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级怪物们盯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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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瞿炎是真的很喜欢这口笼。

不单单是因为白昼流有的东西他也有了, 更多的还是因为这是谢云泽给他的,甚至是这样敏感、私密代表着伴侣的东西。

是害怕伴侣伤到他, 但是又需要伴侣抚慰时才会使用的道具,甚至做工精致,之前谢云泽将他拿到脸上的时候,玫瑰金的栅栏将他漂亮脆弱的脸分割成一格格的,却愈发诱人得惊心动魄。

瞿炎爱不释手,却连戴上都还要听从谢云泽的命令。

见到谢云泽轻轻点头他便笑了,甚至就像是得到了抚慰般, 原本极端易怒的躁郁倏然安静下来, 退了两步就坐在飘窗。

谢云泽侧头去看,心脏跳得愈发厉害。

瞿炎就像是拿到心爱之物就镇定的野兽,戴好口笼以后单腿曲起,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在昏暗中盯着他, 竟是有几分类似于巨龙匍匐时的姿态。

这种怪物似乎从来就没有脱离过野兽习性,得到好处便不会再胡闹, 而人类也是藉此对其驯化,让他形成只针对自己的条件反射。

可他们也不仅仅只是怪物,与野性并存的还有智慧, 就譬如他们要得到自己,就知道绝对不能只仰仗蛮力, 需要尽可能地取悦自己。

还是那个问题。

明明力量远胜过自己, 为何非要走弯路呢?

他们想要得到的,除了躯体还有什么?

是自己的感情吗?

谢云泽关了灯躺在床上,呼吸放得轻轻的, 依旧无法去想象,自己居然真的有天能够跟怪物这样和平相处, 同处一室。

现在都还只是各睡各的,按照瞿炎的说法只是担心自己再咬破伤痕,但是等到最终伴侣的结果出来,是否他们就会更加紧密?

更加恐怖的是,谢云泽现在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到底是谁在驯化谁呢?

因着这些混乱的念头,谢云泽整晚并没有睡得太好。

后面是因为实在是气息融合让他身体发热,他又不想让飘窗上的瞿炎发现他的异样,便只能够强行忍耐着去抵抗,反倒是没有那么严重的焦虑,这才沉沉地睡过去。

但大抵按照医生所说,放下戒备将不良反应释放出来以后对身体更好,谢云泽第二天的状态反倒是没有想的那么差。

他才刚刚起床,飘窗边的瞿炎便抬起头来。

奇异的是他竟整晚都保持着这样姿势,专注注视着谢云泽,倘若换做是往常必定会非常兴奋,但是昨晚却难得极其安静。

直到在谢云泽的示意下取掉口笼,他才终于笑起来,黄金瞳仁骤然炙热,“我有说过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对吗?”

“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得还可以。”

“我也完全没有碰你。”

“我知道。”谢云泽轻声道。

他只是这样表达,就连夸奖都没有,瞿炎的体温却倏地热起来,笑意更深,仿佛极其愉悦餍足似地。

那些本就混杂弄不清楚的念头,蓦然再次席卷谢云泽的心口。

无意识咬住唇瓣,他正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浴室里面有水声传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白昼流来了。

白昼流懒洋洋地趴在浴缸里面,海藻般的长发散开,绝美的脸庞上带着点潮红色,缓慢地起身,落地时就已经是湿漉漉的双腿。

大约是嗅到室内火焰的气息很重,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与残忍,但是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谢云泽,又硬生生地隐忍下来。

也不能总是跟瞿炎打架,否则待会儿连谢云泽的面都见不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纠缠,白昼流的心里面已经有了明确认知,现在很显然更重要的是,瞿炎能够留在家里,但是他不能。

甚至瞿炎的手里面还拿着精致的口笼,让白昼流看一眼,就愈发恼怒,下意识将手抚摸到自己的臂环,沉着脸道,“泽泽,我不是也是你的伴侣吗?”

“那为什么只有他能够住在家里?”

“而且还这么恬不知耻地骗你的东西……”

随后便是瞿炎的一声冷笑。

他现在也不愿意在家里面跟白昼流争斗,否则待会儿这条鱼的气息落得到处都是,而且还很容易让谢云泽受伤。

他近乎是炫耀地将口笼系在自己的脖颈间,都还没有告诉白昼流昨晚自己还留宿在房间这件事,免得他待会儿发疯。

这种事情当然要落井下石,等到他待会儿不听话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再告诉他这件事,便可以尽情欣赏他的愤怒。

在谢云泽面前藏起来的恶劣,现在尽数宣泄在了白昼流的身上。

“是我送给他的。”谢云泽却很公正。

他下意识朝着白昼流的耳朵看了眼,还记得昨天抚摸他鱼鳍跟软肉的事情,理不清楚的情绪瞬间变得更深。

对待白昼流也是同样,他分不清楚到底是心软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但是不论如何都对他们没有那么排斥。

片刻后竟是难得应允,“你要是想住在这里也可以。”

“真的吗?”白昼流兴奋得几乎鳞片都颤栗起来。

而瞿炎的脸色却是倏然扭曲,又豁然回头看谢云泽。

在两道极其具有压迫感的目光中,谢云泽轻轻点头。

这样不管是对于他还是怪物们都好,为他们制定规则,不要随时随地都撩拨引诱自己,自己的身体情况便会稳定很多,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地去释放。

但是到底找谁释放,如何释放,在他们最终敲定成为自己的伴侣之前,谢云泽都还是不能够轻举妄动。

大抵是他的焦虑被感知到,大厅竟是及时打来电话。

谢云泽眼见着两个怪物好像即将要因此打架,便直接走到阳台边去接,顺手把窗户给合上,这意思是很明显,不想让他们打扰。

“谢先生!”依旧是熟悉的工作人员,但是这次他的嗓音里面带着疲惫,很显然最近在忙他的事情极其够呛。

但是好在他带来的是好消息,“根据您上次的匹配结果,我们做过分析以后,确实当时您匹配上有好几位怪物。”

“而且总共是有四位。”

谢云泽的睫羽轻微颤动,却反倒是放下心。

这样说来,跟他推测的基本无二。

“只是因为这四位为了您的归属权争夺得厉害,所以当时损坏掉了您的样本和结果检测仪,我们做修复才会花这么多功夫,而且之前提供给您的都是部分内容,才会闹出这种乌龙。”

“我理解。”谢云泽轻声道,“那现在呢?”

“现在——”工作人员深吸了口气,“谢先生,首先需要告知您的是,原则上我们每位公民都只允许拥有一位伴侣。”

“鉴于这四位的气息都与您能够完美融合,那么我们会建议您再与他们做个更细节的匹配,我们会从更多维度来分析匹配度,尽量从里面寻找出最适合您的伴侣。”

听到这里,谢云泽无声地松了口气。

本来最近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但是倘若大厅能够用这样的手段,替他把真正的伴侣选出来,那么他接受伴侣的话……

甚至为伴侣心软,逐渐真正的把伴侣当做自己家庭的一员,也应当算是合理的吧。

这样想着,他在踌躇片刻后还是跟工作人员透露了几分,谁知道工作人员不但完全理解他的想法,甚至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

“谢先生,听起来您是很在乎家庭的人。”

最后这两个字忽的轻微刺痛谢云泽的神经。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从没有记忆以后,他对于很多东西都是只能够凭借着本能去判断。

但是手却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腹部,总觉得这句话说的没错,尤其是当他决定好好生下孩子,而且还准备真的接受怪物作为自己新伴侣的时候。

要是顺利的话……

他真的能够得到个完整的家吗?

通话结束时,谢云泽回头看了眼室内。

都是安安静静地,但是空气里面的气息却汹涌得格外厉害,看起来便不像是相安无事的样子,片刻后轻轻出声,“瞿炎。”

热意倏地涌现到面前,瞿炎的身上还带着未消的戾气,刚才留下的伤痕正在缓慢愈合,隔着玻璃却冲着谢云泽笑起来,“泽泽。”

谢云泽没有命令,他便没有开门。

直到谢云泽伸手将拉开阳台玻璃门,瞿炎便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但是旋即又有咸湿的气息卷进,带着伤的白昼流也出现在背后。

刚才两人果然还是动了手,但是伤势都不重。

谢云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将刚才跟工作人员的话讲了遍,又提到说需要让他们跟自己前往大厅,都单独重新做一次匹配。

这就意味着谢云泽终于还是要抉择出真正的伴侣了。

而且还不仅仅局限在他们俩中,最后不是他们也有可能。

两人的神色微变,眼底压抑着残忍或是暴戾,似乎是在思考着倘若不是自己,到底要怎样将其他的怪物弄死。

极具压迫性与危险的气息在身边暗涌着,不自觉地刺激着谢云泽的皮肤,让他敏感到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不由得轻轻蹙眉。

旋即所有过激的气息陡然消失。

瞿炎跟白昼流很显然都意识到,自己习以为常的那些缠斗与武力行为,到底会对谢云泽造成多大的影响,他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类。

而他们要做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伤害他,甚至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面,将所有好的东西都奉献给他,取悦他。

所以即便再是不愿意,到最后也都强行隐忍下来。

又是片刻才沉沉地答应,“知道了。”

不过即便是怪物们愿意,想要接受至高天怪物们的匹配,大厅那边也需要做很多准备。

他们在才发现匹配者身份的时候,就极其骇然,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争夺和恼羞成怒的情况,大厅甚至需要申请资源加固防御。

于是在正式匹配前,大厅邀请谢云泽去进行测试。

倒不是测试谢云泽,而是测试新机器的坚硬程度。

谢云泽很配合地答应下来,收到通知以后便独自乘上了大厅派来的车辆,前往他们所说的、单独为这种级别匹配制造的基地。

本来以为会是跟之前去的大厅构造类似,可谁知道刚下车,谢云泽便被眼前的场景震得愣了愣。

只见面前看起来像是岛屿般的地方,即便没有看到太多人把守,却依旧感受到了层层戒备森严的压迫感,正中央有个圆形穹顶的建筑,周边浮动着各种各样的符文。

大抵是察觉到了谢云泽的到来,符文竟是跟着浮跃,内里的能量也都像是流水般涌动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别担心。”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总部在调取您的资料以后单独为您准备的。”

“毕竟您也知道,您的匹配对象都是……至高天级别的怪物,别说我们大厅没有办法限制他们,总部其实也很难,所以得做更多的措施。”

说到至高天那几个字的时候,工作人员的表情都有些艰难,很显然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最开始他们都觉得,像是谢云泽这样脆弱的孕夫,但凡匹配对象是高级怪物都已经足够可怖,却没有想到等级还会更加不可触碰。

随后他又尽可能更加细致地说明,“而您现在身上其实包含着他们的气息,我们待会儿会进行模拟调度。”

“要是都能顺利调度没有问题的话,届时您真正进行重新匹配的时候,应当也能够安然无恙了。”

谢云泽全程安静地听着,轻轻点头。

跟着指引走进去,圆形穹顶建筑的周围像是个花园,喷泉与绿植皆是非常茂盛,慢慢地让谢云泽紧绷的情绪也逐渐放松。

最终到达了中心喷泉的位置,谢云泽的周身突然涌起极其玄妙的感觉。

明明肉眼没有看到任何符文,但是却真切觉得自己似乎处在符文能量的中心,就连指尖轻轻拂过空气,都有种被安抚的错觉。

“麻烦您在这里坐会儿。”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眼穹顶。

所有的能量都是由穹顶为中心散发出来的,扎根进大地,进而弥漫到空气中,而从谢云泽来到这里,检测就已经开始。

他现在需要做的,则是去为谢云泽准备茶水和零食,以备待会儿检测结束以后他感到疲惫和饥饿。

等工作人员离开以后,喷泉边便变得极其静谧。

谢云泽坐在长椅上,只是安静欣赏了会儿景色,却倏然觉得浑身格外地滚烫,如同灼烧般刺得他皮肤生疼,令他忍不住猝然闭眼。

再次睁开的时候,便发现好像有人坐在自己身边,而且周身的气息冰凉凉,又是病态又是痴迷。

“泽泽。”楚雾痕的声音缓慢响起,带着点兴奋地战栗,“好久不见……”

他会突然出现,谢云泽半点都不觉得诧异。

他本身就在自己身上留下过印记,而且藏得很深,这些天不管瞿炎跟白昼流怎么折腾,都没有能够将这部分的印记消去。

而且自从上次明皓月追着他为他收尸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过消息,此刻自己身边没有任何其他怪物,当然是他出现的最好时机。

他轻轻挡住楚雾痕伸出来的手,反倒是去端详他的脸。

楚雾痕的伤势也很重,毕竟当时是被瞿炎跟白昼流联手揍过,甚至连脆弱病态的脸颊上都还有没愈合的伤口,在他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衬托下,显得又是可怖,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惊人美感。

而只要感受到谢云泽的注视,他就会忍不住激动,被挡住的手也都跟着不安分起来,像是雾气般弥漫缠绕上胳膊。

“你还是担心我的是吗?”他低低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也怕我被他们给搞死了,然后再也没办法见到你。”

“但是我是不会死的,至高天的怪物都很难被摧毁。而且只要你召唤我,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在他的眼里,谢云泽愿意来做匹配,就是召唤。

匹配系统对于所有的公民都一视同仁,而楚雾痕又是他的伴侣候选人,最后归属的有力争夺者,出现在这里也是规则允许的。

说话间他甚至微微俯身,痴迷地想要去吻他的手背。

可谁知道还是被谢云泽给避开,几次三番都未能够达成所愿,楚雾痕的眼底便掠过阴沉与恼怒,最后全都转换成哀求,“泽泽……”

“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记,这些天都没有感应到什么吗?”

谢云泽注视着他,轻声道:“成为我的伴侣是要付出代价的,最首要的便是要听我的话,任何触碰都按照我说的来。”

“即便还没有进行最后的匹配,你是想放弃这种资格吗?”

由于这里是被符文笼罩的地方,所有的言行都变得格外举足轻重。

楚雾痕陡然更加恼怒,硬生生停住自己的动作,但是在时隔这么久后才见到谢云泽,却连碰都无法触碰他,让他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

他的身躯不稳定地雾化着,像是随时都会变成浓烈的黑雾将谢云泽疯狂吞没,但是最终却还是缓慢地变回正常。

“泽泽,我非常希望能够成为你的伴侣。”

他没有再坐在谢云泽的身边,反倒是回身望了眼,就像是在确认谁的存在,旋即深渊般漆黑的眼眸便紧盯谢云泽,“待会儿离开这里以后,我还会来找你。”

“你都能容忍其他的怪物住在你的家里,那我也可以是吗?”他痴迷地描摹着谢云泽的脸,像是要将他的每寸细节都烙印在脑海,“你会接受的我吧?”

“我会的。”谢云泽轻声回答。

他确实没有偏心的必要。

而且接受的话,他周遭的生活会平静很多。

这句话楚雾痕重新兴奋,甚至连浓雾的气息都陡然浓烈很多,他似还克制不住想要做些什么,但是背后已经有别的动静传来。

谢云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应当是方才的工作人员回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何脚步会比之前沉重很多。

当他的身影逐渐从喷泉背后显露出来的刹那,楚雾痕便倏然消失,只顺着风还残留着点淡淡的轻烟。

这让谢云泽不自觉轻轻蹙眉。

心里面莫名地,升腾起些不安。

即便是有工作人员来,按照这些至高天怪物的脾气,也绝对不会避让才是,就像是之前的瞿炎跟明皓月,都会直接篡改工作人员的视野。

但是当他彻底与工作人员撞上视线,谢云泽的瞳仁骤缩,总算是知道这点异常到底是来自于哪里了。

明明还是之前那位工作人员,但是一改往日的柔和,竟莫名显得压抑而严厉,眸色也似比往常更沉,将零食盘缓慢放在长椅边。

“谢先生。”工作人员缓缓开口,“由于检测已经开始,现在我将对您进行些谈话,请问能够接受吗?”

“……我接受。”谢云泽的神经紧绷起来。

好在工作人员站在距离他有几步的位置,压迫感强却不至于危险,突然出声问的却是,“您真的做好跟怪物结为伴侣的准备了吗?”

这话仿佛直击谢云泽的心脏,让他猛然一颤。

这就是匹配检测的试炼吗?

甚至这就是谢云泽无法整理好的问题。

潜意识跟习惯里面,谢云泽确实很在乎家庭,所以最开始时即便欲望如此强烈,也都坚守着底线不愿意让自己沉沦。

他觉得即便自己的身体敏感、胎儿发育快到让他无法承受的地步,也不能随意处之,而是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值得信赖的伴侣。

从前的怪物们绝对不能做他的伴侣,但是在制定规则后,他们又逐渐展露出恐怖下那偏执渴求的一面,时常都让谢云泽恍惚,即便他们再是如何恶劣,但是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您是否觉得他们好像变得好起来了?”

面前的工作人员却突兀出声,话语里面就像是带着对这些怪物浓重的厌恶,还有深深了解他们习性的冰冷,“那您可真是太天真了!”

“怪物们贪婪、暴戾且喜怒无常,同时又拥有着极高的智慧。当他们想要得到某样的时候,当然会竭尽所能。”

“您这个时候感受到的,无非就是他们想让您感受的而已。什么听话什么牺牲奉献全都是谎言,怪物们的自私自利决定了他们永远只会在乎自己,而选择他们的人无一例外全都会被吞噬毁灭!”

“那么现在——”

不知不觉间他缓慢踏前两步,阴影覆盖在已经无声急促喘息的谢云泽身上,紧紧地逼问道,“您还觉得他们好吗?”

第 32 章

在听到工作人员说这些话的时候, 谢云泽的脑海中骤然席卷很多场景。

在才接触这些怪物们的时候,他们便真的像是话语中描述的那样, 暴戾贪婪,而且索求无度,几度引诱他险些踏进深渊。

而这些本性他早有体会,其实不需要提醒都已经铭记在心。

随着过往画面愈发地具象,甚至勾起他很多难堪的回忆,令他几次三番都羞愤得无以复加,令他即便是疯狂想要抵抗、但是身体也都软成烂泥完全不听指挥的。

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 谢云泽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才能够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些场面,“请您先别说了……”

然而工作人员已经距离他很近。

早在之前的自我介绍中,工作人员便已经说过他也是怪物种族,但是却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怪物, 然而此时真正的利用起言语的力量,还是让人觉得心惊担颤。

“我只是希望您好好想想。”工作人员紧盯着他道, “您是否真的愿意接受这些怪物成为您的伴侣,在他们表现出这样的假象后。”

“不是假象。”谢云泽竭力平复喘息,望过去的眉眼泛着薄红, “我知道您说的是真的,但是他们此时表现的也是真的。”

谢云泽从来都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只是无法理清楚自己的情绪而已。

这话却像是激怒了工作人员, “您是凭什么这么肯定!”

“难道您忘记我刚才的话了吗?自私自利的怪物从来都只关心自己, 所有的表现都只是狡猾的欺诈,到最后只想将您吞噬——”

“为什么就不是将他们自己吞噬呢。”谢云泽忽的轻声问。

“您说什么?”工作人员近乎不可置信地问。

若说最开始的时候谢云泽有被重重冲击到,但是随着步步紧逼的逼问, 在某个瞬间谢云泽却骤然冷静下来。

就像是所有的杂乱全都沉淀,现在他的脑子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甚至就算所有的场面都在他眼前浮现,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这让他突然辨别清楚,工作人员没有说假话,可自己的认知也绝对没有出错,他们固然暴戾凶残,在自己的面前却会收敛到极致。

就像是瞿炎宁愿给自己写下禁制,也不愿意看到他咬破唇受伤。

白昼流当初那么狡诈极端,只因为自己说不喜欢也会掉眼泪。

明皓月会因为被抢夺的愤怒,献给他心脏的血液。

就连楚雾痕,也为成为自己的伴侣在克制欲望。

他们表现出来不像是会吞噬自己,反倒是会为自己的话语和行为所发疯,倘若自己变得残忍自私,他们则会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吞噬。

甚至会给谢云泽一种强烈的感觉,只要自我吞噬能让他满意,他们就会感觉到极其兴奋与餍足。

“如果我就是想选择他们又怎么样呢?”

谢云泽的心脏跳得极快,其实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直觉让他不要抛弃这些怪物。

不但是因为会让他们发疯,自己会觉得不忍,冥冥之中像是还有什么直觉紧攥着他,让他相信此时的抉择不会让自己后悔。

“您的话术是有问题。”他轻轻颤动着掀起睫羽,“您只告诉怪物们到底有多么危险,却没有告诉我这个世界森*晚*整*理会如何。”

“如果我真的拒绝他们,转而去匹配其他人,我又怎么会知道是否人心还会比起怪物更加可怕?”

