《一峥江月(重生)》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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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应观感觉到人群中传来视线, 那视线如刀,灼热,尖锐, 令人不由胆寒。

他面容缓缓严肃起来,认出那人乃是方才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首辅大人祁云峥。

二人在人群中对视, 祁云峥脚步方才已转向门外,如今却缓缓收回, 并转身,朝着崔应观而去。

崔应观脸上笑容收敛, 心中不由自主的对此人生出几分忌惮。

他与这首辅大人素昧平生,他区区国子监司业, 也没有任何能够得罪此人的机会, 如今却分明感觉到了淡淡的敌意。

二人对视,崔应观主动上前, 朝着面前这位年岁与自己几乎相当, 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的首辅大人行了个大礼, “首辅大人,恭贺新禧。”

“贵姓?”祁云峥语气并不算多客气,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在下崔应观。”崔应观一面行礼一面回应道, “如今在国子监就任司业一职。”

祁云峥淡淡一笑, 看起来并不如何友善, 只淡淡道,“无他, 只提醒你一声。”

崔应观疑惑看着他。

“当众人面, 如此宣扬你与那姑娘的关系,她若已嫁人,你让她, 颜面何存?她若未嫁,你让她,此事传出去,你让她如何自处?”

祁云峥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崔应观微微蹙眉,眼眸中显出些慌乱。

“多谢祁大人点拨。”崔应观硬着头皮到道。

祁云峥没有再理会他,并没有给他半点颜面,转身便走。

一时间四下无声,崔应观许久回不过神来。

天气依旧凉的很。

小院里看起来有些萧条,江眠月出门一会儿便觉得冷,便回了屋,让丹朱烧了炭火,暖暖屋子。

她拿着书,靠在软榻上,一旁的炭火一烧,温暖之气升腾而上,如此,江眠月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看着看着,书上的字便有了重影,她手腕一松,书掉在怀里,她也昏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身边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影,江眠月的鼻尖也闻到淡淡的墨香之气。

她顿时惊醒,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外头的天色还未暗,她没想到祁云峥今日会来的这么早。

“大人,有失远迎……”

江眠月坐起身,便看到注意到祁云峥手边的书。

那正是自己那本国子监监本,《广韵》。

她有些担忧,自己让丹朱出门买书的事情一直没有让祁云峥知晓,只因丹朱常常与她说起,祁大人应当不太喜欢女子有太多想法,所以时常悄悄藏在怀中给她带回来。

祁云峥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心虚的低头,眉头微蹙。

“大人,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江眠月连忙从软塌上起身,“我去让小厨房做些……“

祁云峥将她拽回自己的怀里,轻轻捉着她的下巴,与她目光对视。

“怕什么?”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摇了摇头。

“快要开春了。”祁云峥轻声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江眠月轻轻摇头。

“想清楚。”祁云峥眸色颇深,与她对视,眼眸中已有情潮涌动,那神情,江眠月实在熟悉,只今日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像是某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占有欲,浓烈而清晰。

她不由自主,转头,透过厢房门的间隙,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院落。

“我可以,在小院里种一棵树吗?”她轻声问。

“什么树?”

“槐树。”江眠月手指轻轻攥着他的衣襟,眼眸清灵的看着他,“我喜欢槐树。”

槐树乃木中之鬼,因其阴气重,极少有人种在庭院中。

“你不怕不吉利?”祁云峥问。

江眠月闻言,忽然微愣的看着他,忽然低头轻轻笑了起来,“在我看来,这是登科入仕的吉兆之物。”

祁云峥瞳孔微震,看着她面上淡淡的笑意,心中一热,一股难言的情绪蓦然而上,令他浑身的血液竟有些微微沸腾。

“好,答应你。”

他抱起她,快步走到榻边。

江眠月轻轻捉着他的衣襟,紧张的看向软榻上那本被遗忘的《广韵》,浅浅松了口气。

还好,祁云峥似乎并不在意那书。

她缓缓倒下,承受着他的力道,他今日似乎有些与平日不同,气息甚至有些不稳,眼眸中也仿佛烧着火,说不清他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还未醒来之前,祁云峥便从她指间拿起了那书翻看。

