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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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二更) “只是担心你受不住”……

祁温贤重新换上衬衫和西装, 便带着一身煞气出门了。

目送着卡宴驶出地库,辛歌抱着小奶猫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祁温贤说这小东西初来乍到,要和“退婚”隔离几天, 等它们熟悉了彼此的气味后才能让它们一起玩。

听着有理, 辛歌决定今晚带“结婚”睡客房, 等明早上班再交给庄阿姨来照看。

这个时间点庄阿姨还没歇着, 见二楼的卧室都没亮灯,她特意去厨房做了两份木瓜炖雪蛤, 想给小两口当宵夜, 结果还没端上桌呢,男主人就匆匆出了门。

宵夜的分量不少, 辛歌安顿好“结婚”, 招呼她一起过来吃。

谁料对方连连摆手:“辛小姐, 这不合适。”

她笑着将人按坐在沙发上:“浪费食物才不合适呢。”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难了四年的辛大小姐许久没吃过这样高端的宵夜,动作都比平时吃螺蛳粉时优雅了许多,某一瞬间,竟还有种自己还住在辛家别墅时的错觉, 下一秒, 脸上贴着昂贵面膜的姜仪敏就要从卧室走出来数落她大晚上少吃点东西……

愣了一秒钟,她勉强逼退了快要渡到鼻头的酸涩。

两人边吃边闲聊, 最后还是绕到了那个难以避及的话题上——那你和少爷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并不知晓祁温贤是如何向家中保姆介绍自己的, 辛歌又吃了两勺,只闷声搪塞:“还没商量好呢。”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 庄阿姨边收拾边搭话:“我看少爷倒是急得很,前几年啊,一得空就飞国外找你……”

辛歌听得云里雾里:“国外?为什么要去国外找我?”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此产生疑惑。

庄阿姨愣了愣:“这……我不知道, 澜庭别墅装修好之前,少爷一直住在外面,我跟着他,经常听到他打电话给国外的朋友……还有那高少爷、江少爷过来的时候,好像也在说坐飞机去哪里找你之类的话……哎,辛小姐,你可别嫌我多嘴啊,我就是……希望你跟少爷好好的,搬来这么久,少爷可从来没带别的女孩子回来过!”

听得出中年妇人是在关心自己,辛歌笑着应了声,又飞快扯开话题,说想去衣帽间看看。

在楠丰中心“刷步数”的时候祁温贤就说了,让她有时候跟着庄阿姨在别墅里走动走动。

这原本应是明晚的安排,可眼下辛歌睡意全无,拗不过内心对那只心心念念的“喜马拉雅”的向往,还是打算去看一眼——看一眼,摸一下就好。

衣帽间就在主卧隔壁,但若是从外入内,则需要输入一个密码。

密码是她的生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的。

内心有一丢丢的窃喜,辛歌连步伐都轻盈起来,很快,始料未及的、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将她砸晕:衣帽间做了U形设计,走过长廊时竟有种在逛高奢精品店的感觉,视觉空间一点都不输她以前的衣帽间;而长廊尽头的包柜里,不光有那只天价铂金包,还有她曾经拥有过又卖掉的一些款式,比如,许露露上次在同学会上背的电光蓝……

看小票,都是近期购入。

辛歌惊讶的不是祁温贤肯为她花钱一口气买这么多包,而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那家伙居然还记得她背过哪些包?

他的记性有那么好吗?

他到底是有多关注自己啊?

幸亏身上这件一百块的旧毛衣提醒着她要意志坚定,否则,辛歌感觉自己肯定会被这种82年的糖衣炮弹轰到渣都不剩……

老大,对不起。

但小白脸他给得太多了。

就在辛歌舔着脸想和包包贴贴的时候,庄阿姨又殷勤招呼:“辛小姐,来这边呢!少爷白天就嘱咐我了,让我有空带你来三楼转转……”

她浑浑噩噩迈动双腿,跟着庄阿姨上楼、拐弯、推门,然后在祁大设计师的工作间旁边发现了她非常向往的……

游戏房。

祁家少爷从小就是游戏绝缘体,从来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可这间游戏房当真可以算得上很“发烧”了——大概是拜托了懂行的朋友,这几年新出的各类游戏机和游戏光碟都按照发行时间整齐地摆在架子上,连塑封包装都没有拆。

每一件东西,自买回来起,就一直放在这里。

只是放在这里……

她不在,就没有人用得着。

说是专属的也不为过。

那一瞬间,辛歌忽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祁温贤为什么会突然告诉她这栋别墅是婚房、这里有很多东西都是按她的喜好来准备的……她以为只有那些羞于见人的睡衣和昂贵的日用品,没想到,还有一处他小心翼翼为自己打造的“小天地”。

哪怕是再不屑、再无感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他就会留心。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祁温贤家伙,从不会邀功般主动告诉她自己要做什么、做了什么,只会等她这个反射弧超长的笨蛋后知后觉……

辛歌忽然想起高一下学年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和班里的同学一起按照学校要求报名了周三下午的选修课,他们这群生来“与众不同”的少男少女,学的课外技能也丰富多彩,从社交礼仪到国标拉丁,从网球到烘焙,从无人机操纵到电子竞技,甚至还有马术……

她暗自猜测,从小就深受服装设计师母亲影响的祁温贤一定会选手工缝纫课,正巧沈若茴也想选这个,两人一拍即合报了名,开课那周,辛歌刚吃过午饭就蹭到祁温贤的座位上,故作随意地问,下午要不要替他占个座?

可祁温贤却一脸不可思议地告诉她,自己选了电子竞技。

辛歌的第一反应是嘲笑他——你一个连键盘上WASD键位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家伙,选电子竞技干嘛?

可隐隐意识到对方用意后,两人又相顾无言。

那学期,辛同学和祁同学的期末选修课成绩都是不及格。

……

看到这间游戏房,当初选课时的心路历程,仿佛再度重现。

辛歌缓了缓神,眼角有些湿润。

庄阿姨顺手整理着铺在地上的羊绒毯,问还要不要去其他地方再看看,楼顶的阳光房也很不错,等天气好一点,可以看得到星星。

她摇头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

将自己埋进客房柔软的被褥中,辛歌第一次起了“想要扎根在这里”的怪异冲动。

她逗弄了一会儿小白猫,又翻滚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给祁温贤发了条消息,问他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对方回复倒挺快,说正在和殷樱的团队谈补偿问题。

正常操作。

但凡涉及到利益相关的事,这狐狸确实能忘了家中还有美色。

不过想到今天殷樱在休息室里说的那番话,辛歌觉得事情发酵至此,也不能全怪她,担心自家男朋友得理不饶人,她斟酌许久,试探着劝:说起来,殷樱也不是故意的吧?磕CP都是网友自发行为,恰好有热度,她一个缺流量的女明星当然想蹭一波……

祁温贤:我知道。

祁温贤:所以,后续公关由我来接手,只要她和森·工作室签五百万的长期合作,今晚的事就一笔勾销。

辛歌:……

辛歌:您忙,您先忙。

她现在甚至能想象的出殷大明星气到内心骂娘的表情。

得知祁温贤忙着打他的金算盘,辛歌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衣帽间、什么电脑房,她躺在床上舒展四肢、闭目假寐,心情却依然不能平静,抓起手机登录《幻想恋歌》刷完一管体力,她又收到了祁温贤的消息。

祁温贤: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顾不上挂机中途会有掉线的可能,辛歌迅速切换回聊天界面:你不要自作多情,谁等你啦?我是在哄小猫咪睡觉!

刚敲完字,她便发了一张“结婚”在绒毯猫窝里酣睡的照片。

祁温贤:我还以为你会等我呢。

祁温贤:毕竟,两个套偷偷藏了一路,不用可惜了。

文字给人的冲击感可一点都不比语音小。

目光平移看完两行,折回去,再看一遍,辛歌猛地将手机按在胸口上,双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默默感慨那家伙的dirty talk功力好像渐长……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下唇明明因羞赧被咬到泛白,却非要故作老派地和他较量:一个晚上而已,套套又不会过期。

忐忑等待回复。

不知道又会收获怎样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很快,手机在静谧的夜色中震了一下。

辛歌迫不及待点开。

祁温贤:嗯,确实不会过期。

祁温贤:只是不知道两个放在一起会不会生小的?明天等我回去,就变成了三个或者四个……

祁温贤:我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担心你受不住。

兴许是边说话边思考的原因,他发消息鲜有长篇大论,习惯性像这样断句。

于是,消息是一条一条蹦出来的。

辛歌感觉自己像是因池塘干涸而濒死的一尾鱼,浑身鳞片一点一点被湿润,终于在看完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彻底活了过来。

而一想到祁温贤那家伙此刻正西装革履端地坐在人前商议正经事,面上不苟言笑,背地里却在和她发这种不正经的情话……

快乐,又羞耻。

发出一连串不明所以的“啊啊啊啊”,辛歌扯了扯头发,捧着手机在大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像某种隐秘的癔症……

她好像,找到了更适合两人的恋爱方式。

第37章 “谢谢关注,交往对象另有其人……

拥着柔软舒适价格也很漂亮的枕头被褥, 辛歌又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坐在床上晃神半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失眠症, 纯粹就是娇生惯养的懒骨头在作祟。

倒是有点后悔答应祁温贤搬过来住了, 金窝银窝住上了瘾, 等什么时候回到草窝, 免不了又要经历一通适应期的煎熬。

不过,住在澜庭也有烦心事……

通勤时间要比住兴塘里的时候足足多了半个钟头。

拍拍脸颊让自己赶紧清醒, 她飞快起床洗漱, 把努力想要爬出纸盒猫窝撒欢的小东西重新按了回去——虽说是周末,可昨晚和祁温贤吃饭的时候她就接到了噩耗, 全体项目组成员今天得去公司补半天班, 下周一青禾创意园要进行电路维修, 停工到下午四点。

当辛歌抱着装有“结婚”的纸盒、打着呵欠走到一楼餐厅, 庄阿姨已经笑盈盈地替她拿好了餐具。

早餐是诺曼底可丽饼和咖啡,还贴心地配上了和餐盘颜色相衬的餐垫,不过,只有一人份。辛歌一边介绍照顾小猫的注意事项, 一边往二楼偷瞄, 庄阿姨撞破了她的心思,直言少爷还没回来, 可能在忙吧。

她“嗯”了一声, 把咖啡喝完,又瞥了眼手机, 自己和祁温贤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昨晚那些暧昧的话术上,倒是沈若茴发来了几则营销号文章链接,标题一个比一个写的劲爆。

很想像寻常小情侣那般给新晋男友发点可可爱爱的问早表情包, 又担心会打扰到他,更担心会收获新一轮的“面红耳赤”,辛歌最终选择放弃,吃饱喝足,出门上班。

地铁转公交,兜兜转转一大圈才到了青禾创意园。

好在路上也不算无聊,自从给沈若茴回复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后,那位大小姐像是瞬间开启了战斗模式,对殷樱进行了一顿强而有力的批评嘲讽:说她刚出道时抢过自己试镜的角色,说她脸整崩了却偏要为难修图师,说她明知道祁温贤和辛歌的关系还要蹭这波热度……

中心思想——血泪控诉殷樱不要脸。

辛歌倚在座位上一目十行地看,间或才捧哏似的回复一两个语气词或者表情包,即便如此,还是迟到了。

好在,这周赶上大送玩家福利,幻想恋歌官博底下这几天一片祥和,连带着整个项目组的工作节奏都慢了起来,要处理的事并不多。

辛歌不急不慢地整理完玩家意见反馈表,一抬眼,发现群共享里多了一份配音工作室上传的新章节语音包,她刚打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周琼倒先跑过来找她“有要事相议”。

主美大人盯着手机满面春风:“辛歌,昨晚吃瓜了吗?”

辛歌愣了愣:“你说的,不会是祁……嗯,祁先生的瓜吧?”

周琼弯着嘴角拼命点头,直接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就是那个!我靠,谁能想到他居然和殷樱是一对?我虽然对殷樱那种清纯小甜妹无感,但……和衣冠禽兽搭在一起就超好磕啊!来来来,吃我安利……你知道吗,他们两个居然是同学!青梅竹马yyds!”

这个瓜有毒啊!

求你,快吐出来!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辛歌耐着性子劝导“无知的”吃瓜群众:“青梅竹马也不一定关系就很好吧?”

害,这种事自己最有发言权了。

可正在安利兴头上的周琼压根没注意她说什么,完全沉浸于自己脑补出的精神世界里:“殷樱有好几件美到爆的礼服都是Vincent亲自设计的,哦,有朝一日要为你披上我亲手缝制的嫁衣……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可恶,我们幻想恋歌怎么就没有能用到这种梗的男主角呢!”

“我觉得更像是金钱的力量呢。”

“昨晚殷樱在楠丰中心商演,Vincent亲自坐镇帮她整理礼服诶!为了不被认出来还特意换上了低调的卫衣!太温柔了叭!光看照片我就能脑补十万字甜蜜恋爱日常!”

“我觉得更像是去被迫救场呢。”

“辛歌歌,你不懂磕CP!”

“周琼琼,你不懂祁温贤!”

最后几乎是咆哮出声。

毫不意外地,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两个吃瓜吃到“走火入魔”的傻子身上,让辛歌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社会性死亡。

被泼了冷水,周琼撇嘴嘟囔:“说得你好像很懂他一样。”

带着一点想承认又不敢承认的心态,辛歌目光躲闪:“还、还行吧,反正我听说他好像,呃,有女朋友了……”

并且就在你眼前。

可惜,这话并不能说——会被质疑,会被嘲笑,会在三个月后变成项目组成员茶余饭后的谈资。

辛歌抿了下唇,神情略有落寞。

俨然没能咂摸出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周琼瞬间丘比特附体:“我不管,希望这两位结婚的人真的非常多!我可以是假的,但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实不相瞒,我已经冲在了吃瓜的第一线,‘樱花CP’的超话头像就是我昨晚连夜画的!”

哭笑不得的辛歌对她做了个开枪的动作:“叭,你死了。”

周琼捂着胸口佯装要死要活:“我即使是死了,钉在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樱花是真的!”

高岭之花的正牌女友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给自己找活干,磕上头的周琼则穿梭在各个工位间舞了一会儿,一直没个消停。

在那些窸窸窣窣的猜测声、调笑声、议论声中,辛歌昨晚的淡定大度无所谓全都不复存在。

她的心像是被烟头烫了个疤,不是很疼,也不是很痒,但只要有人摸一摸就会发现,那里皮肉褶皱,隐隐往外渗着血丝。

这种感觉辛歌以前从未体会过。

毕竟,以前只有她的名字才会和祁温贤的名字一起出现。

记得有一次,七班被分配打扫学校的体育馆器械室,她运气极差,和祁温贤一起抽到了清理仓库里的篮球和足球,高昱调侃他们是“落难鸳鸯”,她明明挺满意这个说法,却故作生气地警告对方“你能不能别瞎起哄,谁愿意和那种家伙一起做事啊”。

说完,还要佯装无意地瞥望祁温贤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至少没说和自己同样刻薄的话,又有一点点小开心。

扫除当天又起很早,挑最喜欢的发圈、换带小蝴蝶结的长筒袜,上扬的唇角在见到祁温贤后立刻下垂,臭着脸把抹布扔到那家伙的面前,警告他离自己远一点,别偷懒。

等她偷懒从饮品店折返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要做的活都已经被祁温贤干完了,于是抬起下巴,将明明就是为某人而买的柠檬茶“赏赐”给他,换一句对方没什么波澜的“谢谢”。

她当年的那些小心思啊,全用在了这种地方。

但凡放一半在学习上,也不至于高考一塌糊涂,最后还是辛卓给哲海大学捐了栋图书馆,才换来了一个点招生名额。

……

在周琼石破天惊的一声“卧槽”中,辛歌结束了回忆。

她举目往噪音源处看了一眼,发现主美大人浑身颤抖,眼角泛红,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又拖着哭腔高吼了一句:“我昨天才入坑的CP今天正主就亲自宣布BE了!如果我犯了罪,法律会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真情实意磕的CP就此破碎!”

垂目思量片刻,辛歌不动声色点开微博。

果然,森·工作室的官方微博,于两分钟前转载了Vincent发表的个人声明。

等等,祁温贤有微博吗?

辛歌记得当初去森谈合作之前,自己特意查过对方BOSS的个人微博,结果压根就没找到——当时若是找到了,那天她宁可出车祸也绝对不会踏进祁温贤办公室半步,更不会有后来这些麻烦事。

点开一研究,如她所料,是个新注册的账号,官方认证则是“森·工作室创始人”,只发布了一条动态。

森-Vincent:谢谢关注,交往对象另有其人。

昨天殷樱脑子一热发布澄清微博时附带了一张祁温贤前几年办个人展览时用的宣传形象照,算是狠狠给祁家少爷和他的工作室带了波流量,颜值加身世加技能点,一石激起千层浪,半天过去热度分毫未降,这条微博也很快被各大营销号转发。

每刷新一次,粉丝数就成百上千往上滚,底下的回复也画风多变。

网友A:我就说不可能嘛!殷修修绝对是想搞捆绑营销炒CP!她碰瓷的男艺人和富商还少吗?早就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操作了!这种“人间妄想”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网友B:听说是个隐形富二代?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网友C:笑死,Vincent老师靠自己的本事就能当富一代了好不好?酸鸡发酸前能不能先去查查人家的履历?只是低调好不好!