“既然怪物都是遵循本能的野兽,那么让我看到的,不就都是真相才对吗。”

“您不应该这样引导我的。”

谢云泽缓缓地站起来,竟是把阴影都逼得惊慌退后几分,轻软地声音却冰凉偏执,“您这样不符合匹配的规则。”

随着话语的落下,工作人员就像是受到什么极其强烈的刺激,瞳仁剧烈颤抖,接着再次后退两步。

就像是把周遭的气息也给带走,谢云泽不由得蹙眉。

符文像是在空气中剧烈地涌动着,让他不由自主朝着远方穹顶建筑看过去,只见能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正不断地往外扩散。

等波及到谢云泽身边的时候,他猝然像是被光晕击中般,忍不住闭了闭眼,旋即重新跌坐在座椅上。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好似身边能量的波动趋近于平稳,谢云泽终于缓缓地睁眼,手边不经意碰到了摆放的零食盘。

零食盘倒是和刚才的相同。

但是眼前的工作人员却已经气质陡变。

那个黑暗的、压抑的模样已经全然消失,他就像是往常对待自己那般温柔亲切,笑着道:“谢先生,看起来您已经做完检测了。”

谢云泽有那么短暂的精神紧绷。

刚才用着这张脸的幻象,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下意识都以为还要遇到什么格外难堪又棘手的问题。

但是现在看起来,应当那些都是检测过程中的考验,深深地探究他的内心,确认他对于匹配的真实意图。

想到这里,谢云泽忍不住轻轻地吐了口气,旋即却又觉得心悸得厉害,忍不住将手放在胸腔,感受到里面急促猛烈的跳动。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相信了怪物们的表现。

更或者是说,他们已经偏执强烈到自己无法质疑的地步。

经过几次深深的呼吸,谢云泽才终于调整好自己澎湃的情绪,抬眼看着已经等待很久的工作人员,轻声道,“不好意思,久等。”

“没关系。”工作人员看着他的目光中,竟是蕴含着神采光芒,“您也是真的很厉害,竟然能让这些怪物愿意打开识海。”

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名词,谢云泽的神经却轻微发颤。

工作人员误解了他的意思,试探性问道,“中途的时候应当是有怪物来过吧?我看到检测设备的符文有提示了。”

“是来过。”谢云泽忍不住轻声问道,“……但是识海……”

“就是怪物脑海里面最深处的东西。”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要知道至高天的怪物那么难以摧毁,就是因为他们的致命点隐藏在识海的深处,轻易不会对外暴露。”

“而识海的位置对于每个怪物来说都是不同,传闻鲛人会在他们的耳后,也就是鳍的根部被鳞片所覆盖着……”

才听到这里时,谢云泽的瞳仁便轻微收缩。

当时他便觉得那是极其致命的地方,却没想到意义还会更重。

旋即又听工作人员柔和的声音,“而如果是来自深渊的魔种,那识海便更难找了,由于黑雾弥漫谁都看不真切,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识海到底在哪里。”

“但是刚才给您做检测的时候环境严苛,符文与规则都有限制,只有展露出识海才能够跨越幻象见到您。”

“我们应当没有检测出错,您……应当是见到了吧?”

最后的问话轻轻砸进谢云泽的耳膜,却瞬间像是烟花般炸开轻微的耳鸣,连带着浑身的颤栗都不受控制地弥漫出来。

当然是见到了,而当时楚雾痕是怎么说来着?

说是感受到了他的召唤,所以他就来了。

倏然间谢云泽忍不住紧紧闭眼,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诘问的时候,即便情绪都还没有理清楚,却已经凭借着直觉做出选择。

他没有做出选择,所有的怪物就真的像是他所判断的那样,暴戾残忍是真的,但是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祭牺牲给他也是真的。

那些暴戾残忍是本能,唯独牺牲是见到自己后才会产生的东西,倘若这都无法让自己选择他们成为伴侣,那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了。

“……其实也不用这样严格。”谢云泽很久才低哑着出声。

“都将他们拦在外面就好了,这次的检测不是只是针对我、还有我身上气息的危险度的吗?不需要允许他们进来。”

否则暴露识海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好像乐意之至,然而不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件让人格外心惊肉跳的事情。

工作人员极其理解他的感受,目光变得格外柔和。

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级别的检测,虽然不至于达到这么多至高天怪物这种恐怖的级别,但公民多了总有稀奇古怪的。

当匹配方公民进到检测中的时候,另外等待的那方总是会格外地焦急,害怕当检测到爱人真实想法的时候,得到的是被抛弃的结果。

彼此都是人类还算好的,但是等候在外面的怪物,会恨不得暴露自己的识海、也要亲自去见证结果的比比皆是。

在没有爱人之前,他们只是怪物。

而在爱人以后,他们深知自己是怪物。

知道自己如何恶劣暴戾,无法抛弃骨子里面原始的兽性,所以更多地展露出自卑与焦虑,才会那样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奉献给自己的爱人,就好像只是换来对方的注视,都是令人颤栗的恩赐。

“那是因为他们也很害怕呀……”工作人员轻声道。

“害怕你也深刻认知到怪物。”

这句话与方才幻境里的词句重叠起来,让谢云泽倏然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为什么方才的检测中楚雾痕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被那样尖锐激烈的诘问……

谢云泽莫名地呼吸发窒,急促地喘息好几口,却依旧没有办法缓和。

他的睫羽在剧烈地颤抖着,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是他最近都能够强烈感受到的,但是脑子还没有完全消化过来的。

不知道多久过去,工作人员在旁边关切地问道,“您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云泽的声音艰涩到几不可闻。

沉默地递出一瓶水,终于等到谢云泽慢慢恢复精力的时候,工作人员才带着他往外走,途中的风似乎都温和了很多。

然而来时的车辆中,已经提前坐了个人,等到谢云泽进去以后,才发现竟然是楚雾痕。

抬眼撞见他漆黑幽深视线的刹那,谢云泽像是强烈地心悸了下,忍不住咬住自己饱满湿润的唇。

“泽泽。”但是知道结果的楚雾痕,就连语气都痴迷灼热起来,视线忍不住在他的身上疯狂游移,像是要将他所有的细节都烙印在脑海。

“我好爱你啊。”他忍不住呢喃。

这句话似将谢云泽烫了下,竟也忍不住朝着他看去,这才发现楚雾痕兴奋得颤栗,几次三番想要去亲吻触碰他,但是却又硬生生地忍住。

留在身上的烙印很清晰地告诉他,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谢云泽愿意接受他们成为伴侣,但是也需要他们遵守规则。

这些规则就是由谢云泽来制定,让他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都得铭记在心,为此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即便……

回想起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场景,楚雾痕终于还是没忍住,用黑雾轻轻地托起谢云泽的手,想要亲吻手背却最终没有敢。

只是强行按捺着,就连呼吸都变得狂热急促,“即便是你爱别人,我也同样地爱你……”

“你说我爱谁?”谢云泽忽的轻微蹙眉。

这话实在太过微妙,明明幻境里面只有楚雾痕出现过。

但是只要提及到此,楚雾痕的气息便瞬间阴沉暴怒,很显然非常不愿意说,就连黑雾的力道都不自觉重了几分。

旋即对上谢云泽湿润的眼瞳,所有戾气又像是陡然凝固般,终于在他别过头去后,缓缓地消散。

谢云泽没有能得到答案,心里面疑虑未散。

但是都还没有等他想办法问出来,便已经到家。

而家里面的两道气息,瞬息便浓烈地扑过来,好似很早前就已经感受到了楚雾痕的存在,有种近乎残忍厮杀的排外。

谢云泽被气息激得发热,忍不住急促地喘息几下,丢出句“我已经答应他能够住进家里”,便直接回了房间。

上锁已经成为怪物们的共识,这意味着他并不想被打扰,为了防止激怒他、更或者是让别的怪物趁虚而入,他们都很自觉地听话。

但是这就并不意味着他们间就不会开战。

瞿炎是目前唯一留在过房间里面的人,现在脖颈间还挂着谢云泽送给他的口笼,看到两个进度远低于自己的竞争对手只想冷笑。

但是白昼流不同,就在前几天他才得到谢云泽的许可住进来,谁知道突然又来了个楚雾痕,基本上等同抢占他的位置。

甚至他还发现件令他格外愤怒的事情,“泽泽去做检测,我们所有人都不允许跟过去,但是你做到了……”

“你这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可真是了不起啊。”

提到这件事,楚雾痕病态苍白的脸上便流露出笑意,“谁让我爱泽泽呢,为了他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但是你呢。”他的目光先是阴沉地从白昼流臂环上扫过,又落在他耳后的鱼鳍上,最后突然笑起来,“你怎么会让泽泽摸你的耳朵,是因为你送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吗?”

这点猛然戳中到白昼流的痛楚,脸色大变。

狂烈的气息席卷,铺天盖地的海浪朝着楚雾痕而去。

随后陡然跟黑雾纠缠到一块,甚至他跟楚雾痕都是在这段时间内受过重伤的人,却依旧不要命地愤怒地撕咬彼此。

偶尔气息过于激烈飞溅而出的时候,却受到了烈焰屏障的阻拦,是瞿炎特地将这片空间隔开,免得打扰到谢云泽。

只有他站在客厅里面,一面警惕着场面间的战局,黄金眼瞳微微眯起,准备随时去给这两只怪物收尸。

一面却又不自觉轻微地翕动鼻翼,好似捕捉到卧室内弥漫而出的,几不可闻却令人痴迷的幽香。

是谢云泽被他们勾得热意发作。

除却身体越来越敏感以外,当从前的戒备也逐渐放下来后,好像受到他们气息反应会越来越大,就连皮肤都好像灼得惊人,无时无刻不渴望着亲密的接触和抚摸。

但是很显然此时绝不能这样做,眼见着伴侣的最终匹配已经提上日程,不管最后选择的到底是他们谁,总会有人来抚慰他。

而在此前,坚守了那么久的底线不能堕落。

甚至正是知道了他们的偏执与牺牲,自己才更要保持理智。

否则重新勾起他们的本性……

那又跟践踏他们的忍耐有什么区别?

谢云泽就连意识都有点模糊,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枕头里面,剧烈急促地喘息着,又因为知道所有的怪物都在门外,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泄露出去分毫。

唇瓣被咬得发疼,但是却又要克制着不能咬破,否则待会儿瞿炎那狗鼻子闻到以后又会发疯,说不定连白昼流跟楚雾痕也是……

原本只需要克制自己的渴望就好,但是在考虑到他们以后,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痛苦还是欢愉,睫羽拼命地颤抖着,热汗从发梢缓缓地滚落,顺着脆弱纤长的脖颈滑落进胸膛。

就像是在灼热的浪涛中沉沉浮浮。

谢云泽到最后自己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好像只是重重地急促地呜咽了声,然后将自己狠狠地砸倒在床上。

他精疲力竭地轻喘着的,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捂上自己的眼皮,既觉得难堪又情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即便跟从前同样的情景,但是现在好像又有区别了。

心境发生变化,让他都不知道应当去想些什么。

自己在这种时候脑海中浮现的东西,真的是正确的吗。既然都已经快要出确切的匹配结果,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应当先克制自己。

等真正知道自己伴侣是谁以后,不管再怎么做都不为过,但是在没有得到结果前,在脑子里面如此地凌乱混乱,无地自容……

直至很久,谢云泽觉得自己浑身热气都消散些了,才去洗澡。

每次都是这样,但凡起反应以后皮肤就会变得很敏感,在雪白肤色上都泛起薄薄的粉色,而且迟迟不会消散。

他只要是稍微触碰,都会应激得轻微发抖,就连淋浴的热水打下来的时候,都会刺激得皮肤忍不住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强忍着后续的反应,洗干净身体。

谢云泽甚至都不敢去涂润肤油。

他疲惫地重新躺在床上,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但猜测到他们应当是在打架,否则气息也不会这么浓郁。

但是现在自己也没有精力去管他们了,没多久便沉沉地合眼睡去。

睡前脑子里面恍惚掠过个念头,白天竟都忘记问。

既然现在连楚雾痕都回来了,那明皓月又去了哪儿?

按道理来说他是特地去收尸的。

但是现在所有怪物都还活着,他……他呢?

还活着吗?

第 33 章

谢云泽直觉明皓月没有出事才对。

自己与他交融的血液都没有问题也没有预兆, 就像是自己身上留下的其他印记,在其主人没有毁灭时也都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但是他也不能去问楚雾痕, 绝对会激发他的嫉妒心。

眼见着最终匹配的日子就要到了,不论如何明皓月也应当会回来吧?就像是楚雾痕也会受到自己的召唤,非要找来一样。

后面谢云泽意识模糊沉入梦境,便没法再想。

醒来已经是大天亮,手机上有工作人员的留言,说是跟伴侣们做最终匹配的时间已经定好,并且注意事项也都发了文件。

注意事项里面的内容, 大多都是谢云泽已知的, 从最开始匹配到现在都已经几个月过去,他也补足了很多相关知识。

外面则是静悄悄,气息从昨晚格外汹涌的状态也平息下来。

谢云泽洗漱完出去吃饭,看到他们暗流涌动地坐在桌边, 身上果不其然又添了点伤,但是却愈合得很快, 基本都是小打小闹。

“我们后天就要去匹配了。”谢云泽轻声提醒道。

“知道。”怪物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也不需要吃饭,甚至满桌的珍馐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就这样坐在旁边盯着谢云泽细嚼慢咽。

大约是从前身体就不好, 谢云泽咀嚼的动作不但慢而且吃得少,吃到后面甚至还汗涔涔的, 雪白脆弱的皮肤上泛着点热意薄粉。

盯着这么多怪物直勾勾的目光, 他也没有抬头。

但是怪物们都很躁动,灼热的视线不断的在他饱满鲜艳的唇瓣上游移,瓷白的勺子被他含着吞没, 带出来的时候又窥见粉色的舌尖。

兴奋颤栗的气息在周遭浮动,好在昨晚谢云泽已经经历过一次释放, 现在也不至于被他们撩得太厉害,但还是让他不是很舒服。

所以吃完饭他便出门了,眼见着怪物们都要跟上来,谢云泽却顿在原地,注视着他们,“大厅不是发来过消息,要你们去校对信息吗?”

为了保证这次最终匹配的顺利进行,大厅可谓是做足了准备,除了谢云泽先去单独做检测,所有伴侣候选人也都得提前核对。

这里面只有楚雾痕不需要再去,因为昨天他就连识海都打开过,现在大厅对于他的信息已经是如数家珍。

瞿炎跟白昼流却是百般不情愿,因为这样的话就要离开谢云泽,甚至放任楚雾痕独自待在谢云泽的身边。

魔种果然如同他的秉性那样心机深沉……

瞿炎跟白昼流沉着张脸,朝着楚雾痕投去警告的视线,最终还是在谢云泽的要求下前往大厅,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在他们汹涌的气息也逐渐淡去后,谢云泽才总算是忍不住舒了口气。

回过头,这才发现楚雾痕正痴迷地望着他。

从吃早餐开始他就目不转睛,有种想要将谢云泽拽进深渊的汹涌欲望,但是更多的还有对于其他怪物的残忍心思。

既然公民只允许选择一个伴侣,那么现在谁也不确定,最后到底是谁跟谢云泽的匹配度更高,有可能是自己,也极有可能不是。

更难缠的是,至高天的怪物都很难杀死,所以即便他们早就有的摧毁彼此的念头,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实现。

“泽泽。”楚雾痕贴上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满足谢云泽。

“在所有人送你的东西里面,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他理智聪明,而且还有前车之鉴,想要取悦谢云泽除了听话以外,还知道需要投其所好。

但是谢云泽完全没有这些需求,闻言只是静静看他。

倘若是换做从前,他会说喜欢的就是他们离自己远点,可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不但无法说出这句话,也无法对他们有要求。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上了车。

楚雾痕立马跟在后面。

谢云泽今天要去的是花卉基地,在知道自己是怪物胎儿、生长速度会比普通胎儿快很多以后,医生便建议他更多的舒缓身体和心情。

花卉基地里面生长着很多带有能量的植物,就像是旋涡温泉的效果似地,能够镇定精神、也能够有助于他的睡眠。

原本楚雾痕还在因为能够跟他独处开心,但是距离目的地花卉基地越近,他的脸色也慢慢沉下来。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甚至还有些难耐焦躁。

在植物的清香扑鼻而来的刹那,谢云泽却觉得非常舒适。

只见眼前是个巨大的像是庄园般的地方,放眼望去全都是植物海洋,层层叠叠颜色纷呈望不到边际,中间有小径提供给客户通过。

已经有很多人来到这里挑选植物,并且大多数都是有伴侣陪同的,也有像他这样的孕夫,或者是手边牵着小孩。

谢云泽不由得回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路牌写的是“有孕区”。

“真会挑好地方……”背后楚雾痕沉冷的声音传来。

谢云泽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眉梢轻轻地颤动,“嗯?”总不能说的是这辆大厅派给他的车,会自动设置优先级。

但是楚雾痕没有再说了,看起来很想把这地方给烧毁,而且跟的谢云泽贴的很近,紧盯着他拂过植物的手。

谢云泽在挑适合自己的植物,每个花田的旁边都贴着详细说明,比如有的幽蓝色植物是长在水里面的,能量会很强,但是在夜中会发光,要是不适应在睡眠的时候有光线的就不能采用。

而有的则是更适合垂挂在床边,微风浮动的时候会散发出治愈的能量,平息孕夫在这种特殊时期的焦躁,还有不健康的依赖感。

越是观察挑选,谢云泽便发现自己的情况还挺严重。

基本上植物说的那些功效,似乎都很适合他,畏光、焦躁、不良的依赖感还有极度敏感……

正想找负责人询问自己应该如何抉择,只是往岔路口走了一步,突然间却觉得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紧贴着他的楚雾痕原本是想拽住他,但只在瞬间那张愤怒的脸便被隔绝在外,只留下淡淡的黑雾、又随着风消释。

谢云泽发现所有的花田都变成了玫瑰,漫山遍野。

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鼻,反倒是让谢云泽慢慢放松了戒备,这味道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之前还住在老式楼区的时候就经常闻到。

“……明皓月?”他试探着轻轻询问。

并没有得到回应,他也并不着急,只是顺着小径慢慢地往前走,奇异的是原本还有很多含苞待放的玫瑰,随着他的经过也都逐渐地绽放开来。

身边终于逐渐传来脚步声,高大身形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身上,但是并不显得危险,就像是从前他住隔壁的时候,向来都是温和的。

苍白的手指像是想要去撩起他的头发,却在即将触碰到颈间的时候停住,想起来他对于怪物们限制的规则,便只是轻轻地叹息。

然后谢云泽竟是无声地笑起来。

“好像看我吃瘪你一直很高兴。”明皓月忍不住轻嗅他的气息。

“这倒不是。”

谢云泽侧头,这才发现明皓月应当是所有人里面伤得最重的那个,即便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就连眼底的血月都收不回去。

他的脸色比起刚才的时候还要冷还要白,便愈发能够清晰地看清楚血管里面的涌动,配合上他那张俊秀的脸,竟有种既是得体优雅却又恐怖的味道。

细细地端详片刻,谢云泽才轻声道,“我在想,你走的时候难道不是说去给瞿炎跟楚雾痕收尸吗,但是结果他们回来了你还没回来。”

“那还好你还记得我。”明皓月的眼底掠过冷酷,“没有完全被他们所蛊惑。”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是谢云泽心里面自有猜测。

走之前他给自己注入心脏的血液,让自己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是却没有说过心脏血液抽离时会带来怎样的伤害,和怎样的力量流失。

大概率他嘴上说着去收尸,但是还是被楚雾痕发现了端倪且算计,所以即便是现在回来,身上的伤痕都还没有愈合。

而很显然明皓月本人并不在意这些伤口。

他只在意能否重新看到谢云泽,目光在刚才没有触碰到的脖颈无声幽晦地扫过,总觉得他现在的头发有些太长了,连带着所有的皮肤都被遮盖住,想要去观察他细细的血管都做不到。

压抑很久的欲望开始蓬勃汹涌,温声缓慢地问道,“泽泽,你的规则可以为我破例吗?”

