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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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真的喜欢”……

粉扑停在玉琢般的脸颊上。

辛歌长睫一掀, 故作茫然地问:“什么钱?”

祁温贤用指节夹着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碾着:“我都听到了。”

心知自己那点儿说谎的水平很快就会被拆穿,辛歌咬咬牙, 挣扎着转过身用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抵上来的男人, 决定先发制人:“我说了那么多话, 你就听到一个‘钱’字, 祁温贤,你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

她并没有想好后面的说辞。

扼住她纤细的手腕, 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如蛛网一般罩下来:“少说无关的话, 先把‘钱’的事交待清楚。”

辛歌气急败坏,泄恨一般又抬脚踢了他一下, 多少年不曾冒过尖的大小姐脾气忽然上来, 像一头无理取闹的小兽:“你这家伙要是生在战乱年代, 一定是个大反派, 又搞追踪,又听墙角,现在居然还想着审讯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祁温贤喉结滑动, 膝盖一别, 压住她的腿,不允她胡乱挣扎:“我若早点这样对你说话, 只怕你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那气场, 着实有些骇人。

辛歌认怂地撇了撇嘴。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再给你五分钟,编不出来就实话实说, 你自己承认,总好过我把你拽到我父母面前对峙,你说呢?”

因为身体上的僵持, 辛歌的腰几乎是抵在梳妆台边沿。

难耐地争取到一点空间,她嗔怪地剜着眼前的男人,默默腹诽:脑子不如你还真是万分抱歉呢,我编谎话的速度根本比不过你拆穿的速度我还编个屁啊我……

索性摊牌。

“好嘛,我承认,四年前确实拿过你家一笔钱。”生怕得来不易的男朋友加深误会,辛歌声音高了一度,紧接着又补一句,“但这不是我写退婚书的主要原因,没有那笔钱,我也一样会、会……”

被男人的眼神灼伤,她不敢再继续揭他的陈年旧疤。

祁温贤注视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故意放慢语速:“是因为喜欢我、不想耽误我,所以才退婚的?”

她点了下头:“嗯。”

唇角多了一丝笑意,他垂下脸,扣住她的手指:“喜欢我还退婚、还故意躲着我……听起来好像也不是真的喜欢,你说呢?”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得出那样的错误结论啊?辛歌急了,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反复强调:“是真的喜欢!真的!我那时候以为你不喜欢我,婚约也是可有可无,所以,我就希望退婚之后,你能找一个门当户对又招人喜欢的姑娘结婚……”

她渐渐没了声音。

重逢至今,辛歌是头一回开诚布公告诉前·未婚夫当初退婚的原因,她觉得祁温贤之前可能猜到了一点点,也可能猜到了许多点,之所以不直接来问自己,或许只是不想旧事重提、自寻烦恼。

毕竟,绕了一个圈,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下一秒,辛歌被祁温贤拥进怀里,如果不是自己刚刚补涂过口红,那男人说不定还会吻住她。

抱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说,我一点都没有被你的愚蠢行为感动。

融入男人身上的冷松香里,辛歌“喔”了一声:“我也发现了,好像最后只有我自己被感动到了——我每次想起当时的决定,都觉得自己特别高大,特别光辉。”

祁温贤鼻腔中发出零星的气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冷哼。

而后,他又问:“辛歌,我爸妈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她迟疑了一瞬:“七百万。”

祁温贤皱眉:“只有七百万?”

“你妈妈给了我七百万,说是从她私人账户上走的,加上我爸投资启明大厦找你家里借的债也一笔勾销,一共差不多六千七百万。”辛歌声音愈低,太多的无奈压抑住了大小姐心底那一丝丝不甘,“挺多的了,我大概……一辈子都还不起。”

他收紧手臂,某一瞬间,竟有一种想要把怀里这个笨蛋女人嵌进身体里的冲动:“就因为六千七百万,你就舍得不要我了……如果这种事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话,那你岂不是欠我更多?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了把整栋启明大厦买下来,花了多少钱吗?”

默了数秒,祁温贤接着道:“我当时还没毕业,在益禾也没有股份,几次设计比赛拿到的奖金大多去做了投资,竞拍到后来,我爸已经非常反对我继续抬价了,你变卖家产还债的时候,我也在四处筹钱去拍那栋大楼……”

说罢,他凑到她耳边,明明是理智到过分的“算账”话术,却硬是叫辛歌听出了几分撒娇和委屈:“所有的钱都是我出的,远远不止六千七百万——这笔账,是不是也要算到你头上?”

辛歌一哽。

不要欺负我数学没学好啊,怎么又欠你家钱了?