网友D:确认过眼神,是我得不到的男人。

老娘把民政局搬来了:呜呜呜呜,Vincent老师你没有心!我都准备为樱花CP画官宣图了!

………

看到某个点赞数颇高的熟悉ID时,辛歌噗嗤笑出声——是周琼无疑。

不过,这就是祁温贤说的“后续公关”?

辛歌倏然一怔,从左到右,又将那句话读了一遍,随即,嘴角微微勾出一点弧度,生怕被周围同事发现自己的小秘密,她遮遮掩掩将手机放下去,努力做好表情管理。

忍不住。

好吧,那再拿起来看一眼。

就一眼……

最后一眼!

以祁温贤对结婚这件事的执着,难得开诚布公,却只提“交往对象”而不提“订婚对象”,应该是为了保护曾经的“辛大小姐”不被网友扒出来吧?因男人的细心而感动,辛歌想了想,点开聊天对话框,给祁温贤发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小猫咪骂骂咧咧表情。

祁温贤大概手边还有工作,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问她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过去接她?

辛歌:你忙完了吗?

祁温贤:打算回去了。

辛歌:那你好好在家补觉吧,我可能去找沈若茴,她都喊我好几次了,一直没约成功。

祁温贤:那今晚还要出去约会吗?

祁温贤:不做计划的那种……

祁温贤:你昨晚不是还没去那家游戏周边店吗?

不知为何,从他的语气里,倒是能咂摸出一点醋意。

醋她这个女朋友,周末大好时光,宁可去找闺蜜约饭,都不找男朋友约会。

那种会,不约也罢!

辛歌笑着敲下一行字:我昨晚去了三楼的游戏房。

辛歌:谢谢,我很喜欢。

对方正在输入了很长时间,直到她等得有些着急了,才看到一句不怀好意的调侃。

祁温贤:如果三个月后就分手,那游戏房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某游戏达人暴怒。

她轻抚着胸口:如果你现在在我旁边,我一定揍你。

祁温贤:如果你现在在我旁边,我一定吻你。

辛歌:喔?只是吻?

祁温贤:你可以过来试试。

周琼还在鬼哭狼嚎,连付成则都从办公室探了个脑袋出来瞧看情况,问清楚了过后直接把她领走开始进行思想教育。

和石榴、阿木木她们一起看了会儿戏,辛歌才想起来看手机。

新的消息刚刚送达。

祁温贤:青禾创意园停车场,过来。

第38章 (一更) “It is my ……

找了好些蹩脚的理由, 辛歌才从众同事眼皮底下灰溜溜地跑出办公室,庆幸今天只是调班,不会因为早退而扣钱。

不得不说……

男人, 只会影响我上班的效率。

周末缘故, 青禾创意园停车场不算太拥挤, 像是故意为之, 祁温贤将车停在不惹眼的角落里。

刚坐上副驾座,辛歌就给他胸口重重来了一拳:“你心里记着就好, 干嘛总提醒我‘三个月’‘分手’这些话?”

和这家伙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 那些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大小姐脾气就越明显。

祁温贤冲她挑眉:“……和你学的。”

“我哪有经常说?”

“你以前,可没少在我面前提‘退婚’两个字。”他语气一缓, 神色着实复杂, “你可有想过, 我听着也会不舒服吗?”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这家伙, 还真是睚眦必报。

辛歌磨了磨后槽牙,抬起眼皮打量他的侧脸:许应是一宿未眠,祁温贤此刻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青色,脸色也比寻常瞧上去冷白, 架有金丝边眼镜的鼻梁高挺, 下颌线清晰分明,身躯则被板正的黑色西装包裹着, 像是受制于某种古老封印的神祇。

她有点心疼, 刚想提议说要不要自己来开车,让他歇会儿, 谁料,车厢里却响起对方带着狎弄的声音:“好了,你的回合结束了……”

意味不明的轻哼过后, 祁温贤慢条斯理摘掉眼镜,又是一句惹人遐想的密语:“It is my turn.”

还没来及说点什么,辛歌就不受控地被他拉扯过去,低头吻住。

这个吻由浅至深,宛如美食家在细品一道菜肴,从用筷子蘸取酱汁浅尝到剔骨破肉大快朵颐。

如果接吻有段位,这一套连招怕是能上SSS级评分。

但自我要求极高的祁家少爷显然并不满足……

如同想要寻找一处冬眠之地的蝮蛇,他的手缓缓钻入温暖的布料内,辛歌浑身紧绷,能感觉得到自己后背的搭扣被很有技巧性地解开,摩挲之下,连微凉的、小小的金属都变得滚烫无比。

曾几何时,辛大小姐时常胡思乱想,琢磨着要不要给这男人的手去上个保险,不仅因为它们漂亮、精于穿针引线镂云裁月,还因为它们总能在看得见的地方和看不见的地方,将她推到顶峰。

最后,她几乎是心有余悸地从祁温贤怀中逃开,生怕自己一上头,会不顾时间、不顾场合,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定神许久,胸口还在急促起伏,辛歌涨红着脸,嗔怪一声:“你倒是帮我再扣上呀!”

祁温贤探身凑过来。

赧意再度涌上心头,辛歌往座位旁边缩了缩,决定自力更生:“算、算了,不劳您动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话间,又去瞥望他。

男人还是那副“不可亵玩”的模样,唯有双唇沾染上了一点属于人间的七情六欲。

她飞快将视线收回来,扯开话题:“你今天发那个声明……”

能量补充完毕,祁温贤脸色明显好转,他一边启动车辆一边回应:“媒体平台那边我都打点过了,会尽量把热度压下去,殷樱的团队也会配合。”

默默为周琼点了一首《凉凉》,辛歌堵了一早上的心终于又畅快起来。

思索片刻,她迟疑着又道:“不过,我看森·工作室的官博好像因为你和殷樱的绯闻一晚上涨了快十万粉,感觉也是因祸得福——你讹她五百万的合作,是不是太狠了?”

祁温贤瞥她一眼,露出一种“生意人的事怎么能叫讹”的表情:“你听说过MMM这个品牌吗?”

她点点头,脱口而出:“Maison Martin Margiela。”

他一愣,默了数秒:“你居然知道?”

辛歌双手抱肩,不服气地撇嘴:“我知道很奇怪吗?自从听温姨说有意把你培养成服装设计师接她的班,我也有偷偷做过很多功课……我那时,特别担心自己以后嫁到你们家,你和别人聊天,我插不上嘴……”

她越说声音越低,神情里带着一点点怯意。

生来便是“人上人”的辛大小姐,原来也有烦恼。

好在,大概是从小就受过金钱的“熏陶”,她这颗脑袋,对书本上那些公式、理论大都琢磨不明白,但对于生活和艺术相关的人文故事,却往往能做到如数家珍,字画、古董、红酒、香水、奢侈品背后或真或假的传闻,张口就能来上几句……

说出去怕是无人相信,最初去学习、了解这些的动力,也不过是——害怕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

多少咂摸出了她的心思,祁温贤唇边笑意更浓,耐着性子解释:“那个品牌对服装设计行业影响很大,第一要义就是‘匿名性’,我一直希望‘森’能够按照MMM的模式发展下去,弱化个人设计师的影响力,殷樱这次情急之下把我推出来,可以说是直接逼着工作室改换路线——问题很严重,即使是现在这样的解决方案,我也不是很满意。”

辛歌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又不缺钱,而且早晚都要回去接手益禾,或许,以后可以把工作室当成副业……说实话,比起设计好看的衣服,我总觉得,你好像对赚钱更感兴趣。”

祁温贤默然不语。

按照这个男人一贯的作风,只要不张嘴反驳,多半是被说中了心思。

半晌,他只张口轻嗤:“是啊,说的没错。”

话题莫名走向沉重,辛歌却再也没有接话,为了避开车流午高峰,祁温贤按导航绕了条不算拥堵的远路,行驶至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路段,她睁大眼睛望向窗外,不自觉地抬手按在车窗玻璃上。

天穹之下,那栋笔直挺立的建筑物,分明是……

启明大厦。

这几年,楠丰商圈似乎有个诅咒:但凡一个企业开始建造摩天大楼,便意味着气数将尽。

显然,启明大厦就是这个的诅咒开端。

起初,辛卓信誓旦旦对外宣称,要建“楠丰第一高楼”作为启明总部,没想到中途资金链断裂,险些烂尾,不得不向祁家借钱进行收尾工程,明面上是借了六千万,背后的利益交换到底有多少,辛歌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如今这栋大楼在祁温贤名下。

至于是祁岳山的意思,还是怎么弄到手的,不得而知。

这附近以前有一个公交站,就叫“启明大厦”,昭然辛家当年的风光,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数度观察身边人的微妙表情,祁温贤终是开口,戳破她的想法:“要回去看看吗?”

这是辛卓和姜仪敏选择告别这个世界的地方,对作为女儿的辛歌而言,是名副其实的伤心地,以至于回到楠丰后,她一次都没来过这里。

可眼下听祁温贤这样提议,她又觉得去看一眼也并非一件难以接受的事——苦楚都已经过去,如今只是旧地重游,且有他陪在身边,不至于情绪崩溃。

于是鬼使神差地点头。

五分钟后,辛歌跟在祁温贤身后,站在了如同镜子般光亮、足以反射出自己身形的外立面玻璃墙前。

重新装修过……

也好。

稍稍低头整理好着装,她故作无畏地迈开步子,甫一进门,毕恭毕敬的招呼声接二连三响起。

“祁总?”

“祁总好!”

“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介于祁温贤还有益禾集团未来继承人这个身份,在这种场合被员工称呼一声“祁总”也不奇怪,只是,几个保安和祁温贤打过招呼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辛歌。

不约而同的短暂沉默后,有人扯着嗓子开了腔:“大小姐!”

辛歌一愣,继而逐一认出了身着保安服饰的老熟人们,不可思议道:“你是马哥?还有……乔哥?张伯……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你们……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被称为“马哥”的魁梧汉子抓了抓头发,笑着回答辛歌的问题:“其实,是祁总找到我们、让我们过来这里上班的……大小姐,好些人都在这里上班呢,我们一群大老粗,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待在这里看看门、打打杂,也挺好的!有工资,还有社保!”

另一个姓乔的男人也急忙插话:“……大小姐,以前启明的员工也有好多都留在这里了呢,祁总定的规矩,录用启明老员工的企业,五年内可以减免一部分租金,现在这儿的办公室都往外租了,租金还挺贵的呢。”

“大小姐,能再真见到你真好……”

“你现在住在楠丰吗?这栋楼,祁总买下来了,你以后,能不能多来看看我们啊?我们……都很想你的……”

“大小姐,你是不是快要结婚了啊?记得给我们喜糖哦!”

辛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有看看那个,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同时回答那么多问题。

她颤颤地点头,又颤颤地摇头,神思飞远。

树倒猢狲散。

四年前辛家事出突然,辛宅的佣人们和启明的老员工们也都流离失所,光是顾着应付那群催命鬼般的债主,辛灿和辛歌就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去安置那些为辛家卖力大半辈子的人……

辛歌偶尔也会琢磨,他们后来都去了哪里?如今又过的如何?但又安慰自己多想无益——现在的她如同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都难保。

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与故人重逢的喜悦,冲淡了自己对“启明大厦”那丝淡淡的怨念,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伤心地成了他人的避难所,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而精心编排出这一幕喜剧的家伙,眼下却兀自站在一旁,佯装随意地翻开着这几天大楼的访客出入记录。

……那有什么好看的?

强忍着泪意,辛歌转身喊他:“祁温贤。”

男人装没听见。

顾不上礼节,她用更大的声音喊了一嗓子:“祁温贤!你过来!”

声音在明亮空旷的一楼招待大厅内回响,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年轻前台们纷纷侧目,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人敢直呼自家老板的名字?见是一个面容美艳的年轻女孩,又转而开始猜测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祁温贤这才缓缓转身。

撞见她眼尾多出来的一抹红,又不自觉地皱眉,快步走过来想要安抚。

彼时的辛歌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他怀里低声呜咽:“……谁让你偷偷做了这么多事!游戏房也是,启明大厦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今天心血来潮,要不是我……你这张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你干嘛不说,你是不是就想突然把我叫过来,故意惹我哭……是啊是啊,我现在比以前爱哭多了,你就是……算准了这点吧,故意……”

那几个知晓两人婚约的保安人员见此情景,一个个憋着笑移开目光,半开玩笑开始咳嗽。

咳咳。

咳咳咳。

一想到还在人前、被那么多双员工的眼睛盯着,一向要面子的祁家少爷也很为难,抱着情绪激动的女朋友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年纪稍长的张伯指了指走廊尽头,提醒道:“祁总,招待室空着呢。”

祁温贤丢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立刻揽着辛歌转移阵地。

招待室大门一关,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美人赠予的香吻……

既凶狠,又甜腻。

那女人接吻的时候,倒是顾不上哭了。

腻歪到最后,两人的嘴巴都有点肿,见大小姐情绪稍缓,祁温贤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痕:“我知道你想谢我,倒也不必这样主动,我说过,一点点甜头就够了……”

辛歌自己也揉了下湿漉漉的睫毛,抽抽搭搭地说:“一点点怕是不够,想给你很多很多点甜头。”

“听你这样说,我很期待。”他俯下身,替她拨开遮住眉眼的头发,“不过,得先回家。”

“嗯,那你最好先打电话通知庄阿姨休个假。”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一进门就要开始脱你的衣服了。”

第39章 (二更) “尽兴了吗?”……

辛大小姐言出必行, 当真一进门,就动手。

从一楼到二楼。

从外间到里间。

她像是迫不及待地在拆一个盼望已久的礼物,硬生生将向来在这种事上很强势的祁温贤打压下去。

两人的鞋子胡乱丢在玄关, 昂贵的西装被扔在沙发上, 旋转楼梯上则零落着领带和丝袜……

庄阿姨临走前, 将装有“结婚”的纸盒放到了客厅里, 那小白猫经过这两天的适应,倒是喜欢了家里的环境, 也挺会自娱自乐, 满心以为那些飞来飞去的衣服是两位铲屎官新供奉给自己的玩具,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扑咬。

兴许是过于激动, 辛歌尝试了好几次, 都没能顺利解开祁温贤衬衫胸口那颗纽扣, 大小姐的骄纵脾气上来, 索性狠命撕扯一把,纽扣直接被崩飞,不知掉落何处。

白色的毛团却飞快钻进了沙发底下……

好吧,知道纽扣掉落的具体位置了。

但此刻无人会去捡。

祁温贤抓住辛歌并不安分的手腕:“别这么急。”

她像只小兽般地拱着他:“怎么, 舍不得衬衫呀?放心, 等我下下下下个月发工资就会赔给你的……”

他便笑了:“按照你的计划,下下下下个月那不是都分手了吗?怎么, 是想借着赔衬衫钱的由头, 和前·未婚夫牵扯不清吗?”

辛歌恼怒,捏了捏男人的脸:“你这张嘴, 烦死了!”

说着,她直接将人抵在卧室墙上吻,气不过似的, 又在他下颌处不轻不重咬了一小口,顺势用指尖勾着脱下来的吊带衫,扔在地板上……

而后,几乎是拥着挤进了卫浴间。

热气蒸腾,放在面池置物架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很快糊上薄薄雾气。

可惜,这里已经用不到它了。

这样的距离,祁温贤甚至可以看清自花洒而出的水珠自辛歌的脖颈滚落至腰腹、又顺着脚踝滴落在瓷砖上。

他莫名开始嫉妒那些水珠。

嫉妒得要疯……

过高的温度将一切都染上薄红,抚开辛歌脸颊上那些可恶的水珠,祁温贤哑着嗓子问:“浴室?”

她眼神迷离,含糊不清地挤出一个字:“床。”

直至太阳西沉,两人还拥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很奇怪。

明明连午饭都没吃,眼下却饱胀得厉害,辛歌一边回味这种新奇体验,一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枕着祁温贤的手臂躺好,如同一直餍足的猫,如果此时有人伸手挠挠她的尾椎骨,只怕她会舒服到眯起眼睛,呼噜呼……这个声音或许有点困难。

嗯嗯啊啊,方才倒是从双唇间溢出不少。

祁温贤用指腹探了一下床单上的潮湿,故意问:“尽兴了吗?”

某人阖眸假寐,不满地反驳:“尽兴的是你吧?我都快透支了!”

他从背后拥上去:“不喜欢?”

