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峥江月(重生)》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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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朝后, 一位太监来到崔应观面前。

“崔大人,祁大人有事要说,请您移步。”

崔应观眉头微微一蹙, 将崔应观引至宫中四下无人的墙角。

祁云峥伫立在暗处,眼眸低垂, 看不清神色。

崔应观上前一步,眉头微蹙, 皱眉看着祁云峥。

自上次送信江眠月未回,他便一直担心, 不敢打草惊蛇随意找祁云峥,却没想到, 他居然主动找到了他。

“祁大人。”他行礼, 细细思忖该如何说辞,耳边却传来风声, 祁云峥手极快, 极为有力的手掌猛然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将他的脑袋狠狠撞向宫墙。

“砰”的一声,崔应观疼得几乎窒息, 后脑有些液体留下, 像是血。

“那信是你送的?”祁云峥语气极冷, 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仿佛看着一只蝼蚁,“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崔应观原本想好好说话, 被这么一砸脑袋, 反而起了反骨,艰难的仰起头,看着他露出刺目的笑, 眼中带着几分讽刺,故意激怒他,“杀了我,眠眠会伤心……你敢吗?”

祁云峥眼眸闪动,死死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掐到晕厥。

一旁的小太监吓得几乎要疯了,“祁大人,祁大人他真的快死了,他也是朝廷命官啊!”

祁云峥终于松开了手指,眼眸中满是戾气。

……

江眠月以为自这次之后,小院那朱门便会有人把手,不会再给她任何与外界联系的可乘之机。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她让丹朱试探着去那附近转悠的之后,得到的回应却是那朱门附近并没有增加任何守卫。

“兴许是祁大人怕伤着您的心,所以没有再派人把手。”丹朱安慰道,“姑娘日渐憔悴,这模样即便是我们看着,都觉得心疼,更何况祁大人。”

江眠月转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铜镜上映着她的面容,脸颊确实比之前看着瘦削了一些,眼眶也有些深陷,双眸也没了什么神采。

她朝着镜子笑了笑,铜镜里的姑娘也勉强的朝她笑,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我想出去看看爹娘。”她轻声说。

丹朱微微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

“我不想再坐着等他‘大发慈悲’。”江眠月看着镜子里憔悴无用的自己,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等着主人喂食的鸟儿,再不振翅,即便放出去,恐怕也不会飞了。

“姑娘,想要如何?”丹朱颤声问。

“白日祁大人忙于公务,夜里也时常不来,若是能得知他的行程,提前计划好,外头也有马车接应,避开耳目,我从后门出发,只需几个时辰。”江眠月起身,眼眸中逐渐又有了些微微的光亮,她转身看向丹朱,“你愿意帮我吗,丹朱?”

丹朱心中砰砰乱跳,却没想到江眠月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祁大人这等人的掌控下,居然也有这等想法。

她是怕的,但是若是此事成,她在梁清泽那儿也好交差。

只是,祁大人若是知道此事,绝不会怪江眠月,却定会怪她丹朱。

她游移不定,蹙眉沉思,却听江眠月声音轻柔且让人心中舒适安定。

“你放心,即便东窗事发,我也会护好你,不会让你牵扯进来。”江眠月轻声说,“你只要,不告发我就行,可以吗?”

丹朱细细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姑娘,我不怕,我会帮你的。”

江眠月眼眸动了动,低头欣慰的低声笑了笑,“多谢。”

丹朱看着她,看着她仿佛重燃起什么希望,就这样简单的……出去看看江家的亲人这件事,便能让她这么开心,着实是有些诡异。

可丹朱又能感觉到,江姑娘此次,倒像是想要借此机会反抗什么似的,挺直了脊梁骨。

她莫名有些心疼,即便不是完成任务,她打心眼里,也是很想帮帮这可怜的姑娘的。

二人单独时,便开始商量着如何施行计划。

夜晚祁云峥来时,江眠月便不咸不淡,应付着了事。

若是寻常时,她如此敷衍必定不能成事,可近日祁云峥忙于朝中事,似乎有些焦头烂额,放在她身上的精力,自然少了许多。

见他有此变化,江眠月知道自己并不需要在意,可终究不受控制的多想。

看他那模样,眼底有深深地疲惫,是不是在朝中不顺?