顾不上口红了,她踮起脚亲了亲祁温贤的嘴角,示意他少说两句,别想着糊弄自己:“启明大厦如今在你名下,又不是在我名下……”

祁温贤直言:“本来就是为你买的,你随时可以拿回去。”

辛歌微微睁大眼睛。

他继续加码:“六千七百万可以让你和我退婚,一栋启明大厦,能不能让你和我结婚?”

沉默被拉扯成极细的丝线,自两人躯体间穿过,又变作无形的屏障。

那一刻,辛歌承认自己动心了,启明大厦对她而言的意义,远远不是等值的金钱可以比拟的。

猝不及防,大门被人从外拧开,温茹的身影闪进来。

眼下的她换了一身方便出行的黑色套裙,优雅的尖头鞋足以碾碎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望,她依然端着不知真假的笑,嘴里招呼着:“你们还没收拾好吗?我刚刚打电话问过剧院经理,下午场……”

紧拥在一起的年轻男女迅速分开。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宛如是被家长抓到早恋的少年和少女。

温茹轻咳数声,面上没什么表情:“走吧。”

城北大剧院本就是祁、温两家投资的项目,温夫人带着小辈去看演出,自然被招待得妥妥帖帖。

今日上演的剧目是《费加罗的婚礼》,莫扎特众多歌剧作品中最著名的一部喜歌剧。辛歌之前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功课,入席后十分忐忑,担心自己会因为太无聊而睡过去,又担心温茹会在中场休息时间故意出题考她……好在有祁温贤陪在身边,中途几度捏她的手,这才阻止了她在大剧院里幽会周公。

晚餐是怀石料理。

生活落魄的辛大小姐已经很久没进过这种又贵又吃不饱的店了,斯斯文文吃完小碗小碟里的食物,肚子基本还是空的,她本想回澜庭别墅后可以叫份宵夜解解馋,没想到,很快便迎来了一个噩耗——温茹问两人要不要在家里住一晚?

祁温贤把难题丢给了她。

顾忌到那对母子的微妙关系,辛歌只得“懂事”地劝说男朋友留下。

温茹欣慰。

偌大一栋祁宅,自然有备着祁大少爷的房间,比澜庭那间冷冷清清的卧室瞧上去奢华、气派得多。

晚间十点半,浑身散发着柑橘沐浴露香味的辛大小姐躺在那张king size大床上,呼吸着弥漫在房间里的淡淡香薰、看着描绘有金色纹路的天花板,感觉自己变得更渺小了。

可惜,再渺小也逃不过某人的眼睛。

站在窗边打了好几通电话,祁温贤还没来得及去洗漱,见辛歌已经放下手机、摆出了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他脱去外套走到床边,俯身亲吻她,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不解:“考虑什么?”

祁温贤笑笑:“结婚啊。”

辛歌故意装傻,把话题扯到小白猫身上:“‘结婚’不是在家里吗?这个时间点,它应该在你的床上打滚吧?”

这点儿小伎俩根本糊弄不过去,但祁家少爷今晚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打算非得问出个答案:“不急,你再考虑考虑……三个月结束还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深灰色修身马甲衬得男人身形格外挺拔,衬衫上的袖箍也尤其性感,辛歌拉高被子蒙住自己染上绯色的半张脸,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扯开话题:“祁温贤,我肚子饿了。”

“那我让周阿姨煮点粥?”

“又是粥啊?”

从女朋友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情愿,他又问:“你想吃什么?”

辛歌想了想:“烧烤。”

也不算突发奇想。

一来,她是真的很饿、很馋,二来,她是觉得这个狗比男人一上床肯定要可劲折腾,趁她迷迷瞪瞪之际开始今天的第二轮审讯——他那么聪明,早晚能诈出温茹私下找过自己这件事,而自己又是个软骨头,只怕很快就会缴械投降说出两人间的“交易”,引爆一包炸药。

抓紧时间吃顿好的吧,做个饱死鬼……

果不其然,光是提议吃宵夜这个举动,就足以令祁温贤生疑。

他默不作声打量这一脸纯良的辛大小姐,似乎是在琢磨她打的鬼主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甚至能看见某只狐狸思考时头顶微微耸动的耳朵和身后摇晃的尾巴……

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果然很双标。

大多数时候,祁家少爷极度反感那些要求颇多、喜欢无理取闹的女孩,哪怕是会给自己送钱的明星小花和名门千金;但他又觉得,辛歌的要求颇多和无理取闹只会给自己带来一种被依靠、被重视的感觉,从心口暖到指尖。

叹了口气,他低头点开APP,找跑腿下单,又打电话拜托物业工作人员将外卖送到祁宅门口。

四十分钟后,祁大少爷亲自下楼取外卖。

断然是不能在一楼餐厅吃的。

毕竟,“吃外卖不被父母看见”是每个子女的必修功课,豪门阔少和名门千金也不例外。

若是在澜庭别墅,一切由着那位早已滚了一身烟火气的大小姐便好,可这里还住着祁岳山和温茹,有些对长辈来说很“出格”的事,便不能明目张胆去做了。

祁温贤拎着油腻腻的烧烤包装袋往房间走,脸黑的像锅底。

彼时,二楼响起了辛歌故意引他注意的声音:“哔哔,顺便带一瓶冰可乐上楼。”

他仰面望着她:“我家没有可乐。”

“你家怎么连可乐都没有?”