“也不是,就是有点累。”她抿了下唇,语气里多了点嗔怪,“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我还没缓过来。”

也不知到底是自己的体力不比从前,还是这男人趁机在这四年里升级、进化了,一通折腾下来,她当真是累得闭上眼就能睡着,要知道,那家伙眼下挂着“一宿未眠”的Debuff,还没玩花样呢,要是改天精力充沛……

算了,不说了。

再说下去就有“凡尔赛”嫌疑了。

辛歌耳根微热地哼哼两声,揉了揉酸疼的腿,心道自己在那家伙面前当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喜欢怎样的、想要怎样的,全被他一点点攻破、然后悉数记于心中。

想起第一次揶揄祁温贤“也就这样”,她觉得那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做出过的、最违心的评价。

温存间,那家伙倒是将她抱得更紧,直言不讳:“体谅一下,你走之后我没找过别的女人。”

她将头偏了一下,醋意十足地试探着他:“为什么不找——想要就去找别的人好啦,反正我都写了退婚书,又没人再管着你。”

身后男人的身体一僵,将她整个人掰过来,语气不悦:“你到现在还跟我说这种话……”

抱怨着,抓过她的手按向自己。

觉察到他身体地变化,辛歌往被子里缩了缩,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不要了吧?”

昨晚的指标已经完美达成,她并不想超额完成任务——还要去隔壁拿新的套套,好麻烦的,虽然也可以指使某人去拿,但眼下的她却只想溺死在这个画面里。

缺了谁都不行。

她想,自己果然还是太任性妄为了,只有这种忘乎所以的时刻,才能抛却许许多多的烦心事。

但某人却贪得无厌:“说好的‘很多很多点甜头’呢?”

被惊得呛了几声,辛歌软绵绵地求饶:“在质不在量嘛。”

哪里见到这位大小姐露出这般软糯的表情,祁温贤眼角一缩,登时灭了自己那点儿得寸进尺的心思。

那张明艳的脸似乎有种浑然天成蛊惑人心的魔力,曾几何时的傲慢,叫人不敢杵逆一个字,如今的委屈与可怜,又叫人恨不得剖开胸膛把心都捧上去给她吃掉……

但是,这女人也没那么坏。

她不会吃掉他的心。

她只会将他的心偷偷存放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偶尔拿出来看一眼。

即便是以前,他们也没有哪次事后倚在床上这般温存,也不知年轻时到底都在较真些什么,拼了命地藏着掖着,生怕叫对方瞧看出自己半点儿的真心实意——两只死鸭子,一只比一只嘴硬。

紧握的手始终舍不得松开,祁温贤久久凝视着她,生怕一闭上眼,这女人就会像小美人鱼一般,迎着阳光变成海面上的泡沫,再度消失不见。

她当年怎么就……

舍得走?

她如今怎么就……

舍得三个月分手?

可这是一个万般美好的午后,美好到一切阴谋、质疑、猜测都不应当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破坏气氛。

难得被诡谲的想象力左右神思,祁温贤长舒一口气,压下种种疑惑,只听从身体的本能将辛歌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单纯的小孩子——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能忘掉所有生活的艰辛和成长的苦痛。

许久,辛歌细如蚊哼地说了一句:“祁温贤,谢谢你,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让马哥他们都留在了启明大厦……虽然辛家没有了,启明也没有了,可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没有散,它们都还在那里,我一抬眼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顿了顿,她笑起来:“真好呀。”

祁温贤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他永远记得四年前封闭备赛结束,他从亲朋好友口中得知辛家情况,顶着被学院记大过的压力,直接退赛连夜飞回楠丰……然而什么都晚了,他根本就无力回天,思前想后,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保住启明大厦。

当时,有好些商圈“捡漏王”都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祁岳山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再加码了,但他却私下花了不少心思和手段,当然,还有几乎是他那时能够挪用的、能够借到的所有钱,才将这栋楼收到自己名下。

之后便是毫无希望的寻找……

所有的信息都对不上。

哪里都找不到那个女人。

如同行走在漫天风雪间,不见前方道路,亦不甘心折返,彼时的祁家少爷已经绝望到不知还能做点什么了,只想把与她有关的一点一滴全部珍藏起来,让回忆流逝地慢一点、再慢一点。

爱意永远笨拙。

哪怕是对再聪明的人而言。

他一向是个不爱表达内心真实想法的家伙,哪怕是在此刻,所以,他只是亲吻她的额头:“比起道谢,这种时候,更想听你说点别的话。”

喜欢,爱,结婚,或者一些更美妙的字眼……

成为家人。

但辛歌动了动唇,却未有遂他的愿。

她只是搂着祁温贤,喃喃地说:“睡一会儿吧。”

各有各的累。

冷色系的房间里最终是剩下平稳的呼吸声,只是两人刚刚在梦中相会,辛歌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沈若茴打来的电话,便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像是第六感显灵,她将手机稍稍从耳朵边挪开。

沈家小姐的分贝果然不低,张口就是责问:“辛歌,你今天到底什么时候能下班呀?不是说可以约晚饭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我到底还要不要预定座位……喂,你那边好安静啊,你在干嘛?”

辛歌看了眼身边同样被铃声惊醒的祁温贤,张口便是道歉:“茴茴,事出突然,我今天可能走不开……”

沈若茴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你请一天假出来不行吗?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我开给你就是!我今天真的很生气,殷樱她怎么能这样!我现在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

带着点起床气,祁温贤微微眯着眼睛,支起身子凑到辛歌的手机旁,冷冷清清地回复一句:“抱歉,她今晚的时间归我。”

沈若茴的声音戛然而止,渐渐地,鼻息轻颤。

她自然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

诡异的沉默让辛歌有些不安:“茴、茴茴,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不去找你的,是因为……”

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那一连串忙音,辛歌剜了一眼祁温贤,视线却停留在男人半遮半掩的胸肌和腹肌上,再不舍得离开。

祁温贤唤了一声,令她回神:“还要再睡会儿吗?”

她摇摇头,满脑子都再想怎么和沈若茴赔礼道歉:“唉,完了,她好像真的很生气。”

“是吗?”

“女孩子都是这样啦,不希望闺蜜重色轻友。”辛歌有些苦恼,“我明天还是抽空去看看她吧。”

听到她将自己归为“色”,祁温贤神情面露喜色,可听完后面半句话,他眼皮一台,眸光暗下来:“明天?一整天?”

完了,又一个生气了。

两面不是人的辛大小姐默默裹紧小被子。

一朵乌云在祁温贤头顶停留了许久,直到听见辛歌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他才面色好转,提议说出去吃点东西——为了尝“很多很多点甜头”,他一口气给庄阿姨放了三天假。

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辛歌碰了一下他的手:“今晚陪你,就不出去了吧,你……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第40章 “别气啦,给你顺顺毛”……

对祁温贤而言, 这是第一次将辛歌和厨房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在他的记忆里,绑着高马尾的少女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自己座位抽屉都不高兴收拾, 每次打扫卫生也只是抓着扫帚胡乱挥舞两下;再后来, 辛大小姐依然爱手如命, 价格昂贵的护手霜和手膜每天都不落下, 心情好和心情不好都要做彩绘指甲,更不可能去学着做家务……

所以, 当辛歌只穿着一件他的白衬衫站在案台边张罗着晚饭时, 被驱赶到餐桌边的祁温贤撑着下巴,神情玩味。

女孩白皙修长的双腿曝露在外, 来回走动间, 可以清楚地看见几枚新鲜的痕迹, 如同oversize般的衬衫堪堪罩着她的身躯, 领口大敞,胸前那颗纽扣不知所踪……

回味着方才的滋味,男人喉头一滚,不动声色舔了下唇, 意图起身:“真的不用我帮忙?”

庄阿姨走得匆忙, 忘了给“退婚”和“结婚”添猫粮,被饭菜香吸引, 两只小东西前后跑了过来, 贴着辛歌的腿蹭啊蹭,那只小白猫不怕人, 甚至站起身来扒拉辛歌的腿讨食,惹得她握着刀轻呼了好几声。

生怕辛歌伤着自己,祁温贤黑着脸走过去, 揪起两只猫的后颈皮将它们丢进客厅,往食盆里添了猫粮和水、又开了一盒罐头,这才令一大一小两只毛球彻底消停。

当某人带着一身猫毛回来时,辛歌已经将三菜一汤端上餐桌:西红柿炒鸡蛋,白灼菜心,酱油蒸蛋和冬瓜肉丸汤,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祁温贤知道,大抵是按着他的清淡口味做的。

她把筷子递给他,笑道:“尝尝?”

全身心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温馨场景中,祁温贤很配合地试了每一道菜,味道都很好,应是这几年来,做过很多很多遍的缘故。

这几年来……

倏然间因这个没有实体的词汇敲打心脏,祁温贤肉眼可见地愣了下,随即默默然放下筷子,机械地咀嚼嘴里的食物,却难以下咽。

注意到他的表情,辛歌急了,忙为自己开脱:“我之前就说过了,只是家常菜水平,你可别要求太高啊!”

祁温贤没吭声,转而握住她的手。

许久,才扶着眼镜,将眼里的酸涩逼退下去:“对不起。”

辛歌恍惚:“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将她扯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男人嗓音郁结又低沉:“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就在哲海、离我那么近——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感受到辛歌的鼻息微颤,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我一直以为你在国外过的不错,至少,你男朋友应该能照顾你的起居……”

浑身一僵,她抬手推他:“停停停!祁温贤,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他望向她。

辛歌搂着他的脖子,神情疑惑:“你……你们,到底是从哪儿听说我去了国外呀?什么男朋友?我这四年压根就没交过男朋友!我、我从来就……只有你……”

她含羞,蹙着眉把“一个男人”四个字给咽了下去。

像是有着小小的时空漩涡,那一瞬间,让祁温贤有些失重,他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下四年中自己为了找她所求的人、所做的事,忽然之间自嘲般地轻笑出声,继而牵起她的手,快步前往主卧。

辛歌惊讶于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忙不迭地唤着:

“咦?你不吃了吗?”

“喂,慢点走,你要带我去哪里!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我……我没穿拖鞋呀……”

想起冰冷的楼梯台面,担心辛歌赤脚着凉,祁温贤索性将她打横抱起,不容分说地继续往目的地走,感受到视角发生了变化,辛歌惊呼一声,登时并拢双腿,仍觉得凉飕飕的风顺着大腿直往衬衫里灌,一时间不知该捂上面还是该捂下面……

五分钟后。

辛歌跪坐在床垫上,冲着手里翻至最后一页的相册本发呆。

那一页夹着三张照片:第一张是阿尔卑斯雪山,第二张是不知道哪里的一处许愿喷泉,而第三张照片,是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一男一女,无名指上还带着成双的对戒。

辛歌茫然地看向祁温贤:“这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解释道:“是你旧账号在朋友圈发的照片——仅对我一人可见。”

辛歌微微瞪大眼睛,慌忙拿出手机想要登录旧账号查看,可按下几个字母后才想起来,账号密码都已经被沈若茴改掉了。

她又向祁温贤求助,急迫地想通过他的手机看一眼曾经的账号,后者却摇头,说这三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没过多久就删掉了,再后来,那个账号主动屏蔽了他,他也再没有得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如果前两张照片意味着希望,那第三张照片,便是绝望。

祁温贤永远忘不了自己在深夜刷到最后一张照片时的窒息感,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啃咬五脏六腑。

不解,不甘,不悦……

有很多个“不”字在脑海里翻涌。

他迫切想要知道辛歌人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过的好不好,那个牵她手的男人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经常和她吵架、会不会因为她眼圈一红就背地里反思哪里做的不对;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和辛歌“交往”那么久,为什么从不曾有过看上去如此亲昵的照片,她对自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那段时间,他像疯了一样窥视那个女人的社交账号。

不敢不看,又不敢看。

当得知这些照片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时,那种窒息一般的苦楚,从心脏的位置开始溃烂,再蔓延至四肢。

她好像,是真的不要他了。

还用这种足以逼疯他的方式,隔空告知。

这算什么。

想她,又怨她。

被各种情绪逼疯,矜贵无双的祁家少爷人生第一次敲碎自己一身傲骨,他将那三张及时保存下来的照片打印出来,开始寻觅,他打电话给满世界旅行的高昱、给在国外留学的江盛景,甚至借着参赛、看展的由头频频飞去大洋彼岸的城市……

他去雪山脚下的城镇与村落,去每一个和照片里相似的许愿池,抛下无数枚大大小小的硬币,卑微地许下愿望:从“顺利和她履行婚约”到“能带她回楠丰”再到“只要能见一面、远远看一眼就好”再到“希望她身边的人能够对她好”。

神子虔诚,却始终得不到神明的垂怜。

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

弄丢她的四年,很像一个有始无终的笑话,时间桀桀怪笑,自诩无所不能的他却只能束手就擒。

沉默片刻中,辛歌挤出一丝声音:“照片不是我发的。”

祁温贤倏然回神,垂目望向她。

生怕他对此还有质疑,她又问了一句:“你不相信我吗?”

他颔首,笃定地给她力量:“我当然信你。”

似是想起什么,男人眸光转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找人调查一下这个账号,如果不是你,这些照片已经无法用‘被盗号’之类的理由解释得通了,很明显,是有人在借用你的身份来误导我……”

他向来多虑。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到,会不会和自己的母亲有关——辛家衰败后,温茹非常反对自己去寻找辛歌的下落,如此有针对性的误导,简直就是一步步引着无计可施的他往错误的方向走。

四年的时间,就这样错过。

他们又几个四年?

他咬了咬牙,握拳狠狠砸在墙面上。

心疼又无奈,辛歌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道:“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但是……”

祁温贤扬声:“谁?”

双肩一颤,她没吭声。

思考了很久,辛歌才指着照片问他:“我有些事还没弄清楚,等我找机会问出答案,再告诉你——这几张照片,能不能先给我?”

她想,自己明天确实得去找一趟沈若茴了。

他捏了捏鼻梁:“拿走,这几年我看够了,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它们。”

见祁温贤露出苦闷相,辛歌“噗嗤”笑出声来:“我算是明白了,你一直以为我在国外交了男朋友,所以之前在森·工作室见到我,就对我那么冷淡,还说‘不认识’,后来又怀疑我在和付成则交往……祁温贤,你的心眼真是比针孔还小呢。”

“抱歉。”回忆起那场不算愉快的重逢,他老实承认,自己的言行是被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妒意所支配,“我当时确实有一点生气。”

“只是‘有一点’吗?”

“非常生气。”在女朋友的逼问下,他默默改口,“气到发疯。”

难得见到祁温贤这般坦率,辛歌捂着嘴笑起来,等笑够了,又抬手召唤他过去、示意他低头。

她在他头上揉了揉,语气宠溺:“别气啦,给你顺顺毛。”

被那声“顺顺毛”给撩到浑身紧绷,祁温贤差点忘了呼吸,就那般乖顺地站在床边,俯身让辛歌揉弄头发。

矜贵优雅全无。

光是想象,就知道自己眼下有多滑稽。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任由她摆布。

全程目睹了男人脸上的红晕如何产生,辛歌露着梨涡,明眸眨动,腹诽着祁温贤这家伙真的很有意思:做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完全没在怕的,怎么一到这种“初级”肢体接触,反而这么容易脸红?

不过,祁家少爷这些怪癖,大抵是在自己推波助澜下才养成的,谁让她当初强硬地跳过了恋爱阶段、直接将他拐上了床……

男主角加错恋爱技能点什么的,这个锅,她得背。

想着心事,辛歌用另一只手往前翻了翻相册,笑容不由一敛:那不算薄的整本册子里,居然全都是她的照片,以前发在朋友圈的自拍、学校集体活动时的合影、还有各种酒会和饭局上在他人镜头下的惊鸿一瞥……一张一张,按照时间顺序整齐保存着,唯一一张空缺,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高三毕业前拍的四人合照——那张照片,如今正藏在她的钱包夹层里。

是祁温贤上次还给她的。

其他的照片,很不凑巧,辛歌都弄丢了。

启明破产还债那会儿,因为害怕被人戳脊梁骨,她主动删掉了一些社交账号里的自拍,后来上班挤公交车,手机又被偷过两回……那些定格的回忆,最终再也找不回来。

如今看到他替她存下的照片,心中不由漾出一圈圈涟漪。

她无声扬了下唇角,也顿时想通了,为什么祁温贤能记得住自己曾经用过哪些包、并在最短的时间里买回大多数放进衣帽间——他对她的关注,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

是很深、很沉的迷恋。

祁温贤想将相册抢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辛歌将册子抱在怀里,死死盯住他,张口便是质问:“你怎么偷藏了我这么多的照片?”

男人心虚地将目光飘向别处。

还能有什么答案?

还不是因为喜欢。

同样想出正确答案的辛歌仰起脖子,眯起眼睛哼哼一声,宛如抓住了这只狐狸的把柄,故意揶揄道:“祁温贤,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对着我的照片自己解决?”