“丹朱,你可知晓,祁大人在朝中如今,处境如何?”

一日,江眠月问丹朱。

丹朱一愣,沉吟片刻,有些犹豫。

她是知道祁云峥与梁清泽水火不容的,也知道和乐公主也借各种机会拉踩祁云峥,如今朝中虽是三足鼎立之势,更多的时候,却是梁清泽与和乐公主双方一齐对付祁云峥。

祁大人靠着一身本事屹立不倒至今,已是奇迹,也让梁清泽愈发坐不住,想出各种歪门邪道对付他。

可这些,真的能和江姑娘说吗?

江姑娘如此心善,若因此开始心疼祁大人,二人说说心里话,忽然心意相通,她还怎么跟皇太子殿下交代。

之前的那些努力,便等于付之东流。

于是她笑道,“江姑娘知道的,祁大人乃当朝首辅,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处境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近日也许是有些事务要忙,才会来的少了,姑娘千万不要多想。”

江眠月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有了盼头之后,日子便好过些了,熬过了春,熬过了夏,熬过了秋,便又到了冬日。

到这小院,算算日子,即将三个年头。

江眠月筹谋了半年,终于买通了两个护卫,并等到了机会。

这日,天空灰蒙蒙的,灰云垂坠,正是冬至。

江眠月发觉,除却去年除夕之外,逢团圆节日,祁云峥都是不会来的,冬至也是这样的日子,照常理,他应当也是去与他的家人团聚了。

这是她难得的机会。

后院安静如常,连寒鸦也不叫了,她戴着兜帽,手上拿着撬棍,来到那斑驳的朱门前。

为了不连累丹朱,她独自来,吃力的撬开那锈红的铁锁。

那铁锁她早已让人帮忙弄过,现在很好撬开,锁落地之后,她却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静静地等着。

……

空中仿佛要落雪,天色渐渐暗了,浓墨般的黑云笼罩着天空。

祁云峥跪在墓碑前,在父母的墓上恭敬缓慢的上了香,面色淡然。

冬至,家人团聚的日子。

他却只能如此。

待他起身,一旁的暗卫神色凝重上前。

祁云峥冷冷看着他。

“江姑娘,她还是……”

祁云峥喉结微动,手指在袖中微颤。

“让他们先别动手,等我到。”

“是!”

……

朱门后,江眠月猛地抬头,却听门外车马声响起,随即便是一声早就商量好的鹊鸣声……是崔应观来了。

江眠月绷着指尖,胸口狂跳,用力推开门。

几乎要腐朽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眼前视野逐渐扩展,大雪纷飞之下,是她日思夜盼的马车。

按照约定好的,马车上是崔应观,她上马车后去江府见了爹娘,便迅速回来……

可是她的眸光不受控制的看向马车旁的一个无法忽视的身影,直待看到那人,江眠月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江眠月看到眼前人,所有的期待仿佛瞬间枯萎,她控制不住的剧烈喘息,浑身颤抖。

祁云峥就站在那儿,身形修长,一身肃杀之气,不怒自威,仿佛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者。

他官服未换,应是刚下朝便赶了过来,此时眼中盛满冷意,如碧水寒潭。

“祁大人安。”江眠月故作镇定,指尖却止不住的发颤。

祁云峥居高临下看着江眠月,森冷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看穿。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就这样等着她做到最后。

直到最后,再给她致命一击,让她知道,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江眠月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的马车,车帘微微掀起,露出那人的一双眼睛。

江眠月红着眼眶看向祁云峥,祁云峥骨节分明的手指极为有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么晚,想去哪?”