“从来就没有。”

辛歌哑然。

眼下,她总算是明白了祁家有多么可怕——这种连碳酸饮料都明令禁止的家庭,确实足以让人窒息。

目光落在她穿过护栏的白皙脚趾上,祁温贤眼皮一跳,再也顾不上可乐的事,声音带了些责备,音量比先前提了几个度:“回房间穿鞋,地上凉。”

“没事的啦。”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真丝睡裙的辛歌并不在意,她倚靠着木质护栏,探着身子往一楼张望,还故意动动脚趾,“那你家有没有别的饮料啊?实在不行,拿点啤酒也……哎,算了,被你爸妈发现了不好,你快点上楼吧。”

祁温贤无奈摇头。

继而又暗自称奇,怎么能有这样的大小姐?

还有,怎么能有女人连脚趾头都让他惦念?

想起某些时刻,因为受不住冲撞而蜷缩起来的脚趾,他呼吸稍显急促,开始酝酿等等要如何诱哄她将腿缠上自己的腰……

脑海中正上演着一出好戏,抬眼间,却看见了裹着披肩的温茹。

只见她堵住儿子的去路,目光停在他手上的外卖袋上,不满蹙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第50章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大小姐……

为了少沾些烧烤调味料的辛辣, 祁温贤特意将包装袋拿得很远。

温茹也发现了这一点,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

祁温贤波澜不惊:“今晚。”

听到了方才两人间的对话,温茹往前走了几步, 仰头望向二楼, 正巧和辛歌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辛歌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冲她点了下头,飞快转身跑回卧室。

像只被吓着了的小兔子。

温茹觉得好笑, 不禁摸了摸脸, 暗忖自己有那么可怕么?

想起辛歌白日里提及的七百万,千万思绪翻涌上祁温贤的心头, 鬼使神差冷了语气:“妈, 我有点事想问你……”

温夫人全然不知曾经的交易已经暴露, 见儿子欲言又止, 还以为是又为辛家那丫头“破例”,她紧披肩,故作不经意地替他排忧解难:“……可乐啤酒家里都没有,不过, 厨房里备着柠檬水, 你去给她拿点吧,或者让周阿姨煮点冰糖雪梨汁。”

在祁温贤略显震惊的神色中, 她清了清嗓子:“别放冰, 小姑娘大晚上喝冰水对身体不好的。”

辛香料的味道冲淡了别墅里十年如一日的香薰味。

祁温贤眸光一垂,断了眼下去质问母亲的念想。

问, 又能问出什么呢?这个女人思考问题,从来都是把祁家和温家的利益和颜面摆在第一位,当年她选择用钱来解决辛歌, 远比用其他法子解决一个小姑娘要仁慈。

但愿三个月的期限结束后,还能见识到她这种仁慈……

他不动声色呼了一口气。

见温茹转身欲走,又急急唤一声:“你们要吃吗?”

温夫人驻足,怀疑自己听错了:“吃什么?吃……你这个宵夜啊?”

祁温贤上前两步,从外卖盒里抓了一把烤串塞给温茹:“偶尔吃一点没关系的,我们点的多,你和爸也尝尝吧。”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厨房,想去给辛歌拿饮料。

温茹便这般抓着一把油腻腻地竹签怔在原地,久久没能缓过神。

这是她那个事事讲究、克己守礼的儿子?

这是她和祁岳山从小精心培育出来的完美杰作?

肉串上的油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女人这才回神,颇为嫌弃地盯着手里的廉价食物看了一眼,蹙眉走向房间。

温茹回去时,祁岳山正倚在床上看书。

瞧见妻子手里的东西,男人露出和她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哪里来的烧烤?”

“你那个好儿子,给辛家小丫头点的外卖。”温茹语气复杂,找了只骨瓷碟将烤串放进去,用湿纸巾擦拭被弄脏的手指,“自己偷偷跑下楼来取,正好被我给撞见了,硬塞给我的。”

在祁岳山的印象里,祁温贤从小就听话懂事,不可能有这种大半夜起来吃外卖的举动;要是在小时候,他指不定就把人叫过来一顿训了,可如今,儿子站起来比自己个头还高,年纪轻轻也算事业有成,那种身为父亲的权威早就已经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怎么训?训什么?