没曾想被这女人在这种事上反将一军,祁家少爷眼眶欲裂。

她故意拖长尾音“噫”了一声:“……变态。”

无法反驳。

还在文星双语念书那会儿,他确实一度觉得自己偷存辛歌照片的行为很无耻,可就是无法控制,班里喜欢她的男生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只有他这个联姻对象不行——会被她无情调侃,会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于是照片越存越多,统统放在加密的相册里。

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克己自律如祁温贤,也会偶尔做些糊涂事,厌恶自己的同时,又总是一次次失控,慢慢地,倔强少年只能将那一丝隐秘的爱意越藏越深,直到再也说不出口。

称不上变态,但定然是病态的。

而今,终于被她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他自年少起囤积的恶念,一股脑儿投放入世间。

他本就如此。

如今得偿所愿,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镜片后琥珀色的眸子缓缓一动,他的唇角勾出一个弧度,上前半步扼住辛歌的下巴:“我要是你,现在一定笑不出来。”

听出男人温和腔调里暗藏的警告,辛歌心呼不妙。

下一秒,她再度被他吻住。

第41章 “猫弄的”

从卧室走到一楼开放式厨房, 祁温贤低头看了腕上的表。

早间六点四十七分。

昨天吃了女朋友亲手做的晚饭,礼尚往来,今早该换他了, 而且, 他也不觉得那个女人醒来还有力气忙活早餐:虽然已经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克制, 但有些东西一旦起了苗头, 最后都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他们像是相濡以沫的两尾鱼,浸于藏蓝色的床单中, 恨不得一个晚上弥补四年来的空寂。

不知是不是境遇改变心态, 她似乎比几年前生涩、敏/感,没有了往昔的虚张声势和故作不屑, 她愈发愿意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坦然呈现, 因为他的每一次越界而轻颤。

明明午后已经两度采撷甜果, 却依然放任躯壳在疲倦和贪婪间浮沉, 继续透支,继续下坠。

越是这般矛盾,越更叫人欲罢不能。

结果就是,下午好不容易从她身子底下抢救出来的眼镜还是没能平安度过这一晚……

又被压坏了。

唯有这点, 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思及此, 祁温贤的唇角不由多出三分笑意——他想,自己的印花贴似乎又攒了一枚。

甜头尝了, 饭也是要吃的。

盯着冰箱思考五分钟, 又盯着灶台思考五分钟,早间六点五十七分, 换上新眼镜的祁温贤拨通了高昱的电话。

从没下过厨的某人需要请外援。

这个时间点,高家少爷还在睡觉——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当然也包括辛歌。让她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固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但祁温贤总觉得,自己要是留在卧室里、一定会忍不住做更多的事扰她清梦,一番内心挣扎,还是洗漱完毕下了一楼。

于是变成了扰好友清梦。

高昱接通电话的时候明显语气不爽,身边的小娇妻似乎也被吵醒了,哼哼唧唧地撒着娇,他哄了两句,说是祁温贤的电话,这个时间点打过来应该是有很要紧的事……

话音未落,就听见祁温贤正儿八经地问了一句:“怎么煎鸡蛋?”

高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又重复一遍:“煎鸡蛋,半面熟的那种,怎么做。”

祁温贤记得辛歌很喜欢吃那个,以前出去开房,他们偶尔会一起去吃酒店的自助早餐,别的食物都无所谓,但她总会让厨师现做两个半面熟的煎鸡蛋,要一餐刀切下去、能流心的那种。

在能让他称之为“好朋友”的那群人里,只有家里搞餐饮的高昱擅长做饭。

庄阿姨不在,只能靠他。

然而,两秒沉默后,高家少爷骂骂咧咧挂断了电话。

早间七点零八分。

祁温贤正在思考这种事还能向谁求助,高昱的电话再度打过来,应是起床到了别处,他的声音比之前大了点,问祁温贤,辛歌是不是在他那儿?

祁温贤也不知对方是如何从“煎鸡蛋”联想到“辛歌”的,只随口应付了两句,压低声音催促道:“……步骤说详细一点,越细越好,从头开始教,我记录一下。”

高昱哂笑:“从头开始?祁温贤,你要我从养鸡开始教你吗?”

并没有听出好友话语间的嘲讽,祁温贤换上蓝牙耳机,将手机界面切换到记事本:“不用那么详细。”

“那你说从哪里开始?”

“怎么开煤气?”

高昱:“……”

昨晚家中只有两人两猫,辛歌自然而然睡进了主卧,不知是祁温贤用的床品更高端、更舒适,还是旁的原因,起床后她还在回味那一宿好梦,真是但愿长睡不复醒啊不复醒……

房间里瞧不见男人的身影,倒也不奇怪,在辛歌的记忆中,祁温贤那家伙还有晨跑的习惯。她洗漱完毕,蹑手捏脚找了件看上去最保守的长款丝绸睡衣套上身,这才挽着头发前往一楼。

祁温贤正坐在餐桌边喝咖啡,桌上是几个外卖餐盒,中西式早餐都有,摆满了小半张桌子,而一大一小两只猫则在客厅里追逐一个用餐盒包装纸捏成的纸球。

不得不说,自从把“结婚”抱回来后,“退婚”在家里刷新的次数就逐渐变多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同类相吸吧。

吸了吸鼻子,辛歌朝向厨房方向张望一眼:“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吗,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祁温贤并不看她,声音平静:“没有。”

“厨房的烟还没散?”

“你看错了。”

“不是,真的有……”

“猫弄的。”祁温贤将尚且温热的皮蛋肉瘦粥和蛋饼推到她面前,“别琢磨了,吃点东西吧。”

将早餐一口一口解决掉,趁祁温贤上楼换衣服,辛歌还是绕进厨房看了一眼,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绷不住笑。

锅底几乎被烧穿了的平底锅被毫不怜惜地扔进了垃圾桶,里面还有一些焦黑的、根本看不出食材的“失败品”。

看到那些破开的蛋壳,她猜测,那男人或许是想煎鸡蛋来着?只可惜能力有限,始终没能没成功,最后居然还让“退婚”和“结婚”来背锅?小猫咪又做错了什么呢!

愈发无奈,愈发想笑。

辛歌弯着眉眼,偷偷摸出手机将这桩“笑料”拍下,打算回头把照片打印出来放进祁温贤私藏的那本相册里,对了,还有那张上次醉酒后他被她揉乱头发的照片。

如果三个月后真的要分开……

也算是,多点纪念罢。

这半日过的颇为悠然。

祁温贤原本的计划,是带辛歌回一趟祁宅,见见祁岳山和温茹。辛大小姐回来楠丰这么久、闹出的动静也不小,是时候找个时间去拜访长辈了;只是辛歌内心非常排斥见温茹,思前想后,只好借口今天要去找沈若茴,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她发消息给沈家千金,问她今天有没有安排,对方倒是很快回复说自己在家做spa,让辛歌过去喝下午茶。

沈若茴今天的情绪比昨天稳定很多,聊天中途,甚至还发了个可爱卖萌的表情包。

辛歌松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新的消息弹出来。

沈若茴:你是一个人过来,还是和祁温贤一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句问话令辛歌心塞,她甚至无法确定,沈若茴这样问是不是暗示她带上“家属”?

最终还是决定独自赴约。

她想问问那三张照片出现在自己社交账号上的真正缘由——她可以为好朋友的行为找千万个理由,可依祁温贤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大概率与沈若茴有关……就算不迁怒她,往后祁、沈两家,怕是也不会再有生意上的往来了。

辛大小姐为人善良,没有戳破男朋友薄薄的脸皮,闷声不响收拾掉了厨房里的垃圾,提议午饭点外卖。

重口味垃圾食品被祁大少爷一一否决,最后,两人统一意见点了附近饭店里的四菜一汤。

两道辣菜,两道不辣。

临出门前,辛歌被祁温贤叫进衣帽间:“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出门见老同学吧?”

辛歌理了理头发,没觉得自己这身雪纺衬衫搭牛仔裤有什么问题。

抬眼间,祁温贤递过来一条藕粉色的高奢品牌吊带裙,顺势又替她搭好了高跟鞋和包包,甚至,还从珠宝柜里挑了一副钻石耳环:“……她们现在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稍微给男朋友一点面子,可以吗?”

她还是不敢接。

祁温贤眯起眼睛:“怎么了?”

某人无措地叹气:“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我还不起的。”

指了指占据包柜C位的喜马拉雅,辛歌又吞吐道:“还有那些包……谢谢你买了它们,但我真的不能收。”

呲啦——

雪纺被硬生生撕扯开的声音。

根本不理会辛歌说的那些话,祁温贤一把将人拉过去,将羊脂美玉般的女人从那些廉价的布料里剥出来,重新塞进他挑中的裙子里,又帮她挽出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拉扯出几缕长发,软软垂在肩侧。

这个行当做久了,祁家少爷很懂得如何让一个女人绽放她的美。

更别说,这是一个他观察了、琢磨了许多年的女人。

衣帽间私密性极佳,www.youxs.org,被祁温贤猝不及防的操作惊呆,辛歌咬着唇,讷讷站在等身胡桃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身上的尘埃被那双手一点点抹掉……

给她戴耳环的时候,他终是忍不住了。

穿透耳洞的银针微微凉,贴着她耳后细吻的唇舌却滚烫,www.youxs.org,而后再上行,含住另一边空无一物的小巧耳垂,继而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你若不想要,便放在这吧,我不会强迫你收下,但它们依然都属于你——我想睡你,但我不想当沈铭飞的同类。”

辛歌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涨红了脸。

她甩了下头,想要避开他的纠缠:“这都是我多久前说的话了,你怎么还记得!”

他回答:“记性好。”

她轻嗤:“小心眼。”

祁温贤终是停止了戏弄女朋友的行为,将另一只耳环也替她戴好:“我只是希望你能暂行使这栋婚房女主人的权利,帮我使用它们——你看这些包、衣服、珠宝首饰,放在衣帽间里这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你不觉得它们很可怜吗?”

明知道是很低级的哄骗,可辛歌眨眨眼,四下一望,当真觉得那些昂贵又漂亮的东西很可怜、很可怜了。

辛大小姐的同情心瞬间泛滥。

笃信自己应该救它们于水火中……

觉察到她的动摇,祁温贤又将她往镜子前推了小半步,蛊惑道:“上班时间随你高兴,上班以外的时间,你可以在我这里当大小姐——你不是说三个月之后就会腻味吗,那就在离开之前,顺便当三个月的大小姐,当一天,少一天。”

狐狸的尾巴摇了摇,男人神色晦暗不明:“那件事也一样——做一次,少一次。”

辛歌的唇颤了颤,欲言又止。

不是,在那男人嘴里,怎么男欢女爱还能玩起“饥饿营销”啊?

更郁闷的是,女人向来对限量版和限时发售没有任何抵抗力……

无奈叹息,她转身捧起他的脸,狠狠吻过去。

短暂的缠绵过后,她伸出手指,抹掉沾在祁温贤唇上的口红,笑着提出第一个任性要求:“大小姐要出门了,能不能给我叫辆车?”

第42章 (一更) “我也喜欢祁温贤,有……

新旧城区交界, 沈若茴住处。

兴许是早早知道有客到访,佣人毕恭毕敬地将辛歌领到沈若茴的卧室。

彼时,沈大小姐刚刚结束身体spa, 又给自己做了套护肤, 房间里充盈着玫瑰精油的香气, 而她正对着卫浴间的镜子, 仔仔细细清洗脸上的泥膜。

见好友到来,她随手指了一下床脚堆得满满当当的收纳盒:“辛歌, 那些面膜、彩妆和护肤品我实在用不完了, 你带回去用吧?还有几套品牌商送的衣服,款式不适合我, 放在我这里也是占地方, 你也拿着……”

甫一转身, 沈若茴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上次见面还是一身廉价地摊货的辛歌, 如今却光彩熠熠站在自己面前,浑身上下都是令她眼直的大牌,倒是有几分当年辛大小姐的影子了……

不对,她本就是她。

被莫名的挫败感击中, 沈若茴的笑容僵了僵, 语气复杂地称赞一句:“这身倒是不错,祁温贤送的?”

想起祁温贤诱哄她的那段“婚房女主人权利”, 辛歌尬笑:“算是……他借给我的。”

没再纠结好友的说辞, 沈若茴将自己拾掇干净:“祁温贤没来吗?”

“他送我到附近,眼下, 应该是去了工作室吧?”想到古藤巷距离这里并不远,辛歌猜测着自家男友的活动轨迹,顺手将绕路去给沈若茴买的她以前最爱吃的小蛋糕递过去, “抱歉啊,茴茴,昨天没能出来陪你,这个,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沈若茴接过纸盒,放到一旁。

随即,若有所思地撇了下嘴:“……我早就不吃蛋糕了。”

这几年她出镜的机会不算少,愈发在意身材管理,每天控油控糖,早一杯咖啡、晚一杯热可可就已经是极限了,平时再也不敢沾别的甜食。

辛歌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沈若茴很快把话题重新绕回到她身上:“所以,你和祁温贤现在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我爸参加了一个饭局,正巧祁岳山也在,听他的意思,是打算当做没有退婚那回事……”

辛歌苦笑,甩出打过无数遍的腹稿:“你觉得可能吗?祁温贤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想要怎样的儿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祁温贤只是,嗯,只是暂时先处着,早晚还是要分开的。”

沈若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但凡和祁温贤有关的事,你永远口是心非。”

在好友略显惊愕的眼神中,她缓缓走到梳妆台,坐下,打开灯带,摆弄起那些精致又昂贵的瓶瓶罐罐,开始给自己化妆。

看着原本素颜朝天的沈若茴郑重其事打扮起来,时不时从镜子里瞄她一眼作比较,大有不想在外表上输掉的意味,辛歌多少有点不自在,她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说是女孩子之间的人际关系可以分为好几类,而最高级别的就是——不洗头也能见面的关系。

那些散发着化妆品独特香味的隔离和彩色粉质,也不知是隔开了什么,晕开了什么。

与此同时,沈家小姐却依旧兴致高涨地谈论着那个本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的男人:“你们两家订下婚约后,你口口声声对我说,自己不喜欢祁温贤,可结果呢,转头就和他上床;你说你再也不会回楠丰,后来,你又出现在他工作室的酒会上;你说你们现在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关系,结果呢?”

双肩一颤,沈若茴轻笑出声:“……我昨天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还睡在一起?”

没能等到身后人的回应,她沉沉感慨:“辛歌,你好虚伪。”

眼皮一跳,辛歌就着镜子对上沈若茴的眼睛:“茴茴,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说祁温贤,你不觉得——你对他过于关注了吗?你昨天挂断电话,到底是生什么气?你是在气我爽约、没去听你吐槽殷樱那些事,还是在气——祁温贤他在我身边?”

握着眼线笔的手微微一颤,那道黑色边线勾得过于上扬。

只那一笔,清秀的脸庞无端带了几分凶相。

但沈若茴并没有急于擦拭,转而将另一边的眼线补长,这才转身,缓缓望向对方:“你什么意思?”

辛歌默了数秒。

紧接着,她打开包,将三张照片依次放在梳妆台上:“我也想问,你什么意思。”

沈若茴盯着那几张薄薄的、已然有些泛黄的相纸,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畏怯。

有些私心,注定无法摊在台面上说道。

可即便没有一句备注,心思玲珑的人也能从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照片背后读懂那些暗藏的秘密——如果心中没有答案,辛歌根本就不会当着好友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她还和以前一样,直率又犀利。

不光是这身行头的衬托,让那股气势汹涌……

而是,辛大小姐压根就没有变过。

沈若茴本以为,那些仅对一人可见、很快就被删除的照片只会断掉祁温贤对前·未婚妻的念想,没曾想,断断续续的“线索”却将那个偏执的男人推向另一个深渊……

这四年来几乎每一次见面,祁温贤都会问她是否知道辛歌的近况,而作为最“忠贞”的好姐妹,她当然要说不知道,再拧着眉头数落几句,辛歌压根没把自己当最好的朋友,消失那么久,从来没有联系她,怕不是早就把他们都忘掉了吧?

哪怕,手机里还存着辛歌前几天发来的生日问候短信……

有时沈大小姐都觉得好笑,要是试镜时自己能有这演技,也不至于至今没演过能出圈的角色。

末了,她抓起照片撕碎,扔进垃圾桶:“我就是不希望他找到你。”

在诡谲的安静中,沈若茴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辛歌:“我也喜欢祁温贤,有问题吗?”

对于这个答案,辛歌并不意外:“我以前一直不知道……”

猛地站起身来,沈若茴双手按住辛歌的肩膀,涂着细闪甲油的指甲近乎要嵌入她皮肉中,歇斯底里道:“你怎么会知道!念书那会儿,你们天天在班里明撕暗秀,而我就像你的跟班一样,我每天课间听你在我面前念叨祁温贤这儿不顺你的意,那儿又惹你不高兴,然后再帮你向他传话、帮你给他送水……我敢告诉你,我也喜欢他吗?”