谢云泽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猛然心悸了下。

这时他才发现明皓月眼底的血月疯狂流转,里面掠过无法抑制的贪婪与垂涎,即便现在有谢云泽的规则限制,又不是不能想办法。

他的蛊惑与亲和力从头到尾都在,很轻易地便将谢云泽皮肤撩拨得泛起鸡皮疙瘩,胸口像是有强烈地、想要被他抚慰且打破规则的欲望。

但是强行忍了又忍,谢云泽竟是很快就平静下来。

“你现在没有办法再蛊惑我。”

“不要忘记了,我现在血液里面混杂的力量是你自己注入的。”

幽晦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反复流连,却始终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像是有恼怒与不甘掠过,到最后又全都被他强行压抑消散。

确实是这样,谢云泽的血液在融合他的以后,基本就能够抵御他的全部能力,自己在强行烙印下自己痕迹的同时,也等于对他丢盔弃甲,丢下所有的手段。

也是因为察觉到这点,谢云泽忽的心头微动,问道:“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是愤怒。”明皓月知道他指的是注入血液的时候,即便是现在那抹冷酷残忍都还没有消散,“我原本是最厌恶这种圈地盘的行为。”

血族自负高雅,所有提供给鲜血与他们的人都是自愿献祭,千百年来也就只有明皓月拥有这么强悍的自制力,在面对谢云泽只是循循引诱。

到后面甚至违背他的本能,不但没有能收到祭品,反倒是将心脏的血液都抽出来给他,自己变成哀求的那方。

“但是这些臭狗似乎都很喜欢这样做。”

明皓月的视线慢慢地,从耳垂落到他的锁骨,又还在缓慢向下,似乎是在找楚雾痕留下印记的位置,大抵是藏得深没有能感受得到,语气变得愈发幽晦冰凉,“他们这是在挑衅我。”

但仅仅是如此就能够让他奉献这么多吗。

谢云泽总觉他还有别的很多都没有说。

但是都没有等他出声,明皓月便温和注视着他,“其他的便别问了,倘若我是你伴侣的话,我为你做再多都不为过。”

“但是倘若最后匹配的结果不是这样,那么我的所作所为你也不需要知道,知道对你并没有好处。”

这等同于是变相承认了谢云泽的猜测,就连神经都轻微地发颤,还是忍不住低垂睫羽去探寻他的心态。

迄今为止,他早就已经了解怪物们的秉性。

但凡是他们认定的人或者事情,再怎么样牺牲都不为过,都不要说是心脏的血液,当时说要收尸的时候甚至多半都没想过回来。

愤怒是真的,但是愤怒到这种地步,其实也只不过是想要占有谢云泽,想要成为他身边唯一站着的伴侣罢了。

即便是连这点需求都无法实现的话,那么留下的血液也可以保护他不受其他怪物的侵扰,甚至还掺杂了些永远与他交融的私心。

“其实这次匹配……”谢云泽忍不住道。

但是都还没有等他说出什么来,周遭漫山遍野的玫瑰花,陡然迎来狂风,馥郁的香气跟花瓣吹到空中卷起。

旁边明皓月的脸色陡然变化,眼底的血月更是疯狂转动,像是在迎接突如其来的袭击,眉头紧紧地皱着。

“应该是楚雾痕吧。”谢云泽联想到方才的那副表情。

忽然间心头微动,他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楚雾痕跟明皓月缠斗的时间久,他们对彼此的恨意和排他性,比起其他的怪物都要强。

就像是在来到花卉基地的时候,楚雾痕就格外戒备,而此时狂风刚吹连黑雾的气息都还没渗透,明皓月便已经格外厌恶。

“确实是他。”明皓月挡在谢云泽的面前,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却压下所有的残酷冷漠,温声道,“你先去挑植物吧。”

谢云泽微微愣住,转身才发现自己的脚边已经不是玫瑰,真实的花卉基地场景正在逐渐渗透进来,就要打破这场幻境。

他忍不住轻轻地咬住唇,听从明皓月的话沿着小径往外走,手指在这些具有能量的植物上拂过,甚至都能够感受到的它们的轻颤。

片刻后,谢云泽还是接着低语,“……其实这次匹配,我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样把你召唤回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忽然间,他像是听到明皓月在背后的轻轻低笑。

此时背后的景象已经变得格外可怖,暴怒的黑雾疯狂压下来,而天空也倏然变成一轮血色的月亮,月光所照耀的地方就连玫瑰的气息都浮动得格外浓郁。

在黑雾铺天盖地砸下来的刹那,所有猩红色带着血珠般的气息凝聚成线,与它疯狂地交织缠斗,然后又轰然炸开荡出恐怖的波纹。

倘若明皓月还能腾出空来跟他说话,必定会安抚他说当然是好事。

因为如果细看他的身体,会发现好似从血液到皮肤都是重新生长的,新得如同经历过什么摧毁,直到那声呼唤以后,才最终凝聚成形。

谢云泽的手里面摘了把安眠草。

漂亮的蓝色和柔和的橙色怀抱在怀里面,感受到背后寂静无声、但是却具有摄人压迫感的场面,几次三番都想要回头。

然而脚底下却突然踏出岔路口,眼前的场景骤变。

花卉基地的尽头链接的,竟然是之前自己去过检测基地,浮着符文的圆形穹顶建筑赫然在目,正指引着他往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胸口却不自觉地开始剧烈震响,让他感觉就像是受到什么吸引般,忍不住迈步踏足。

等到了以后才发现,竟然真的是检测基地。

工作人员特地前来迎接他,而背后不远处还有等待已久的瞿炎跟白昼流,他们很显然是刚做完独立的检查,正抬头凝望着天空。

那里便是楚雾痕森*晚*整*理跟明皓月缠斗的地方,走这么远其实只剩下若有若无汹涌的天色,但是很显然这两位怪物都看得真切,面带阴沉的冷笑。

“谢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

工作人员走到谢云泽面前,苦笑着道歉,“打扰您去看花卉的时间,但是您的伴侣候选人……我们这边实在是没有办法搞定。”

谢云泽心头微动,轻声问道,“所以我会突然来检测基地……”

“其实是大厅单独为您开辟的通道,直接把您从花卉基地接来的,正好您的另外两位伴侣胜负不分,肯定会影响到您的观赏。”

只要想到刚才的场面,工作人员就觉得格外头疼,几番欲言又止,“而我们这边的这两位伴侣也不是很安分。”

“就都挺想在检测前搞死对面的……”

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之前机器损坏的情况,才会把怪物们请到这里来进行单独的检查,甚至提前告知他们这对匹配结果很重要。

事关匹配的归属权,在检查期间他们都很规矩,但是这只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结果规矩,毁坏掉对方的结果……甚至毁坏对方都不在他们需要遵守的范围内。

符文无法控制他们,工作人员便更加无法掌控,几次三番强行用规则镇压都只是勉强平息事态,却依旧岌岌可危。

毕竟眼见着匹配结果呼之欲出,谁都不愿意成为那个被剩下的,能在匹配前把其他怪物都搞死当然最好,杀心都是前所未有地重。

谢云泽听到这里,没有觉得意外。

反倒是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弥漫开来,让他侧头静静地凝视着两个怪物很久,都凝视得瞿炎跟白昼流浑身发毛了,都没有说什么。

因为这对于他自己来说,竟也有几分感同身受,至今他都不知道如果匹配成功其中某位,那么其他的怪物将会何去何从。

“我知道的。”很久他轻轻地收回目光,“没关系。”

“所以现在是需要我做什么呢?”

“现在这两位已经检查完了。”工作人员听到他这样讲,这才重重松了口气,感激地道,“但是还有两位既然都已经跟着您来了,麻烦您看着他们也把独自的检测做了吧。”

即便是知道谢云泽的性格体贴也不会反悔,工作人员心有余悸,却还是没忍住补充了两句,“他们都只会听您,尤其是外面那两位。”

谢云泽敏锐地从里面捕捉到异常,问道:“这是为什么?”

“您不知道吗。”工作人员诧异。

莫名地,谢云泽的心脏跳得剧烈。

都还没有等他追问,工作人员便低声解释道,“之前我们在想办法复原您匹配结果的时候,不是发现有四位伴侣候选人吗?”

“为了避免再次把他们的信息弄混的情况,我们就对他们单独做了调查和收集,现在请他们来做检测也都是为了保证核对正确性,这样我们才能够最终给出您最清晰最无误的结果。”

这些谢云泽都知道,只觉得声音都有些紧绷,“……然后呢?”

“然后我们便发现,其中明皓月先生的信息一度都是灰色的。而灰色意味着被销毁,只有死掉的公民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见到谢云泽豁然抬头,工作人员连忙解释道,“但是至高天的怪物其实没有那么容易真正的死亡,所以后来您不是在独自做检测吗,那时候幻境里面还在问您是否真的要选择他们作为伴侣?”

“由于您坚定地选择了他们,对他们来说便是种召唤的力量。”

工作人员轻声道,“随后明皓月先生的名字才重新亮起来。”

“是您赐予他的,重塑与新生。”

第 34 章

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谢云泽的瞳仁轻缩。

后知后觉地,竟是弥漫上全身的寒意与害怕。

那时候虽然还不知道明皓月到底在哪儿, 但是自己完全没有把他与濒临死亡联系起来,在独自检测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是若非自己检测时脑子没有那么清醒,没有那么坚决地做选择,甚至是听从了幻境里面的蛊惑,该会是怎样的后果?

从前他都只是感受到怪物们的恐怖可怕,却头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冲击,原来怪物是真的甘愿为他赴死的。

那时候他甘愿将心脏的血液留给自己, 便已经在流逝力量。

后面因为愤怒去找瞿炎跟楚雾痕, 也是因为觉得自己被亵渎玷污。

即便是自己现在问他会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愿意说。

只说倘若不是成为他的伴侣,知道也没有意义。

指节无意识间被攥得用力泛白,谢云泽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在颤抖, 克制不住耳边的轻微嗡鸣,直至很久都还意识恍惚。

工作人员在旁边担忧地轻声喊他的名字, “……谢先生?”

“……我没事。”谢云泽垂眼,声音低软沙哑。

站在工作人员的角度,其实他并不能理解这件事的冲击力, 只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公民,都有知晓事情真相的原理。

而且他也很钦佩当时谢云泽坚定的选择, 还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他, 却突然察觉到周边的气息产生了变化。

室外的缠斗已经停止,而室内的两个怪物倏然戒备。

是楚雾痕跟明皓月回来了。

工作人员的脸色微变,他这种中级怪物, 即便是有编制跟规则的保护,在面对着这么多至高天怪物同时出现时, 也会本能地感受到惊惧。

他求助地朝着谢云泽看去,谢云泽已经慢慢地调整好,温声道:“没关系的,我会跟他们说。”

“只需要让他们完成独自检测就好了对吗?”

“其实我们是这样想的。工作人员的声音在威慑下都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既然正好您所有的伴侣候选人都已经来齐,择日不如撞日,要是独自检测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直接开启最终的匹配。”

旋即看到谢云泽轻微愣住,工作人员不免得忐忑地试探,“……您觉得可以吗?”

其实也就是两天的差距而已,没什么不可以的。

谢云泽却是从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真的就要做出决定了。

他轻轻地回头去看,发现明皓月跟楚雾痕两人有点狼狈,而且脸色都很冷,但是在见到自己的刹那便收敛起来,只是跟在后面。

而原本在室内的瞿炎跟白昼流,也都紧盯着他,很显然因为刚才没有能够想办法摧毁掉对方,现在还有跟另外两人一起做匹配,神色都有些暴戾难堪。

谁都没有出声,代表他们认同谢云泽的决定。

既然这样那就现在进行匹配好了。

谢云泽收回目光,跟着工作人员迈步朝着远处穹顶建筑走去,踏出去的刹那周边便已经彻底正常,变成了上次他单独做检测的岛屿。

周边的环境绿化都很好,隐约还带着点符文能量的流动,而大抵是这些能量限制住了怪物们的发挥,让他们觉得格外不悦,此起彼伏好几声不屑的低低冷笑。

忽然有振翅的声音响起来。

背后瞿炎已经展露出真身,那是条通体都被烈焰覆盖的巨龙,展开双翼的时候遮天蔽日,带着灼热气流从头顶翱翔而过。

刹那间仿佛地面植被都要燃烧起来,旋即却被其他怪物们黑着脸所阻挡,免得待会儿引发符文的异常反应。

纷纷抬头,最后只见巨龙落在穹顶建筑的顶端。

即便周身符文覆盖,他却丝毫不畏惧地蹲下来,收拢翅膀、睁开炽热明亮的黄金竖瞳,就像是在凝视着整片大地,又像是在无声地守护着谢云泽的前行。

“真是浮夸。”明皓月冷声低骂了句。

白昼流跟楚雾痕也受不了,身形闪动先进去了。

反倒是谢云泽驻足在原地,跟那双黄金竖瞳无声地对视了会儿,倏然间心脏轻微颤动,竟是从里面感受到几分隐忍与难过。

匹配谁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是这是他们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就连巨龙都没有办法去干预,所以必须要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而瞿炎落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偏偏是最多的。

眼皮子跟锁骨处的火焰,都在灼热发烫,让谢云泽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甚至没由来地感受到难过与酸涩。

他从来都没有弥漫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有那么刹那明白过来应当不是自己的,而是窥探到了瞿炎情绪的冰山一角。

是压抑在濒临爆发下的绝望。

是不得不注视目送的分离。

谢云泽胸腔发窒,就连眼前的景象都打湿模糊起来,他没有办法再去跟这双看似可怖的黄金眼瞳对视,只能垂眼匆匆地离开。

高大穹顶建筑的里面,才是真正做匹配的地方。

谢云泽走进去后,发现三个怪物已经在等着他了,没多久巨龙也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带着周身烈焰和高温席卷而来,重新变成人型。

瞿炎跟白昼流已经做完了独自检测,在原地等着就行。

而明皓月跟楚雾痕还要去做检测,所以就进了道门。

眼见着流程已经顺利进行到大半,工作人员忍不住重重地松气,此时他的额头已经渗透出层层的汗珠,既是被这些怪物的气息所压迫,又是对于这次匹配的格外慎重。

“谢先生。”他指引着谢云泽往□□院走,“虽然是您跟他们同时做匹配,但是您的场地不能跟他们相同。”

越是接近分别,却没想到连匹配都还要分开,谢云泽没忍住朝着瞿炎跟白昼流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他们神色平静。

“是因为他们是怪物吗。”谢云泽忍不住低声询问。

“您可以这么理解。”工作人员解释道,“必须要在穹顶之下,符文跟规则才能够彻底防止他们出乱子,免得打起来。”

即便如此,谢云泽的目光还是不由得在他们的身上停留,片刻后睫羽才轻微地颤抖着别开,转身跟着工作人员继续往前走。

离开了满是符文的穹顶大厅,□□院的场景倒是跟自己上次来做检测时的情况很类似,花园般的小道延伸出去,中间还有喷泉。

只是喷泉附近的陈设就不同了,竟然四面都是长椅。

谢云泽看到长椅心里面便突突不安,甚至察觉到空气中能量的涌动也变得格外浓郁,有什么东西像是在发生无声地转变。

怎么长椅就刚好有四把,应对的就是四位怪物吗?

那么自己是不是哪里都不能坐,避免有失偏颇?

要是待会儿谁匹配成功,便会出现在长椅上吗?

混乱仓促的念头,在谢云泽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现在格外地躁动不安,想要深呼吸强行去平复这些情绪。

“谢先生。”工作人员安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别着急,现在还有两位伴侣候选人没有做完独自检测。”

这话让谢云泽稍稍松懈了些,咬着湿润的唇瓣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他们的检测现在顺利吗?”

“很顺利,我说过他们会听您的话。”

工作人员示意他来到喷泉旁边,解释的声音放得很轻柔,“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突发情况的出现,所以您最好不要坐下。”

“您可以在这里闲逛会儿,观赏会儿景色,等待着结果出来就好。”

说完怕谢云泽多想,又补充说这些突发情况,指的只是可能在匹配的过程中感受到的身体的不适、或者是过度焦躁等等。

进行这么高等级匹配的公民们尤其是孕夫,多少都会有点这些症状,望望远处或者呼吸带有治愈气息的能量,会有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

谢云泽按照他的说法,竭力调整着呼吸。

片刻后的确没有最开始那样焦躁,也总算是能够理智地去观察和思考,目光缓缓地落在远处穹顶的符文上。

刚才瞿炎的巨龙原型还在上面待过,应当是没有攻击性的。

但是莫名地、好像室内对于他们的检测有点过久了。

怎么会安静成这样?

这是正常的吗?

“之前来这里进行匹配的公民……”

谢云泽的心悸没由来变得强烈,就感觉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急促地喘息几下、声线都紧绷起来,“……也是这样安静吗?”

眼见着工作人员便要开口,谢云泽低声,“我指的是怪物。”

“那当然不会。”工作人员当然要如实回答,甚至想起来自己见证过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场面,不免得轻微叹气,“其实很难安静的。”

“能在这里进行匹配的,即便危险程度没有您这么高,却也没法不警惕,就像是上次为您检测时设置的防御一样,怪物们都是要暴露出识海的,很多怪物都会害怕所以会有应激反应。”

谢云泽的瞳仁轻轻收缩了下。

他已经隐约觉察到工作人员要说什么,眼皮子轻微发烫。

“但是您的这几位伴侣候选人,即便都已经是至高天的怪物,但是在终于进行匹配的时候,竟然会这样安静,好像丝毫都不隐藏识海。”

工作人员的目光,也不由得朝着起穹顶建筑那边看过去,像是也觉得不可思议般,轻轻地重复,“是真的半点反抗都没有啊……”

最后几个字猛然砸进谢云泽的耳膜。

他的神经就像是被火把撩过般倏然发颤,连带着眼皮子都烫得发疼,让他的脸色也骤然苍白扭曲,疼得忍不住闭眼弯腰。

旋即远处的画面汹涌而来,他看到怪物们此时正在经历的场景,明皓月跟楚雾痕的检测终于结束,从门里面出来后便跟着其他两个怪物一起,站在穹顶正中央的符文下面。

就连旁观者谢云泽都觉得强烈心悸,明明这些符文都是安宁祥和的模样、就连涌动的微光都很温柔,却还是会让人觉得具有威胁感。

这不是错觉,因为它们镌刻的是规则。

而规则要求怪物匹配前暴露出识海。

人类的识海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天生脆弱,危险可以来自于任何地方、血液流逝打断骨头,或者是神经绷断。

但是识海却是怪物最唯一的弱点,甚至由于他们往日的无坚不摧而显得愈发致命,在他们的骨子里面本能就会对暴露识海产生狂躁、畏惧等各种应激的负面反应。

偏偏这四个怪物没有。

他们甚至不屑一顾,轻易地就将识海打开。

违背本能何其艰难痛苦,但是只要是为谢云泽,便轻而易举,甚至求之不得。

随着符文的光芒笼罩他们的刹那,谢云泽的眼睛也受到强烈的冲击,就像是有烈焰猛然席卷而来,令他即将要与这场面断开联系。

但是谢云泽的心里,突然涌上无尽的恐慌和害怕,就好像只要看不到他们,就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这种场面甚至似曾相似,就好像他真的只是闭眼睁眼,便失去了生命里面最重要的东西……

谢云泽拼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即便是灼烧到疼进血骨里面,他也近乎偏执地忍耐着,紧紧地攥着即将要失去的画面,疯狂地想要将其留下来。

汗水顺着他的鬓发往下流淌,殊不知自己此时已经脆弱苍白到了极致,就连神经都在剧烈发颤,甚至能够听到轰然耳鸣——

旋即就是铮然断弦般的声响。

灌进耳膜的时候,疼得谢云泽险些要聋。

下意识他甚至都幻觉自己的耳朵流出血来,否则怎么会嗡鸣得这么厉害,眼前也都昏花看不真切,仿佛在下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旋即他才慢慢地明白过来,就在他偏执不肯放弃的刹那,自己的识海好像也跟着打开,跟所有怪物们的联系在一起。

甚至那时他仿佛还听到了工作人员的惊声呼唤。

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他陷进到极其糟糕的境地。

但是谢云泽自己并不觉得糟糕。

他的呼吸反倒是逐渐放轻。

因为在视觉逐渐恢复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喷泉面前,但是周边的长椅已经消失,而且景物也有着些微的差别。

除此以外也没有旁人,甚至连工作人员都不见踪影,远处也没有高大地浮动着符文的穹顶建筑,反倒是一片茂密平矮的绿植。

这里已经不再是匹配检测基地。

而是变成了个普通的公园。

谢云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知道,但总觉得这里好像来过,而且最先感受到异样,竟然是自己的腹部。

原本微微隆起的地方不在了,他没有孩子,覆盖在上面能够抚摸到薄薄的肌肉,这已经是他这具身体能够达到的极限了,日常更多时候反倒是都做的瑜伽。

正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忽然有滚烫的温度落在他的后颈。

谢云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似凝滞了下。

他慢慢地回头,率先映入眼帘是高大笔直的身躯,正微微附身看他,那是张英俊得近乎鬼斧神工的脸,五官精致,眉眼深邃唇形饱满,竟不知道为何,在他身上还能找到那几个怪物的影子。

但是笑起来的时候便不像了。

他笑起来骤然冰雪消融,带给谢云泽强烈的冲击,好似能够听到自己胸腔的剧烈震响。

“噗通。”

“噗通——”

“容……”谢云泽的声音沙哑紧绷,似还带着无尽的酸楚。

他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难过,只觉得好像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便忍不住热泪簌簌地涌下来,想要伸出手去拥抱他。

但是先怔住的反倒是男人,伸手将他的泪珠抹去,粗粝的手掌竟是刮得他的眼眶生疼,啪嗒嗒地不由自主砸下更多眼泪。

“别哭啦。”男人无奈地道,“我刚不是说了马上回来吗。”

他只是去给谢云泽买热饮,刚才用来烫他的就是杯身。

旋即温暖的热饮杯,便被塞进他的手里面,男人细细端详着他越来越薄红脆弱的眼眶,实在没有忍住低低吻了吻他的睫羽,“好啦,下次我不单独离开了好不好?”