那书籍扉页,便是崔应观编校几个字,鲜明而显眼。

便如一把刀轻轻在他的心上割了一下,虽不算太疼,却依旧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

清晨,丹朱出了门,先去书肆搜罗了一遍,见没有什么新鲜的书,便往糕点铺子走去,买了些糕点。

手中拎了些东西之后,她又去了药店,替家里的江姑娘抓药。

进了常去的那家药铺,她掀开帘子往里去,进了内室,静静等着。

不久后,药铺店小二拿了新炮制的药材而来,见到丹朱之后,摇了摇头。

“殿下没有新的指令。”小二轻声说,“丹朱姐姐可以回去了。”

丹朱倒是松了口气。

她总是说那些话,若有似无的挑拨,见那江姑娘日日小心翼翼,心中不安,人也瘦弱可怜,时常觉得不忍心。

在祁大人手里,日子已经够提心吊胆了,丹朱宁愿每日都能如此平静,甚至觉得和乐公主彻底将此事忘了才好。

她正准备走,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那小二,“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看上新的了。”那小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到她这么问,忍不住跟她说,“那新的是位正经书生,还在国子监读书,公主殿下三天两头过去,此事已经人尽皆知,闹得满城风雨,恐怕这阵子都不会再管你那边了,你自求多福,好好伺候那边主子吧。”

丹朱点了点头,“有新消息记得告诉我。”

“好嘞。”小二给她塞了两个橘子,“慢走啊丹朱姑娘。”

丹朱笑着出了药铺,准备回老宅。

她手中拿着个橘子正准备剥了吃,冷不丁身后冒出一双手,将她掳进了一旁的小巷之中。

丹朱惊得挣扎尖叫,却听那人在她耳边道,“少爷要见你。”

丹朱猛地瞪大了眼睛,顿时不再反抗。

她被捉进一条近乎暗无天日的小巷之中,跪在一辆马车前。

“许久不见,丹朱。”车帘被掀起,里头的男子面容惨淡阴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怎么,已经把本宫忘了?”

“皇……皇太子殿下。”丹朱哪里敢忘。

面前此人正是皇太子梁清泽,丹朱真正效忠之人。

“梁和乐不中用,居然就这样换了目标,没什么意思。”梁清泽声音冷淡,“不过丹朱,事情可没完。”

丹朱咽了口唾沫,垂头应声道,“皇太子殿下请吩咐。”

“过几日一早,国子监司业崔应观会去书肆。”梁清泽缓缓道,“告诉他,他的江姑娘,如今的处境。”

丹朱心中猛地一跳,“殿下,此事若是被祁大人知晓……”

“我自会保你。”梁清泽缓缓下了马车,来到她跟前,将她缓缓扶起,“此事一了,我便接你回来。”

丹朱手指微颤,点了点头。

丹朱走后,梁清泽在原地沉静许久,对身边人道。

“江府如今防卫如何?”

“寻常防卫,殿下加派人手,便可攻破。”

“好。”梁清泽淡淡笑了笑。

若说此前,梁清泽一直坐山观虎斗,将祁云峥的怒火都转向了梁和乐,那么梁和乐此时退局,倒是让梁清泽有些招架不住祁云峥的手段。

祁云峥当然知道,他和梁和乐,谁才是真正的对手。

如今一门心思要将他置于死地,也是梁清泽坐不住的原因。

既然招架不住,便得另谋出路。

原本他倒是想要结交这位年轻有为的祁大人,可江玉海那案子,双方梁子已经结下,他们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不是要护着江玉海吗?