“有件事我一直都没说过,联姻的事是我们家先向祁家提的!结果呢,就因为你家比我家有钱,祁岳山和温茹就让祁温贤和你联姻——辛大小姐,凭什么是你?如果那时候和祁温贤订婚的人是我,他肯定也会像注意你一样,注意到我的!”

“辛歌,你知道我给祁温贤写过多少情书吗,你知道他的名字在我日记本里出现过多少次吗?高中毕业那天,我真的是鼓足所有勇气、做好了和你闹掰的准备,才把一封情书送到祁温贤面前……可他却问我这是不是你给他的,我说不是,他便连拆也没有拆,又把情书还给了我……凭什么你们能破镜重圆,我却不能暗恋成真呢?”

意识到好友的情绪不太正常,辛歌咬着下唇,狠狠掰开那两只手。

肩膀有点火辣辣的疼,约莫是被掐破了皮,她定了定神,尽力说着可以安抚她的话:“茴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自己的跟班,你要是那个时候告诉我,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公平竞争……”

沈若茴蹙眉:“可只要和你一起出现,我就是个跟班啊。”

太过刺眼。

存在,便是冒犯。

辛歌站在原地愣了愣,恍惚间明白了祁温贤之前对她的形容。

失神地盯着指甲缝里的血丝,沈若茴发出一声冷笑:“公平竞争?怎么可能公平?只要你们的婚约还没解除,我就不可能参与这场竞争!幸好,幸好,我终于等到了启明破产的那一天,听说你爸妈双双跳楼,我当时就笑了,我知道,你辛大小姐怕是要永远退出这场不公平的竞争了……诶!你……做什么!别……”

拧开的依云水从她头顶上浇下去。

滴滴答答。

水滴顺着她的卷发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又像是,再也无法消退的污秽。

不顾沈若茴扯着嗓子发出尖细的惊呼,辛歌面无表情将空掉一半的矿泉水瓶捏在手里,神情从未有过的冷漠:“沈小姐,我希望你冷静一下,至少,不要在听闻别人父母死讯的时候露出笑容。”

她喝了一口剩下的水,将瓶子随手扔到一边:“谢谢你的下午茶,我就不打扰了。”

说话间,卧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扎眼的黄毛率先入镜。

沈铭飞的声音不管在哪里,都极有辨识度:“姐?姐,你喊我过来……有什么……”

虽然屋子里还有一个满身狼狈的亲眷,男人的视线还是先一步落在了辛歌的身上。

他抓了下头发:“辛歌,你要走了啊?”

想起之前种种不愉快的经历——如今,也不用再顾忌这家伙的姐姐,辛歌径直白了沈铭飞一眼,打算绕过他往外走,哪知沈若茴却一改恼羞的语气,反而开始催促弟弟:“铭飞,你送送辛歌!你送送她!”

沈铭飞心有余悸,几乎是脱口而出:“不、不了吧?”

沈若茴却像是听不见一般,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继续别有用心地怂恿:“你去送!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辛歌的吗?总吵着要我带你一起出去玩,不就是想见辛歌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让她知道的?”

哪里见过沈若茴露出这副表情,沈铭飞一边摆手,一边给她递眼色:“姐你少说两句吧,不不不,你还是别说了……我来的时候看到了祁少的车……我们,呃,我和他一起进门的……”

说着,沈铭飞瞥了眼身后。

而红了眼眶的辛歌,则已经被紧随其后的祁温贤拉进了怀里。

第43章 (二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祁家少爷在人前, 永远是那副彬彬有礼、谦逊温和的模样。

尽管觉察到两个女孩间的气氛有一丝不寻常,他也并没有踏进沈若茴的房间刨根问底,甚至没有往里再多看一眼……作为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只是礼貌地向沈铭飞道别, 随即揽着辛歌离开。

直到坐进车里, 辛歌的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祁温贤打开车载冰箱, 从里面拿了几颗融雪巧克力球递给她。

纷乱的思绪终是因为掌心多出的金红色而稍稍规整,她吃了颗巧克力, 感受着烘焙过后的坚果香在唇齿间漾开, 终是缓过神来,扭头望向身边人:“你一直在附近等我?”

他微微颔首, 镜片泛着冷光:“有点不放心——看到沈铭飞的车, 我就跟着他一起进来了。”

辛歌玩弄着手里的糖纸:“好像是沈若茴喊他来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 自己应该是过来喝下午茶的。

沈铭飞的突然出现, 确实让人出乎意料。沈若茴明明早有安排,却特意卡着时间点把沈铭飞叫过来,最后又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就像是刻意给他制造接近自己的机会一样……

越想越不舒服, 辛歌将手里的糖纸攥紧。

同样觉得蹊跷的还有祁温贤。

静默片刻, 他沉声嘱咐:“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少和沈家人来往。”

她“嗯”了一声, 说自己以后不会再来了。

“吵架了?”

“比吵架还要严重一点。”

“原因?”

“因为你。”

听得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祁温贤沉默。

他并不愚笨。

沈家小姐学生时代放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多少能感觉得到, 所以才会在收到疑似情书的信笺时,选择原封不动退还,给对方留足回旋的余地, 也不至于让辛歌为难。

只是有些人如毒瘤,如果不趁早割离,只会变成沉疴宿疾。

睁着干涩的眼眸,辛歌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绿植和路灯,心不在焉地数数,差不多数到六十七八时,才听到男人压低声音又问了句:“用你账号发照片的事,是沈若茴做的吗?”

将双腿蜷缩上座椅,她将脸别过去:“你别继续追究了,好不好?算我求你……”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聪明人能猜到答案。

辛歌的心很乱。

一方面,她为沈若茴那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暗恋而动容,另一方面,又为祁温贤四年毫无头绪的苦寻而郁结,唯一清晰的念头是——这件事不能顺着祁温贤的脾气来处理,毕竟祁、沈两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若是栽在几张莫名其妙的旧照片上,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直接受害人斜睨她一眼:“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她将脑袋歪过来:“那你要怎样?”

祁温贤想了想,意有所指地说了包括森·工作室在内的几个地点。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辛歌双颊登时染上一片绯色,要不是看那狗比男人在开车,很可能小拳拳就直接挥过去了:“喂,我正儿八经和你说事呢,你怎么总惦记那个!”

他轻哼:“哪个?我话还没说全,你脑补功力倒是挺厉害。”

她气得双手抱肩,内心默默翻白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祁温贤又嗤:“我原本已经在考虑接手益禾之后就把沈家的合作关系断掉,市场很大,能取代他们家的建筑材料商太多了,我爸也只是卖沈家一个人情关系而已……既然你让我不追究照片的事,那你告诉我,我弄丢你的四年时间,谁来赔?怎么赔?”

她无言以对。

嗯,有“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内味儿了。

倘若这家伙以后继承家业、用“祁总”身份示人,怕是身边所有人都不会太好过吧?

不过,辩还是要辩一下:“喂,怎么就按四年算呢?就算你很快找到了我,我也未必就跟你回来楠丰啊!”

“辛歌。”祁温贤唤她一声,“你觉得我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吗?”

好吧,他不是。

有手段,不要脸,惹急了还有点儿疯。

换而言之,如果说服不了她——或许就会把她绑回来了。

辛歌叹口气。

她也明白,时间、精力、绝望的寻找、痛苦的挣扎,本来就是难以量化的东西,祁温贤只提那种要求,大抵就是答应不追究的意思了,自己和沈若茴当了这么多年“好姐妹”,帮她挡这一回灾,也算是好聚好散——而且看祁温贤眼下这态度,永远退出不公平竞争的人,分明是她沈若茴啊。

感情的事似乎总是如此,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天平一定会向某一方倾斜。

她以前从不屑和喜欢祁温贤的女生作比较,完全是因为仗着一纸婚约;而现今不屑再和那些千金小姐、明星小花作比较,是因为她从祁温贤那里得到了很多很多、很沉很沉的爱。

她知道自己无可替代,就算以后要分开……

就算……

想到注定要打出BE的结局,辛歌抿了一下唇,笑容逐渐消失。

多想无益,不如及时行乐。

想到这里,她瞥了眼祁温贤,小小声嘀咕:“……可以试试飘窗。”

结果回澜庭之前,两人又去了趟附近的连锁便利店。

托饮料、零食以及两盒安全套的福,辛歌积攒的可以用来兑换奖品的印花一下子又多了好几枚,但还是不够换最后一个奖品。

还差两枚。

就在她对着宣传海报上标注的截止日期出神、纠结着还能买点什么时,祁温贤从随身的卡包里翻出一张和她同款的卡片,里面已经有了三枚印花,加起来正好足够。

辛歌很惊讶:“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收集这个了?”

他只是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她眨眨眼:“祁温贤,你好像总喜欢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

男人点头:“……慢慢都会让你知道的。”

有了外援支持,辛歌终是顺利换到了最后一款Q版小摆件,是只正在打瞌睡的小猫咪。

她欢天喜地,面上阴云一扫而空,琢磨着回头得找机会回一趟兴塘里出租屋,把剩下那三款摆件也一起拿过来拍照发朋友圈,然后放到床头柜上——祁温贤的房间太一本正经,如果真要住三个月,她一定得想办法往里面添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但幻想恋歌的男主角周边肯定不行,大概率会被他扔给两只小猫咪当玩具。

辛歌忙着回复朋友圈,受了冷落的祁温贤便拿起包装盒把玩,可一看背面标注的生产商,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辛歌问他笑什么。

他指了一下“飞虹创意”几个小字:“这是江盛景公司的产品,说不定还是他老婆设计的——下次在便利店看到这个牌子的手办盲盒,直接找他要一套就是,没必要天天借口攒印花、跑过来买安全套。”

辛歌:“……”

男人这种生物,到底为什么要长嘴呢?

又走了半程她才想起来怎么反驳,扑棱扑棱地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你要是能管得住自己,那我就不用来买了呀。”

很好,当年的战斗力回来了。

祁温贤挑眉,将没什么价值的包装盒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改了说辞:“我忽然觉得,偶尔支持一下江太太的事业,也很有必要。”

回到澜庭后的几个小时,都是游戏时间。

痴缠之中,祁大少爷总觉得给庄阿姨放三天假确实有点少,人家跟了祁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应该放三个月的假;辛大小姐则非常后悔自己随口一说的地点,被某人大掌一按,她的腰都快弯成一张弓,因为看不见身后动静,每次要逃的时候,都能被他抓着脚踝再拖回来。

癔症一般,乐此不疲。

宛如逗弄食物的捕猎者。

好不容易消停,辛歌被祁温贤抱进浴室洗澡——双肩被沈若茴抠出来那些的细小伤痕到底没瞒住,他无比恼怒,却又因事先答应了女朋友而不得不压下翻涌的报复心,最后只能细细密密地吮吻那些伤口,妄图用自己的温度和气味替她疗伤。

然后又燃着了火。

意识到不对劲时,辛歌连睡衣都来不及穿、也顾不上腰腿的酸软,裹着浴巾就往外跑,以至于在地板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羞怯的、恼火的、沙哑的声音一度徘徊在别墅里……

“不行,我今晚一定要回客房睡!锁门!你别想进来!”

“祁温贤,我要是再和你睡一张床,我就去三楼把游戏机手柄吃掉!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体谅你也不是这么个体谅法!你自己算算,这两天搞多少回了!你是打算把四年欠的一口气补回来吗!我要骂人了,真的要骂人了!滚开啊,别拽我浴巾……”

祁温贤:“……”

好在,吃完加热便当后,男主人还是放人回了客房。

躺在床上刷完了游戏体力,又在群里和周琼她们闲扯了一会儿,辛大小姐开始浑身别扭,一会儿感觉周围太安静,一会儿又感觉床垫没有主卧那张睡着舒服,根本没有睡意。

睡在隔壁房间的男人亦然。

手机消息虽迟但到。

出乎辛歌意料,不是“晚安”,而是几张小白猫在他床上翻肚皮的照片:那只狸花猫成天要去小区外面浪,祁温贤一般不让它进房间,至于这只小奶猫,目前还没踏出过家门半步,尚且还有居住卧室的特权。

辛歌动了心思,回复问小猫在干嘛。

祁温贤:它可能在想妈妈。

猫妈妈,还是……

她这个妈妈?

字里行间都是蛊惑。

那种感觉就像是——离婚多年、感情却未破裂的夫妻,只能用孩子来充当见面的借口。

想到这个比喻,辛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还是着了祁温贤的道,努力说服自己就是个虚伪的、口是心非的女人,随即抱着毯子敲响主卧房门,一股脑钻进已经被他焐热的被窝里,思考着如果被嘲笑说起“吃游戏机手柄”这件事,自己要如何应对。

不过吃饱喝足的祁家少爷今夜选择从良,压根就没打算斗嘴,他伸手搂着她的腰,往她耳朵里丢了一句“不做了”。

这是辛大小姐第一次顿悟,恋爱关系中最美好的三个字居然是……

不做了。

咳,但愿只是这几天新鲜感作祟。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往祁温贤身上贴了贴,摘掉眼镜的男人比白日看上去少了些凌厉,温和柔软的像是一大块带着暖意的棉花,可以裹住她外在的戾气和尖刺,填满她内心的空缺和虚无。

被床上忽然多出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白团子观察辛歌半天,终于放下戒备心,并艰难地爬到她身上开始踩奶。

真·踩奶。

仿佛是受到了某种来自同性间地挑衅,祁温贤面露不悦,提溜着小白猫的后颈皮,准备将它放进床下的猫窝里,可辛歌却忙不迭把猫截获,说什么都要让它留在床上睡。

辛大小姐发话,没有不从的道理。

见祁温贤默许,她便笑着抱起小奶猫逗弄:“结婚?”

闷葫芦猫没叫。

身边的狗比男人倒是叫了:“……好。”

辛歌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即皱着眉头嗔怪:“祁温贤,你好幼稚喔。”

他顺势抱住她,沉声一句:“我是认真的。”

第44章 “老公”

似乎每个女孩都在学生时代幻想过自己被心爱之人求婚时的情形, 辛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在最憧憬婚姻的年纪,她连一句“I do”都没机会说出口, 终身大事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如今, 当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岁、听到喜欢的人不止一次提及“结婚”这个话题, 她却只能勉强挤出笑容, 告诉他,梦里什么都有。

不知道祁温贤那晚有没有做梦, 但她是做了的。

一个旖旎的, 破碎的,荒诞的梦。

辛歌梦到自己和祁温贤在亲朋见证下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她身披洁白的婚纱, 手捧清新的花束, 挽着新郎走向神父, 对即将到来的新婚生活期待不已……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念誓词前,温茹站了起来。

她声严色厉地宣布:“我反对这门亲事。”

然后是祁岳山,沈若茴……以及各路牛鬼神蛇, 他们不约而同站起来大声嚷嚷, 说反对这门亲事。

辛歌无措地站在挂满纯白纱幔的高台上,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说一句,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可惜,并没有。

面对乱舞的群魔, 身边的祁温贤也愈发沉默,他只是不停抬手推鼻梁上的镜框,最后, 缓缓松开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新娘就此惊醒。

黑暗中,她眉心微蹙去摸祁温贤的手,迷迷瞪瞪之际却始终寻不到,焦虑泛滥,不安扩散,连呼吸也逐渐急促,就在她打算唤醒小夜灯,起身去卫浴间洗把脸冷静一下时,躺在身边的男人竟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一般,主动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辛歌晃了晃神——和梦境完全相反。

借着黑暗做掩护,她微微勾起唇角。

因为整个创意产业园要进行电路维修、办公室停电,周一下午,几乎成了幻想恋歌项目组的“垃圾时间。”

闲聊声远远高过谈论工作的声音。

阿木木打量着隔壁工位上满面春风低头发消息的辛歌,忍不住八卦:“辛辛姐,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被质疑的当事人吓了一跳,急忙按灭手机:“没有啊!”

随即,心虚地再度强调:“怎、怎么可能!”

这几天一直忙于品尝爱情的甜,作为森·工作室顶梁柱的Vincent老师手边囤积了一堆工作,眼下,正在别墅的工作间里画设计图、摆弄布料,间或回复女朋友的聊天消息。

就在五分钟前,他给辛歌发来一段小白猫在脚下玩皮尺的视频。

带有粉色肉垫的小爪子被缠住,小东西抬着圆脑袋龇牙咧嘴,好似非要和皮尺争个高低,软萌可爱。

……也就反复看了十来遍吧。

辛歌边笑边敲字:真羡慕小猫咪,一根皮尺也能玩的这么开心。

某人的回复却令她心率飙升。

祁温贤:你以前,和一根皮尺也能玩的很开心。

祁温贤:在帝都的时候,忘记了吗?

祁温贤:如果有需要,我很乐意帮你回忆一下。

阿木木目光如炬,继续逼问:“可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粉红小花花BUFF。”

竖起耳朵全程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后排有个男同事频频点头,散布直男宣言:“就是,就是,我记得有天下班辛歌还去卫生间偷偷补妆涂口红来着,肯定是去约会了吧?”