他声音森冷,江眠月浑身僵硬,眼泪滑落在唇边,张了张口,却轻声说,“祁大人……息怒。”

他偏头,看了一眼马车,与那人对视。

崔应观没有下马车,他额头上满是冷汗,被人绑住手脚,嘴里也塞了东西,无法发出声音。

他身后的护卫帮他放下了车帘,隔绝了他看向江眠月的视线。

他斗不过祁云峥。

眠眠……抱歉。

祁云峥冷笑一声,低声朝江眠月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要托付的人。”

江眠月想要替他求情,可她却不敢开口,她怕祁云峥的占有欲,会因为她的求情而对崔应观更加不利。

祁云峥本以为她会替崔应观求情,见她不语,不由得心情稍稍缓了些。

他伸手,直接将她抱起,“砰”一声关上了那朱门。

忽然,落雪了。

莹白的雪花飘向京城,落入内院,也落在门口的马车上,马车内,绑住崔应观的人已经撤走,崔应观挣脱绳索,掀开车帘,看着那紧闭的朱门,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悔恨的捏紧了拳头,懊悔又无力。

他恨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在朝堂上与祁云峥抗衡,恨自己无法帮自己心爱的女子从如此囹圄之地中拯救出来,更恨自己当初对江眠月并不太过在意,知道失去她时,才知道失去的是与她的所有缘分!

宅院内,雪纷纷而落。

宅子里被清查,所有帮过江眠月的人,都受了鞭刑,雪地里,江眠月哭着跪在祁云峥的面前,求他放过这些人。

祁云峥目光幽幽看着她,只道。

“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要做。”

江眠月知道,他是借此机会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可她眼睁睁看着丹朱被鞭打,脑子一热,什么也不顾的扑上去,却被祁云峥攥住手腕,拽离了这行刑的小院。

“对不起,对不起……”江眠月哭着朝所有人喃喃着说,“对不起……”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屋内奢华,满室花梨家具,却毫无温度,冷清肃然。

他手指一动,雪缎制成的中衣滑落,露出她瘦削的肩膀。

“大人!今日不要,求你了。”她浑身发颤,她不想碰他,一点也不想。

她胃里疼痛翻搅,那些人惨叫的模样还在她的脑子里晃来晃去。

“我很累,江眠月。”祁云峥低头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声音中有些疲惫,“乖一点,好吗?”

江眠月眼中所有的亮光渐渐淡去,她不再哭了,沉默了很久。

“……好。”

那夜灯火沉浮,直至一片漆黑。

祁云峥起身离开,江眠月躺在床上,双眸麻木的看着床榻顶。

她心中有愧,愧对丹朱,无法护住她,愧对那些护卫,拉他们下了水,愧对爹娘,无法尽孝,愧对崔应观,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她这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

朝中也并不太平。

崔应观升了职,入朝进了吏部,不再担任国子监司业一职,皇上似乎极为看重他,他一上任,便交给他不少要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崔应观此人要成为第二个祁云峥,年纪轻轻便要平步青云的时候,祁云峥却开始明里暗里的,开始针对他。

无论是朝中策论,还是公务要事,还是寻常对峙,祁云峥都不放过任何一个对付崔应观的机会。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没有人知道祁云峥为何要跟这么一个刚起步的崔应观过不去,毫无来由的,倒像是有什么私下的怨恨。

在祁云峥树敌无数四面楚歌的档口,按照他以前的谨慎,根本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四面树敌。

传言便在朝中顿起,二人如此,是不是因为……那位女子的缘故?