让他别吃这种不干净的食物,还是别给女朋友买这种食物?

都不合适。

祁岳山合上书,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只能换一种方式来安抚妻子的焦虑和不安:“你儿子都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想吃点什么就让他吃呗,我们也管不着。”

“是管不着。”温茹的声音蔫蔫的,攥紧了丈夫的手,“你说,温贤他不会是真的鬼迷心窍栽在辛家丫头手上了吧?明明说好三个月就断掉,我看现在这情况,断的掉才有鬼!”

不等祁岳山回答,她又兀自嘀咕一句:“……不行,回头我得问问温贤的想法。”

男人抬眼,笃定一句:“问也没用,他不会和你说实话的。”

温茹转过脸,等着后文。

“温贤当初之所以说三个月就和辛歌断掉,还不是怕我们出面干预、想办法赶她离开楠丰吗?他这招以退为进,根本就是在护着那丫头!阿茹啊,你这个当妈的看不出来儿子的想法?”祁岳山瞥她,见妻子面色不悦,迅速说起别的话题,“对了,你不是约了闻家的女儿下周来家里做客吗,听说她经营了几个服装品牌,说不定能和温贤有共同话题。”

“算了吧,闻家那丫头太要强,又不住楠丰,真要结了婚,一年到头各忙各的见不到几次面,怎么过日子?”温茹摇了摇头,“上周安排的周小姐也没去见,不见也好,那个周小姐打扮得实在太前卫了些,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我瞧着都不喜欢!”

“你啊,真的是哪家的姑娘都看不上。”

“天底下的妈妈都一个样,总觉得自家的儿子一等一的好。”

“终归要选一个。”

“那就选一个家世最好的。”

“嗯,是挑了个家世最好的,结果呢?”祁岳山目光往门外一扫,暗示曾经家世最好的辛大小姐如今就在祁温贤的房间里,落得一身狼狈,“咱们把这种事当成投资,那就免不了有投资失败的时候,还不如选一个真心实意对温贤好的姑娘……”

温茹眉眼低垂端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祁岳山的态度转变,她并不是太意外。

自打“祁家重新接纳辛卓流落在外的女儿”这一消息在圈子里传开后,不少人都对祁岳山的有情有义赞不绝口,真心的也罢,假意的也罢,反正,一家之主是挣足了面子,倒也不太在意后续发展了;再者,他原本也不是特别反对祁温贤履行婚约,都说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益禾集团董事长也琢磨着,可以借这件事把儿子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正式从商,而不是继续打理那个在他看来没有前途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即便有一纸婚书,说到底,祁家和温家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利益团体。

但接班人只有一个。

老狐狸也得为自己算计着。

思及此,他看妻子的眼神不由多了一丝愧疚,拿起骨瓷碟里的烤串,笑着问了一句:“不吃吗?儿子给的,再不吃,要凉了。”

温茹随着他笑:“那就吃吧。”

辛辣的味道在唇舌间弥漫开,她稍微往丈夫身上靠了一点:“岳山,你还记得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学校门口也有卖烤串的,连店面都没有,就推着辆小车,到点就把炉子支起来……”

中年男人点点头:“当然记得,可惜他家生意一直不怎么好,没过多久就走了——怎么可能生意好?每天放学,那学校的孩子都是被私家车接走的,哪有人去买烤串,也就是我……”

说到这里,他微微勾了下唇:“也就是我,翻墙出去给你买过一次。”

想到学生时代的事,温茹便笑了。

年轻时候的祁岳山个子虽高,但身材偏单薄,高高瘦瘦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看上去特别文青,很难想象他是如何趁晚自习时间爬高墙溜出去的——而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只是她无心时说了一句“外面的烤串闻着好香”,于是他便装着是自己想吃,买了一大把回来,分给了班里的很多同学。

给她的,自然最多。

大小姐也会嘴馋。

大少爷也会冲动。

彼时祁、温两家联姻,算得上是楠丰名流圈的大新闻,可是鲜有人知,两位主角在学生时代就偷摸着谈过恋爱,只是两人那时都是优等生,平日里遵守校规校训,分毫未露马脚。

祁岳山和温茹本想着,儿子和辛家小姐在一个班念书,结婚之前,多少也能培养出一点感情,谁知事与愿违……每次看到两个小辈吵吵嚷嚷、闹到不欢而散,他们也挺无奈。

如今再看,似乎是弄错了。

世间有情人千千万,表达爱意的方式,自然也有千千万。

温茹叹了口气,又吃了一串,结果被辣的忍不住轻咳:“不过后来,我好像就再也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是啊,后来,你就去和那些千金小姐们围着矮脚桌吃下午茶了,温贤出生以后,家里平日连吃块牛排都要看牛肉的产地,开瓶酒都要看年份,怎么可能光顾烧烤店?”祁岳山拿了一串没有辣椒面的肉串递给妻子,“今天啊,也算是托辛歌的福……”

女人默了很久,才笑了一下:“说的也是。”

而另一边,辛歌一等祁温贤进屋,就直接勾住他的脖子。

然后……

欢天地喜拿走了外卖。

顺势又问了一句:“你妈妈没说什么吧?”