滚烫的吻让他的睫羽颤抖发麻,连带着心脏都似灼烧过火把,谢云泽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能够痴痴地盯着他。

“我觉得你这张脸……”谢云泽瓮声瓮气地道,“好眼熟。”

男人差点没笑出声来,“都见十几年了,还要怎么不眼熟。”

旋即他身体微微弯下去,在谢云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将他架起来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吓得谢云泽微微睁大瞳孔,单手还仓皇捧着热饮,另外一只手忍不住抓紧了他的头发。

入手是有点硬质但是又舒服的触觉,谢云泽忍不住轻轻地握住,怕他觉得疼又慢慢地松开些。

这应当已经是他第二次在梦里面,以这样的姿势被男人背着了,而且男人好像习以为常似地,走得稳稳当当,即便很高也有安全感。

“泽泽。”男人忽然开口。

谢云泽下意识应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嗯?”

“以后别哭好吗,我们都说好的。”男人温声道,“看到你哭的时候我会觉得很难过,我会永远都离不开你的。”

“为什么你会离开我?”谢云泽奇怪地反问。

即便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潜意识就是这样告诉他的,他和这个男人的关系牢不可破,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

可自己已经在很尽力地治疗了,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却也还没有远到会丢掉性命的程度,男人的身体也一直都非常强壮。

听到这话,男人却只是低低地笑了声。

笑声中似乎有很多的意味,让谢云泽感受到很强烈的爱,但是也有无奈和迷茫,甚至是浓浓地对于他的不舍,想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谢云泽也变得迷茫起来。

他无意识攥紧了男人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够将他更久地留下来,男人似乎也不觉得疼,只是背着他安静地行走。

两人后面还说了很多话,大多数都是男人主动挑起的话题,应当是为了哄他开心,按理来说谢云泽应当很吃他这套,因为对他实在是太过信赖与眷恋,毫无防备地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是此时,谢云泽却不知道怎地,就因为他离开的话题分了神。

久违的恐慌席卷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就无暇去顾及其他,甚至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都开始让他焦躁不安,难道真的有可能会分开吗……

“容……”他几次三番想要轻轻喊他名字。

但是更让人焦躁的是,他竟然无法知道男人真实的姓名是什么,就好像是什么无法说出口的言灵,只要喊出来就会改变一切。

越是如此他便愈发焦急,恨不得从喉咙里面拼命地挤出字眼,但是到最后太阳都快落山了,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日光也都没有那么暖和,反倒是有些微微地发凉。

也不知道怎地,谢云泽轻微打了个踉跄。

周边的场景轻微扭曲,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依旧站在原地,面前是喷泉,时不时还会有点水花迸溅出来,落在他的脸颊。

原本稳稳当当背着他,温声让他别哭的男人早就消失无踪,甚至就仿佛从来都没有来过,只有旷野的微风拂过脸颊。

但是被擦拭过眼眶皮肤的痕迹还在。

谢云泽愣愣地,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是空掉一大块,哗啦啦地倒灌着冰凉的风,甚至因为失忆怎样拼命都回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男人真正地离开他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意识到这点的谢云泽倏然闭眼。

泪珠不受控制地、簌簌然疯狂滚落。

第 35 章

谢云泽后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清醒的。

因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周遭已经响起了警报,但是距离很远, 所以都是隔了片刻才传到谢云泽的耳朵里面。

他脸上的泪痕未干,摇摇欲坠地扶着喷泉,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匹配基地,因为周边的四个长椅还在,还是空空荡荡,而工作人员焦急站在他旁边。

两人皆是往穹顶建筑那边看去,符文疯狂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谢云泽嗓音带着浓浓的沙哑。

“大概率是刚刚您的识海不小心共鸣了……”

工作人员到底是见多识广, 飞快地解释道:“因为您是人类而非怪物, 其实您不需要展露识海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您刚刚跟四位伴侣候选人的识海产生共鸣。”

“而识海共鸣带来的匹配契合度,会远超任何其他的标准,甚至比起气息交融的分数还要高, 所以这下连我们的匹配系统也无法做出区分了。”

谢云泽刚才哭懵了,都是反应了会儿才明白。

“所以匹配系统也无法为我抉择出伴侣。”

“是这样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 但还是尽量放轻柔了声音,“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刚才经历了那么具有冲击力的幻境, 现在还要走这么长的路,谢云泽走得喘息都急促起来, 好不容易到达穹顶建筑的内部才扶住柱子。

然而柱子上镌刻的符文正疯狂涌动, 突然将他的手烫了下。

谢云泽猝然伸手,还好楚雾痕在背后将他扶住,“匹配出问题了。”

“我知道。”谢云泽点头, 匀了匀呼吸才道:“他们呢?”

“还没有从识海里面出来。”楚雾痕示意他朝着穹顶最高处看去,只见在能量涌动下, 还有各种不同颜色的气息在缠绕,分别代表着其他三位怪物。

“其实他们出不来是最好的……”随后又听他阴沉痴迷的声音。

察觉到谢云泽回头看自己,楚雾痕忽的又低笑起来,“开玩笑的。”

“泽泽……”他看谢云泽的眸色很深,原本就漆黑不见底的瞳仁,现在不知道为何更是有种极其可怖又幽晦的错觉,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说。

直到终于几道气息倏然落下来,变成那几个怪物的人型,朝着谢云泽走来。

看到他们都没有事,谢云泽才重重松了口气,蹙眉想要说话,然而都还没有等他开口,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漆黑眩晕,便直直地倒下去。

“泽泽——!”依稀还能听到惊惧的呼喊。

昏迷前,其实谢云泽的脑子很乱。

这是他的老毛病,遇到事情总容易过度焦虑。

他觉得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从识海里面先出来的是楚雾痕?按照武力值和暴戾的脾气来说,怎么样都应该是瞿炎先出来才对,其他怪物都打不过他。

是因为楚雾痕的识海藏得最深吗?他是来自深渊的魔种,又与黑雾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完全可以将自己的识海随意隐藏,也可以肆意入侵。

再然后念头就完全被疼痛与热意摧毁了。

那是种钻心地、渗透进骨子里面的疼痛,像是火烧般地,让他下意识用尽全部的力气去抵抗,但是依旧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呜咽出来。

甚至到这时他都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并非那么软弱的人,失忆后即便经历那么可怖的情况、生活也不能自理,他都还是慢慢地挺过来了。

但是这种疼痛和灼热让他无助,甚至还会腐蚀到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男人离开以后便陷进孤立无援的崩溃境地。

不受控制地呜咽了不知道多久。

模模糊糊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人握着,像是在被粗粝的舌头温柔地舔舐,还有冰凉的水膜覆盖在额头。

身边的怪物似乎是在想尽办法,着急地想要替他缓解难受,终于不知道折腾多久,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疲惫不堪醒来的时候,骨缝里面的疼痛跟灼热已经减轻很多。

依旧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好歹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不少,映入眼帘的便是身边围绕着他的四个怪物。

怪物们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都要发疯了。

至今暴戾汹涌的气息还没有消散,屋内就像是覆盖着浓重的阴影,但是看到他睁眼的瞬间又陡然收敛起来,流露出惊慌与担心。

“泽泽……”白昼流甚至眼眶通红,握着他的手留下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绝美的脸颊写满了绝望和脆弱。

“我没事……”谢云泽艰涩地开口,就连喉咙都快要烧起来似地。

一杯水立马递到了他的面前,谢云泽慢吞吞地喝进去,感觉稍微好些了,这才轻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便他的体质本就薄弱、还是孕期,也不应该直接昏倒才对。

而且他的检查做得也很频繁,要是有隐患的话医生应当早就说了。

“我们没有从你的身上感受到衰败的气息。”瞿炎的黄金眼瞳炙热燃烧着,语气低沉,“所以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你的血液沸腾得很厉害。”明皓月紧接着道,“不排除是识海共鸣的后遗症。”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色冰凉,而且脸颊还有新鲜的伤痕,绝对是刚才自己昏迷期间,他被其他的怪物揍过。

毕竟只有血液沸腾这样一个异常,而且识海共鸣也极有可能是血液融合以后引发的,否则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轻易就链接上怪物。

但是即便明皓月不抵赖甚至不反抗,最后怪物们心里面也都清楚,这绝非真正的原因,因为当时谢云泽链接的可不仅仅只有明皓月、而是他们四个。

反倒是白昼流跟楚雾痕,前者的目光缓缓落向他的腹部,而后者则是盯着他的眼睛,就像是要看穿他灵魂深处的什么东西。

“去做检查吧。”白昼流声音沙哑地道,“人类的检测手段跟我们不同,而且泽泽还在孕期。”

说到这里,所有怪物的目光都集中在腹部。

这并非是祝福疼惜的态度,反倒是一种即将爆发的暴戾,仿佛只要真的是因为胎儿导致谢云泽疼成这样,他们会想尽办法吃掉胎儿。

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谢云泽,即便是跟他骨肉相连的孩子。

更别提在孕期的这么长时间里面,谢云泽每天擦润肤油的时候抚摸着他,好似都能够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的连接。

即便自己的记忆到现在还没有能够复苏,却也能够强烈感受到那种重要性,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

医生则是预约的上次那位。

大厅对于谢云泽的情况也格外关心,尤其是就连这次准备这么久的终极匹配也失败,总部都忍不住亲自派出人来。

他们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来接谢云泽,看到背后跟着的四位至高天怪物,皆是心惊胆战,看谢云泽的眼神中都充斥着怜惜和敬畏。

“谢先生对不起。”总部员工低声道,“在此前我们没有见过人类能够跟这么多至高天怪物的识海同时共鸣的情况……”

甚至可以说,谢云泽身森*晚*整*理上的意外太多了。

从他匹配到这些怪物开始,事情就已经超脱大厅的控制,就连总部都焦头烂额,这次过来也是想要亲自跟他说明情况。

听到谢云泽轻声说没关系,他边为其打开车门边道,“这意味着官方匹配恐怕没有办法为您做出抉择了,但我们还有别的方案,希望能够为您解决困境。”

谢云泽的睫羽轻微颤动,“……您说。”

“要么就是您继续保持单身,我们会为您破例,不会在约束您的公民权利。”

“要么就是您自己从这四位伴侣候选人中选择,而我们会为您安排传统的体验流程。也就是说,您可以轮流与他们试交往,直到挑选出最适合您的为止。”

说到这话,突然察觉到背后有四道视线压来。

所有的员工皆是冷汗淋漓,忍不住去端详谢云泽的脸,想知道他在面临这样的抉择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谢云泽轻轻地咬住唇瓣,想到的却是自己在刚刚醒来时,他们那恨不得替自己受难的暴戾模样。

倘若说经过这么段时间的相处,对他们完全没有感觉那是假的,但是当他们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又给他一种强烈的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谁都不能够拒绝。

跟情感毫无关系,而是觉得这是件来自潜意识地、很重要的事情。

就仿佛自己在失忆前这样拼命提醒过自己,早就已经烙印到了深处,即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也不能忘记这个。

“您可以考虑考虑,然后再给我们答案。”总部员工连忙道。

因为来的人多,他们并没有跟谢云泽乘坐同辆车。

谢云泽则是被四位怪物保护着,坐在同辆车内。

等到医院的时候,这样大的阵仗甚至还把周遭所有人都吓了跳,不论是医护人员还是预约前来的病人,甚至是拥有特权的豪门。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脆弱漂亮的孕夫,身边围绕着的四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更是俊美得风格迥异,且自带强大的气场让人发憷。

背后甚至还跟着一群员工,看服装和身上的标牌甚至来自大厅总部,更令人惊诧这位孕夫到底什么来头,才会连总部都如此重视。

很快,谢云泽便来到了检查室。

总部员工立马上前,低声跟医生说明了情况,尤其强调了是在匹配的过程中、识海共鸣以后才晕倒的。

医生看向谢云泽身边的几个怪物,有些诧异地道,“如果说怪物感受不到灰败气息的话,那就应当不是身体本身的问题吧?”

听到这话,室内的气息骤然紧绷起来。

这既说明谢云泽的身体不会有大事,但也会有更大的概率出现在胎儿的身上。

怪物胎儿发育得过快的话,的确是会影响到母体的神经与意识。

依旧是先去让谢云泽进检查仓,只是这次连数值都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很久,医生一面调控面板一面观察他的反应,神色凝重。

而在等待期间,室内便愈发地沉重,尤其是几个怪物紧盯着检查仓的面板,大抵还是没有对胎儿放下敌意,眼底不断汹涌着暴戾残忍。

终于等到检查仓的绿灯亮起,谢云泽慢慢坐起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汗珠顺着鬓发滚落下来,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所有人全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他轻轻地询问。

“的确不是身体的问题。”医生看完面板上的数值报告后,重重松了口气,“而是神经意识的问题,所以我们推测确实是识海共鸣的后遗症。”

“由于您怀的是怪物胎儿,所以对于任何异样反应都会很强烈。意思就是说,您在共鸣的时候会比普通甚至怪物都强,事后身体的负担也会更重,所以才会昏迷发热这么久。”

那基本就跟怪物们的猜测一致。

眼见着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腹部,谢云泽并没有做出回应,反倒是掀起睫羽看医生很久。

“按照他现在的发育速度,应当已经快到了生产的时候吧。”终于他低低询问道,“我是不会放弃他的,现在我要怎么才能减缓他带来的影响?”

大抵是这话即便平静,却带着冰凉与偏执,让医生原本想要劝解的话,都全部咽了下去。

怀怪物胎儿本身就会更加辛苦,更别提现在他还跟四位伴侣候选人有着这么浓烈的拉扯,不管是气息影响还是突如其来的识海共鸣,都会让他的身体变得愈发脆弱。

不要这个胎儿当然是最好,但是也正如他所说,在这样快发育速度下,指不定现在都已经具备自己的意识,两个月后就会生产。

母体能够感受到胎儿的意识连接,当然不愿意放弃他,这也是作为人类与生俱来便具有的爱和包容。

“我记得您现在是没有匹配成功是吗?”医生沉吟很久,斟酌着给出建议,“要是可以的话,您最好还是选择跟他们尝试交往。”

“这几位至高天怪物的气息抚慰、甚至他们的居住环境都具有很浓郁的治愈力量,更适合您的胎儿生长。”

“当胎儿的情况稳定下来,您的身体也当然不会有那么重的负担,对于各种情况产生的不良反应也会舒缓。”

谢云泽的神经轻微撩动,忍不住去看周围的人。

很显然怪物们都很愿意听到这个结果,神色幽晦甚至压抑着兴奋,原本都以为匹配会做出抉择了,却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

就连总部员工都忍不住将心提到嗓子眼,盼望着谢云泽真正点头的那,这样不管对他还是对自己的工作推进都好。

片刻后,谢云泽终于轻轻点头,“好的。”

医生没有给谢云泽开药,和怪物有关的东西他们能够查出病因,但是却无法依靠正常手段来治疗,还是只能靠怪物本身去干预。

打印出来的结果倒是用口袋给他装好,以便他回去后进行查看。

总部人员满脸都是喜悦,立马拿出仪器为他做登记,同时耐心地为他解释流程,“现在需要您进行确认,是愿意接受更加传统的流程、与所有的怪物轮流体验试交往对吗?”

“是的。”谢云泽对着仪器完成了录像确认。

随着仪器的能量和程序全都加载完毕,总部人员便温声道:“基于您的身体情况,我们会优先为您推荐楚雾痕先生,他的住所不论是湿度还是绿化程度,都会让您更舒服。”

说这话的时候,很显然怪物们都在背后听着,脸色立即就变了。

唯一神色愉快的也就只有楚雾痕,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但是在谢云泽的面前,他们即便再是愤怒暴戾,也没有办法直接把楚雾痕拖出去吃掉,到时候气息激发出来,会让谢云泽更不舒服。

极具危险和压迫性的气息闪过,只是瞬间便被硬生生压抑下来,直到总部员工把该交代的交代完,终于带着人离开。

车边便只剩下谢云泽,还有四位怪物。

“泽泽。”白昼流的眸色残酷,“你真的打算去深渊吗?”

“深渊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阴冷。”楚雾痕生怕谢云泽不喜欢,阴沉地扫过他们几眼,解释道:“深渊的位置是在沼泽地底,但是在地面上其实是个自然资源区。”

听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谢云泽的神经轻微刺痛。

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竟是浮现出具象化的模样。

湖边别墅,潺潺流水的对面便是茂盛的森林,空气很好而且湿润,偶尔出门散步的时候都会让人感受到治愈。

但是这场景转瞬即逝,只听得其他所有怪物轻蔑的冷笑。

就好像是他们没有更好的住所似地。

至高天的怪物不但具有力量,也还有自己掌控的地盘和财富,这些地方天然就归属于他们,是人类怎样都无法夺取和打扰的。

就像是明皓月拥有宏伟古老的建筑、白昼流拥有海域,而瞿炎则是拥有着山脉和借给人类用来展览的博物馆。

“既然我们都愿意遵守规则,那当然还是要按照规则来吧。”楚雾痕痴迷地看着谢云泽,“你说对吗,泽泽?”

感受到怪物们极具压迫感的注视,谢云泽还是点头。

白昼流恼怒得脸色都扭曲几分,倏然便不见了踪影,而明皓月抬腿也要走,却猛然被旁边的瞿炎拽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瞿炎沉声威胁道,“想趁着他们还没有回去前灌注自己的味道?将别墅都换成自己的城堡?”

这的确是明皓月的心思。

既然对于谢云泽来说首选是深渊,他当然也会从身体考虑尽量遵守规则,但是却并没有说深渊里面就不能有自己的建筑存在。

听到瞿炎直言戳穿自己,他眼底残忍的血月浮现一瞬,接着笑起来,“难道你没有这个打算吗?恐怕连空气里面都是你的烈焰吧?”

两人当着楚雾痕的面,竟就已经打起他住所环境的主意,把他气得神色阴沉,险些就要对他们动手,最后却硬生生按捺下来。

反正谢云泽现在要去的是他的住所,这些怪物不论怎么想主意,都不过是败犬的挣扎罢了。

“随便你们。”楚雾痕幽晦出声,“但是因为我那里的环境对泽泽的身体好,所以泽泽才会最先住进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别想乱来。

惊扰了环境能量,就等于是伤害谢云泽。

骤然间果然偃旗息鼓。

谢云泽从头到尾都在等他们吵完,但是并没有觉得丝毫不耐烦,反倒是无声地观察着,觉得他们好像每句话都充斥着占有欲。

恨不得跟谢云泽严丝合缝,即便没有办法亲密接触,也会绞尽脑汁地跟他产生任何形式的联系。

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直到安静下来后才轻颤垂眼,“走吧。”

明皓月跟瞿炎站在后面,目送着谢云泽上车。

楚雾痕坐在谢云泽的身边,回头看了眼他们迟迟没有消失的身影,知道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掠过无数残忍阴沉的念头。

但是就连在匹配前都没有办法搞死他们,现在谢云泽的身体状况还这样,那便更没有办法腾出手来了。

归根到底还是谢云泽本身比较重要,楚雾痕收回目光,又猝然凝滞,因为发现谢云泽正注视着自己。

“能先跟我介绍下你的住所吗?”他轻声问。

方才脑海里面的场景闪过以后,谢云泽便隐约觉得不对。

往常通过瞿炎留下烙印,他也的确能够看到些异样的场面,但是方才他的眼皮子并没有任何动静,而且更像是从自己意识深处浮现出来。

就好像是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而非真正通过怪物的力量所预见到。

楚雾痕的眼底却陡然兴奋,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询问。这代表着他是自愿来到自己住所的吗?而且还真的打算好好地住下去。

太久都没有尝到这样的甜头,让他颤栗得头皮都轻微发麻,想要小心翼翼地触碰谢云泽,最终却只是强行克制地分出一缕雾气,几不可察地搭在他的手背,仿佛在贪婪地的感受他的温度。

“是湖边的别墅。”

可谁知道楚雾痕才刚开了个头,谢云泽瞳仁轻微收缩。

随后所有的描述,都跟自己脑海里面的场景慢慢地重叠。水面的对面便是茂密的森林,日光洒落的时候照耀成金灿灿的一片……

记忆碎片中的自己坐在湖边吃早餐,旁边还有个仿佛只在梦里出现过的男人,身形高大体温很高,从头到尾都充满爱意地注视着自己。

第 36 章

后面的路途中, 谢云泽都有些走神。

原本楚雾痕还很兴奋,为他描述了很多场面, 甚至还解释为什么深渊会在这种地方,因为连通着森林与沼泽,湿度也很高……

但是看到后面谢云泽听得恍惚,眸色便慢慢地沉落下来,苍白病态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渴望,“泽泽,我会让你住得满意的, 好吗?”