丹朱在屋内养伤,宅院里的护卫换了一批人。

江眠月拒绝了其他的丫鬟,只要丹朱一个。

她一切生活自理,用不着丫鬟,只让丹朱好好养那鞭伤。

祁云峥当是知晓此时不可做的太过,丹朱承了八鞭,晕过去后,便放过了。

这几日断断续续的下雪,江眠月却喜欢在外头呆着,她站在那槐树下,衣衫单薄,静静地在风雪中看那槐树枝。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她便也是那国子监的监生。

就差一步,她便能与同窗一道,学骑射长跑,读经史子集,成为女官,若是能得崔应观所说的,皇上手上的免死金牌,可能还能以自之力,救下全家。

她轻轻抚摸那冰凉的槐树枝,苦笑一声。

可如今,国子监那槐林,她这辈子,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步错,步步错,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她已沉沦不堪,再也无法回头。

一日,江眠月在院中,护卫却来通传,朱门有人找她。

她快步踉跄朝着朱门跑去,两位护卫冷冷的盯着她。

“眠眠,是你吗?”

“居衡!”江眠月上前一步,着急道,“你还过来做什么?快走!”

“我会救你出来的,之前的话还作数。”他说,“我帮你护好江家人。”

江眠月眼角余光看着护卫,眼眸闪动,打断他,“居衡,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江家的事情,你也不必再管。”

崔应观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只继续说,“眠眠,我会救你的,等我救你出来,你跟我吧,我明媒正娶,不纳妾,南京的家业……还有一些,田地都卖了,在京城买了宅子,不大,你莫要嫌弃。”

江眠月愣住了。

同样的话,崔应观之前在书肆门外,玩笑般的与她说过。

她回忆起从前,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不必了居衡,我如今,很好,你走到如今不容易……别去招惹祁大人。”

……

入冬之后,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近日几乎咳了血。

和乐公主与皇太子都对皇位虎视眈眈,朝中拉帮结派内斗严重,边境大军囤兵等待,只等朝中出乱子。

朝中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大家却完全忘了,皇上还有一位小女儿,静安公主。

不怪他们,静安公主便如她的名字一般,平静安稳,与世无争,躲在皇上的身后,便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一切混乱的开始,在于和乐公主被刺杀。

祁云峥赶到时,侍从们说的那位顾惜之已经不见了,和乐公主衣衫不堪,倒在血泊之中,目光圆瞪,死不瞑目。

他缓缓上前,用衣裳盖住她的身子,然后伸手,遮上了她的双眸。

和乐公主死后,梁清泽失去了挡箭牌。

他在小巷中见了丹朱。

“丹朱,最后一步了。”梁清泽蛊惑的眸子看着她,“找个机会。”

丹朱伸出手,接过他手中的纸包。

“这是能瞬间杀人的毒药,与水混合后,会变成红色,你可以涂在果子上,红枣,红果,随便什么,或是直接放在果酒之中,果香四溢,难辨真假。”

丹朱手指颤抖,将那毒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尽力去做吧。”梁清泽声音温柔,“你自己也要小心,祁云峥防备心强,一直没让你动手,也是怕你因此暴露,如今之际,已经顾不得了,若是祁云峥有所防备,你便对那女人下手。”

丹朱一颤,抬眸看着他。

“祁云峥似乎对那女子很重视,若是她死了,他恐怕也要伤筋动骨许久。”梁清泽嘱咐道,“我会派人在那宅院外接应你,你一旦得手,便想办法脱身,清楚了吗?”

丹朱咽了口唾沫,缓缓点了点头。

毒死祁云峥……

毒死他,江姑娘也能解脱了。

丹朱将那药粉藏好,离开了小巷。

丹朱离开后,梁清泽的随从上前问道,“殿下,那宅院附近要安排多少人与丹朱姑娘接应?”

梁清泽冷冷看了随从一眼,“你说呢?”