祁温贤将眼镜摘下,换了套睡衣:“没关系。”

没关系的意思是,温茹确实说了些什么,但不用在乎。

辛歌没再继续追问,忙不迭拆开外卖袋吃起宵夜,两串下肚,准备继续坐回床上,屁股沾了床垫才想起来祁家规矩颇多,小心翼翼又站起来:“你家是不是……不能在床上吃东西啊?”

“就在床上吃吧。”

“真的可以啊?”

“嗯。”祁温贤点点头,从橱柜里拿了一块新浴巾,给她垫在被子上放烧烤外卖盒,“我也好抱着你。”

于是,变成了两人坐在床上、他从后拥着她的姿势。

祁温贤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低头轻吮一口。

辛歌也不恼,一边吃一边和他道歉:“我以前在哲海租的房间特别小,没有吃饭的桌子,就买了一张小桌板,可以折叠的那种,平时习惯了在床上吃东西……告诉你不要生气呀,在澜庭的时候,有几天你回来得晚,我也在你卧室的床上里偷偷吃东西了。”

听着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起他所不知晓的那四年中发生的事,祁温贤心中不是滋味:“你离开楠丰的时候,不是拿了我妈七百万吗?钱呢?都用到了哪里去了?我查过账,启明破产清算后应该没有多少欠债……你到底把那笔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辛歌坦诚相告:“还给业主了。”

怕祁温贤不信,她又解释道:“你不知道,启明当时欠业主的装修定金足足有六页纸……平均下来,每家差不多都十来万左右吧,最多的一家,我记得有六十多万呢……也许在你们看来没什么,可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一笔装修款可能要攒了好几年,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还给他们。”

祁温贤的气息有些颤:“可你当时连‘普通家庭’都不是,至少留点钱在身边……”

“没必要啊,我有手有脚,总归能养活自己的。”将自己如何认识付成则这位贵人、入职轻梦游戏的经过交待了一通,辛歌稍稍扭过头,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大小姐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嘛,而且,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呀。”

将一串不辣的牛肉递到他嘴边,她笑得露出梨涡,又道:“其实,我那几年经常想到你——我有好多事都是第一次做,做不好我就会想,哎,要是被祁温贤那家伙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呢,得赶快学会才行……后来我就真的慢慢都学会了,嗯,还得谢谢你的鞭策。”

那瞬间,很多话堵在祁温贤的喉咙里。

男人无端意识到自己的浅薄,默默收紧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感受怀里女孩的纯粹和高傲,她像糖水,像冒着气泡的苏打饮料,像融掉的白雪,慢慢将他浸透,黏黏糊糊的,却无比满足。

吃了一口烤串,祁温贤想吻她,又担心辛歌嫌弃自己唇上的辛香料味,于是只得借着眼下的姿势,将手往下探了探,去搔她的脚心、捏她的脚趾,思考如何进食自己的宵夜。

盘膝而坐的辛歌被闹烦了,索性放下手里的宵夜,翻身过去亲他。

刚吃过烧烤,她的唇被辣的通红,还覆着薄薄的油,知道祁温贤有点小洁癖,便故意去招惹,本以为他会躲开,谁料却不遂人愿,她很快败下阵来,被男朋友压到被子里亲。

亲到两个人的嘴都变成红红的、油油的,才再度分开。

“辛歌。”祁温贤捧着她的脸,目光深情缱绻,充斥着迷恋,“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大小姐。”

第51章 “……是小猫咪想你了”……

大概是身处“狐狸大本营”的缘故, 辛歌这只可怜、弱小但能睡的兔子大清早就睁开了双眼。

客场作战,某人昨晚有所收敛。

但还是没放过她的腿。

辛大小姐有时真想不明白,祁温贤那家伙到底打哪儿学来那么些花样,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没事就研究小视频的人啊, 学生时代几乎没住过宿舍, 身边也没什么不靠谱的朋友, 只能说是……

天赋异禀?

吃过早饭,两人又陪着祁岳山和温茹说了会儿话, 便打算回澜庭, 祁温贤明天一早要飞去巴黎谈一个秀场合作,今天还得回去收拾行李。温茹果然给他们准备了一大包东西带回去, 大多是些吃的用的, 还有沈若茴昨日送来的金丝燕窝。

在祁岳山的授意下, 她又送了辛歌一套红宝石首饰:“红宝石太艳, 到我这年纪啊,还是更喜欢翡翠和钻石……”

心知这套首饰在温夫人的众多收藏中并不算上乘,辛歌依然不敢收,频频给男朋友递眼色。

谁料祁温贤却直接替她收了下来, 转而递给温茹一张卡。

被儿子惦记着, 当妈的自然高兴,温茹眉梢挂着喜色, 嘴里却嗤他:“你给我卡做什么?我需要你的钱?”