“我没有不满意。”谢云泽微微摇头。

“我知道。”楚雾痕紧盯着他的脸, “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告诉你我的住所是其他任何怪物都无法比拟的。”

“而且我跟他们不同……”

最后那半句楚雾痕没有说完。

谢云泽敏锐察觉到什么,抬眼却只撞进他漆黑如同深渊般的眼眸,就像是想要透过他的皮囊, 去看透他脑海中真正的想法。

魔种的本体并非实体,在精神力上比起其他的怪物都要强, 这就是为何在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能够知道何时谢云泽在想别人。

现在他不愿意给谢云泽施加这种精神压力,但是这种注视, 却好像隐约也能够窥探到几分。

很快就到了楚雾痕的住所。

正如他所说,放眼望去都是自然资源区。

刚下车便是极其清新的空气, 蕴含着富有治愈力的能量, 谢云泽只是轻微翕动鼻翼,便觉得浑身的疼痛和灼热都纾解了几分。

别墅伫立在湖边,面积宽敞而且一应俱全, 谢云泽的目光远眺,旋即瞳仁轻微的收缩, 竟真的在湖边看到了长椅。

“泽泽。”楚雾痕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要进去吗?”

很显然他比在车上的时候要兴奋得多。

毕竟这里是他跟谢云泽共同的住所,即便他只是暂时体验居住,但是在这期间内依旧像是真正的伴侣那样,拥有个家。

这样想想他也能够接受谢云泽的孩子了,只要不会对谢云泽造成任何的伤害,那么从谢云泽血骨中长出来的部分,他也会保护好。

见到谢云泽点头,楚雾痕便带他进屋。

空气的流通也很好,甚至因为深渊里面通常绿植野蛮生长的关系,连带着窗边的树都极其茂盛,视野开阔。

但是由于谢云泽现在体质弱,进去以后窗户就被关上,而房间里面布置得很温暖,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都摆放在架子上。

就譬如他每天都要用的护肤油。

楚雾痕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起初并没有说什么,回头看到谢云泽已经在床上坐好,便走到他的面前蹲下。

“泽泽。”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谢云泽的手掌。

现在谢云泽给他们指定的规则太多,而且都已经走到这种地步,楚雾痕便愈发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任何越界的动作都会激怒他。

但是在真实触碰到他的温度,甚至察觉到谢云泽垂眼看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激动得战栗起来,连皮肤都忍不住有几分不定的雾化。

“我知道以前那条龙待在过你房间。”他痴迷渴望地看着谢云泽,“他能够做的事情,我全都能做,所以你能留下我吗?”

谢云泽微愣,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瞿炎拿到口笼的那次。

那时候瞿炎险些在自己的身上写下禁制,而他为了让自己难耐的时候不要咬破伤痕,蹲坐在飘窗上整晚都紧盯着自己。

楚雾痕有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会捕捉到这些事情的痕迹再正常不过,且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当然也希望得到一视同仁。

“……”谢云泽抿了抿唇,“但是我的用品还没拿回来。”

就像是给白昼流的电击臂环,给瞿炎的口笼。

而给楚雾痕的,基本上就得用上束缚带了。

原本只是想找个角落安静陪伴谢云泽,却没有想到还能够得到这样的嘉奖,楚雾痕愈发亢奋,脸颊流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那我可以留下来吗!”

楚雾痕恨不得将所有的雾气都缠绕在他身上,陡然间还真有那么几分濒临爆发的趋势,却又硬生生被他压抑住。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必须要让谢云泽感受到安全,口中却不受控制地兴奋呢喃,“没关系,东西很快就能搬过来……”

谢云泽的东西少,上次搬家的时候三个皮箱就够了,这次住所里面的用具本就齐全,甚至只把那些用品带过来就好。

但是楚雾痕都已经险些克制不住!

倏然间他又想起来别的,紧盯着谢云泽道,“那你现在需要休息吗,我也可以为你涂润肤油的。”

“那条龙的手劲儿很重。”楚雾痕的眼底掠过阴沉,转瞬却又变得极致的痴迷温柔,“但是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谢云泽身上的敏感度也没消。

楚雾痕的气息浓重,经过他话语的一番撩拨,谢云泽的皮肤顿时泛起一层细微的颤栗,那种渴求想要抚摸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答应楚雾痕,按理来说现在都已经是试交往阶段,而且只是涂润肤油而已,并不算过界。

但是久违的羞耻还是缓慢地浮现上来。

直到炙热的视线都已经落在他的腿上,谢云泽感受到黑雾好似已经缓缓地弥漫上来,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抬腿踹了下。

可谁知道楚雾痕压根就没有打算躲,被他踹在膝盖就势跌坐下去,胸膛却陡然急促起伏起来,脸颊上的病态潮红也愈发地强烈。

就好像这样的行为对他都是恩赐,需要让他竭力克制,才能够按捺住汹涌贪婪的欲望,然而视线却是愈发地直白放肆。

“泽泽……”楚雾痕都快要疯了。

都没有等谢云泽说些什么,黑雾便猛地凑上来蹭了圈他的脚踝,又像是极其害怕发怒般,又迅速地消散离去。

而谢云泽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仿佛还能够听到他方才急促压抑的喘息,都是轻微的耳膜过后,才缓缓地彻底平息,“……”

谢云泽反倒是没法平息了。

他抿着唇、忍耐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刹那,浑身泛起细密鸡皮疙瘩,还有皮肤极其渴望被抚慰的热意,缓慢地爬上床。

要怪就只能够怪他意志不坚定,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的拒绝,结果最后被撩拨到的还是自己。

甚至钻进被子里面的时候,他好似都嗅到了属于楚雾痕的气息。

他的气息跟其他怪物的区别很大,带着些冰冰凉凉的意味,但是有没有侵略性,反倒是如影随形般,萦绕在他的周围。

即便在这股气息的作用下,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好,最终也不过是留下凌乱不堪的痕迹。

可才刚搬进来的第一天,谢云泽还是不想这样做。

他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强行忍着热意紧闭着眼,只将纤细的手掌覆盖腹部,想通过沉睡或者强行想别的事情来度过。

却不想就在此时,好像腹部真的传来轻微动静。

就像是脉搏的跳动般,惊得谢云泽猝然睁眼。

但旋即却又被铺天盖地热浪席卷了脑袋,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让他感觉,这好像只是自己情热发作时的幻觉而已。

楚雾痕离开房间时极其亢奋。

但是很快本能的欲望与贪婪退却,当他察觉到房间里面浓郁的气息时,瞳仁都剧烈地收缩了下,身形也极其不稳定地飘出雾化。

旋即席卷而来的却是强烈的自我苛责,脸色变得阴沉,有些恼怒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克制住。

明知道谢云泽现在状态不好,即便自己想要做那些事情,也应该徐徐推进,最起码不应该直接暴露出那么强的气息。

……谢云泽现在是经不起刺激的。

懊恼与悔恨充斥着他的脑袋,竟是瞬间也都冲毁他的所有欲望,他焦躁地站在门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对谢云泽做些什么。

直到好不容易感受到里面气息淡去,楚雾痕都快要把自己给勒出伤痕来,漆黑可怖的眼眸紧紧盯着门板,紧绷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他好像又感受到了丝别的动静。

像是脉搏的轻微跳动……哪儿来的?

为什么会跟谢云泽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一直从半下午等到了天黑。

楚雾痕蹲在门边没有移动分毫,好不容易才察觉到里面的热意已经消失殆尽,才终于转动眼珠子,透过门缝去看里面的动静。

看到谢云泽似是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便又伸出手来,缓缓地将门拉开条更宽的缝。

谢云泽听到声音,便投来一道轻轻的目光。

他满身都是热汗,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脆弱,很显然方才为了克制住自己身体的敏感和欲望,耗费了他很大的精气神。

痛苦和悔意再次席卷了楚雾痕,他没有等到谢云泽开口,也不敢真的开门进来,只是痴痴地沙哑地喊他,“泽泽……”

“进来吧。”谢云泽轻软的声音响起。

就仿佛被原谅与恩赐般的,楚雾痕便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似乎他很喜欢这样的姿势,好像仰着看谢云泽更能让他痴迷。

现在便已经痴了,谢云泽的眉眼泛着薄红,雪白的脖颈间都还是湿漉漉的,纤细的指尖无意识轻轻地蜷缩着。

在克制忍耐的这段时间内,谢云泽还是强迫自己想了很多东西。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整理清楚思绪了。

“以后不要这样做。”谢云泽注视着他道,“虽然我们现在是试交往阶段,但是我只会在这里住一个月,后面我就会走的。”

“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伴侣,至少这段时间还不是。而最后到底谁会真正成为我的伴侣,我也不知道。”

接连几个否定词砸在楚雾痕的耳膜,令他身上的戾气陡升。

他听不得谢云泽嘴巴里面吐露的这些,即便只是短时间内不是伴侣,他也会觉得格外的愤怒与不甘,就像是被谢云泽否定般。

但是这只是他自己本性的占有欲作怪,楚雾痕硬生生将这些情绪遣散,垂着眼眸答应谢云泽的话,“我知道了,泽泽。”

不管谢云泽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而且现在最应该关心的,还是谢云泽的身体。

“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楚雾痕尝试着去捕捉他的气息,但是怪物能够感受到始终只有生死、茂盛和衰败。

无法时刻与谢云泽的识海紧密交融,他就无法感受到这里面更加精密的变化,只能够注视着他脆弱的脸颊。

谢云泽顿住,其实觉得极其疲惫。

以往他克制住身体的反应以后,也会很累,但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就算是跟楚雾痕说话都很费劲,还觉得灼热。

是从骨缝里面渗透出来的那样,还觉得细细密密的疼,即便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却也让他觉得格外不适。

“……我的身体好像跟从前不同。”谢云泽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把自己的状况轻声细语跟楚雾痕说了,才到半途便的察觉到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自责、无能狂怒,又似是担忧。

这些情况都是医生说过,识海共鸣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散,而且怪物胎儿的迅速成长也会加剧他的疼痛。

想要吃孩子的念头再次泛起,又有些烦躁当时怎么会共鸣上识海,早知道就将想要窥探他灵魂的欲望收起来了……

“就在这里安静地住几天吧。”

楚雾痕的脸色愈发病态脆弱,到最后心疼得发颤,也只能够垂眼道,“这里的气候跟能量会慢慢治愈你的。”

“对不起泽泽。”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也会克制住自己。”

都还没有等谢云泽回答,他漆黑的眼瞳抬起来,就像是在直面审判般地偏执,“刚才的话我也记住了,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谢云泽的唇瓣轻微张合,反倒是心软下来。

他知道楚雾痕会答应,便肯定能够做到。

窗外有风哗啦啦的吹动,好像是把湿润的气息与绿植的清新都带进来,反倒是让谢云泽无声无息地舒缓很多。

谢云泽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准备再睡会儿。躺上床的时候,才发现楚雾痕并没有走,而是退到了角落的阴影里面。

他打算就这样守着谢云泽。

这是谢云泽应允范围内的。

谢云泽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被浓重的睡意席卷。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是身体异样的前兆,只是睡到半途觉得骨缝里面渗透出来灼烧和疼痛愈发强烈,难受得他想要呜咽。

而这样的状况立马惊动了楚雾痕,奔过来便抚摸他的额头,然而曾经识海的相连,让他触摸到的瞬间便陡然收手。

那个刹那,他仿佛再次与谢云泽共鸣。

然而这并非好事,楚雾痕的瞳仁剧烈反复的收缩扩大,紧盯着谢云泽这幅难受的模样,几乎是颤抖着重新伸手,想要去抚慰他的疼痛。

对于精神力比武力更加强悍的魔种来说,共鸣很简单,困难的是如何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不去建立连接。

更别提因为之前留过烙印,其实很多次谢云泽的梦境自己都有渗透,完完整整地见到过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

经过几次三番的艰难隐忍,黑雾最终只是轻柔地替他按摩着疼痛的地方,从肌肉到关节,再缓慢地安抚着他的背脊……

冰冰凉凉的温度落在他的额头,楚雾痕蹲跪在床边,垂眼时掩盖掉所有本能激起的阴沉与狠戾,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刚才共鸣的刹那,到底是看到了谢云泽的识海中究竟出现了谁。

“容……”他听到谢云泽艰涩呢喃。

然后紧闭颤抖的睫羽,簌簌滚落眼泪。

谢云泽的确在昏迷沉睡中,再次梦到了男人。

但是具体是什么内容他完全忘记了,只觉得那场景难过到让人窒息,到最后心脏的绞痛凝为实质,朝着浑身骨缝弥漫开去。

到最后不知道痛苦挣扎多久,似是已经在半梦半醒间,冰凉凉的雾气依旧落在他的额头,持续在给他降温。

疼痛的地方也有雾气在不断地给他按摩,好像他疼了多久,楚雾痕便在床边陪了他多久,唯独周身气压沉沉。

被泪水濡湿黏结的睫羽缓缓睁开。

“……楚雾痕。”他哭过后的声音带着沙哑。

“现在不叫那男人的名字了吗?”楚雾痕阴沉沉地问。

原本他就有无法挥散的愤怒,在问出这句话后又觉得不妥,猝然闭嘴,却已经让谢云泽微微地怔住。

才从梦里面挣扎醒来的脑子,还不算特别地清醒,谢云泽按捺着还没有完全消释的疼痛难受,竭力地想要去理清楚思路。

然后他强撑着坐起来,惊得楚雾痕急忙扶他,手却在下个瞬间猛然收紧,浑身紧绷到了极致。

谢云泽还泛着薄红的眼眶,轻轻注视着他。

“识海共鸣的时候,你们什么都看到了。”

“没有们,只有我。”

楚雾痕眼底掠过残酷的狠意,却不知道到底是出自于对于其他怪物的天然排他性,还是对梦中男人的嫉妒愤怒,“只有我会看到。”

因为精神力的缘故,其实谢云泽第一次做梦,梦到跟男人相关的事情他就注意到了,但是当时并没有敢往更深处探究。

而且后来谢云泽其实自己也会不记得梦境,直到这次匹配的时候无意识间共鸣识海,等同于谢云泽也探究到了记忆最深处的地方,所以才会印象这么深刻。

没有人会理解楚雾痕此时的狂怒。

他明明那么爱谢云泽,但是身边还有与他同样偏执可怖的怪物觊觎着、窥视着,令他几次三番都没有办法真正的独占他取悦他。

甚至即便是真的争取到匹配的机会,谢云泽的脑海中却还有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那是连自己的永久烙印都无法触及的深处!

嫉妒、痛苦还有毁灭的情绪汹涌而来,让周遭的气息都陡然混乱,直至谢云泽难受得忍不住蹙起眉头,才骤然凝滞安静。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谢云泽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那你上次说的那句话——”他掀起湿润却通红的眼眸,紧盯着楚雾痕的脸,“我独自检测结束时说的那句,便是指的这个吗?”

虽然楚雾痕极其不愿意承认,眸色却晦暗的闪动。

倏然所有的信息全都串联起来,让谢云泽的神经都好似轻微颤动。

那天独立检测出来,楚雾痕是那样痴迷地看着他说爱他,还说即便是自己爱别人,他也会爱自己。

原本谢云泽还以为他指的是明皓月的事情,因为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只有做对了选择明皓月才会重塑新生,才会真正的回来。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楚雾痕竟然指的是梦境里面的男人,那么他到底对这个男人又了解多少?他到底是谁?自己又到底是谁?

谢云泽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知道这些信息,甚至只要想起来便觉得鼻子酸楚,就连指节都用力攥得发白。

“楚雾痕。”他郑重地叫他名字,“你告诉我他是谁?”

“我不知道。”楚雾痕声音沉冷,“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谢云泽只是盯着他,盯得楚雾森*晚*整*理痕后背寒毛炸起,有那么瞬间想要疯狂发怒,想要不管不顾进到识海将他的深处记忆摧毁……

可只要感受到谢云泽冰凉又执着的目光,倏然间所有的火气全都烟消云散,他从来没有那么痛苦害怕,连唇瓣都在剧烈地哆嗦。

本就病态的面容愈发扭曲,他伏身趴在谢云泽的掌心里面,有那么刹那竟是有着滚落热泪的冲动,却死死地咬着唇。

旋即汹汹的热泪真的滚落。

“不要问我好吗。”楚雾痕的身形剧烈抖动,好似是强撑着才不会湮灭在黑暗阴影中,就连呜咽声都破碎难辨,“泽泽……”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求你了……”

第 37 章

谢云泽愣在原地。

上次看到哭还是因为拒绝白昼流, 他在海底几乎就要发疯,哭得眼泪大颗大颗的, 砸到手背的时候竟然都会觉得生疼。

却没有想到楚雾痕也会如此撕心裂肺,跪伏的身体深深地被黑暗所吞没、不稳定地雾化着,剧烈而痛苦地抖动着。

颤抖着将滚烫的泪珠砸进他掌心里面,灼得谢云泽的神经都轻微发颤。

他从未如此强烈直接的感受,楚雾痕的爱与恨。

甚至都能够感同身受地,弥漫出酸涩与难过。

他当然知道楚雾痕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那是种极其可怖的片子跟独占性, 不但会嫉妒早就待在自己身边的瞿炎和明皓月、后来趁虚而入的白昼流, 也绝对不会再容许有别的男人出现。

更别提那个男人还深刻烙印在记忆深处,是连失忆都没有办法磨灭的痕迹。

紧紧地抿着唇,竭力消化着汹涌的情绪不知道多久,谢云泽终于轻轻地伸手, 搁在楚雾痕的脑袋上。

他的掌心温热,才刚刚覆盖下去便让楚雾痕身体微颤, 忍不住抬起病态脆弱的脸来看他,泪痕斑驳。

“……”谢云泽还没有完全放弃,很久后还是艰涩地出口,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泽泽我很爱你。”楚雾痕的声音沙哑,听到这话甚至不由自主攥紧的掌心, 用力得谢云泽都有些发疼,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一个小心翼翼且冰凉的吻落在手背,语气破碎却偏执阴沉,“这件事除外。”

谢云泽轻轻地垂落睫羽, 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楚雾痕都不告诉他真相,自己还能从何得知呢?

在最开始做梦的那几次, 谢云泽其实还不是很能记得内容,但是直到识海共鸣他看清楚男人的模样以后,那些梦境又逐渐浮现出来了。

现在他心里面有非常多的困惑,除了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还很奇怪为什么他身上还会有这些怪物们相似的特征,比如不笑的时候清晰呈现的骨相……

最重要的是,既然是自己记忆深处的东西,那为什么在跟怪物们的识海共鸣以后才真正的浮现出来?

为什么反倒是自己独立的梦境,连跟男人如何相处都记不清?