废了那么多的心思,不惜与他梁清泽作对,也要保住江玉海……胆大肆意,却又可笑至极。

与他梁清泽作对,自然不能让祁云峥日子好过。

……

深夜。

祁云峥收到暗卫消息,直接穿上外衫快步出门,江眠月被惊醒,坐在榻上,惊异的看着他。

“你接着睡。”祁云峥眼眸沉沉看了她一眼,推门而出。

他走得极快,连厢房门都未带上,外头的凉风猛地灌入房间,江眠月被冷得一颤,连忙起身关门。

她衣衫单薄,只穿了里衫,风一吹,那凉风便钻进她的衣裳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来到厢房门前,漆黑的院落之中,伫立着一棵树。

那树不大,像是哪里的树苗直接被挖来了,细细瘦瘦的,两人高,寒风一吹,树枝飘摇,有些冷清感。

江眠月呆呆地看着那树半晌,被风吹得头脚冰凉,这才回过神来,关上了厢房门,进屋接着睡。

兴许是昨夜从头到脚吹了半晌的冷风,第二日江眠月便觉得身子不适,躺在床上起不来。

丹朱担忧极了,让人通传上去,告知祁大人,江姑娘染了风寒,需要看大夫。

当夜,祁大人却没有来,也并没有如上次那般带着太医而来。

江眠月抱着怀中的姜汤,看着垂泪的丹朱,轻声道,“你怎么又哭。”

“祁大人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兴许有什么急事吧。”江眠月轻轻喝了一口姜汤,“不然昨夜也不会忽然离开。”

“江姑娘真是心大。”丹朱想到梁清泽的嘱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姑娘恐怕是染了风寒,这样下去可不行,奴婢出去替您抓些药来,您先喝了再说。”

“不必……”江眠月刚想阻止她,丹朱却已经转身跑了。

江眠月垂眸看着手上的姜汤,心中总觉得忽上忽下的,十分不安稳。

祁云峥如今在朝堂,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祁云峥这一去就是好几日,江眠月心中不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小院中等着消息。

丹朱时常沉默的看着她,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缓缓上前,将熬好的药摆在她的面前。

“姑娘不必担忧,祁大人定是有事在忙,并不是冷落姑娘。”丹朱缓缓道。

江眠月抬眸看她一眼,“嗯。”

若是冷落,也好。

江眠月端起药,浅浅的喝了几口,那药极苦,苦得她舌根发涩,心中也苦,那苦不知从何而来,莫名其妙,却又无力无措,是一种坐以待毙的痛苦。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呆在这小小的一隅天地,静静地等他来。

过了一阵,祁云峥终于来了。

江眠月与他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却吓得心中猛地一颤。

他仿佛地狱而来的修罗,令人胆寒。

“大人。”江眠月风寒已经好了,浅浅的朝他行了个礼。

祁云峥来到她的跟前,“这几日朝中有事,耽误了。”

“大人不必与我解释。”江眠月缓缓抬眸看他,“此处本就是大人所设,自然是想来就来的。”

祁云峥看着她“懂事”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满。

“这么久没来,你便与我说这些?”他声音有些凉,“若是想见我,让人通传便是。”

江眠月想到之前自己染风寒时,丹朱哭着说“祁大人知道了也不来”这样的话,轻轻应了一声,“是。”

他见她不咸不淡的模样,伸手将她拽进怀里,动作并不如何温和,带着几分不满。

江眠月心中一颤,手不由自主的抵在他的胸前。

祁云峥死死盯着她抵着他的手。

江眠月发觉他的不满,这才僵硬的将自己的手挪开。

祁云峥的脑子里,莫名便升起那人带着几分炫耀的话语,“她,确实貌美如天仙,且腹中有才华,出口成章,常常整日与我讨论诗词歌赋……”

“那姑娘小字为眠,眠眠,姓江。”

讨论诗词歌赋,倒是很有意趣。

他手指滚烫,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极缓慢的俯身,在她急促的呼吸声中,浅浅的亲吻。

冰凉的唇瓣逐渐变得温热,他缓慢而清晰的将她撬开,一步步的,霸道而残忍的入侵占有。

江眠月察觉到他的故意为之。

平日里他不是这样,如今却像故意将残忍的过程变得极为缓慢,一点点的品味她的细微反应,凌迟着她的羞耻心。

短时间如此,她倒是能忍着,可时间一长,她便不由自主的有反抗。

可她越是反抗,他便越是不依不饶,他吻掉她眼角的泪,手指隐没在她之中,那殷红的痣若隐若现,鲜明的红晃着她的眼,她死死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在他的手上几乎要崩溃。