随从微微一愣。

“不必派人去。”梁清泽声音阴冷晦涩,“送出去的人,本宫从不收回来。”

“宫中如何了?”他接着问。

“回禀殿下,都已安排妥当,今夜一过,您便是天子!”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在宫宴上吐血而死。

宫中一片混乱,各方势力齐聚一堂,开始清算,皇上尸身未寒,皇太子梁清泽便坐上了龙椅。

关键时,祁云峥携皇上圣旨,带着大批朝臣而来,将小公主梁静安推上皇位。

宫变闹了三日,最终以祁云峥险胜,各方见梁清泽大势已去,纷纷朝祁云峥投诚。

而平日里看起来细声细气可怜兮兮的梁静安,穿上龙袍后,却十分有皇帝的模样,将梁清泽所犯之事,一桩桩一件件清算,并将他投入天牢,不日问斩。

实际上,她早已与祁云峥联手,祁云峥将她从无用的阿斗生生扶成如今还算像样的皇上模样,梁静安感激,并答应了他的一切要求。

包括登基后第一件事……赐婚。

赐婚他与那江家的姑娘江眠月,结为夫妻,白首不离。

梁静安当时听祁云峥说出这个要求,倒是诧异,在她看来,祁云峥冷心冷面,醉心于弄权,在朝堂上肆意妄为搅得天翻地覆,与多方势力缠斗至今,付出这么多心血扶她上位,多多少少是要把她当傀儡,而他,是做这天下的实际掌权人的。

可没想到,他提出的要求确是……赐婚?

着实是有些出乎梁静安的意料。

“祁大人,倒是性情中人。”

“夙愿罢了。”他简单回应道。

还在宫中忙碌时,祁云峥得到暗卫的消息。

拷问梁清泽得知,丹朱是他安排到梁和乐身边的人,且身上带着毒。

祁云峥呼吸一沉。

而此时,老宅,江眠月站在朱门处,听着崔应观从门外传来的关切声,轻声问崔应观的来意。

祁云峥在宫中忙碌,有段时间没来,丹朱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江眠月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我,想最后试一试。”崔应观轻声说,“皇上驾崩,新皇登基,天下即将大赦,我想借此机会,请皇上赐婚……不知你可愿意?”

“居衡,不必了。”江眠月淡笑一声,“如今祁大人忙碌不归,那新皇,定是十分看重他的,你切莫再因为我,把自己牵扯进去,我对你,已是十二分的感激,你的恩情,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努力还你,今世若是再连累你,我便不用再活着了。”

“眠眠,你不必这样说。”崔应观声音低沉下来,“我属实,没有帮什么忙,连江府也没带你去成……不过,不过也好在没去成。”

“什么?”江眠月不解。

“江府已成一片废墟。”崔应观说,“我后来,特意去看了。”

“什么意思!”江眠月上前一步,心中狂跳,“怎么回事?”

“你真的要听吗?此事,也不知该不该跟你说。眠眠,很遗憾,江家上下,四十多口,包括丫鬟小厮在内,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崔应观的声音入耳入脑,江眠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

只听到有人模模糊糊的声音不规整的入耳,“我问了周围的人,大家都知道,江府,一个都没剩下……尸首,大家都看见了,你……节哀。”

江眠月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发木。

一旁的守卫发觉不对,开始赶人。

江眠月麻木的听着崔应观被人赶走,等到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朝着那护卫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护卫眼眸一闪,低头不语。

“是不是真的!”江眠月上前几步,声音陡然尖锐,“告诉我!”

“姑娘!祁大人吩咐过,不可多言,您……还是直接问祁大人吧!”

江眠月胸口跳得极快,她踉跄离开后门,来到院子里,往前院的门口跑去。

守在门口的人立刻将她拦下。

“姑娘,姑娘你不能出去。”

“江姑娘,请你回去……”

“放我出去——”江眠月尖叫如疯子,“放我出去!”

“姑娘!”丹朱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到江眠月疯了一般往外冲,吓得浑身发凉,“姑娘,你怎么了?”

守卫厉色警告,“丹朱姑娘,请带她回内院。”

“是是!”丹朱立刻扶着江眠月往里拽,“姑娘,有话好好说。”

江眠月如此模样还是把丹朱吓得不轻。

在她眼中,江眠月文弱可怜,是个如柳絮般的女子,风一吹仿佛都能倒,可如今,她却像是一根刺,一条荆,如今让她去杀人,恐怕都能做得出来。

到庭院槐树下,江眠月不再愿意往厢房走。

“丹朱,他们说我爹娘都死了。”江眠月眼眸通红,看着丹朱,死死捉着她的手,“你时常出门,知不知道,江府如今的状况?”