辛歌还没想好如何狡辩,付成则便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一屋子借停电“插科打诨”的项目组成员,无奈地叹了口气。

路过工位时,阿木木喊住他,献宝似的冲他眨眼:“老大,你得有点危机意识了,辛歌好像谈恋爱了诶!”

被身边人急急扯了一下胳膊,她又改口:“……就算没谈,估计也是正在被追求中。”

付成则居高临下瞥了眼辛歌,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是敲了敲阿木木的桌面:“多做事,少八卦。”

幻想恋歌项目组的工作氛围到底能称得上一流,被上司当众责备,阿木木也分毫不恼,吐吐舌头,继续找人聊天,结果几句话一吆喝,就把周琼给引了过来。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见主美大人一把抓起辛歌的手:“辛歌,你什么时候再去森·工作室对接啊?”

听到那个地点,辛歌便头皮一麻:“怎、怎么了?”

她现在和祁温贤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工作上的事需要商讨,在家里、在床上就能解决,实在不好意思再在上班时间跑去男朋友的地盘上谈恋爱。

显然,周琼仍惦记着她的磕CP大业:“没啥,我就想知道自己磕的CP还有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Vincent发那样一条澄清微博,目的只是为了保护殷樱?哎,俊男美女不能在一起,真是越想越遗憾,我们和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多嘴问一声八卦,不过分吧?”

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想都不要想。

辛歌神情悲凉地凝视着她:“我劝你还是不要去问——活着不好吗?”

说话间,实习生庞凯也默默加入聊天队伍:“辛、辛辛姐,你要去那边的话,我、我开车送你……”

周琼眼睛一亮,搓搓手笑了起来:“庞凯,你小子居然也对Vincent的感情生活有兴趣?快,说出你的故事!”

哪里经得住这般调侃,小年轻迅速涨红脸。

轻轻拍了拍周琼的肩膀,辛歌小声提点了一句:“他呀,是对那个姚助理感兴趣。”

不得不说,这招“祸水东引”恶毒且巧妙。

比起辛大策划及其莫须有的追求者,还是庞实习生和大多数人都见过的姚助理更值得八卦……席卷办公室的那股野火很快便烧到了庞凯那里,辛歌终于得以解脱,再度偷偷拿起手机。

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对辛歌而言,那几乎是一条可以称之为“噩耗”的坏消息——祁温贤问她这周末是否有空,祁岳山和温茹想请她去家里做客。

辛歌当即搬出了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可是这周末我要加班,有个幻想恋歌的线下咖啡厅活动,我必须到场。

祁温贤:那就下周末?

祁温贤:他们都想见见你。

祁温贤:有我陪着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垂头丧气地回了个“好”字。

心中却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辛歌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策划的幻想恋歌和咖啡厅线下联动,终于将在本周日正式启动,地点正是珍珍就职的那家咖啡店。

游戏和餐饮行业的线下联动一般会持续一到两周,在此期间,咖啡店内的布置会加入一些幻想恋歌的游戏元素、推出与游戏角色相关的甜品和饮料;启动当天,游戏官方会邀请一些coser和声优到场和玩家进行互动,还有和策划面对面的交流环节。

周六一早,活动所需物料就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场,辛歌和周琼各自带着被选中的小伙伴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将原本走“工业风”的网红咖啡厅变成了充满粉色气泡的梦幻天堂。

盘算着周日还要起早干活、对接活动当天镇场的几位coser,周六当晚结束工作,辛歌婉拒了祁温贤想来接自己回澜庭的提议,带着周琼去兴塘里出租屋睡了一宿。

对此,珍珍和桦桦非常郁闷。

两人大半夜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散发怨念。

珍珍:辛辛啊,一看道你在群里说今天要带人回来睡觉,我和桦桦赌了一百块,到底是高配还是顶配?

桦桦:结果,居然连性别都猜错了!

辛辛:……

幸亏那两位室友们向来深居简出,没拉着周琼瞎聊天,辛歌才得以保护好不少秘密。

隔天一早,她就颇为后怕地领着周琼直奔活动地点,按照以往做类似活动的经验,有些热情高涨的粉丝会提早很久在外排队,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咖啡厅十点开业前搞定所有的物料和工作人员。

好在,经过昨天一番努力,咖啡厅窗明几净,男主角们的帅气海报、立牌也都全数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活动主持人正在背稿,敬业的coser们也已经开始化妆、换衣服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琼轻手轻脚地揽着摆在咖啡厅入口处的贺正翔等身立牌,大玩贴贴,嘴里没个正经:“……被‘贺总’这样盯着看,我感觉自己能一口气吃下三块蛋糕、喝下五杯奶茶!”

辛歌故意逗她:“等你吃完喝完,这个男人就是我的了!”

周琼贴的更紧:“你自己没有老公吗?天天盯着我老公干什么!”

明知道是一句网络俏皮话,但辛歌不得不承认,在被反问的那一瞬,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祁温贤,末了,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我差一点,就有老公了。

除了主美大人周琼,今天来现场支援的美术组同事还有石榴,她从大学时就开始接触cosplay,不仅会修图、做后期,在圈子里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专门给coser做化妆造型的“妆娘”。

扫视全场一圈,石榴忽而发问:“……今天的‘贺总’呢?”

幻想恋歌一共有四位可攻略的男主角,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腹黑霸总贺正翔,昨天辛歌已经潜在玩家群里打听过了,今天会有不少“贺太太”前来支持老公的咖啡甜品事业。

听石榴那样一问,辛歌眉头一蹙,立刻打电话联系那位coser小哥哥,可惜始终无人接听。

电话,短信,语音,微博私信……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最后还是通过他的亲友才得知,那位粉丝数超过十万的coser今天去某大型端游项目组拍宣传海报去了。

周琼一听这话就炸了,要知道,这位coser当初是她极力推荐辛歌才去联系的,没想到居然会在活动当天掉链子!她气得直跺脚,嘴上骂骂咧咧:“我靠!这傻缺怎么这么不敬业!明明答应过我们会来的……还玩脚踩两条船?垃圾人,老鼠屎,我回头就去吐槽bot挂他!”

身经百战的辛大策划倒还算镇定,一边翻通讯录,一边示意她安静:“毕竟我们的游戏知名度不高,能给到的劳务费和宣传曝光量也有限,就算后续被拉进黑名单,对他而言也没有实际损失;这个锅我得背,以后这种活动无论大小、预算多少,所有外援都得签合同,或者直接找第三方公司作为担保——不过,周琼,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找个人过来补位。”

要靠谱的人。

要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现场。

要自备合身的西装、衬衫和皮鞋。

最重要的是,五官和身材不能让“贺太太”们失望。

这些条件综合在一起,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家男朋友。

安抚好周琼和石榴,定了军心,辛歌这才走到咖啡厅偏僻一隅,拨通了祁温贤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并且对她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他心存疑虑。

故作委屈,辛歌将事情原委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才迟疑着问:“祁温贤,能不能麻烦你抽空过来救个场?穿正式一点就行……”

昨晚辛歌拒绝他来出租屋“探望”,男人眼下仍有不悦,默了片刻,才不疾不徐地给出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听你的描述,现场应该会有很多女生来找我合影,就算有化妆、造型,说不定也会被她们识破身份——你知道的,我很不喜欢这种场合。”

宛如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辛歌默默一叹,被一种无力感塞满:这件事祁温贤而言一点都不困难,自己诚心开口求助,是不可能被他拒绝的,只是狐狸打着金算盘,又到了愉快的谈判时间。

惦记着这场策划许久的线下活动,她没那么多心思和他玩讨价还价的游戏。

索性,直接将筹码加满。

抬眼确认四下无人,辛歌咬牙,跺脚,刻意放柔了声音:“……老公,只有你能来救场了。”

第45章 “我家大小姐”

三十分钟后, 辛歌在路边接到了盛装而来的祁温贤。

默默注视着男人开门、下车,她抿了下唇,暗自感慨那家伙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肩宽腿长, 清俊挺拔, 浓如墨色的西装裹着淡若浮云的人, 关车门时不经意间扯起衣袖、露出白皙骨感的一小截手腕, 像极了破开秋日萧瑟的一束天光。

无端令人想沐浴其下。

辛歌颇为无奈地想,哪怕重来一次, 二十岁生日宴结束那晚, 自己恐怕还是想睡他。

只是,祁温贤此刻面上别扭的表情却令她十分想笑。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那种……

我根本不想来这种场合出卖色相, 可是她叫我老公诶。

盯着想笑又不敢笑的辛歌看了片刻, 祁温贤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张口就是谈判口吻:“再叫一声听听。”

既然人已经被骗了过来, 辛大策划也用不着再低声下气,直接翘着唇角用眼神剜他:“才不要呢,我今天是让你过来扮演我‘老公’的——纸片人老公是个好东西,希望人人都能有一个, 不, 有好多个。”

祁温贤驻足,斜睨她一眼。

片刻后, 意识到得不到任何好处的精明狐狸默默转身, 准备回车上。

压根没料到到嘴里的鸭子还能飞、到咖啡店门口的“贺总”还能跑,辛歌急了, 忙拽住祁温贤的手臂不许他走,见周围无人注意,她非常没骨气地低垂眉眼, 软软糯糯又喊了声“老公”。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场合,让她看上去无助又乖顺。

和当年那个永远头颅高昂、三句话就要对他展露出不屑和嘲讽的辛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再得体、再绅士的男人也有征服欲。

祁温贤定定欣赏了一会儿,终是展露出一丝满足的笑。

看见辛歌请来的“外援”竟然是祁温贤,周琼张大的嘴巴里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她忙不迭将辛歌拉到一边,半是欣喜,半是惊愕:“我滴个乖乖,你怎么把这尊大佛给请来了?”

大概是声音太大,祁温贤倒是先辛歌一步给出了答复:“说来也巧,我女朋友很喜欢你们项目组的游戏,听辛小姐一提,我正好今天也有空,便想着想过来帮个忙。”

绯闻对象和正牌女友到底是有区别的。

磕CP小达人立刻将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樱花CP遗忘在了脑后,眼睛一亮:“真的假的?那、那你女朋友今天会过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吗?我们能见到她本尊吗?”

男人斯斯文文地笑,小声说了句,或许吧。

女朋友本尊脸一烫,佯装听不懂他的话,转身招呼石榴过来帮忙。

想来,知名服装设计师Vincent老师之前应该有过一些出镜经验,倒也不是很排斥化妆品在脸上涂抹,还称赞石榴手法很专业,惹得小姑娘红了脸。

周琼乐颠颠地一边给石榴打下手,一边拐弯抹角打听八卦:“Vincent老师,你女朋友是圈里的明星吗?方便透露一下吗?啊……不方便也没关系,那她是什么属性的啊?呃,我的意思是,是活泼可爱的类型,还是很温柔娴静的那种?或者,高冷的,狂野的?”

祁温贤抬起脸,欲言又止。

生怕某人怀疑她们项目组里没有正常人,辛歌赶紧解释:“周琼就是这样,一直对谈恋爱的事很感兴趣,哈,哈哈哈……”

周·人活着就是要搞西皮·琼,是也。

祁温贤扬了下唇,嘴里答着周琼的问题,目光却始终落在辛歌身上:“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很笨,天生大小姐脾气,成天要找我吵架……”

辛歌轻不可闻嘀咕一句:“谁、谁成天找你吵架呀?”

正在帮“贺总”弄头发的石榴扭头:“嗯?辛辛姐你说什么了吗?”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周琼倒是善于捕捉关键词,迅速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我懂了,是大小姐属性!呜呜,好般配,我又可以去群里愉快产粮了!Vincent老师,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能不能再八卦一下,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越听越担心自己即将掉马,辛歌“啧”了一声,压低声音制止不分场合大谈八卦的同事:“周琼你收敛一点啦,别把我们合作方吓跑了好不好?”

被眉笔轻扫过眉尾,祁温贤绷着脸轻嗤:“我倒也没那么不经吓。”

周琼大喜过望:“能说啊?”

他反问:“为什么不能?”

在辛歌带有警告意味的注视下,他一垂脸,指节抵住下唇:“当然是——我家的大小姐。”

像是为了保护对方的隐私,又像是不经意间的宠溺话术。

猝不及防被塞一嘴狗粮的周琼拖长尾音“啊”了一声,站起来就去抓辛歌的手:“啊啊啊啊!辛歌,我磕到了!我又磕到了!”

辛歌掀动几下眼皮,呼吸一滞,拿在手里的一盒铁皮发蜡“啪”地掉落在地。

祁温贤弯腰帮她捡起来,笑着递过去:“辛小姐,你没事吧?”

交接瞬间,温热的指腹碾过她的指尖,辛歌双唇颤了颤,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跳得飞快,小声说没事。

他客气地说不客气。

融化在空气里的暧昧在无知者眼皮底下流淌,辛歌有点待不住了,正想找借口去看看另外几位coser准备得如何,合上眼影盘的石榴忽然惊呼一声:“完蛋,我们没准备美瞳!”

按照游戏角色设定,贺正翔的瞳色是浅蓝色,像美瞳这一类辅助物品一般是由coser自己准备。

辛大策划一扶额头,再也顾不上和男朋友“暗度陈仓”,赶紧给庞·万年打杂·凯布置任务,让他去隔壁美妆店买一副蓝色美瞳:“记好了,他左眼三百五,右眼两百七十五……”

辛歌又看了一眼祁温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么顺口:“这几年度数没有涨吧?”

他微笑否认:“没有。”

低头思考片刻,辛歌叫住正准备走的庞凯:“等等,这家伙平时没有戴隐形眼睛的习惯,一天下来肯定会难受的,最好降点度数……呃,记得再买一瓶滴眼液……”

石榴听得发愣,戳了戳周琼:“我怎么总有种感觉,辛歌和Vincent老师好像是认识了好多年的老熟人啊?”

周琼摸着下巴,满脸狐疑:“你现在说他们是睡了好多年的老情人,我都信。”

庞凯把蓝色美瞳买回来的时候,咖啡店已经迎来了第一批玩家。

另外几名coser都已整装待发,展露出招牌笑容和她们一一打招呼,周琼也带着工作人员开始投入工作,拍照、拍视频、更新微博和宣传平台,项目组工作群一直响个不停,辛歌赶紧将妆造基本完成的“贺总”拉进员工更衣室,张罗着帮他戴隐形眼镜。

这件事,稍微花了点功夫。

因为刚一贴近,她就被祁温贤搂住了腰。

为了贴合活动现场的氛围,辛歌今天特意穿了身小西装搭配淡蓝色的吊带轻纱裙,感觉到对方的手肆无忌惮在自己背上游走,她难耐地扭了下身子,定定望向面前改变了瞳色的男人。

他本就瞳色偏淡,如今覆上一层蓝色,宛如澄澈的湖泊,无比吸引人。

倒是,更妖孽了……

像是修炼成人的狐狸精,一旦被激怒,头顶就会冒出尖尖的耳朵,身后则是九条蓬松的大尾巴。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帘,辛歌听得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她咬咬牙,甩开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幻想,顺势将祁温贤的手捉住,关切地问:“能看清吗?”

他笑着摇头,仍然沉浸在此刻的甜腻之中。

辛大策划叹了口气:“这个庞凯……美瞳度数买得太低了……”

“看不清也没关系,反正,我对这里的其他人也没兴趣。”并不打算敬业地去扮演那位根本不存在的霸道总裁,祁温贤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能看清楚你就可以了。”

她抿了下唇,嗔责道:“你少说两句吧!要是被我同事看出来,我以后就继续住兴塘里,不回去了!”

“猫也不要了?”

“不要了!”

“真是个狠心的妈妈。”

“你……”

黑影猝不及防覆下来,之后的话被他的唇封堵。

随时都可能有人走进来,危险的环境却只会更让人振奋,即便只是个浅尝辄止吻,也让人回味无穷。

末了,他郑重允诺:“知道了,大小姐。”

衣服架子就是衣服架子,过硬的自身条件加上那身说出价格能叫人倒吸冷气的高定西装,临时拉过来充数的“贺总”竟成了整场最亮眼的存在。

好在,摘掉眼镜,换了发型,再加上石榴的绝佳妆造,居然没人认出那位就是不久前还在和殷大明星传绯闻的服装设计师,甚至连主持人都特意过来打听他到底是哪个社团的coser,准备之后有活动再搭个线。

辛歌笑眯眯地答话:“别问,干完这一票他就退圈了。”

至于另外几位男主角,看到满脸兴奋涌向霸道总裁的女孩子们,也只能无奈苦笑,嘴里感慨着“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祁家少爷的“营业首秀”并不算完美,尽管一直努力保持着微笑,但话语间的疏离还是显而易见:

“抱歉,请离我稍微远一点。”

“我想这样拍照可能不太好。”

“拥抱?不可以喔。”

辛歌站在旁边为祁温贤捏了N把汗,内心默默祈祷:配合一点啊,你倒是稍微配合一点啊!“贺太太们”大老远跑过来,不是听你用各种理由礼貌拒绝她们的!