祁温贤解释道:“妈, 你不是快过生日了么?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这卡里的钱, 够买一套翡翠或者钻石首饰,您挑喜欢的买就是。”

听儿子这么一说,温茹欣然接受, 只是等两人离开后,她去书房一查卡里的钱,当即神情一僵。

祁岳山问怎么了。

她盯着丈夫,语气复杂:“……卡里有七百万。”

不多不少。

这个数字,她太熟悉了。

得知“七百万”的存在后,祁温贤确实一度想找温茹谈谈。

不管辛歌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写下了退婚书,这笔钱,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表明了祁岳山和温茹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如果不把这件事彻底解决,辛歌心里的疙瘩就永远不会消失。

只是,眼瞅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关系稍稍缓和,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找了个借口把七百万先还了回去;温茹也是个聪明人,事后并没有来追问,大概是准备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当妈的并不想和儿子因为这种无法改变的陈年旧事而闹僵。

那张卡里有多少钱,辛歌并不知情。

她当真以为那只是一份礼物。

当然,祁温贤暂时也没打算把“债权转移”的事告诉她。

当你知道一件事最终一定会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时,中途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变成值得欣赏的风景。

他忽然有点庆幸有这样一笔七百万的存在,必要时,说不定也能为自己推波助澜。

之后的几天,祁温贤一直在巴黎忙秀场合作的事。

以他的资历和影响力,这种机会并不难得,只是,如果想把森·工作室推向更大的舞台,还需要花点时间和精力。

随行的姚芝、Sera一行这几天也是忙到不可开交,直到敲定了合作后、签完合同后才松了口气,张罗着要玩几天再走。

谁料,祁温贤一盆冷水浇到她们头上:“姚芝,订明天下午的机票。”

姚芝听罢,苦着张脸抱怨:“Vincent你变了,以前你出国谈生意,结束后都会带着我们到处飞着玩儿的,找雪山、找许愿池……这次为什么明天就要回国啊?”

这话也只有跟了BOSS多年的姚助理敢说。

祁温贤言简意赅:“以前是以前。”

姚芝故意用激将法:“我们工作室不会是要倒闭了吧?外派经费已经这么紧张了吗?”

他皱眉:“闭上你的嘴。”

Sera拨弄着发色夸张的长辫,在旁轻笑:“人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怕不是急着回去见女朋友吧? Vincent,能不能别卖关子了,你那位‘正在交往的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不是说过了吗,你们见过的。”

“可‘见过’这个范围太大了呀。”Sera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们把和工作室有过合作的女明星都猜了一遍,Vincent你要是再不说,我们就要往男明星那边猜了……”

当初祁温贤和殷樱闹出绯闻,实在是让森·工作室所有人大跌眼镜,做这行当,无疑会经常接触那些在红毯上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和她们走得越近,就越清楚镜头后的她们是怎样的为人,那位殷大明星可不像在粉丝面前表现得那般甜美可人,着实配不上自家BOSS。

结果到了第二天,果然反转了。

祁温贤亲自发微博澄清,又丢出一个更大的瓜,惹得一群人跟在后面纷纷猜测,感觉自己像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肚子里的假瓜还没消化,又马不停蹄开始顺藤摸真瓜……

楠丰名流圈子里的事她们不清楚,自然会往女明星的身上猜,也有人怀疑过会不会是幻想恋歌项目组那位辛大策划,只是自双方跨界合作敲定后,她便很少再来对接工作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

祁温贤斜睨满脸期待的姑娘们一眼,面上却多了点笑意:“改天等她来工作室,我自然会和你们介绍的。”

姚芝和Sera接连叹气。

想打探一下BOSS的感情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某人确实急着回去。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好不容易得空,还要算好时差才能给女朋友打个视频电话,好巧不巧,两人又都是不太擅长“隔空交流”的类型,当着面,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比讲相声都欢快,可一捏着电话,却总是别别扭扭说老半天废话才能挤出一句“晚安”,更别说什么“我想你”之类的情话了。

而且,那个女人现在又不爱发朋友圈,想知道她的动态简直比登天还难。

只能用迂回战术。

这几天,他几乎一天三四次点进付成则的朋友圈……

幸好没让姚芝她们发现,否则,还不知道会误会成什么样。

从合作方公司回落脚酒店的路上,祁温贤在朋友圈刷到了付成则的最新动态,出乎他的意料,那个男人破天荒发了一张经马赛克处理过后的照片,看轮廓,像是带血的肉块和皮毛,透过那些像素方块,能够想象出照片原本有多么血腥。