谢云泽的心里面乱糟糟的,却又强迫自己不要太过焦虑,本来现在身体就已经足够病弱了,现在他更需要好好地修养。

等到楚雾痕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以后,他便让楚雾痕带自己出去走走。

楚雾痕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接受他愤怒苛责的准备,因为他没有给出让谢云泽满意的回答,可谁知道却还听到这样的请求。

他惊喜若狂,脸颊终于浮现出兴奋的红晕,连雾气都谨慎地只是扶着他,害怕惊扰到这来之不易的恩赐。

谢云泽就在别墅的周边走了两圈。

除了一条潺潺流淌的湖水,还有对面深不见底的森林以外,整个别墅的设置也都很齐全,甚至可以说更像是庄园。

除了绿植茂密以外,还配备着有温泉跟娱乐室,甚至还有个很大的图书馆,应当是怕谢云泽的平日里面无聊。

虽然在看到温泉跟图书馆的时候,楚雾痕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但是发现谢云泽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最终没有说什么。

谢云泽确实很喜欢这两个地方。

先进到图书馆,想要挑选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可谁知道手才刚刚抚上厚厚的木头架子,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玫瑰香气。

原本谢云泽还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楚雾痕这里的住所是绝对不会种玫瑰,甚至看到玫瑰就厌恶,但是当谢云泽走到窗边,却发现这个视角恰巧能够看到一大片茂盛的玫瑰花海,扎根在此吸收着空气中的能量,又催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见此谢云泽便明白过来。

难怪不得刚才楚雾痕的脸会突然变沉。

等他挑完书走到温泉,伸出手去试探温度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带有能量涌动的治愈感便包裹上来,竟跟他在旋涡温泉感受到的别无二致。

也就是说,除了图书馆以外,白昼流也把自己的力量渗透进来。

那天他们走得愤怒决绝,但确实没有这么甘心就真的让楚雾痕把谢云泽带走,即便是现在还没有出现身影,却已经在尽其所能让谢云泽感觉到舒适了。

谢云泽安静片刻,缓慢地下水。

热意蒸腾上来,令他皮肤的饥渴与刺痛都舒缓了很多,他趴在岸边看书,不知不觉地便过去很长时间。

直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谢云泽才从书里面回过神,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可谁知道才刚走上台阶,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险些就要重新跌回去。

刹那间他周边的雾气全都炸毛似地浮现出来,将他稳稳地托住,谢云泽站稳以后却心跳急促,总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汹涌。

这并非是个好的征兆,因为他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好似都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里面强烈脉搏的跳动。

……医生说过,怪物胎儿发育得快。

现在即便隆起的弧度还不是很大,却已经有了生命意识。

谢云泽急促地喘息着,都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楚雾痕便随着汹涌弥漫的黑雾席卷到他的身边,满脸的阴沉和惊慌。

“……泽泽!”他刚刚感受到谢云泽的异样,都快要吓疯了。

他的手代替黑雾将谢云泽扶住,发现他的热汗正顺着脸颊滚落,饱满地唇瓣难受地咬着,就连眉头都忍不住紧紧地蹙着。

楚雾痕急得立马就要说些什么,骤然间却感受到来自他腹部的、强烈的气息,那是种陌生的,又杂糅着些谢云泽幽香的味道。

他眼底的阴沉更深,却只是立马将谢云泽带回房间。

住在楚雾痕的领地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窗户开了条缝,骤然间似乎连空气中能量的涌动都强烈很多,正在拼命地传递出治愈的能量。

谢云泽难受得连意识都有些模糊,只觉得自己发热得厉害,就连骨缝都渗透出丝丝缕缕无法抑制的疼痛。

“泽泽。”楚雾痕跪在他的床边,用力握着他的手,又是焦躁又是阴沉暴怒,“这孩子就非要不可吗?他都把你伤害成这样……”

眨眼间眼眶却已经通红,忍不住将脸颊埋在他的掌心,快要陷进狂暴的黑雾,却硬生生压抑着,放得极致轻柔为谢云泽按摩。

他着急低喃着问谢云泽还有哪里不舒服,还要时刻控制着无意间倾泻出来,对于胎儿来说极其具有威胁性的力量。

就在这时,好像腹部的剧动愈发强烈。

谢云泽的瞳仁收缩,肉眼可见地发现自己的腹部正在鼓动,此刻还没有到生产的时候,只是怪物胎儿成型而已,却已经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胎儿甚至需要吸食母体的气息与精血,他所有的疼和热意,都是由于他想要转换成自己的力量而带来的。

甚至他好像能够听懂楚雾痕的话,对此也传达出自己的愤怒,空气中甚至弥漫着胎儿的气息,稚嫩但是却又格外恐怖……

“你有没有想过……”谢云泽视线模糊地咬着唇。

“如果这是我跟那个男人的孩子呢。”

所有的气息骤然凝滞。

灼热的雾气中,谢云泽似乎看到楚雾痕的瞳仁剧烈颤动着,本就病态苍白的脸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脆弱,整个人似乎都要散在阴影里面。

即便是知道自己这句话残忍,可谢云泽还是闭了闭眼,没有过多的解释,因为这就是潜意识里最真实的原因。

他当然知道怪物们对胎儿有杀心,他们无法容忍任何伤害自己的东西,即便这东西会从自己的血肉里面长出来。

可孩子对于自己也格外重要。

冥冥之中,就像是与那男人唯一的连接……

“更何况……”谢云泽连吐息都是滚烫的。

他吃力地尝试好几次才重新睁眼,漆黑的睫羽早就被汗珠濡湿,显得整张脸极其脆弱易折,语气更是轻得快要散去,“他陪我已经很久了……”

自从自己醒来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孩子。

即便那时还没有这么明显的反应,可能只是一团气息或者是别的什么没有成型的东西,可将手放在腹部的时候,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自己的身体反应不怪他,天生的敏感反倒是占了大多数。现在的异常反应也不能够怪他,他似乎已经很尽量很小心地在听话了。

只是现在终于要成型,这也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即便再怎样小心,却也是怪物胎儿的必经之路。

或许这话对怪物而言很难理解,因为楚雾痕依旧在急促而愤怒地喘息着,方才那个刹那的杀心和暴戾汹涌到了顶峰,近乎让他发狂。

可他逐渐看清楚谢云泽的神情,即便已经难耐到这种地步,却依旧偏执冷静,尝试着跟他说为什么愿意留下孩子。

这让他压抑住所有的本能,只是紧紧地盯着谢云泽,身形不稳定地雾化着,破碎病态得就好像随时要被暗黑给吞没。

而大约是听到他的话,胎儿怪物的气息也逐渐消散。

成型的进度变得压抑而缓慢,带来的灼热和疼痛也缓解很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云泽就能好受,他跟楚雾痕说完这些话就已经耗费掉了大量的精力,很吃力地才能够让自己不被模糊与混沌淹没。

“我知道了泽泽。”楚雾痕什么都不敢再说,声音沙哑。

他小心翼翼地将谢云泽扶下去睡好,趴在床边看他很久,目光在他的腹部反复停留,最终却只是低声道,“我都听你的……”

这么大的事情,其他怪物不可能感应不到。

尤其是当他们的力量都渗透进来以后。

谢云泽忍耐着难受,昏沉沉地睡过去,中途迷迷糊糊像是感应到有怪物们混杂的气息,停留在外面。

即便竭力在压抑着,但是愤怒却还是从气息从倾泻了几分,而其中所有怪物的矛头都针对楚雾痕。

明明是为了让谢云泽修养身体才来到这里,可现在却在胎儿成型发育的时候变得更加严重,怎么看都是楚雾痕没照顾好他。

气息的缠斗理所当然地激烈疯狂起来,可即便这是楚雾痕的地盘,最后却依旧不敌所有人的合攻,因为他的愤怒阴沉陡然变得更重,在逼迫下又慢慢地消散,只能够沉静地环绕在周边守护。

而最后慢慢强盛起来的气息,反倒是灼热的烈焰。

随后门轻轻地打开,有人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安静地注视着他,似乎是双格外炙亮的黄金瞳,但是很快却又低垂,目光落在他因为热得发烫而伸出被子的手。

手掌被轻轻地裹住,像是眷恋不舍,但还是将他重新塞回了被子里面。

最后替他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似想要落下亲吻,却碍于规则、又或者是不想惊扰到他的休息,几番克制,最终还是无声地退去。

瞿炎离开房间,看到庭院里面站着三个人。

方才那场混战中,除了楚雾痕伤得最重,只有瞿炎是最终的赢家,巨龙的生命力和战斗力永远都是至高天里面最恐怖的,且也在无数次的实战中得到了证明。

白昼流跟明皓月坐在桌边,很显然后者还要冷静些,抬眼看着瞿炎,“情况怎么样?”

为了谢云泽,他们初步达成了共识。

频繁争端不但没有办法分出高下,反倒是会让谢云泽受到影响,但是就这样休战的话谁都不会甘心,那还不如各退一步。

地盘是楚雾痕的,白昼流跟明皓月都强行灌注过自己的气息进来,譬如温泉跟浩大的图书馆,而瞿炎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刚来便蛮横地压制住他们所有人。

所以方才是瞿炎进屋去看谢云泽,回想起他那副难受脆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暴戾与杀意,“胎儿还在成型中。”

“所以这到底是谁留下的孩子?”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楚雾痕的身上。

楚雾痕重伤未愈,身形的雾化有些不稳定,唯独空气中稀薄的力量在缓慢地朝着他的肢体渗透,仿佛是在治愈他的伤口。

察觉到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他反倒是完全没有在谢云泽面前的那股子病态痴迷,只是冷冷地道,“我不知道。”

“你的精神力是最强的,识海共鸣的时候也只有你看到了,为什么会不知道?”瞿炎的眼瞳眯起,“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们。”

“可谁让你们看不到呢。”楚雾痕慢慢地勾起唇角,“明明当时泽泽跟我们所有怪物的识海都产生共鸣了呀。”

他这幅嘲讽的意味,让白昼流跟明皓月当场笑出来,危险感陡然浓重。

楚雾痕也阴沉地抬头,不信他们还能现在就撕毁共识。

他知道为什么那天识海共鸣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他才能够看到那副场景,这是因为他从前在梦境里面就已经做了勾连。

其他人看不到除了精神力没有他强的缘故,其实也是因为他早早地就将那块地盘给圈了起来,妄图独占谢云泽的记忆深处。

只要谢云泽永远都想不起来,那个男人就不会再出现。

楚雾痕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相比于身边的这几个怪物,他对于那个男人的厌恶更加浓烈,总觉得他带给谢云泽的影响最为深刻。

现在他们都还在争夺伴侣的归属权,看似好像势均力敌,而如果真的让那个男人出现的话,谢云泽绝对会毫无悬念地选择他。

即便对方也应当是个怪物。

可作为怪物天然的自卑不断滋生,且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如果有更好、更温柔且更懂谢云泽的存在出现,自己的肮脏卑劣将无处遁形,会让他永远地失去谢云泽。

“你们也不需要再问我了。”楚雾痕的脸色有轻微地扭曲,“是谁的并不重要,就把他当做是泽泽前任配偶的吧。”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泽泽不会让我们伤害胎儿的。”

“但是我厌恶这个胎儿。”

在场没有怪物会不厌恶他。

嫉妒他从谢云泽的血肉里面长出来,能够拥有谢云泽毫无保留的疼惜与维护,憎恨他竟然敢让谢云泽这样饱受折磨……

但是楚雾痕已经答应过不能伤害他了,目光在怪物们的脸上扫过,幽晦地问道,“你们有谁没有做过承诺吗?不如把胎儿吃了吧。”

白昼流眼底闪过残忍,却很冷静,“别犯蠢。”

明皓月更是毫无波澜,“吃掉他会彻底激怒泽泽。”

到最后只有瞿炎没有表达态度,楚雾痕神色幽凉地朝着他看过去,却发现他甚至都没有搭理自己,心底陡然升腾起恼怒。

瞿炎的鼻翼翕动,还在嗅着空气中胎儿的味道。

总觉得胎儿的亲生父亲,也应当是个极其恐怖的怪物,不但力量全然传承,甚至还因为跟人类结合激发出不输给至高天的异变。

现在也是因为他听谢云泽的话,在成型阶段小心翼翼,但是也已经导致谢云泽反反复复的折磨。

倘若突然间他怪物的本能觉醒呢?

要是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理智呢?

暴戾的黄金瞳愈发炙热的燃烧着,惊得倏然周边的气息都安静下来,怪物们的目光全都幽暗的落在他身上,好像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并不打算阻拦。

甚至是因为犹豫不决反倒是期待,在到底是让谢云泽忍受折磨、还是违背他的意愿为他斩草除根中摇摆,总有人会最终做出抉择。

瞿炎缓缓地站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这次谁都没有阻拦。

而此时,谢云泽的疼痛与热意已经逐渐缓和下来。

即便还是疲惫,半梦半醒间听到开门的声音,却也吃力地睁开眼,在热汗淋漓间看到有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的床边。

“泽泽。”瞿炎轻声喊他,嗓音很沉。

瞿炎知道谢云泽已经醒了,察觉到他还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便伸手扶他,触碰到他苍白脆弱的皮肤时,似乎比自己的烈焰还要滚烫几分。

旋即谢云泽便在他的帮助下,缓缓地坐在床边,掀起被濡湿的漆黑睫羽看他,就连声线都变得沙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刚才他隐约捕捉到些声音,但是听不真切。

瞿炎也没有打算要隐瞒他,笑容戾气陡生,“楚雾痕让我来吃掉你的胎儿,这样你就不会受到折磨了。”

谢云泽的神经轻微颤动,混沌的脑子片刻后才缓缓地清晰起来,低声道:“但是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

在瞿炎的瞳仁炙热燃起就要开口时,谢云泽便已经无声地叹息,仰起的脸颊脆弱漂亮,却又格外地理智平静。

“我知道你不会撒谎,他也不会,也知道你们肯定不会甘心,所以他说他做过承诺不可以,但是你没有做过,所以让你们来?”

这句话几乎把刚才外面所有的交流都猜透了。

瞿炎身上原本逼人的热浪缓慢地回落,紧盯着谢云泽的眼睛,这次却并没有顺势跟他道歉,又或者跟他辩驳凭什么不可以。

他既然选择进来就已经是下定决心,谢云泽无法反抗他的,即便最后会彻底的激怒他,但是也比眼睁睁看着谢云泽受折磨强。

于是他的阴影缓慢地靠近,危险笼罩在谢云泽的身上。

这是种比起以前觊觎他时,还要恐怖的气息,从前即便他面对未知会感受到恐惧,这些怪物却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唯独此时,他们是真正地动了残忍暴戾的杀心。

但是谢云泽也没有动,他依旧是仰着脸注视他的姿态,因为知道即便是挣扎也没有用,除非他能改变瞿炎的想法。

“瞿炎……”谢云泽轻声喊他。

都还没有等他说完,腹部突然鼓动了下。

炙热的视线猛然落下,凝滞在谢云泽的腹部,他纤细颤抖的手指还覆盖在上面,能够极其清晰的感受到,那种鼓动就像是心跳。

这就意味着胎儿的意识已经凝聚,甚至连力量都在蓬勃地生长,就跟瞿炎在室外感受到的那样,愈是放任便会愈发可不无法压制。

察觉到他身上的烈焰也倏然汹涌,暴戾与杀气仿佛就要席卷而来,谢云泽瞳仁收缩,在这个刹那仿佛的预感到强烈的血腥扑面。

“瞿炎!”他骤然失声。

随着他的嗓音撞进耳膜,瞿炎皮肤上因为杀意愤怒而迅速覆盖的鳞片都猛然停滞,旋即垂下双燃烧炽亮到恐怖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

第 38 章

谢云泽急促地喘息着。

瞿炎的杀意浓重, 有那么刹那让谢云泽联想到些可怕的过往,怪物在应激的时候会失去理智, 尤其是在他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上。

而此时他距离谢云泽实在太近,强烈的危险感更是令他生理性的毛骨悚然,被迫连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发紧。

但是他对谢云泽的信任压过了惊惧,甚至强迫自己不要跟瞿炎剑拔弩张,在这种时候只会更加刺激到他。

“瞿炎……”他的声音发颤又沙哑。

而腹部传来的鼓动也愈发强烈。

纤细的手指落在瞿炎的手背,先是被那烈焰般的温度灼得蜷缩了下, 在瞿炎炽亮燃烧的视线压下来时, 却逐渐将他的掌心都给收紧。

“瞿炎,你不要伤害他。”

谢云泽将他的手掌,缓缓地放在自己的腹部,这是他从来没有让任何怪物触碰到过的地方, 柔软但是却又微微地隆起。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像是普通孕夫那样, 肚子会撑到个很大的弧度,反倒是更像是凝聚成的小小山丘。

彼此的脸部不由自主地靠近,谢云泽几乎都能够察觉到他沉重滚烫的吐息, 但是他依旧紧盯着他,轻轻地道:“他也是有生命的。”

就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 心跳再次鼓动。

是胎儿的心跳, 顺着腹部传递到瞿炎的掌心。

瞿炎的瞳仁猛然收缩,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极其不得了的东西,明明同样身为怪物、甚至是争夺谢云泽宠爱的竞争者, 他应该对其格外厌恶、恨不得欲其死才对。

可是心脏的震动、还有谢云泽压在他手背的温度,顺着皮肤蔓延向所有的神经, 终于让瞿炎切身实际地体会到,这是从谢云泽血骨里面长出来的东西,且都听从谢云泽的话。

这是谢云泽忍受折磨,才把他保护好让他成型的东西。

忽然间,就像是天生暴戾的怪物都领悟到了什么叫珍贵。

瞿炎被这样的动静和热意裹挟着,竟然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他忍不住在谢云泽的面前跪下来,仔细地端详着的腹部。

谢云泽为了方便他查看,破天荒将衣服轻轻地撩起,露出雪白但是柔软的皮肤来,而瞿炎的掌心也没有了布料的阻隔,慢慢地、真正地贴到了胎儿心脏震响的地方。

“……我知道他能够听到。”瞿炎的嗓音低沉。

他已经有些痴迷了,盯着自己掌心跟腹部相接的地方,很久才接着道:“倘若我真的吃掉他,他是不可能不反抗的,他也想活。”

“在彻底成型前,大概率他是拿我没有办法,都是这种等级的怪物,他只不过是个稚子,但是我已经成长了很多很多年。”

“可是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最后受伤的只有你。”

“他也不希望你受伤,所以我们达成了共识。”

谢云泽听他的声音缓缓地在耳边流淌,不由得微微怔住。

他竟都不知道这两个怪物到底是何时沟通的,但是很显然,现在瞿炎已经放弃了要吃掉胎儿的念头,就在谢云泽握住他的手,全然放下戒备让他去感受心跳开始。

到现在为止,瞿炎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留下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将其视为谢云泽最重要的一部分。

既然是谢云泽血骨里面长出来的,而且谢云泽也喜欢他,那么瞿炎即便再是厌恶,也应当像是保护他那样珍视这块血肉。

“泽泽……”瞿炎哀求地抬起头来。

谢云泽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不由得抿住唇。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缓慢地将手松开,身姿稍稍地往后仰了些,即便很竭力地去放松自己的身体,却依旧在瞿炎的脸颊贴上来的刹那,忍不住轻微地颤抖了下。

旋即他垂首,竟是骤然呼吸发窒。

只见瞿炎很安静地将脑袋搁在他的腹部,就像是在与怪物胎儿无声的交流,又像是纯粹地表达自己的依赖和忠诚。

他向来炽热的黄金瞳也已经垂落,脖颈和耳边覆盖着几片没有消散的鳞片,竟不知道为何在轻轻颤栗着,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

瞿炎的心里面突然有种很古怪的感觉,甚至越来越说服自己了。

直至不知道多久,谢云泽都觉得这个姿势让他身体发僵,便忍不住低低地出声催促,“……瞿炎?”

瞿炎却贴着他的肚子没动,就像是条温顺的家犬。

沉默半晌,谢云泽伸出手来落在他的头顶,习惯性地轻微抓了抓,“你真的不会再想办法伤害他了吗?”

“我承诺过你的。”瞿炎闭眼。

“但是还有没有承诺过我的怪物。”谢云泽指的是外面那些。

就像是楚雾痕会怂恿其他的怪物行动,即便白昼流跟明皓月没有动,但是他们却依旧存着这样的心思,谢云泽全都能感受到。

这件事只有瞿炎能够办好,就像是知道谢云泽已经在赶走他般,眷恋地将脑袋彻底埋进他的腹部,嗓音沙哑滚烫,“他们也不会。”

“这也是我的保证。”

这样谢云泽才觉得放心很多。

两人安静地相处了会儿,瞿炎实在是不想走,反倒是外面的气息躁动起来,就像是知道瞿炎趁虚而入得寸进尺,已经格外暴躁。

即便这些混杂的气息被隔绝在外,瞿炎很小心谨慎地让他们不要影响到谢云泽,但还是被激怒,终于站起来像是烈焰般席卷出去。

房间内总算是只剩下谢云泽,再次变得安静。

在温暖的脑袋离开腹部的时候,谢云泽还愣了愣,但是旋即紧绷了很久的身体才缓缓地松懈,最终紧闭着眼重重吐息。

他在想瞿炎到底是怎么跟胎儿沟通的呢。

他现在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胎儿既都已经具备意识跟力量,那么跟自己沟通也是迟早的事情吧,自己即便是人类,但是连怪物的识海都能够共鸣的话……

【爸爸。】

他听到有清脆的声音在喊他。

谢云泽倏然坐直,瞳仁收缩。

这并非幻觉,因为他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发现刚才在瞿炎贴近时已经逐渐微弱的鼓动,现在再次强烈起来,就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

甚至强烈地、酸楚的情绪从胎儿身上传出来,通过血脉与他相连,令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子悲伤难过。

右眼皮子开始灼热的滚烫起来,这让他直觉是能够看到很多肉眼无法辨别的东西,即便疼痛却也费劲地睁开,拼命地想将眼前的场景看清楚。

旋即他便发现,原来怪物胎儿生长的地方,其实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样血肉凌乱,反倒是一片虚无的世界里面,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

唯独正要成型的胎儿,是虚无世界里面唯一的流光溢彩,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想要抚摸,然而这只手还没有完全长成人类的样子。

但是眼泪已经从流光溢彩的气团中滚落出来,

啪嗒啪嗒地地,像是在抱着他的腿哭,

【对不起爸爸……】

【我会慢慢长大的。】

室外,就像是突然感受到怪物胎儿的气息。

所有怪物全都条件反射紧绷起来,盯着紧闭的卧室门,按照他们所期待的,这本来应当是一场巨龙酣畅淋漓的吞噬。

但是并没有,怪物的气息稳定地弥漫着,而巨龙烈焰的气息也都沉沉的,丝毫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

“发育的速度变慢了。”明皓月冷静地出声,“算他识相。”

发育变慢,就意味着对于谢云泽的伤害没有那么强,最起码是让这具人类脆弱的身体能够消化的地步,但是却几乎是违背怪物的本能。

怪物天生便是要吞噬和杀戮的,刚成型的胎儿还没有经历过驯化,更是会将其体现得淋漓尽致,更别提他的力量强悍,需要更多的养分。

然而现在面临着所有怪物的威胁,最重要的是谢云泽的身体吃不消,就连怪物胎儿都感受到了害怕,强迫自己把速度变慢。

白昼流跟楚雾痕的脸色却并没有很好。

看起来瞿炎也并没有真正做到,把胎儿给吃掉。

没多久,瞿炎也从里面走出来,炙热黄金瞳在昏暗中亮起。

“刚才你们都感受到了吗?”