“江眠月。”祁云峥声音幽凉且理智,静静地注视着她,然后将那手上的物事展示给她。

江眠月哭着闭上眼,不想看。

在他的手上,她无措,她慌乱,她没法自控。

羞耻心在他的手上被把玩,被愚弄,他似乎也极为乐得见她如此,仿佛她在他手上越是狼狈,他便越舒心。

“喜欢便说。”他轻声道。

江眠月立刻摇头。

祁云峥呼吸微沉,将她楼入怀中。

随即她凌空而起,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耻辱之戏。

她根本经不起多少,祁云峥体力又深不可测,她只能哭喊着求饶,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啜泣。

一次次下来,一次比一次恶劣,江眠月感觉到他对待自己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这种改变让她更为不安,也令她愈发抵触他的到来。

春日来的很快,春雨连绵,那槐树成活,冒出了新芽。

雨季很长,江眠月很是困倦,时常白日昏睡。

直到有一日,她与丹朱去后院闲逛之时,却在一处已经生锈的后门处找到了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张。

她心中莫名紧张不安,好奇心驱使下,却还是让丹朱捡起那张纸。

“江姑娘,在下崔应观,许久不见,不知如今可好,偶然听闻你在此处已久,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江眠月手指剧烈抖了抖,不动声色的将那纸条塞进了袖子里。

“姑娘,怎么了?”丹朱“好奇”的看着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这纸条写了什么?”

“没什么。”江眠月缓缓摇头,转身回屋。

丹朱见她如此,自然要跟上,江眠月回到屋内之后,从自己的首饰盒中翻了翻,翻出一块藏了很久的银锭,塞进了丹朱的手掌心。

“姑娘!”丹朱惊愕看着她。

“你若不收,我便不放心,此事你定要为我保守秘密。”江眠月捉着她的手轻声道。

“姑娘放心,奴婢心中,早已站在姑娘这一边了。”丹朱信誓旦旦,“姑娘若是有事情要做,尽管吩咐。”

江眠月目光沉沉,捏着袖子里的那封信,拿出来,放在蜡烛边。

快要烧着时,她手指一颤,却飞快缩了回来。

她不舍得。

这是她跟外界难得所有的联系,而且是崔应观……她曾经的知己,崔应观。

以前的一切仿若在梦中,这张纸条仿佛将她从一方噩梦中唤醒,告诉她,生命中除了一方小院,还会有其他的五彩斑斓。

“姑娘,要回信吗?”丹朱问。

“嗯。”江眠月咬了咬唇,“回。”

她让丹朱将回信夹在朱门缝隙之中,不久后再去看,那信已经没了。

又过了一阵,又有一封信出现在门边。

江眠月紧张不已,拿了信回屋,悄悄打开,却见崔应观说,他如今在国子监已是司业,如今发展不错,皇上很欣赏他,日后应当有更好的发展,并且,他查到了她的境况,以她的才能,不应如此,便想救她出去。

她哪里敢出去,她出去以后,她的家人怎么办?

江眠月彻底有些颓然。

写信又有何用,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一切都掌控在祁云峥的手中,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

这之后,她便没有再回信,晴了两日,又开始下雨,她将那两封信夹在《广韵》的书页里,一齐塞到了柜子里。

忽然有一日,江眠月在小院跟丹朱看院中的花草,却有人来通传,祁大人来了。

还是白日,祁云峥来得这样突然,江眠月心中咯噔一声,赶忙回到厢房内。

却见祁云峥背对着房门,手中似乎拿着什么,正在翻看。

江眠月冲上前去,看到他手中的《广韵》,张了张口,眼眸中满是慌乱。

丹朱呆呆地站在门前,紧张的说,“祁大人……”

“退下。”祁云峥声音冷厉,带着几分戾气,仿佛下一秒便能杀人。

丹朱吓得不敢动弹,立刻退下,外头的人关上了厢房门,江眠月心中剧烈跳动,紧张得额头上满是汗。

“有什么想说的?”祁云峥语气缓了些,问她。

江眠月不禁头皮发麻,想到崔应观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若是因为自己得罪了祁云峥,实在是得不偿失。

她赶忙替崔应观说好话,“大人,他只是好心,没有别的意思,我会告诉他不需要他帮我,我是自愿在此的……您,您位高权重 ,他只是一个司业,您……高抬贵手。”