她绝望地扶着石榴的肩膀,大吐苦水,甚至有种冲过去调/教他一番的冲动。

一旁周琼却忙着在纸上画着贺总的Q版小人,凉凉地接了话:“哎,真是羡慕那位大小姐啊,男朋友这么帅,这么会,这么有钱,还这么守男德……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银河系啊?”

辛歌:“……”

她现在没心情关心自己上辈子做过的事,她只知道,这场线下活动玩家满意度要是不达标,是会被付成则扣奖金的。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玩家A:那个coser小哥哥真的好像贺总,连冷漠的气质都很像!不过我刚才问了一下,他说自己没有微博,好可惜哦!

玩家B:这也太禁欲了吧?斯哈斯哈,不行,我要再去买一个贺总的等身抱枕!谁让他白天这样对我,看我晚上怎么对他!哼哼!

玩家C:这才是我心目中的贺总嘛!新章节那个剧情,感觉是策划用脚趾头想的,再加上文案吃书把贺总人设都写崩了,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才不会说那么舔狗的话呢!

玩家D:垃圾游戏,垃圾策划——但贺总就是最棒的!

辛歌:“……”

对不起,是我们项目组不懂幻想恋歌。

对不起,是我们项目组不懂贺正翔。

倒是歪打正着。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没有了,辛歌乐得清闲,忙着控场,忙着答疑,间或和男朋友交换一下眼神——虽然,他可能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出于本能地用目光追随着那一道刺眼的身影。

下午四点半,活动完美收官。

美术组忙着收拾物料,庞凯继续打杂,“伺候”合作方大BOSS的重任自然而然又落到了辛大策划身上。

她当仁不让。

咖啡厅卫生间过道里有镜子和面池,辛歌拿出一堆从石榴那里讨要来的瓶瓶罐罐,耐着性子帮被折腾了大半天的男朋友卸妆、摘隐形眼镜,看着他从妖孽重新变为凡人,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将小心翼翼收了半天的金丝边眼镜给他戴好,辛歌又问:“现在,能看清楚了吧?”

祁温贤故作沉默。

他用手推了几下眼镜,像是在做调整,在辛歌紧张兮兮望着他时,忽而俯身极近地凑向她:“嗯,能看清楚了。”

辛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一缩:“你、你看什么呀!”

他仍是笑:“看你啊——我就想看看,你的眼里有谁。”

答案显而易见。

懒得搭理这种恶劣的“戏弄”,辛歌转身就要走:“我要去忙啦,还有好多收尾的事要做呢!你……你要不然先找地方坐一会儿,等等,我找个理由跟你的车回家……”

祁温贤上前一步,顺势就要去拉她的手。

只是还没有碰到,他的手腕就突然被人死死扼住。

力道还不轻。

祁温贤眼角一缩,警觉地抬眼,却发现制止自己的人竟然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付成则,他神色严肃,正气凛然,俨然是将今天的最大“功臣”误认成了欺负自家员工的登徒子。

只是,看清楚了彼此的脸,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吐出一句——怎么是你?

第46章 “我还在生气”

作为幻想恋歌项目组负责人, 付成则偶尔出现在线下活动现场,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只是今天来的时间不太凑巧。

自觉那一句“怎么是你”既不礼貌也不客气,两位BOSS级别的人物飞快调整各自的表情和语气, 较劲一般的小动作转瞬变成了既礼貌又客气的握手。

辛歌急忙向付成则解释祁温贤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后者听罢, 神色有一点复杂, 张嘴却是听不出路数的客套:“Vincent老师要是方便,我想请你吃个饭, 作为今天过来救场的答谢, 顺便,我们还可以谈一下联动合作的后续宣传……”

祁温贤笑着婉拒:“今晚可能不太方便, 我和女朋友有约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辛歌一脸黑线, 用眼神默默给某人施压, 恨不得冲上去捏爆他的嘴:行了啊, 行了啊,有女朋友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犯得着一见到我的领导同事就非得提一句吗?

付成则耸耸肩:“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隐隐觉察到气氛走向尴尬,辛歌趁机扯开话题:“老大,我等等把今天的活动数据发给你。”

付成则“嗯”了一声。

倒不是不关心, 只是, 眼下有比数据更令他关心的事。

悄然无声打量着面前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他思量片刻, 还是抬手将辛歌拽向自己:“Vincent老师,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不过站在朋友的角度, 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以后少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求合影的女孩子很多,你女朋友知道了可能会很生气。”

听到带有弦外之音的“忠告”, 祁温贤面色徒然转冷。

他哼笑一声,将已然站在付成则身边的女人又拽回身后,学着对方的语气回敬道:“谢谢付先生的提醒,我女朋友确实很爱吃醋,以后一定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站在朋友的角度,我也有一句话想提醒付先生——以后少和女下属有肢体接触,她男朋友知道了可能会很生气。”

被来回拉扯的辛歌步伐不稳,还没站定,就被祁温贤揽住了腰。

毫不迟疑地宣示主权。

后知后觉的付成则拧紧了眉头。

前几天,他还听周琼说了不少关于祁温贤的八卦、知道那家伙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却还和女明星闹出了绯闻,只知皮毛的男人自然而然将合作方当做徒有其表、品行不端之人,本想敲打他不要妄图接近自家年轻貌美的女员工,没想到,好像闹了个乌龙……

付成则盯着辛歌,语焉不详地问:“中弹了?”

想起两人私下里说起过的“糖衣炮弹”言论,辛歌老实承认:“老大,我阵亡了。”

付成则看上去有很多疑惑,但某些刚刚公示过私有财产的家伙,俨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为他解答。

合作方要走,合作方的女朋友自然也不能留。

付成则尬笑两声,让辛歌送送人家——送完自己也不用回来了,周一主动到他的办公室交待情况。

当然,最后这句话是私下发的消息。

辛歌回了个“磕头”的表情包,拜托付成则为自己保守秘密。

离开假想敌的视线范围,漂漂亮亮掰回一局的祁家少爷终于舍得将手从女朋友身上松开,笑容和善地向其他人道别,辛歌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让同事瞧出端倪。

临出门前,周琼喊她:“哎,辛歌,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聚餐的吗?”

她为难地指了一下祁温贤:“我不去了,我蹭祁先生的车回家……”

周琼只得作罢。

目送两人前后脚离开咖啡厅,石榴忽然想起什么:“诶,辛歌租的房子不就在这附近吗?这点路也要蹭车?”

周琼叹气:“可能又没钱了,找个借口不想聚餐吧?”

石榴看了一眼不远处神情没落的付成则:“老大不是来了吗,聚餐还要我们出钱?”

“也对。”周琼蹙眉琢磨,“免费的大餐不吃,去蹭车……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辛歌吗?不会吧,不会吧,这两个人不会真的有点什么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合理假设哈,Vincent老师的女朋友是辛歌?”

石榴耸耸肩:“怎么可能?你见过成天坐在工位上研究优惠券和满减打折卡的大小姐吗?”

周琼也跟着耸耸肩:“散了吧,散了吧。”

虽说最后还是被他秀了一把,可上车后,辛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个男人全程都没有和她主动说话。

他只是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好像副驾座上只有空气。

辛歌说饿,他就打电话给庄阿姨让她做了毛血旺和辣子鸡;辛歌说渴,他就将车停在路边去买饮料;辛歌说无聊,他就打开车载音响给她放歌;辛歌说想听经典老歌,他就开始播放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组曲,控制屏字幕十分贴心地滚动播放着,创作于1876年。

不是,这也……老过头了吧。

辛歌终于憋不住了,侧目问道:“你生气了啊?”

他不说话。

她也只得继续保持沉默,直到回到澜庭、将车停进车库后,才又探着身子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生气啊?”

祁温贤这才斜她一眼,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寒气:“刚刚付成则误会我对你耍流氓,你都不打算替我辩解一下吗?我这个男朋友就这么上不了台面、不愿意公开?”

“……可你本来就在对我耍流氓啊。”

“什么?”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当时只顾着担心被付成则撞破恋情、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男朋友解释,辛歌心中确实过意不去,她抬起手,想去摸祁温贤的头发,语气一软,“好啦,帮你顺顺毛……”

他一言不发将脸别开,躲过她的手。

显然,这件事并不是“顺顺毛”就能解决的程度。

基本没有哄男朋友经验的辛大小姐无措极了,僵坐在副驾座上,定定看着祁温贤,疯狂思考着补救措施。

半晌,他才沉声道:“公开吧。”

语气不像是商议,更像是通知、是命令。

“不要。”辛歌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矢口否决,“三个月后分手,解释起来很麻烦。”

祁温贤胸腔起伏:“嫌麻烦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分手。”

顿了顿,他又说:“甚至可以选择永远不分手。”

双手绞在一起,辛歌重重一叹:“祁温贤,你怎么还没想明白——选择权从来就不在我手里。”

急促且不耐烦,看起来无义又无情。

他拧眉:“谁说的?”

她又精准地补上一刀:“你爸妈是不可能同意我们结婚的,就算他们现在没有明确反对你和我交往,那也是为了保全祁家和温家的面子!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想不明白吗?”

“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

“明白又如何?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必须听话照做吗?辛歌,你和我都已经不再是当年十六七岁、无法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小孩子了。”他轻哼,泛着冷光的镜片后,眉眼沾染上偏执和非常少见的邪气,“我还是那句话,关键是你怎么想。”

我需要你的肯定。

只要你不退缩,一切艰难险阻都不是困扰我们的问题。

他的眼神殷切、深情,至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辛歌只觉得自己心口被灼得滚烫,却始终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怪异的静默在车厢里蔓延着。

男人终是没再逼迫她,只用一种很慢、很慢的语调问:“我爸妈是不是找过你?”

那句话如同春雷落于耳边,炸得她浑身一颤,只能尽量避免和那个洞察力极佳的男人视线相触,小心翼翼说着谎话:“没有啊,他们找我做什么?当年我留下退婚书就跑了,你爸妈……应该很生我的气吧?哎,下周末去你家,我都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

祁温贤眼睫一垂,没再说话。

得了喘息的机会,辛歌刚想下车,却发现车门落了锁。

祁温贤淡淡解释道:“我还在生气。”

言下之意很明确:你要是不来哄我的话,咱们就在这里耗着。

辛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男人,真的是完全不懂如何谈恋爱,说出来的话莫名就……

很笨,很矫情。

嗯,虽然也有点可爱就是了。

她早就饿了,便解开安全带、探身子越过中控台,主动去吻他的唇角,越亲越重,甚至想用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只是,亲了两下又忍不住拉开距离,歪着头观察不动如山的他:“……不生气了吧?”

辛大小姐本就眉眼妩媚、美得很有攻击性,眼下这般不知如何讨好人的神色姿态,又接近于懵懂,既纯且欲。

祁温贤故作冷漠,又默默仰着脸迎合,在辛歌第二次发起进攻时,终是忍不住一勾手指,将她的裙摆往上卷了卷。

辛歌猛然清醒,小声嘀咕一句,先回家。

他不依:“就在车里。”

“不行!我不要在这里!”她身子往回缩,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车里又没有那个……祁温贤,我警告你,不要打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我要是未婚先孕,我爸妈肯定每天晚上都会来梦里骂我的!”

她又瞪他一眼:“……肯定也会去你的梦里骂你,说不定,还会一气之下把你带走。”

祁温贤挑眉:“谢谢你帮我拓宽思路,但我不准备拿那种事来当筹码,我猜你也不会喜欢。”

定了定神,辛歌“嗯”了一声。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某处:“试试。”

她又紧张起来:“我……我不会啊……”

确实是知识盲区。

自最初那次起,祁温贤一直很在意她的体验,几乎从不让她做单方面辛苦的事,辛大小姐也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因他的新花样而惊喜,因他的过火而恼怒,很少有“主动”意识去取悦对方,眼下乍一听祁温贤的提议,辛歌当即就有一种完全没翻过课本但却被抓去考试的错觉,如果考不及格,大概率会被主考官祁老师嘲笑很久。

她纠结许久,才动了一下。

继而又抬眼看他,仿佛在问做的对不对。

祁温贤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屏住呼吸:“放进来,继续。”

最后的结果是,副驾座靠背后倾许多,辛歌失神地躺在上面大口喘息,浑身黏黏答答,回忆起自己方才情不自禁缩绞只为吞没更多的行为,她的脸便烧得厉害。

别说三个月,这才在一起多久啊,就有种越来越不满足,越来越离不开的错觉了。

可恶,自己对这种事的自制力怎么就这么差劲!偏偏祁温贤那家伙不仅非常擅长,还很熟悉她的每一处敏感和纤弱,光是像今天这样彼此宽慰,还没上真枪实弹呢,就足够她惦念回味很久了……

好到什么程度呢?

差不多就是那种,不带任何目的、完全凭借本能喊“老公”的那种好。

当然,她忍住了没喊。

因为一直在用嘴巴呼吸,辛歌的嗓子到现在都干渴得厉害,再羞再恼,半句话都骂不出来,而身边的祁温贤却唇角上扬、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手指,接着,随手丢进车载垃圾袋。

袋子里装满了皱巴巴的纸团。

有他的,也有她的。

辛歌做梦也没想到,为什么男朋友消气了会第一时间反过来折腾自己,还美名其曰:礼尚往来。

感觉像是嫌她技术太烂,所以反过来惩罚她一样……

不管怎样,一番释放体力后,那家伙面上的黑云总算是消散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完全不懂恋爱为何物的祁家少爷是真的很好哄,只要身体受累就行……

喔,也是真的很废纸。

祁温贤终是望向她:“能走吗?要我抱你回去吗?”

她摇摇头,说还要再缓一会儿。

可以当做是某种程度上的表扬,他唇线一绷,不可遏制地想笑。

说话间,他接了个电话,温茹的声音很快在这一处封闭空间里响起:“不是说这周回家吃饭吗?”

辛歌脊背一绷,默默竖起耳朵。

祁温贤平静的答复:“下周。”

“改下周了?哎,瞧我这记性!我还特意约了个做川菜大厨来家里……下周继续约吧!别改时间了啊,这么久不把人带回来,你爸都急了……你这周末忙什么,出差?”

“不是,辛歌公司有场小活动,我过去看看。”

电话那边的温夫人默了几秒钟,挤出来一句“挺好”。

母子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这才挂断电话,辛歌将裙子下摆整理好,支起身子,小声提醒祁温贤下车把垃圾袋扔掉。

祁温贤听话照做,进门前,不忘若有所思点了一句:“其实,我妈也没有那么不喜欢你。”

辛歌反驳:“就因为她记得我爱吃辣的?”

觉察到刚刚缓和过来的气氛即将被另一个潜在问题所搅乱,祁温贤揽住她的腰开门,再度用沉默武装自己。

第47章 (一更) “山猪吃不来细糠”……

之后的一周里, 两人谁都没再提那天在车库里的话题,仿佛各自开窍,找到了减少不愉快的不二法门。

像寻常的热恋情侣一般, 辛歌渐渐开始学着接受祁温贤除了身体接触以外的示好, 比如, 工作间隙发来的问候, 朋友圈里只有他们能懂的暗语以及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名目给她发红包。

没有很夸张的数字,是那种收下也不会太有心理负担的小惊喜, “暂时行使女主人权利”的某人就会欢天喜地去买各种小玩意儿, 企图把那间堪称禁欲系的卧室慢慢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以至于某天祁温贤从工作室回来,一进房间就盯着床下成对的鲨鱼造型拖鞋皱眉, 然后听辛歌如数家珍地介绍:“你不懂, 这个鞋的底很软, 穿起来有踩屎感。”

好端端的, 干嘛要懂屎踩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是真的不懂。

但又因能和女朋友拥有情侣款的生活用品而内心窃喜……

踩就踩吧。

后来祁温贤发现,自己又拥有了情侣款的漱口杯、茶杯和杯垫、甚至充电线保护套——结婚这只小猫咪,胆子已经大到敢进房间咬充电线了。

房间里的东西被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换掉,自己的生活也在被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蚕食, 他却乐在其中。

至于约会, 还是个尚未攻下的难题。

辛歌很少再提,闲着无聊就去廊庑逗猫咪或者去三楼游戏房消磨时间, 祁温贤却看在眼里, 盘算着一周一次出门约会还是有必要的,他也拐弯抹角向高昱和江盛景请教过, 可惜,得来的答案似乎并不适用于自己。

例如,高昱说你可以在家做点小零食, 给辛歌带去办公室分给同事们,并且十分贴心地发来了亲自下厨的示范视频,半个小时后,祁温贤回过去一张烤箱着火冒黑烟的照片。

高昱打电话来狂吼:“疯了吗?这种时候就不要拍照了!”

他真的想不通,能在服装设计行当干出点门道来的家伙,不应该都很心灵手巧吗?为什么偏偏这位大咖是个厨房毁灭者?那货是把创意和灵感都加在不该加的地方了吗?