丹朱迟疑不已,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实话,眼神有些闪躲。

江眠月何等敏锐,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便如五雷轰顶。

“江姑娘,说……说不定他们还活着呢?虽然江府成了废墟,可,可是……”

江眠月听着这些话,浑身发木,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魂魄,缓缓地跪在地上。

为什么?

他明明说过,会护好他们。

他说他做到了。

难怪,难怪他不让自己出去见他们……

她这三年,都在做什么?

太可笑了,着实是太可笑了!

江眠月跪着,看着面前的槐树,还有不远处高高的院墙。

院墙遮住了一半的光,一半的光在内,一半的光在外。

她看了这院墙三年,等来的便是这样的结局。

丹朱哭着站在一旁,见这平日里懂礼仪,知廉耻,落泪都无声红眼框的江姑娘,无声跪倒,匍匐在地,双手捂脸,发出了一声悲鸣。

她在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生的支柱与信念,像是那江湖传言中的清澈湖面上自由翱翔的鹄,临死前给自己唱的挽歌。

“姑娘……”丹朱见她如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别这样,姑娘,你还有我,我陪着你……”

江眠月捂着口,努力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却仍旧忍不住,嘴边溢出一小口血。

她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嘴角,缓缓起身,整个人便如失了魂一般。

“姑娘,外头冷,我扶你进去。”丹朱扶她起身,看到她嘴角的血,吓得心中狂跳,心中下定决心……到了这份上,只有杀了祁云峥,才能让姑娘好受。

丹朱跟外头的人打听,知道祁大人午时要回,便立刻从小厨房端来一些菜,并倒了一壶酒。

她飞快在酒里放了药粉,放在一旁。

“江姑娘,祁大人马上回来,您有什么话,当面问问他,说不定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般,说不定祁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丹朱劝慰道,“您身子不好,便不要喝酒了,我为您准备了茶水。”

江眠月睫毛颤了颤,看着一旁的酒壶,伸手,替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酒洒在她的指间,她正要喝下,却被丹朱猛地捉住了手。

“姑娘!别喝!”

江眠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嫣红如血。

她心中仿佛也在流血,无声的。

“会……怎么样?”江眠月声音仿佛游魂。

“姑娘,求你,只给祁大人喝,好不好,这样你就自由了!”丹朱跪在她的面前,哭着说,“姑娘,你别这样,我心疼。”

江眠月听到她的话,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外头传来守卫们朝祁云峥行礼的声音,江眠月手指紧缩,嘴唇煞白。

祁云峥进门,便看到桌上的几个小菜,还有酒。

丹朱早已抹干净眼泪,不敢显露情绪,赶紧道,“祁大人,姑娘得知您要来,备了些酒菜,请您享用。”

祁云峥看向江眠月。

江眠月缓缓抬眸,苍白的脸看向祁云峥。

“不舒服?”祁云峥蹙眉,“怎么了?来人啊,去宫中叫太医。”

“我没事。”江眠月声音沙哑,“大人,喝酒吗?”

祁云峥深深看了她一眼,眼角余光看向一旁的丹朱,并不急着拆穿,缓缓在她身边坐下。

江眠月替他斟酒。

她抓着酒壶,手指剧抖,倒一杯酒,洒了半杯,桌上全是鲜红的酒渍。

祁云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发木的样子。

看了她许久,他手指微动,捉起酒杯,放在唇边。

江眠月眼眸微动,看着他轻轻闻了闻。

“果酒?”祁云峥问。

江眠月没有回答。

祁云峥没有再问,张口便喝。

丹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却见江眠月猛地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酒杯。

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似乎快要崩溃。

方才的动作,根本没有经过她的脑子,仿佛是下意识的,她并不希望他死……

“酒里有东西?”祁云峥对试探的结果很满意,故意问面前即将崩溃的江眠月,“怎么,不舍得我死?”