祁云峥听到她的话,并未应声,而是抓起她刚刚藏在角落里的那本书,手指微微用力,扭曲了那书的扉页。

“我的书!”江眠月心中一疼,那是她最喜欢的书,不由自主便冲上去伸手要抢,祁云峥见她如此,愈发恼怒,手陡然上升,然后当着她的面,将那扉页撕了。

“哗啦”一声,声音刺耳。

那扉页上写着崔应观的名字。

“祁大人!”江眠月的心仿佛在这个瞬间被他撕碎了,眼眶瞬间一红,“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样?”祁云峥冷冷看着她,“一本书,对你而言便这么重要?”

江眠月控制不住眼泪,红着眼看着他。

“我会给你买新的。”祁云峥语气冷淡。

“我不要新的。”江眠月声音颤抖,泪珠滚落,头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倔强,“我要原来这本。”

撕碎的东西如何修复如初?她心中酸楚,看着面前男人不容人质疑的态度,几乎有些心灰意冷。

“旧书,旧人,都忘了吧。”祁云峥捉住她,将她捉进自己的怀里,伸出手指,替她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待局势平定些,我便娶你回府。”他也许是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声音难得温和。

江眠月闻言,却惊恐地抬头。

“不,不……”

嫁给他?

嫁给他与如今会有什么区别?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身皮囊,日日在后院等他的“宠幸”,等他的大发慈悲,她就像是被装点的极美的物件,一个可悲的玩物,一个附属品。

这样过一辈子?不,不可能的,她死也不要。

祁云峥眼眸一凝。

“我不嫁你!”

江眠月猝然退后,却被他再次捉回了怀里。

“那你要嫁谁?崔应观?”祁云峥头一次这般失控,他声音有些尖锐,“还是什么其他人?我倒是没想到,你心中不小,倒是能装下这么多人?”

江眠月落泪看着他,“我要嫁给别人,你会放我吗?”

祁云峥沉沉的看着她,眼眸中仿佛有一簇火。

“要嫁给别人。”他伸手拔下她头上的银簪,塞进她的手里,“除非我死。”

他用她手中的簪子对准自己脖颈的经脉,森冷的看着她,“我给你机会。”

江眠月泣不成声,被他逼的手指颤抖,发簪“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不嫁给别人。”

祁云峥眉宇间的冰寒缓和。

“也不嫁你。”

祁云峥愠怒不堪,伸手猛地将她抱起来。

江眠月勉力推他,却迎来他更大的怒意。

丹朱惊惧得听着厢房内传来的声音——江姑娘在哭,那哭声听得她心中难受,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

她有些后悔。

若不是自己与那崔应观通风报信,若不是她将那《广韵》故意翻出来给祁大人看到……

丹朱死死掐着手臂,呼吸急促,惊恐不安。

和乐公主那些小手段,根本算不得什么。

皇太子殿下让她做的,却是招招致命。

而她丹朱,就是一把扎进他们脆弱关系的利刃,让他们二人,再也无法安宁。

她颤抖的抱住胳膊,浑身发冷。

……

祁云峥很晚才离开老宅,他杂事缠身,心中纷乱,无法平静。

他沐着月色,抵达郊外某个宅子里,在重重守卫之中进了宅院,来到内宅之中。

宅子里有浓重的药味,屋内光线温暖,林氏守在江玉海身边,轻轻地替他拭去额上的冷汗。

那日江府大火,烧死了大半的人,祁云峥原先派去守着的几个护卫拼劲全力,也只救了江玉海、林氏与江述怀。

逃离途中,房梁忽然坍塌,即将砸到林氏,江玉海舍身护住林氏,一只腿被生生砸断,且脸上也被烧伤。

好在祁云峥收到消息快,立刻加派人手,这才救下江玉海的一条命。

只是腿断了,烧伤疼痛,林氏和江述怀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烧伤极为痛苦,每日如被火灼,祁云峥替他们请了大夫医治,对外却宣称,江家在大火中被尽数烧死。

祁云峥进屋以后,江玉海艰难与他行礼,他连忙上前,“江大人免礼。”