“泽泽要保护这个孩子,而我会听他的。”

“你们谁都别想再打孩子的主意。”

有瞿炎的承诺在,最起码接下来是会安宁一段时间了。

但是谢云泽的遭罪还没有结束,这次突如其来的疼痛与灼热,让他本就差的体质愈发地脆弱,让所有的怪物的心都深深揪起来。

随后几天还有频繁的高烧,昏睡不醒的情况,即便随时随地都定守着他的生命征兆稳定,却还是让整片自然区的气息格外恐怖压抑。

紧接着总部急忙带着医生来问诊。

小仪器就放在谢云泽的床头,随时检测着他身上的各项数据,而医生更是神色严重,接连看了好几次森*晚*整*理都说没有什么大事。

“我早就说过了这是怪物胎儿发育的毕竟阶段,再加上病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各方面的反应当然会更加严重。”

“而且现在的气候环境也是最适合他的,除了白天多增加泡温泉的次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的胎儿转换成型。”

“但是你们……”医生话到半途,目光深深看了眼几位伴侣候选,“你们也不要想对胎儿动歹念,吃掉他对病人没有好处。”

这话说出来,怪物们没什么反应,总部员工却是冷汗淋漓。

总部对于至高天怪物的难管程度,可谓是铭记在心,都现在他们都还觉得,这几位伴侣候选人能够坚持到现在没杀掉胎儿,简直就是奇迹。

要知道在过往的案例里面,只要是动真心的怪物都会对伴侣有疯狂的偏执,本身接受孩子就很困难,更别提还会让爱人饱受折磨的孩子。

等确认过不需要什么治疗,只需要等待以后,总部人员跟医生一起离开了。

四个怪物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便只能够蹲守在谢云泽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时候他们仿佛才真正的,显露出那危险表面下潜藏的那面,他们偏执且忠诚,在真正爱人的时候,满眼里都只有自己的伴侣。

谢云泽的这趟折磨,持续了整整两周才好。

他自己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只觉得仿佛置身于起起伏伏的热浪里面,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

清醒的时间很短,却连骨缝都在疼,连书都没有办法看进去,只能够在温泉里面泡着,慢吞吞地在湖边走上两圈,然后便又回去躺着。

甚至他在这段时间里面做了个漫长的梦境,他好像亲自去到那片虚无的世界里面,看到唯一的流光溢彩在缓慢地成型,先是有了躯体、然后缓慢地舒展出四肢,最后连脸颊都肉嘟嘟地鼓起来……

最后他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那是张雪□□致的小脸,容颜跟谢云泽很像,但是不笑的时候,又像是夹杂着几分怪物的俊美,五官像是梦中男人那样精雕细琢。

笑起来的刹那却像是冰雪消融,抱着他腿喊他,

【爸爸!】

【谢谢爸爸……!】

然后谢云泽便醒了。

他缓缓地睁眼,看到天已经大亮,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清醒地见到过白天。

湿润清新的空气从窗外吹拂进来,他撑着床坐起来,倏然察觉到不对劲,迟疑着,将自己的手落在腹部。

腹部依旧是柔软且不夸张的山丘,但是他明显感觉到,好像有完整的呼吸与心跳,顺着他的掌心传递出来。

已经成型的怪物胎儿终于安静地沉睡。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稳定生产就好。

而这种稳定的气息传递出去,令所有守护着他的怪物都苏醒了,门被轻轻地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瞿炎那张俊美的脸。

谢云泽倏然有些恍惚,甚至心跳急促。

也就只有脑子清醒的时候,他才能够将那些被遗漏的讯息给串起来,他发觉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瞿炎还有其他的怪物们,其实都跟梦里面的男人长得有点想象。

这也就算了,但是刚才他才见到过自己腹中孩子的样子,竟然也有几分相似的特征,竟让他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孩子跟男人像,还是说跟这些怪物想象?

难道跟这些怪物接触久了,孩子的样貌也会受到影响吗?

而梦中男人的模样,也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按照怪物来想的吗?

他实在是说不清楚,只是坐在原地发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瞿炎见状便立马走进来,握住他的手,皱眉道:“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后面跟着进来的三人看到,下意识便憎恨他跑得这么快,但是又怕气息太杂影响到谢云泽,索性便都站在门口,只是端详着谢云泽的脸。

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守在旁边,是眼睁睁看着谢云泽好起来,若非如此,途中他们或许还真的会按捺不住暴戾和愤怒,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我还好……”谢云泽说到半途,这才发现怪物们身上都有伤。

他们时常争斗,有伤也是常见的事情,但是唯独瞿炎伤得最重。

他脖颈和耳后通常来说是没有鳞片的,只有在情绪特别激动亢奋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才会暴露几分,但是现在那些位置鳞片却已经脱落,刮出长长的血痕。

虽然瞿炎浑然不在意这些,他只关心谢云泽有没有好,谢云泽却倏然心头发软,直到他为什么受伤最重。

因为那天只有他走进来想要吃掉胎儿,又只有他允诺,从此以后不会有任何怪物能够伤害到他们。

其他怪物心有不甘的时候,尚还可以随意发泄,但是瞿炎不能,他既要压抑着自己吞噬的本性和欲望,又要牵制住其他的怪物。

谢云泽许久没有说话,只是被他握住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真的没事吗?”门外明皓月紧盯着他的脸,“我们会找医生来。”

白昼流跟楚雾痕也都投来询问的目光,“而且要跟总部汇报。”

“没事的。”谢云泽这才轻声答道,“汇报吧。”

总部自从上次带医生来了趟以后,对于他的情况也都一直在关注,但是这两周都没来,是真的完全没办法来。

胎儿成型阶段的危险程度堪比生产,整个自然区都笼罩着怪物们恐怖的气息,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入侵周边环境。

而且按照怪物的习性,越是这种时候他们就会越紧张,恨不得将谢云泽藏到最深处不给任何人看。

能在结束的时候给个汇报,总部差点都要感恩戴德。

他们急忙叫上医生过来检查谢云泽的情况。

仪器从头到尾都放在谢云泽床头,数据跟当下检测出来的没有出入,医生才重重松了口气,温声道:“谢先生,恭喜您。”

怪物胎儿到现在的确已经彻底成型。

在得到这个确切结果的时候,骤然间室内的气氛都变得轻松很多,总部员工笑着为他送去提前准备的礼物,提醒他现在可以开始做生产准备了。

“成型的怪物胎儿是能跟您对话的,没事的话您可以多跟他聊聊天。”

“而且之前您……您都在忙碌,应该还没有考虑过孩子生产以后的情况吧?你有准备给他取名字吗?以后的教育跟生活有安排吗?”

这连串的问题下来,还真把谢云泽给问迷茫了。

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甚至在此前很长的时间内,他都疲于奔命,那时候连自己的正常生活都没有办法保证。

而听到这里时,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怪物们的身上,发现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盯着自己,就好像不论自己说什么,他们都会顺从。

“我的伴侣……”谢云泽低声道。

“确实您的伴侣还没有抉择出来。”总部员工硬着头皮,还是按照流程温声安抚道,“但是不妨碍您提前做准备,甚至还可以将此添进择偶的标准里面去。”

本来跟爱人共同养育后代,就是伴侣的责任。

可谁知道总部员工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背后轻微的冷笑。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怪物都对胎儿有杀心,但是最后只有瞿炎在承诺上践行得最好,真要说列进择偶标准,他当然是最负责的那个。

冷笑也是瞿炎发出来的,楚雾痕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下来,片刻后也跟着笑了,“难道不应当考虑日后养育孩子的生活环境吗?”

“你是不是就觉得只有自然区是最好的?”明皓月眼底的血月都开始逐渐浮现,“但是你别忘记了,再是怎样你那里都是深渊。”

“更别提你还有吃掉胎儿的念头。”

白昼流眼见着他神色轻微扭曲,反倒是轻轻眯眼,“别说我们都有,但是你先写违背诺言,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我没有——!”楚雾痕语气骤冷。

眼见着室内的气息倏然浓烈,总部人员恨不得撤销刚才那些话,早知道就只跟谢云泽说就够了,甚至只是发消息提醒他……

感受到求助的目光落在谢云泽的身上,谢云泽安静片刻,反倒是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

意思就是他的确会这样做。

骤然所有的压迫感凝滞。

随后医生又跟谢云泽详细地解释了数据,临走前反复强调建议,让他跟怪物胎儿多沟通,尤其是力量如此强盛的胎儿。

听那隐晦的意思,刚成型的怪物胎儿可能会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尤其会在懵懂的情况下折腾母体,也是希望他少受罪。

谢云泽答应,却将手覆盖在腹部,睫羽低垂。

除了最开始成型时无法克制的爆发混乱以外,后面孩子便一直很乖,到现在都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沉睡,好似还在轻微打着呼噜。

不过有件事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需要好好想想,到达应该如何准备生产、还有如何抉择伴侣来准备自己未来的生活了。

而只要开始抉择……

倏然间,所有怪物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谢云泽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被这些视线扫得皮肤激起轻微发麻,忍不住咬住自己饱满湿润的唇瓣。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楚雾痕的生活环境是最适合养育的,但是既然要组成个完整的家庭的,当然也不止是需要考虑这些。

他轻微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瞿炎阴森森地道,“我们不是还没有试交往结束吗。”

“现在除了楚雾痕以外,我们其他人都没有试过吧?”

第 39 章

到现在, 所有怪物都已经很焦躁了。

尤其是瞿炎,他从匹配开始便紧盯着谢云泽, 紧攥着他从来就没有松过手,甚至任何要求他都会听会遵从,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在选择上获得过任何的优势。

只要是谢云泽做出来的选择,他可以没有优势,但是却绝对不能让别的怪物抢先,现在楚雾痕都已经陪他这么久,也该换自己了吧?

楚雾痕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按照官方的流程, 原本每个怪物的试交往期限只有一个月, 而自己是因为住所的环境适合谢云泽修养,所以才会最先被选择。

但是这段时间内,谢云泽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生病,好不容易腹中胎儿凝聚成型, 自己都没有来得及跟他培养感情。

“这也能算的吗?”楚雾痕冷声道,“我都没有开始。”

他这样说, 白昼流跟明皓月便幽晦地笑起来,“怎么能不算?”

现在的局面是三打一,楚雾痕的眼底掠过浓浓的戾气, 眼见着就要剑拔弩张的时候,反倒是火焰倏然在楚雾痕的眼前蹿起。

瞿炎踏前一步, 炙热的黄金竖瞳带着极其可怖的压迫感, 沉声道,“楚雾痕,这件事不是你来做决定。”

楚雾痕没有退后, 却出自怪物本能地感受到致命的威胁感,从脊椎出缓慢地炸开寒意与愤怒。

只要他打算动手, 基本上楚雾痕就没有挣扎的空间。

而且他也没有要求别的,现在就是按照流程在走而已。

眼见着面前如此赫然的威胁,还有白昼流跟明皓月在后面盯着他,楚雾痕即便有天大的戾气,现在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还有一周的时间!”

将眼底疯狂汹涌的戾气狠狠压抑下来,楚雾痕最后冷笑道,“而且这件事也不由你们决定吧,我们都得听泽泽的。”

谢云泽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其实在瞿炎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就缓缓松懈不少,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能够避免他现在就做出抉择。

现在他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选,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受到身体的拖累,对他们的了解都还不够。

现在自己会想办法,尽力去了解他们的。

“那就这样吧。”他轻声道。

其实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楚雾痕连仅剩的一周都无法实现。

因为谢云泽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会生产,肯定没办法再像是之前所说的那样,在每位怪物的住所都住满一个月。

楚雾痕由此格外地愤怒,但是很快又全都变成了算计,既然如此他就需要好好利用最后这几天的时间,尽量让谢云泽爱他。

在总部员工带着医生离开以后,楚雾痕也把其他怪物赶走。

他阴沉着脸让他们自己去协调后面的顺序,转身嘭地就把门关上。

室内骤然安静,别的气息也被隔绝在外。

楚雾痕走到谢云泽的面前,目光痴迷地在他的脸上流连,却又觉得有些畏惧他似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泽泽,你会责怪我吗?”

“因为你之前还是想把胎儿杀掉的事情吗?”谢云泽侧眸看来。

他清醒的时候聪明得过分,让楚雾痕的心脏都猛然一跳,忍不住蹲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掌心,流露出凄楚的脆弱,“泽泽……”

深深的自卑与痛苦席卷而来。

怪物时常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他已经很努力了,去听谢云泽的话,不要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想办法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取悦他让他感到满足快乐……

但是嫉妒和占有欲就像是写进骨子里的东西,他还是会做错事情,甚至愤怒上头的时候都会不顾谢云泽的意愿。

想到这里他连身体都颤抖起来,滚烫的眼泪啪嗒嗒砸在谢云泽的掌心。

“对不起泽泽……”向来可怖又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全都散去,现在充斥着他满身的只有摇摇欲坠的破碎,还有低低的呜咽,“我不应该去教唆瞿炎这样做……”

谢云泽被他滚烫的泪珠砸得手心生疼。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服软的怪物,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当他们上头应激的状态恢复过来以后,就是会为他感到抱歉。

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难很难了,甚至都有些超乎谢云泽的意料,所以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很难原谅的事情。

“我知道。”谢云泽伸手放在他的脑袋上,低声道,“我只是想要确认而已,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你——”

“我还会更努力克制的。”楚雾痕豁然抬起脸来,“瞿炎是不是曾经给你写过禁制,我也写禁制吧泽泽。”

“他没有写过。”谢云泽注视着他脆弱的泪痕,“想写但是被我拒绝了,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写的。”

其实有的时候谢云泽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心软。

但是他只是普通的人类,他完全无法抵抗怪物这样强烈的自我牺牲,即便他们会做错事,可却也是野兽自我驯化的过程。

谢云泽无法预见未来,自然也无法得知自己这样勉强拉着缰绳,在危险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到底是不是引火自焚。

但是当他看到的楚雾痕听到这话,眼底流露出深深的迷茫和失望,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的那种无助时——

倏然间,这平衡就好像有所松动。

谢云泽所有的犹豫烟消云散。

就算是真的对他们有所纵容,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最有威胁性的时刻,自己都已经经历过了。

“我不想写是不想伤害你。”谢云泽抚摸着他头发的手不自觉用力,片刻后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会做到的。”

楚雾痕的瞳仁剧烈地颤动着,无法置信地看着谢云泽。

既无法相信自己轻易地就会被原谅,又无法相信真的能够从谢云泽口中得到这样的宽慰,说不想自己受伤,是在关心自己的意思吗?

他倏然升腾起莫大的狂喜,就连脆弱病态的脸颊都泛起潮红,他高兴得想要团团乱转,不自觉将谢云泽的手收紧又松开。

“泽泽!”楚雾痕忍不住疯狂重复他的名字。

“泽泽,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我好高兴,我会遵守我的承诺。”

“我答应的我都会做到的……”

他就连气息都狂乱了一瞬,却又害怕伤害到谢云泽而拼命地克制着,但是头皮却兴奋得发炸,恨不得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

但是到了最后,他脑子里面倏然想起来自己该做的事情,猝然凑到了谢云泽面前,带着些近乎病态的颤栗与快乐,“我知道了泽泽。”

“我们只有几天的时间了,去深渊看看好吗?”

“不是说要准备好生育孩子了吗……”

谢云泽都还没有什么反应,腹部突然传来轻微鼓动。

他愣住,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腹部,便察觉到似乎成型的胎儿已经醒来,全程都乖乖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这里时才忍不住有点激动。

深渊是具有强大力量的地方,对于刚成型的胎儿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旋即轻轻掀起睫羽,对上楚雾痕期待又痴迷的目光,就好像只要拒绝,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会感到低落和难过。

“好。”谢云泽不自觉心软。

楚雾痕兴奋极了,身形倏然便像是雾气般消散,看起来应当是去做准备。

谢云泽也有点想知道,真正的深渊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现在只跟着白昼流去过深海,看来巢穴好似都会符合怪物本身的习性。

而他记得楚雾痕是极其畏光的,也不知道届时会不会去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

等待楚雾痕回来期间,谢云泽便静静抚摸着胎儿。

上次两人的短暂沟通,还是在他成型期间,他恍恍惚惚中去到过胎儿的生长环境,也就是那个虚无的世界,还被他高高兴兴的抱过。

现在他既以成型,但应当也还是待在那里吧?等到他的力量进一步彻底凝聚,也就到了该出生降临的时候。

这么漂亮可爱的男孩儿。

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呢……

这念头甫冒出来,倏然谢云泽的神经尖锐的刺痛起来,无数的画面冲涌进他的脑海,却又破碎不堪,甚至还充斥着含笑的话语。

【泽泽,你不会真的有孩子了吧。】

【开玩笑的不要打我……】

【但倘若是真的呢?】

【你要给他取名字吗?】

最后甚至有含糊的几个字眼破开迷雾,猛然清晰地浮现出来,激得谢云泽扶住床沿,好半天才剧烈喘息着,慢慢地回过神来。

记忆中好像是隐约发生过这么一段,即便中间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有些辨别不清,但是孩子的名字是早就已经取过的。

“泽泽!”黑雾瞬间涌现在他的面前。

现在只有谢云泽有丁点的异常,楚雾痕都会格外地紧张,看到他紧闭着眼热汗淋漓的模样,更是心脏狂跳,“……泽泽?怎么了?”

他习惯性去感受空气中的气息,想知道是不是那几个怪物又来骚扰他们,甚至眼底掠过愤怒与阴沉,恨不得狠狠地教训他们。

但是谢云泽握住他的手掌,竭力缓和过来后轻轻摇头,“……没事。”

“我想起来孩子到底叫什么了。”

“孩子的名字?”楚雾痕的脸色陡变,“是谁起的?”

怪物的名字都很特殊,至高天的怪物基本上都是天然孕育,名字也是在融入人类的时候自然感应,就会受到世界规则的束缚。

而谢云泽自己孕育出来的胎儿,也只能够由他自己起,绝对不能听他死掉的那位配偶的,尤其是是梦里面那个男人的……

否则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力量的涌动与链接,甚至若是那个男人没有死透,通过孩子的降临与血脉,将他召唤回来了怎么办?

虽然彻底湮灭的话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可谁知道那男人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幸好谢云泽轻声回答,“是我起的。”

旋即纤细的手指搭在腹部,就像是在告知孩子独属于他的规则和烙印,轻慢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佩佩。”

佩佩。

楚雾痕的神经微跳。

温和又强大的力量无声地弥漫开来,看起来像是孩子在因为获得自己的名字而感到高兴雀跃、甚至还想要拥抱自己的爸爸。

但是倘若爸爸没有进到他的世界里面去,他也只能够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意跟感激,温暖得像是太阳般的气息将他包裹。

紧盯着谢云泽的腹部很久。

楚雾痕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即便这名字是给孩子取的,却好像自己也感受到了轻微的牵连,自己压抑的气息不由自主地泄露几分,与这股子温暖纠缠在一起。

他漆黑的眼眸变得更沉,竟是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谢云泽的手愈发收紧,低声道,“我们走吧,泽泽。”

想到谢云泽即将真正地陪他进深渊,楚雾痕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乘船渡过湖边,楚雾痕牵着他的手走进森林。

之前谢云泽没有来过这里,现在才发现这里比想象的还要茂密,刚进去的时候还有阳光渗透进来,穿过层层树叶洒落在身上。

但是越往里面走,便愈发有种幽寂昏暗的感觉,树木逐渐变得盘根错节,粗壮的藤蔓缓慢地跟在他的后面爬行,却又听从着主人的调遣不敢轻易地触碰他。

气候也逐渐变得潮湿阴冷,但是谢云泽孕后一直觉得体热,反倒是只感受到一丝丝令人舒适的幽凉,还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腹部。

他感觉到,似乎更加激动的是佩佩。

能量越强对他而言就会有利,甚至不自觉贪婪地开始吸收着,有的时候由于进食得太快,连带着的楚雾痕的身体都被牵扯得有些雾化……

楚雾痕皱眉,不着痕迹地加深了笼罩在自己跟谢云泽身上的界限。

“佩佩吸收的是你的力量吗?”谢云泽感受到异常,轻声问道。

“谁的力量他都能吸收。”楚雾痕丝毫不介意,只是盯着幽暗森林的深处,“新生怪物都是这样,自制能力不强,本能会超越理智。”

“但是他害怕伤害到你,所以的意志力都用来克制不吸收你的气息,那这周围能够让他满足的就只有我的力量了。”

谢云泽心头轻微颤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怔住。

只见他们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走到了条潺潺流淌的暗河边,大抵是跟外面那个湖泊相通的,但是河床很窄,而且被遮天蔽日的古木所覆盖。

由于光线很暗,河边生长的花赤红妖冶,竟是连水面都倒影出的暗红幽晦的色泽,愈发显得这里阴森恐怖。

然而水面上,却仿佛踩着个流光溢彩的球团。

他兴奋得到处跑跳,所到之处踩出荡漾的波纹,却如履平地般地将周边长得漂亮的花全都采走,时常会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嗅嗅。

而只要他贪婪地嗅一口,便会有无数妖冶的花簇凋谢,就好似所有涌动的力量都被他所吸收,让他不由自主流露出心疼难过的表情,最后咬咬牙,干脆一眼都不要再去看花束了。

迅速地采摘完,他像是察觉到了谢云泽的目光,倏然回头。

谢云泽撞见他那张熟悉漂亮的脸,呼吸微窒。

这还是他头次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佩佩的原型,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长好,看起来就像是三四岁的孩子,眉眼俊美得惊人,眼珠子也黑漆漆的,不说话时让人一眼便知道是个可怖的怪物。

可看到谢云泽的刹那,他倏然展颜笑起来,身上的光华愈发璀璨,宛如冰雪消融,哒哒哒地便冲着谢云泽扑过来。

“爸爸!”