配文也很惊悚,大意是警告某些玩家和竞争对手适可而止,有什么不满可以线上线下反馈,不要再往幻想恋歌办公地点寄送这类的整蛊快递,项目组女孩子多,经不住吓。

祁温贤心一沉,回到宾馆后立刻给辛歌打了个电话。

很久过后对方才接通,听周围的动静,并不像是在办公室。

他问她项目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付成则发的照片又是什么意思,辛歌轻咳了好几声,才小声说道:“今天办公室门口放了一个快递,标签上写着‘辛策划’收,我们策划组以前也经常收到玩家的礼物,所以,就没多想,我直接把纸盒拿到工位上就拆了……结果是一只,嗯,是一只被剖开的死猫,大家都被吓到了……”

祁温贤只恨自己此刻没能陪在她身边,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说着一些完全无用的安慰:“你还好吗?”

辛歌顿了下:“还好……吧。”

片刻的犹豫,昭然出她眼下并不好。

就算胆子再大,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面对动物尸体,还是她喜欢的小动物,任哪个女孩子心里都不会好受。

随后她又告诉祁温贤,说付成则已经去保卫科调了监控,可惜,查出来并非是快递所为,有个戴着口罩的人故意将伪装成快递的纸箱放在了项目组办公室门口,很明显,就是针对她的。

出于对员工人身安全的考虑,付成则当即带着物证去报了案,但青禾创意园有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和工作室,每天进出的人也非常复杂,进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祁温贤又安抚了她几句,问她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辛歌显得气无力:“老大给我们都放了半天假,我现在在家里呢,结婚和退婚都陪着我……它们没事……”

男人的声音更沉了一点,笃定且有力:“它们不会有事的。”

辛歌“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祁温贤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大抵是团坐在廊庑上,眼圈有点红——但她在办公室的时候,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说不定还会故作坚强、去安慰周围同样被吓到的同事们。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仿佛在靠呼吸交流。

许久过后,辛歌才开口打破沉默:“祁温贤,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如释重负地轻笑一声:“怎么,想我了?”

电话那头的又开始沉默。

末了,才喃喃回复一句:“……是小猫咪想你了。”

那一声轻轻软软,堪比猫儿叫唤。

祁温贤哑然失笑,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自己和辛歌这样的“爸爸”和“妈妈”,最后都是两只猫承担了所有。

猫听了都想打人。

读得懂那句话背后的真正意义,祁温贤的心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搔了下,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他追问道:“哪只?”

“两只都想。”

“不是三只吗?”

“哪、哪来的三只?”

“你说呢?”祁温贤云淡风轻地问,“它们的妈妈不想我吗?”

让我说“想你”是不可能说的,但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说“想我”。

以上,皆为祁家少爷的心路历程。

对狗比男人的套路谙熟于心,辛歌不满地“哼”了一声,情绪倒是比先前高涨许多:“喂,你到底哪天回来啊?”

“我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办完了,不过,姚芝她们还想多留两天,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晚上能到家吧。”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哄骗的意味,“别想不开心的事,让庄阿姨给你做点好吃的,晚上早点睡。”

回家时间他也并不打算说实话。

忘了在哪里看到过,恋爱中要经常给女朋友准备惊喜。

结束和女朋友的通话后,祁温贤站在阳台上翻了会儿通讯录,拨通了青禾创意园负责人的电话。

至今未向辛歌提起,青禾创意园也是益禾旗下的投资项目。

简单了解情况后,益禾集团未来继承人一改往昔斯文有礼的态度,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撂下一句狠话。

“……查不出来,你就收拾东西滚蛋吧。”

第52章 “我也没说泡澡是为了解乏”……

次日, 辛歌调整好心情才走进办公室。

看得出,项目组每个人都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或埋头工作, 或高声闲聊, 想要尽快遗忘昨天那件不知从何而来的闹心“礼物”。

辛歌记得自己刚入职轻梦游戏没多久, 跟进的一款恋爱手游就因为新活动卡BUG导致不得不全服回档, 彼时,她所在的项目组收到过玩家送来的嘲讽锦旗——天下游戏千千万, 你家不行就滚蛋。

所谓的“赠旗仪式”还被玩家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几个对家看热闹不嫌事大,落井下石给他们买了热搜。

那个月, 项目组全员没有绩效奖金。

辛歌一度以为, “送锦旗”已经是玩家最过火的泄愤行为了, 没想到, 还能升级成更过后的。

周琼见辛歌来了,快步走过去安慰了几句,又塞了一把零食糖果给她,在旁小声嘀咕一句:“我昨晚回去想了很久, 辛歌, 你说,那快递……会不会是私人恩怨啊?虽然收件人写的是‘辛策划’, 但你回楠丰这么久了, 保不齐会遇到以前的,呃, 仇家?”

