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路明非惨叫。

他一只手扒在平台边缘，身体悬空，脚下是百米高的落差。

路鸣泽稳稳地站在极度倾斜的平台上，低头看着路明非，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息。

路明非在心里破口大骂小魔鬼，他的角度看不到上面的战斗，只感知到一阵阵的震动。正胆战心惊间，青铜树忽然又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震得他两耳嗡嗡。

青铜树沉重地向一边倾倒过去，不断有落石从路明非身边划过。路明非咬咬牙，腰部发力，卷起下半身，然后用力一蹬，把自己甩向岩壁。

他不是盲目行动，而是瞅准了井壁上盘旋而上的栈道，虽然这些栈道因为刚刚的战斗更加残破不堪，但好歹可以提供落脚点。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路明非抱着木头长出了一口气。

小魔鬼轻巧地落在了他身边。当小魔鬼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忽然风平浪静。

岩石的震颤消失了，足以灼伤呼吸道的热气流也消失了，就连像雨点一样乱打的碎石与青铜碎片也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堤坝，在路明非面前左右分流。

路明非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抬起头，依然是世界末日，神仙打架的场景。

是小魔鬼，不知道多少次了，好像只要他站在自己身边，再怎么样危急的情况都会化险为夷。

路鸣泽扭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怎么样，这里可是VIP观战席位。”

按路明非的性格，这个时候多半要吐槽小魔鬼两句。但他忽然沉默了，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子航与耶梦加得又从言灵比拼过渡到了近身肉搏，这次两个人居然用上了兵器。虽然两把兵器都已经变成了路明非完全认不出来的样子，但路明非还是从它们极有特征的长鸣中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暴怒”和“傲慢”。

诺顿锻造了七宗罪以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留下“凡王之血，必以剑终”的铭文。

这是期望、是诅咒，也是预言。

这一刻，七宗罪再次迎来了它们的天命。

耶梦加得手持“暴怒”，楚子航横握“傲慢”，两个人在漂浮的金属块与岩石块上借力，在短短的一呼吸间，两把绝世神兵就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声音在空间中回荡，震耳欲聋！

楚子航渐渐落入了下风。

若是以前，他会直接把爆血推到更高的层次，但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做了，有种无可下手的感觉。

对于混血种而言，他们的精神存在人类与龙族的两面。

爆血的原理就是压制人类的意识，让龙类的意志苏醒，在“精神共鸣”之下，混血种的血统就会活化。

但混血种所拥有的龙类意志是残缺的，只有杀戮本能。在爆血的状况下，混血种会被杀戮意志主宰，会变得极具攻击性。他们渴望暴力，渴望厮杀，渴望究极的力量与权柄。

所以一旦开启爆血，就不再有回头之路，只会一复一日地堕落下去，直到变成死侍。

但现在，楚子航感觉精神圆满，不存在人龙之别，他感觉龙血炙热，每一个细胞丰盈了力量，不再有提升的空间。

“……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少女以悠长的语调朗诵着，她的声音恍如清泉缓缓流淌在房间之内。

阳光透过酒店的玻璃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薄雾般的纱衣。

昏黑的地下竖井恍若在这一刻有阳光闪耀，明知道此时是最危险的战局，然而楚子航还是无可抵抗地失神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讨论翠玉录的情景。

翠玉录是龙族典籍的残章，十分晦涩，一直没有准确地解释。

但夏弥是大地与山之王，她的翻译或许才是最能还原这篇残章真实面目的解答。

“要理解这句话的关键在于那个‘it’(以太)，到底指代什么。”夏弥说。

“可以理解为炼金术中使用的材料，也就是被火焰灼烧的金属或者其他物质。”楚子航没有迟疑地说，他炼金化学学得很好，脱口而出。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画面定格在夏弥穿着浴袍，靠在墙边，擦拭长发的那一刻。

女孩平静地接楚子航的话：“也可以理解为……”

“精神。”

以太是精神，那么大地和天空指代什么？上界和下界的力量又是指什么？

对于龙类，力量来自于血统，高与下的区别或许指代的就是森严的血统阶级。黑王创造了初代种，也就是龙族的四大君主。初代种之下，血裔按照次代种、三代种、四代种……层层严格划分。

血统不仅界定了力量，还会传承印刻来自太古时代的信息。楚子航觉醒之时的灵视，就曾看到过少女们在石刻的祭坛上翻滚，痛苦分娩……那是混血种的起源。

——下界是基石，指代的是自己，上界是血脉的源头，指代的是尊贵的初代种，乃至黑王尼德霍格。而荣光，就是权柄。

——以精神共鸣追溯血统中铭刻的信息，不断向前回溯，一直追溯到最古老的起源，复现曾经太古时代龙族的荣光。

灵视，楚子航主动开启了灵视。

他能感觉自我正在分崩离析，过去的记忆被擦除，失去了锚点的作用，但他只是选择进入更深一层的灵视。

世界忽然安静了，楚子航睁开眼，冰冷的雪花与空气扑面而来。

纯白的世界映入眼帘，那大概是地球历史中的某一个冰川期。海洋封冻，大地覆盖着厚厚的冰盖，毫无生机，一片死寂。

阴影遮住了楚子航的眼睛，他抬起头，一道夭矫的龙影在天空中肆意地舒展了双翼。

祂发出宏大而低沉的长吟，神一般的领域随之扩展。

仿佛又一个太阳从地面升起，封冻千年的寒冰化为了洪水，露出漆黑高耸的山峰。下一刻，山峰也融化了，岩浆铺开成一片火海，在极致的高温中，神圣的金属原液汩汩流出……

千百重不同的声音在这个世界回荡，滚滚如雷霆，震耳欲聋。声音们重复着一首古老的赞颂诗的残章，描绘着太古时代发生的这一幕。

我的名为康斯坦丁，曾至火焰的山巅，于彼此融化青铜的海洋，铸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