他将花束凑到谢云泽的面前,仰起漂亮的脸蛋,眼底幽光高兴地晃动,“初次见面,爸爸,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谢云泽的心脏猛颤,竟是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这里已经逼近深渊的地步,力量涌动跟外界与世隔绝,即便是还没有降世的小怪物,也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凝为实质。

只是凝聚的时间并不长且不稳定,他刚才为了摘花已经耗费很多的时间了,现在看到谢云泽迟迟没有动静,不自觉地便有些小心翼翼,“……爸爸?”

冰凉体温紧紧地贴着他的腿,“你不喜欢吗?”

佩佩仰起来的脸蛋精致漂亮,是幼崽独有的那种稚嫩,但是漆黑的眼珠子里面却盛着晃动湿润的光,像是有些惊惧和局促。

他现在都还自己,自己成型的时候到底是怎样折磨爸爸的,那时候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成型,很不懂事,他害怕爸爸会厌恶他。

……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想要杀掉自己的怪物。

目光转到阴沉不语的楚雾痕身上,佩佩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恐怖起来,他抿着唇将谢云泽的腿抱得更紧了些,心里面酸涩难过想要掉眼泪。

打定主意即便是爸爸讨厌他,他也会黏着爸爸的,他希望爸爸再坚持下,自己都已经成型了,后面会好好保护他不会再折磨他的。

然而其实谢云泽并非是在想这些。

他只是觉得震撼,没有想到首次见到佩佩的实体,会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冲击力,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来,带着些轻微颤栗地、落在佩佩的脑袋上。

这便是他怀了很久的孩子。

除了冥冥之中的在意、孕期抚摸他时那种无形的链接,还有亲眼见到的喜悦瞬间在谢云泽的脑子里面炸开,那是还没有生产前完全无法比拟的。

“佩佩。”他轻声喊他。

“爸爸!”佩佩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这句话对他来说格外亲昵,佩佩有种被原谅的惊喜,开始拼命地往谢云泽的怀里面塞花,身高不够甚至都还要蹦起来。

即便已经馋得吞咽唾沫,却还是着急地想要他收下去,“爸爸这是给你的,要是你也拥有力量,就会变得更强壮……”

除了保护爸爸以外,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

自己是在爸爸的努力下才能够活下来,也是怀着爸爸的期盼才能够长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他甚至在想,要是爸爸也能够变成怪物就好了,这样自己能够给他的就更多,甚至他也不需要遭受脆弱人类的那些折磨。

然而谢云泽将花收下以后,其实并没有办法感受到什么。

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力量,只是垂眼盯了很久,然后又去注视佩佩漂亮的眼睛,试图让他与自己的情绪全都恢复镇定,“爸爸是没有办法变成怪物的。”

“但是后面爸爸会把你好好生下来,这样就能够一直陪着你了。”

“谢谢爸爸!”佩佩紧紧地抱着他。

谢云泽又忍不住去看楚雾痕。

他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全程都只是盯着佩佩的脸没有说话,眼底掠过忍耐与克制,像是嫉妒,最后却又都回归平静。

深深地吸气,楚雾痕抿唇道,“我会把深渊开放给他的。”

“他想要多少力量都可以拿去,只要不要放纵自己的本能就好,我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够伤害你。”

“而且不是说好,对于孩子的养育也算是择偶标准吗?”

他的目光倏然落在谢云泽的身上,有种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的幽晦偏执,甚至连那种原始的病态痴迷都克制得好好的。

漆黑的眼眸满映着谢云泽的倒影,只呈现出来想要将他留下来的汹涌欲望,还有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我会想办法满足你与他的所有需求。”

“任何都可以。”

第 40 章

在大多数时候, 楚雾痕都会憎恨自己。

这或许是怪物的通病,在遇到爱人的时候都会有种深深的自卑和痛苦, 他们认知到怪物的恶劣与弊端,好像用再多别的东西都无法弥补。

那么听从爱人的话,已经是何其微不足道的事情,倘若违背本能会让爱人感受到快乐,他们甚至恨不得将跳动的心脏都挖出来取悦对方。

更别提现在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仅仅只有几天的相处,他想要把谢云泽留下来,思来想去也就只能这样, 给谢云泽还有他的孩子最好的养育环境。

深渊固然阴沉可怕, 但是他可以改变掉畏光的习性。

而所有的力量让佩佩蚕食掉都无所谓,前提是谢云泽选择他。

这种偏执令他周遭的气息都汹涌起来。

谢云泽的皮肤敏锐地受到触动,竟好似泛起细密的麻意弥漫,随后他才掀起睫羽, 静静地与楚雾痕对视。

“楚雾痕。”谢云泽轻声喊他。

只是这么一声,楚雾痕神经颤动, 有种想要俯身亲吻他手背的冲动,想要无声地望着他哀求他。

旋即森*晚*整*理手掌落在他的头顶,竟是有温暖的体温缓缓传来, 顺着四肢百骸弥漫开来,令他忍不住蹭了蹭。

“我会记住的。”他听到谢云泽轻声道。

语调认真, 吐词似都灼热滚烫。

所有的怪物都对他很好、甚至反复表露, 那么他也不应该只是去接受,而是应当慎重的铭记与抉择。

虽然到最后做决定的时候,注定会对无法选择的怪物造成伤害, 过程中他也需要去努力,力求做到问心无愧。

随着抱着自己双腿的触觉慢慢消失, 谢云泽低头,发现佩佩带着流光已经消释在空气中。

他精力旺盛的时间也就这么会儿,大部分时候还是需要沉睡。

接下来便是谢云泽跟楚雾痕自己的时间了,楚雾痕被谢云泽摸了头,就仿佛是得到了肯定与嘉许般,后面一直都显得亢奋颤栗。

他存心想给谢云泽展示深渊的美,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遮天蔽日的植株疯狂茂盛的生长,走到哪里便锲而不舍地蔓延到哪里。

而脚底步步踏过,盛放妖冶暗红色的花朵,被狂风吹过便散落得漫天都是,仿佛将雾气都吹散了些许,显得朦胧又诡谲。

到了半途,谢云泽被这景色吸引得抬头去看。

片刻后,无声地轻笑起来。

离开深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从森林里面走出来,随着茂密森林的遮盖逐渐稀薄,也能够望见远方流火般的天空,温暖地洒落下金色。

谢云泽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习惯性地将手递给旁边的人,像是重复过无数次那样轻声道,“好漂亮呀……”

旋即手掌被握上冰凉的温度。

倏然谢云泽凝滞,然后缓缓地侧头,发现楚雾痕竟也震撼又凌乱、惊喜地望着他,很显然无法置信,谢云泽竟会主动朝着他伸手。

谢云泽的头皮却轻微地炸开。

刚才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幅场景习惯性就这样做了,像是跟身边的人做过无数次一样,但是身边的人是楚雾痕吗?

他完全分辨不出来,甚至脑子极度混乱,有那么刹那涌现出破碎的场景,梦里面男人的身形逐渐浮现……

转瞬却又与楚雾痕重叠。

然后再次散开碎裂。

怎么会这样!

谢云泽的心脏剧烈跳动,甚至无意识收紧了楚雾痕的手,而楚雾痕也敏锐察觉到他的异常,皱眉问道,“……泽泽?”

“没事……”谢云泽竭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只当自己是受到深渊力量的影响,那本来就是极其容易产生幻觉的地方,是楚雾痕的精神力所在,而且还极易渗透进梦境。

用力咬着唇让自己清醒几分,他低声道,“先回去吧。”

楚雾痕的脸色却不自觉阴沉下来。

他知道谢云泽的身体又开始难受了,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只是立马将谢云泽送回房间休息。

浓郁躁动的气息笼罩着房间,他竭力想要隔绝掉其他的干扰,恨不得将谢云泽全都圈起来,然后用黑雾缓慢地替他按摩。

“泽泽。”他蹲在谢云泽的床边,抿着唇问道,“到底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告诉我好吗?”

“……”谢云泽没有办法告诉他。

因为垂眼看他的时候,楚雾痕的脸刹那竟也跟男人重叠起来。

这种幻觉转瞬即逝,却给谢云泽带来强烈的冲击,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深深地压抑在脑海深处,无法挣脱。

热汗不由自主地顺着鬓角留下来,谢云泽将唇瓣都咬得通红,察觉到楚雾痕越来越躁郁、险些都快要发疯的时候,终于出声,“楚雾痕——”

所有濒临爆发的气息猛然凝滞。

楚雾痕用他的掌心贴着脸颊,病态的面容脆弱可怜,险些就要滚落下泪珠,“泽泽,我害怕你出事,我害怕我保护不好你……”

甚至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从头到尾他都慎重地保护着他,感受着他身体任何不稳定的变化,即便是出森林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是识海突然异常吗?自从上次匹配的时候共鸣过后,谢云泽便一直没有能够痊愈,也极有可能产生不稳定的情况……

但是楚雾痕压根就不敢去检查。

不但是怕再次共鸣伤害到他,也不敢看识海里面的内容。

倘若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的话,他会疯掉的!

“我没事的。”谢云泽反复低声安抚他,“真的没事……”

甚至感受到楚雾痕不受控制的发颤,还有因为惊惧极其不稳定的气息,他只能够慢慢地顺着他头发抚摸,一点点地让他放松。

而这样似乎也让他的情绪逐渐平稳,到最后谢云泽那种破碎又刺痛神经的幻象,终于慢慢消散,世界也变得正常起来。

“可能是今天出门太久了。”谢云泽温声道,“以后不要这么久。”

“都怪我。”楚雾痕压抑得声音都变得沙哑,“对不起泽泽。”

他急忙让谢云泽躺下休息,踌躇很久,将手搁在他的额头。

感受到的确谢云泽的身体征兆还是正常,可能的确是比较疲惫,他才慢慢地退回去,又在床边沉默地趴了很久,才在房间内消失。

可即便如此,强烈地不安还是笼罩着楚雾痕。

眼底不断地闪过残忍与阴戾,交织着痛苦与自责……

谢云泽倒是真的有点疲惫。

整天在深渊里面行走,即便有楚雾痕的保护,依旧对他的精力消耗很大,但是闭着眼休息了会儿,还是重新睁开眼来。

室内安安静静的,好似能够感受到腹部完整又轻微的呼吸。

“佩佩……”他无意识低声呢喃这个名字。

【爸爸!】谁知道佩佩倏然苏醒。

谢云泽愣了愣,缓缓地坐起来,旋即便察觉到自己四周的场景变换,慢慢地被纯粹的虚无吞没,只剩下很远处的光点。

而随着光点越来越近,竟也愈发地流光溢彩,晕染了周围。

流光溢彩中,是佩佩的身影,他高兴地抱着谢云泽的腿,仰起漂亮的脸蛋来,“爸爸你来看我啦。”

“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看到你……”

谢云泽顺从地坐下来,便跟佩佩差不多高了,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很快便从佩佩的脸上看到享受与幸福的笑容。

“没关系。”他恋恋不舍地注视着谢云泽的脸,“爸爸想我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得到的。”

谢云泽的情绪本来并不是很高,但是随着他的声音灌进耳膜,就好像也受到温暖的安抚似地,慢慢地也笑出来。

佩佩是最能够感受到变化的人,将自己往谢云泽的怀里面塞,几乎是倒在他的腿上,睁着漂亮湿润的眼睛,又喊他,“爸爸。”

“嗯。”谢云泽轻声回应。

“你知道吗爸爸,我很谢谢你能让我活下来。”佩佩认真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活多久,但是我会在我活着的时候保护你的。”

“别乱说。”谢云泽低声责备,“我会把你生下来的。”

“我知道呀。”佩佩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的面前,漆黑的眼底好似也被晕染成流光的色泽,“所以我爱爸爸嘛。”

谢云泽还以为他是让自己握住他,才刚刚伸出手,却忽的听他道,“爸爸看。”

谢云泽顿住,这才发现他指尖的流光格外清晰。

距离近了以后,似都能够看到上面每种色泽到底是如何浮动交织,而佩佩自己雪白稚嫩的手便在其中,有种初生但是惊人的生命力。

竟有那么瞬间的恍惚,谢云泽想到个问题。

为什么这片空间虚无,只有黑白两种色彩,只有佩佩的周身是这样绚烂的颜色,是只有他这样,还是所有的怪物胎儿都是这样?

又或者是说佩佩天生的力量强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异常吗?

“爸爸。”谁知道他听到佩佩轻声道,“这是你给我的呀。”

“你跟爹爹都爱我,所以我才会是彩色的。”

捕捉到敏锐的字眼,谢云泽心头猛跳。

他不确定佩佩到底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是在自己失忆前就已经怀上的,既然他能够感应到很多,那是否也会告诉自己真相?

“你爹爹……”谢云泽的声音不自觉紧绷艰涩,“是谁?”

“我知道,但是我无法描述。”佩佩依旧紧盯着指尖的流光,“我只记得他也很爱我,但只是因为你才爱我。”

“他说怪物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承受住任何的痛苦,但是人类不同,尤其是爸爸,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很辛苦了。”

“我记得他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

随着他的呢喃,谢云泽的眼前竟然恍惚破碎,那种尖锐地、竭力想要浮现出记忆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他痛苦地伏身弯腰,随着佩佩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喊,四周所有的场景轰然破碎,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冷汗淋漓。

但是疼痛并没有缓解,他咬着唇,强迫自己去翻找记忆。

好似竟真的有那么些破碎的片段,是男人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低笑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只看到唇瓣张合,没有任何声音……

随着手边的水杯嘭地砸在地面,谢云泽豁然睁开眼。

他急促地喘息着,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脸颊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苍白脆弱,就连湿润的睫羽都轻微的颤抖着。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忘掉的记忆、佩佩的存在……

身边爱他的怪物,梦里的男人……

指节不知不觉被攥得发白,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知道自己到底遗忘掉的是什么。

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要陷进永远的虚无与死亡,如同佩佩生存的那片世界那样,唯独找到真相,那片流光溢彩才会亮起来。

跟楚雾痕的相处还剩下两天的时间。

楚雾痕焦躁到了极致,反倒是倏然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能够给谢云泽的东西都给出去就好,至于别的他无法操控。

在等待谢云泽休息的时候,他在图书馆给谢云泽挑书。

虽然他不会养孩子,但是总部员工给过养育手册,里面便提到在生产前尽量多满爱人的喜好,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他知道谢云泽是喜欢看书的,时常坐下来便能安静整个下午。

只是其中夹带着私货,挑了好几本关于怪物起源的书。

书里面其实对怪物的恶劣、暴戾的本性描述得非常毒辣,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很久,楚雾痕最终还是把他们都拿了出来。

他想要将自己完整地暴露在谢云泽面前,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即便这对于他来说是件极其自卑而恐怖的事情,但……谢云泽似乎更喜欢真正的他们。

正挑着,倏然他察觉到别样的气息。

应当是来自于佩佩的,轻微的爆发却又消失,让楚雾痕皱起眉头,下意识又去感受谢云泽的状态,发现是同样有短暂的不稳定。

难道他们聊过什么吗?

谢云泽进到虚无世界了吗?

强烈的不安让楚雾痕瞬间消失,旋即便出现在卧室里面。

谢云泽急促的喘息已经慢慢平复,正微微蹙眉,望着地面被摔碎的杯子,刚想去捡便被楚雾痕握住。

“别动。”楚雾痕迅速将这些碎片卷走,“我来弄。”

旋即习惯性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幽深的眼眸担忧地盯着谢云泽,“……泽泽,没事吧?”

“刚才是见到佩佩了吗?”

“嗯。”谢云泽没有瞒着他,轻声道,“跟他聊了会儿。”

说话间描摹着的楚雾痕的脸,比对着每处的细节。

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梦中的男人跟怪物们会有相似的骨相特征,到底是自己的记忆混淆,还是真的彼此之间会有联系?

面前的这张脸眼瞳极其幽深,唇瓣却很饱满,即便时常流露出病态痴迷,但是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

不知不觉地,谢云泽甚至伸手,想要抚摸他的眉骨。

原本楚雾痕还在皱眉,不知道为何突然被他这样看,然而察觉到温热抚摸上来的时候,心脏猛然颤动,又是惊喜又是震撼。

……泽泽会这样主动摸他吗?

还是说想到得到什么?

不论是什么楚雾痕都愿意给他,紧闭着眼任由他描摹,甚至还汹涌起强烈的忐忑和不安,害怕他对自己有哪里不满意。

但是没有关系,怪物的皮囊随时都可以摧毁重塑,只有骨相跟灵魂还有识海是不会变化,谢云泽不喜欢什么,自己就能毁掉什么。

就这样颤栗地感受着他指尖的移动,到最后慢慢停留在鼻梁。

楚雾痕心惊胆战地睁眼,正好对上谢云泽俯身下来注视他的模样,这样近的距离明明应当是让他欣喜若狂、令他痴迷而发疯的。

可此时却骤然浑身冰冷。

因为谢云泽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并非在看他。

“……泽泽。”楚雾痕不可置信地轻颤出声,“你看的是谁?”

谢云泽的指尖轻微凝滞,片刻后抿了抿唇,“你。”

“真的是我吗?”楚雾痕的眸色逐渐阴沉下来。

他对于谢云泽的态度实在是太敏感了,就如同刚认识的时候、每次都能够精准地抓住他走神,甚至到后面每次梦境都能够感受到他记忆深处还藏着别人。

刚才被抚摸的时候到底有多惊喜若狂,现在就有多愤怒,倏然间好像连在离开森林时、谢云泽为什么如此反常都串联起来。

他那时候突然递给自己的手,就像是现在描摹自己的脸似地,到底是突然想到什么了,又无意间把自己当成谁了?

下意识将谢云泽的手握紧了些,楚雾痕逼近了几分,“真的是我吗?”

他好似真的被激怒,周遭的气息都近乎发狂,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压抑着,不要伤害谢云泽似已经变成他骨子里本能的反应。

而愈是这样,他就愈发濒临崩溃,危险又可怖的阴影笼罩下来,有种说不清楚到底是痛苦还是疯狂的不稳定性。

直到忽然,谢云泽反握住他的手,“楚雾痕。”

他知道但凡是涉及到梦中男人的事情,楚雾痕是绝对不会说的,即便这件事萦绕在自己的心头格外难受,却也不应该强迫楚雾痕。

几次三番地动动唇瓣,他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安抚道,“我真的是在看你,我觉得你这张脸很好看。”

这并非撒谎,因为前半句和后半句都是真的。

谢云泽想要更深刻的了解他的骨相,想弄明白为什么会在楚雾痕的脸上看到那个男人的错觉,模糊时竟还会重叠。

后半句更是不必说了,从头到尾谢云泽便没有质疑过他们的容颜。

可很显然只是这两句,完全无法让楚雾痕平息濒临发疯的事态,他便只能够站起来,即便没有楚雾痕高,却还是伸手捧住他的脸。

所有愤怒疯狂的气息倏然凝滞。

即将爆发的气焰竟也硬生生掐断。

因为谢云泽的位置真的很近,近到好似呼吸交缠,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认真凝视着他脸而已。

依旧是方才描摹着他眉目骨相的模样,只是方才用的是手,像是在走神又像是摩挲般记录着,现在却是用湿润认真的目光。

“我真的是在看你。”谢云泽已经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咬住饱满欲滴的唇瓣,谢云泽压抑住想要问他真相、想要不管不顾让他说出来那男人到底是谁的欲望,最终只是低低地解释道,“除了是真的觉得你好看以外,我也想要记住你的骨相……”

后面的话,楚雾痕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耳边嗡鸣,浑身所有的血液都疯狂地上涌,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沸腾和燥热,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觉得很奇怪,怪物只有在有欲望或者是兴奋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失去理智、无法动弹的表现,但是现在谢云泽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捧着他的脸强迫他冷静而已。

但是自己眼中就只剩下他轻微张合的、漂亮的唇瓣。

想咬吗?想要占有吗?

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脑子只剩下白茫茫地大雪,仿佛现在不论谢云泽到底说些什么,自己完全听不清都会答应,他甘愿为谢云泽赴死,更遑论别的。

“泽泽……”他慢慢地痴迷地开口。

就像是做独自检测的那天,他浑然不管自己识海是否暴露,依旧会蛮横地挤进谢云泽的幻境里,非要亲耳听到他选择怪物做伴侣。

所有的决心和牺牲,所有的占有欲和偏执,都只蕴含在这句近乎疯狂的呢喃里面,“我好爱你啊。”

“即便是你爱别人……”

谢云泽所有的解释倏然顿住。

像是察觉到什么,轻颤着掀起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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