好在祁温贤的情绪很稳定:“明晚的约会有着落了——去逛电器城,重新买台烤箱。”

高家少爷被这种“曲线救国”的情怀惊呆了:“辛歌要是问起来……”

始作俑者振振有词:“猫弄的。”

高昱嗤笑:“你家的猫真是要上天了。”

祁温贤回答:“毕竟是我养的,没什么不可能。”

其实偶尔良心发现,他也会觉得对不住“退婚”和“结婚”,孩子小小年纪,实在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不比自己当家作主的祁温贤,辛歌一上班就得辛苦应付自家BOSS。

约莫是带上个人情绪,付成则整整花了一个上午回顾她这场恋爱的心路历程,连周例会都破天荒挪到了下午。辛歌说一半,藏一半,瞒住了自己的家世以及曾和祁温贤有过婚约,只含糊说两人是高中同学,合作期间看对了眼,才想着在一起试试。

说罢,她又强调一句:“有点感情基础,也不全是糖衣炮弹。”

男人点点头:“我猜你们也应该认识挺久了……”

辛歌大惊:“这也能猜到?”

回忆起那两人间相处的细枝末节,付成则笑了笑:“很多东西,藏是藏不住的——顺便一提,我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了你钱包里的合影,当时不太确定那是不是Vincent,也没好意思直接问你,但我就有种感觉,你们之间应该是早就认识的。”

辛歌想起来了。

买包的那天晚上,付成则有送她回出租屋,结果自己的旧钱包掉在了他的车座底下,拿回来的时候,钱包里还多了五百块钱……应该就是那次,被他看到了自己和祁温贤高三那年的合影。

怪不得,老大那天晚上对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担心她工作时受委屈,还说要给她撑腰来着……

有些羞于开口解释,辛歌只好话锋一转,要把五百块钱还给付成则,这段时间吃穿用行都记在祁温贤的账上,省了不少钱,提前还掉了一部分债,手头倒是比以往宽裕。

付成则故作轻松地甩了下肩膀:“钱就别还了,下午请周琼她们喝顿下午茶吧,权当给我的封口费。”

不等辛歌表示感谢,他又道:“……我原本还在想,要是那个Vincent真背着女朋友勾搭你,我就换个男生去和森·工作室那边对接,眼下想想,幸亏那天在咖啡厅没多嘴,我要是把你给换了,估计Vincent会直接把我们这个合作方给换了——要是没你,这跨界联动合作我们肯定拿不下来,那只包,我横竖买的不亏。”

辛歌跟着他笑。

笑够了,又沉声说了句,谢谢老大。

更辛苦的事还在后面。

尽管祈祷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转眼还是到了周末,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半,几乎要镶嵌在床垫里的辛歌才被祁温贤叫醒,彼时的男人已经结束晨跑和早间工作安排,将温牛奶和一小份牛肉可颂放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瞪瞪地嘀咕:“早餐就不吃了吧,不然我中午吃不进东西……会被你爸妈说的吧?”

他坚持要她吃:“稍微吃一点,别饿着。”

将自己收拾妥帖,顺便吃了一小口东西,刚缓过来神的辛歌又被祁温贤哄去衣帽间搭了身衣服:小香风的白裙黑外套,搭珍珠配饰,优雅端庄,很适合见家长。

辛歌感觉自己就像个洋娃娃,由着他打扮,最后只要站在穿衣镜前鼓掌吹彩虹屁就行。

毕竟一个有颜,一个有品味,强强联合的结果就是美翻天。

今日亦然。

她很喜欢这套穿搭,站在镜子前摆弄个不停,梨涡都笑了出来:“嗯,挺像‘名媛’的。”

祁温贤替她挽头发,又从珠宝柜里找出几枚珍珠发卡:“本来就是。”

倒也不是嘴甜,只是阐述基本事实。

虽然心里被夸得高兴,辛歌嘴上却道:“得了吧,我现在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每次穿超过四位数的衣服出门,我都好担心会弄脏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干洗费原来这么贵!”

祁温贤轻笑一声,将发卡一枚一枚别入她黑丝缎似的发辫中,忍不住俯身亲吻了一下:“小猪不用想那么多。”

生平头一回被男人叫“小猪”,感觉还挺神奇,还是被祁温贤这种,呃,恋爱白痴——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叫情侣间的小昵称,辛歌眸子动了动,唇角想翘又不敢翘得太过火。

莫名就想逗他一下。

于是她问:“我是小猪,你是什么?”

祁温贤微微一怔,当即流露出“这是什么蠢问题”之类的神色,继而又快速陷于思考,给出一个自以为还算切合的答案:“细糠?”

辛歌扬手装作要去打他。

最后却被男人反箍住手臂,挤到墙角,细细吮了一通唇舌后,指腹碾着她的唇瓣,意犹未尽地问:“……吃的来吗?”

她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雄性荷尔蒙冲晕了头,认输一般连连点头,完全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嗯。”

生怕在这里发生点什么意外状况,熨烫服帖的昂贵衣服会被压皱,她搂着他的脖颈小声催促:“走啦,走啦,早点去吧。”

周末天气不错,选在这时候出门的人自然也不少。

路上很堵,绕过老城区才好一些。

辛歌发誓,自己当年在去高考的路上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手心微微汗湿,一闭上眼就自动脑补起“恶婆婆为难媳妇”的路数,拼命暗示自己,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不管今天遭遇什么样的对待,都要保持微笑。

祁温贤意识到辛歌的反常,问了一句:“你很怕我爸妈吗?”

她老实承认:“有一点。”

“他们是不太好相处。”眼镜链微微晃动,祁温贤尽可能地在脑海中搜索能够让女朋友高兴一点的话术,最后发现,只能靠自我贬低,“……但也不会比我更难相处,你连我都搞得定,不用太但担心他们。”

辛歌被他逗笑了。

绕过修剪齐平的绿化带,金色铁门缓缓大开。

辛歌对“狐狸大本营”不算陌生,甚至还因为酒会、家宴在祁宅客房里睡过几个晚上,但也谈不上多惦念。漠然地看着车窗外景致,忽然间,她凑近细细打量,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祁温贤,那是沈若茴的车吗?”

身边男朋友到是求生欲很强地来了一句:“我不清楚她开什么车。”

看清拍照后,辛歌笃定道:“是她的车……她怎么也来了?”

幽幽瞥望一眼身边人,她迟疑着问:“你妈妈不会是想用她来当我的对照组吧?”

“什么意思?”

“就是用她的优秀来衬托我的糟糕,全方位打击我。”

“我妈没这么无聊。”祁温贤并不认可辛歌的想法,“再说,辛大小姐会被一个沈若茴打击到吗?”

这话倒是戳中了她。

辛歌无意识地晃晃身子,有点轻飘飘的。

在佣人的引导下,祁温贤将车停好,随即为辛歌打开车门,牵着她往宅子里走,途中又俯身叮嘱:“只是过来吃顿便饭,你要是待着不舒服,就偷偷给我发条消息,我带你走就是。”

辛歌掩着嘴,小小声嘀咕一句:“万一你爸妈生气了呢?”

他贴在她耳边,给予回答:“你生气比较可怕。”

她又笑。

祁家的佣人大多来了有些年数,对于这位曾经存在感极强而后又各种传闻缠身的“辛大小姐”并不陌生,一声声招呼喊得倒是亲切。辛歌小心翼翼地应着,也没忘打听“情报”,听祁宅的老管家说,公司临时有事来了通电话,祁岳山走得很急,怕是要到午餐时间才能回来,至于沈若茴,似乎是替沈夫人来给太太送东西的。

不过,偏偏挑这个时间来送……许应是得了些什么风声。

算了,她也不惧。

两人走到正厅,温茹正在和沈若茴聊天。

画面出奇和谐。

仿佛前段时间那场不愉快根本就不存在,昔日好友一见到她,便起身热情招呼:“辛歌,你来啦。”

第48章 (二更) “当年写退婚书,拿了……

辛歌觉得好笑。

这种场合, 主人家还没发话,一个客人倒是起身迎客……

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辛歌的目光只在沈若茴面上一落,疏离地点点头, 立刻转向温茹, 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温姨”。

温茹也是个好演员, 笑容亲切地和她打招呼, 与先前两次在咖啡厅见面谈条件时,全然不似同一人。

祁温贤牵着辛歌的手, 始终没有放开:“妈, 既然你这里有客人,那我先带辛歌上楼歇会儿。”

温茹嗔怪着望他一眼, 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们和茴茴不是同学么, 何必那么见外, 坐下一起说会儿话吧。”

见辛歌没排斥, 祁温贤便也跟着落座。

对于沈家小姐这一趟过来的意思,辛歌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之前她不知道沈若茴对祁温贤的心思,与她说了不少姐妹间的“悄悄话”,自然也有两人迟早会分手的说法;不管沈若茴听进去几分, 心里肯定还存着些搭上祁家的希望, 祁温贤这边的路已经被那三张照片堵死,沈家还做着联姻的美梦, 也只能想方设法从祁岳山和温茹那边入手。

约莫是已经聊过了重点, 沈若茴眼下只左右言其他,将带来的礼物一一搬弄出来, 眉眼间堆着笑:“温姨,这是我妈前几天旅游回来给您带的礼物,我想着自己也是难得过来一趟, 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就买了些金丝燕窝,您尝尝看,要是合口味,我回头再给您送些?”

果然是有备而来。

自己不就是两手空空舔着脸过来吃饭的嘛!辛歌内心冷嘲,之前真是太小看了沈若茴,继而又琢磨,这把火若是烧过来,该说些什么客套话才能显得不那么失礼……

祁温贤倒是接了话:“沈小姐这是怪我们没尽孝呢。”

格外冷淡的称呼。

连一丝老同学的情谊也不剩。

沈若茴笑容略僵,直言自己可不是那个意思。

片刻后,温茹始料未及冲祁温贤开了腔:“沈小姐是客,带着礼物登门是懂礼数,你与辛歌家里人,回来吃顿饭还要带礼物,那不是生分了吗?以后回家,别琢磨这些心思,我楼上还备了些不少东西要你们带回去呢!这燕窝我瞧着不错,辛歌啊,走得时候记得带几盏,回去让庄阿姨给你炖了,吃完了和我说一声,我让人再买些给你送去……”

话是说给自家儿子听的,矛头却指着所谓的外人,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峰回路转,辛歌迟疑着顺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这温茹,今天是吃错药了?

还是,没吃药?

得了应和,温茹又望向发愣的沈若茴:“茴茴,我记得你和辛歌上学那时关系就很不错,几盏燕窝,不会介意的吧?”

不知哪里触了温夫人的逆鳞,沈家小姐连连摇头,斜睨着辛歌,勉强笑着说了句“不会啊”。

温茹夸了她几句,起身招呼管家送客:“我家温贤不常回来,更别说带着辛歌一起过来了,我呢,还有不少话想和他们说……今天是家宴,温姨就不留你吃饭了,替我向你母亲问好,改天,我一定好好答谢她。”

这一道“逐客令”甩得沈若茴措手不及,整张脸煞白,十分尴尬地站直了身子,数秒后,才眉眼低垂,冲祁温贤笑了一下:“祁温贤,我来的时候车停的位置不太好,你能不能出去帮我挪一下?”

她想寻个机会,单独向他解释三张照片——就算辛歌没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供出去,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但凡想查,早晚也会查到她头上。

祁温贤没有起身,正欲说些什么,却再度被温茹抢了先:“温贤你就别忙活了,陪辛歌四处转转吧,这种小事,找司机帮个忙就好……茴茴,走吧,温姨送你到门口。”

两个女人前后脚走出去,正襟危坐许久的辛歌便笑出了声。

祁温贤明知故问:“笑什么?”

她偷偷张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笑你妈。”

男人神色一敛。

“啊,我不是在说脏话。”辛歌摆摆手,一度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瞬间拨云见日,“我是说,我觉得你妈妈,今天对沈若茴的态度特别好笑——她现在是敌我不分、开始乱杀了吗?”

女人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同样感觉怪异的祁温贤只抿下唇:“我只听出来,她在护着你。”

送走不请自来的沈家小姐,温茹是和祁岳山一起进门的。

想来,是益禾集团那边的事忙完了。

祁温贤安顿好辛歌,先一步迎了上去,恰好听到自家母亲蹙着眉头在和丈夫数落旁人的不是:“……这个沈家小丫头,还在做梦呢!我们要是能看得上她,当年还会去问辛家有没有联姻的意思吗?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当着我的面玩心计,别说现在辛歌是温贤名义上的女朋友,就是只阿猫阿狗,跟了我儿子,我看哪个外人敢欺负她!”

话是尖酸刻薄了点,但是在理。

习惯了妻子这般凌厉刻薄,祁岳山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甘愿当一个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话听一半,祁温贤也算是明白了温茹方才说那些话的用意。

她性子向来倔强,永远将家族利益、家族颜面放在第一位,因此,护短也是真的护短,只要被她划进那个可以共同沐浴光辉的圈子里,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张开羽翼加以庇护。

至少在方才那一刻,她是真心实意把辛歌当成了“自家人”。

想到这里,祁温贤走上前,扶住母亲的胳膊,轻声道了句谢。

温茹颇感意外:“谢我什么?谢我帮辛歌那个小丫头出气?哼,我和你爸辛苦栽培你这么多年,一个‘谢’字都没听见过,就这点小事……呵,有什么好谢的。”

语气虽是不屑,她还是将重量倚在了儿子的手上。

深紫色的绒面旗袍微微变换着光泽,将大家闺秀的高贵优雅展现得淋漓尽致。

见三只狐狸一起回来,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险些在沙发上睡过去的辛歌当即精神一振,扬起笑脸、起身招呼。

从女孩身上看到些许故友的影子,祁岳山眼角微湿润,许久才背过身,长长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别墅会客厅里充斥着大量体面的、客套的、对辛歌而言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对话,唯一能让她集中精神去倾听的,唯有祁岳山说起辛卓和姜仪敏的旧事,而后又默默红了眼眶。

不过,这一回,祁温贤没急着来哄她。

他只是不动声色给她递纸巾,还剥了颗从车里带过来的融雪巧克力,送进她嘴里。

温茹请来的大厨忙活了一整个上午,终是赶在饭点呈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一半就着祁家人的清淡口味,一半是她爱吃的川菜。

祁温贤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筷子频频往一盘盘红艳艳的辣菜里伸,没过多久,双唇便红润得像是被她强吻过。辛歌嘲也嘲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得帮他夹些平日里吃得惯的菜作为调剂、又或是起身帮他倒茶润口。

祁温贤自然也乐得礼尚往来。

很快,两人就各自盯着面前碗里小山似的一堆菜双双陷入沉默。

祁岳山和温茹交递着眼色,大概是没料到这对硬凑在一起的“小情侣”也有如此体贴、关怀彼此的时刻。

各怀心思吃完一顿饭,祁温贤被祁岳山叫到书房谈事,温茹顺理成章找上正在房间里休息的辛歌。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女孩,由衷称赞:“不错,比上回见面气色好多了,看得出,温贤倒是对你挺上心。”

辛歌不明白这话背后是否有何深意,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他对我很好。”

温茹盯着她肚子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不要动歪脑筋。”

“温姨,我没有忘记你和我说过的话,不必反复提醒我。”辛歌冲她扬了扬唇,“我要是真想动歪脑筋,当年根本就不会写退婚书、离开楠丰——四年前我没有耽误祁温贤,四年后,我依然不会耽误他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家儿子好。

这小丫头的心,倒是不坏的。

温茹目光一柔,抬手替她重新整理发辫里的珍珠发饰,忽而又问:“没后悔过吗?”

“后悔过的。”

“后悔什么?”

“温姨,当年你问过我‘是不是不喜欢祁温贤’,如果可以重来,我肯定会告诉你另一个答案。”极力压下涌上心尖的一抹酸楚,辛歌轻声喃喃,“不是的,其实我……一直都好喜欢他的,好喜欢好喜欢,但我那时心高气傲又害怕被他发现,所以,从来不敢表达。”

温茹怔了怔,静默地看了她须臾:“那现在呢?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都答应您的提议了,您说呢?”辛歌勉力扯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上去能洒脱一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您和叔叔知道,我当初愿意退婚,不仅仅是为了钱……温姨,你非要问我有什么想法的话,那我只能说,我是真的希望祁温贤、祁叔、温姨你还有祁家和温家,都能更好吧。”

虽然她的所作所为最终并没有成全祁温贤,还让他怨了自己四年,但她能做到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温茹眼底的神色倏然变化,张了张唇,却没说什么。

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响起,两人抬眼,发现是祁温贤站在门外。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进去多少,辛歌隐隐觉得,他的神情略微有些不太对,但介于温茹还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说祁岳山给了他几张城北大剧院特等席的票,问她们有没有兴趣下午过去看演出。

这几年难得有机会和儿子一起出门走动,温茹欣然答应,张罗着要去换身衣服。

辛歌也打算补个妆。

只是,她刚俯身望向梳妆台的镜子,祁温贤便关上门走到她身后,展开双臂将她固定住,整个人压下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灌入她耳中,带着些许强压下的愠怒:“……说说吧,当年写退婚书,拿了我们家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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