江眠月痛苦的闭上眼。

“梁清泽的药粉,应当很毒。”祁云峥抓起面前的酒壶,朝着丹朱的脚边砸去。

酒壶碎裂,丹朱知道完了,转身便跑。

祁云峥大步上前,还未等丹朱跑出去,便生生掐住了她的脖子,声音狠厉,“今日跟她说什么了?”

丹朱痛苦的摇头,祁云峥目光带着杀意,拔出腰间的剑,剑锋贯穿了她的腿根。

“背着做了什么好事?”祁云峥怒气冲冲,眸光阴狠,“挑拨了多少次?”

丹朱惨叫一声,眼中露出恐惧。

祁云峥没有让她立刻死,而是一刀刀的,让她痛苦,最后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瞪,眼眸中满是惊惧。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心中怒意平复了许多,转身,却看到那细瘦的姑娘,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仿佛被吓呆了,又仿佛失了魂,眼神几乎无法聚焦。

“……”祁云峥有些懊悔。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不为人知的一面,平日里这样做惯了,今日怒意太甚,倒是忘了避开她。

江眠月见他往自己这儿走,踉跄退后,转身回屋。

祁云峥心中一沉,想着如何与她解释清楚,刚进屋,便看到她安静坐在桌边,仿佛等着他来跟她解释什么。

毒酒已经尽数洒了。

祁云峥静静看着她,她垂眸,看向一旁的果盘,那儿有几颗殷红的果子。

与那酒一样的红。

她心中哀凄,绝望,最后归于平静。

她伸出手,拿起一颗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别吃!”

祁云峥发觉不对却已经来不及,江眠月已经将那果子尽数咽了下去。

这个瞬间,她第一次在祁云峥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江眠月!吐出来,快!”祁云峥冲上去搂住她,只一丁点功夫,江眠月便微微蹙眉,手痛苦的捂住了腹中。

“我去找太医,你挺住……”祁云峥从未如此慌神过,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她却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血落在她的衣裳上,满身的血腥之气。

江眠月死死捉住他的衣襟。

“不必……”她眼眸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求生之意,满眼皆是无望。

她口中不断吐出血来,祁云峥死死搂着她,眼眸发红。

“祁云峥……你把我当玩物,当禁脔,耍弄于股掌之间,滋味如何?”她口中囫囵有血,说得不清楚,一开口,嘴角便开始淌血。

祁云峥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拭,却越擦越多,他手指颤抖,几乎抱不住轻飘飘的她。

“我此生有悔,有恨,有怨,有懑,若有来生……“江眠月看着他,竟是轻轻笑了起来,“愿能不做笼中鸟……也愿……再也不遇见你。”

闭眼之前,江眠月看到,他平日里如坚石般的眉眼近乎一瞬间崩溃,仿佛山棱崩塌,骄傲自尊,碎为尘土。

高高在上的他,也会如此吗?

江眠月倒在他怀里,听到他的呼喊声,叫的是“眠眠”。

一声沉似一声,带着哭腔。

她却逐渐什么也听不见了。

眼前浮现起自己还在书院读书时的画面。

她文章好,不管是哪位先生,都最喜欢她,她拿到了国子监的考到资格,即将成为国子监的监生。

书院门前,她站在阳光下,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她有着无限的未来,一切美好都在她身边,触手可及。

她朝着书院的同窗们笑,那些人中,还有爹爹,娘亲,和哥哥,还有丹朱……还有他。

……江眠月倒在祁云峥的怀里咽了气,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

若有来世,她定不会将所有的期盼与希望都寄托给他人。

若有来世,她再也不敢爱上他。

来世不做笼中鸟,朱门高墙锁远志。

来世不做掌中物,一念之误错天涯。

来生可为双鸿鹄,并肩奋翅起高飞。

来生可为双飞燕,相行策马度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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