“祁大人客气了。”江玉海自嘲一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江大人,不过是一介庶民罢了。”

“多亏了祁大人,祁大人救我江家两次,大恩大德,我江玉海无以为报。”

祁云峥面容平静,只淡淡说,“应该的。”

林氏在一旁,想到什么似的,嗫嚅着唇,有些犹疑的看着他,缓缓开口,“祁大人,不知小女……”

“她很好。”祁云峥声音微哑,“这件事并未告诉她,免得她担忧。”

“好好好,那就好。”林氏松了口气,“祁大人,不瞒您说,我们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她,眠眠心思敏感,若是知道老头子受伤,一定日日担惊受怕。”

祁云峥了然。

江玉海沉默看了祁云峥半晌。

他自然知道这位首辅大人如此不遗余力的帮他们家是为了什么,且眠眠不知所踪,祁云峥说已另为她安排了住处,用脚指头一想,便知道眠眠用什么换来了今日的一切。

江玉海红着眼眶,想了许久,还是缓缓开口道,“祁大人大恩,我们无以为报,但……身为人父,还是,心疼女儿,不求她荣华富贵,只求,她能快乐,幸福……“

“您放心。”祁云峥淡淡说了声,“我自不会亏待她。”

……

江眠月经过那次一折腾,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她每日都没什么笑容,躺在榻上,双目没有什么神采。

丹朱为了哄她开心,买了不少她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丹朱便眼睁睁看着那些糕点从新鲜香甜的模样变得愈发灰败,最后坏掉,只能扔了。

丹朱扔糕点的时候,正巧碰上从朝中回来的祁大人,她赶忙俯身朝祁云峥行大礼。

“这是什么?”祁云峥冷声问。

“江姑娘不愿吃东西。”丹朱轻声道。

祁云峥眉头微蹙,大步往厢房走去。

他手指放在厢房门上,刚想如平日里那般无所顾忌的推开,却忽然心中一沉,像是想到什么,力道陡然减轻,略显轻柔的敲了敲门。

江眠月疑惑的看着门外,轻声道,“谁?”

祁云峥推开门,江眠月一愣,缓缓起身迎上。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祁云峥心中一疼,缓缓捉住她的手,声音难得温和了许多。

“怎么了?身子不适?”

江眠月有些惊讶于他的变化,却仍旧不敢说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

他掀开她手腕的衣裳,看到她手腕上被自己捏得发青的痕迹,想到自己在江玉海面前的承诺,顿时有些窘迫。

可他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只轻声问她。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祁云峥手指轻抚她的手腕,低声道。

江眠月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顾及什么。”祁云峥难得如此温和,竟是让江眠月有些晃神。

他是真的……什么都能给吗?

“我……想去江府看看爹娘和哥哥。”江眠月试探着,轻声道。

祁云峥手指一滞,沉默了半晌。

如今江家人一身的伤,江府也成了灰烬,并不是让她知道的好时候,于是他说,“不可。”

江眠月抬眸看着他,抿着唇,像是努力控制着情绪。

“那,那……我想要广韵。”江眠月说。

“不可。”祁云峥咬牙道。

广韵如今最畅销的版本,便是崔应观编校的南监版。

江眠月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那……那就如今最新的监本。”

最新的监本,也是崔应观那家伙……

祁云峥声音沉沉如磐石,“换一个要求。”

江眠月眼眶积蓄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她咬着嘴唇,头瞥向一边。

祁云峥心中烦躁,“别哭。”

江眠月呼吸沉重,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祁云峥心中钝疼,却并不可能实现她所提的任何要求。

“别哭。”他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江眠月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掐住虎口,忍耐泪水,不敢再哭。

她憋得几乎窒息,也不敢在祁云峥的面前继续落泪。

祁云峥见她如此,心中压抑,脑子里却是她小时候在自己面前的那灿烂的笑脸。

她该笑才是,怎么会……变得如此?

是他错了吗?

他伸出手,将她用力搂进怀里。

可他仍旧一丁点也不想放手,即便她心中装着别的男人,也要将她拴在身边。

谁让她承诺过,要一直陪着他。

承诺了,就必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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