辛歌一愣,没接她的话。

恰巧付成则招呼众人去会议室,周琼走后, 她鬼使神差点进了沈若茴的朋友圈:沈家千金这段时间的社交账号还在正常更新,吃吃逛逛,美妆自拍,仿佛一点都没有被那天在祁宅发生的事所影响……

不是没想过“熟人作案”。

但她总觉得曾经的好姐妹做不出这种“背刺”勾当,温茹的态度明显是不接受她的示好,若她还敢背地里使坏,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明摆着要和祁家结怨啊。

辛歌揉了揉太阳穴,又觉得或许是自己过于神经质了,揣上纸笔、跟着阿木木她们走进会议室。

临时会议的内容并不复杂,一来是强调项目组各位成员保护自身安全,二来,是这周的工作计划的进展。

和森·工作室的跨界合作仍是近期重点,好在这段时间辛歌住在澜庭,也方便时不时去祁温贤的工作间盯进设计稿度,一切都在稳中求进:“……昼与夜两个主题,深浅偏色两套改良旗袍,我已经看到过‘森’那边的初步设计草图了,近期应该能全部细化完成。”

周琼插了句话:“月中做宣发的时候,我这边需要两套衣服轮廓剪影,最好能看出一点细节差异——你懂的。”

辛歌在本子上记下两笔:“好,那我下周过去一趟。”

付成则拧眉:“这周不行吗?”

她随口回答:“祁温贤这周在巴黎,说是明天晚上的飞机才能回楠丰,再加上定稿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到下周。”

话音刚落,辛歌便发现会议室里的男男女女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她长睫忽颤:“怎、怎么了吗?”

隔壁组一个姑娘忍不住出声:“……不是,辛歌,你和那个大帅比合作方的关系都已经好到可以直呼其名了吗?连他的行程安排也这么清楚?可能是我和他本人接触不太多吧,虽然全程吃了人家和殷樱的瓜,但我真是到今天才知道大帅比的全名叫那什么,就你说的那个。”

辛歌“啊”了一声,半天没接上话。

恋爱谈得太心虚,她一时间急着汇报工作,倒是把细节给忽略了。

自以为掌握了“第一手八卦”的周琼立刻来了精神:“那是假瓜,Vincent老师的女朋友其实是个千金大小姐。”

“岂止是假瓜,都快馊了。”热衷于娱乐圈新闻的石榴接了话,“殷樱最近凉了,有人出来曝光了一组她中学时代的照片——没整容之前的,纯天然甜妹的人设直接崩掉,还有人爆料说她以前在学校是小太妹,仗着家里有钱欺负转学生……”

“诶,怎么这样!”

“技术部那几个男生还是殷樱粉丝呢,这几天上班,人都蔫了。”

“笑死。”

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歪了楼,辛歌笑着跟在后面打哈哈。

付成则倒是有些不满,一句“要不要给你们买点儿瓜子花生继续聊啊”把那几人呵住,继续开会,倒也间接替辛歌缓解了尴尬。

晚上八点半,辛大策划才心神不宁地回到澜庭别墅。

庄阿姨给她开门,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辛歌摇头,说自己在办公室已经吃了一点,一会儿还要开视屏会议,让她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别意外。

庄阿姨听罢,皱了皱眉:“辛小姐,你这工作早出晚归的,太辛苦了,少爷怕是要心疼的!你们不是还要结婚吗,那你理应在家里养养身子,没必要把自己搞那么累……”

哪怕是身为长辈,这话说得也多少有点不中听,说完她便后悔了,惴惴不安的望向面前曾经的名门千金。

辛歌笑笑,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下个月大概就要搬出去了。

白天临时会议结束后,周琼就拉了个小群,把负责森·工作室跨界联动宣发的几个项目组成员全都拖了进去,说好今晚九点开小会,将美术组为这次活动筹备的新卡面思路小范围分享一下。

听到时间安排,辛歌松了口气,暗忖着幸好祁温贤今晚不在家。

她们这群人开小会,那简直就是……

段子与荤话齐飞,吐槽共骂街一色。

匆匆洗漱完毕,她便搬着笔记本电脑坐上了床,还很刻意地往皮质靠背上铺了一条纯色浴巾,生怕让周琼她们从自己眼下的居住环境里瞧出端倪;名为结婚的小白猫大概是玩了一整个白天,困乏至极,跟着辛歌上楼进卧室后便跳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团成球,睡着了。

没有付成则参与,视频会议的气氛轻松愉快,辛歌开着麦克风和同事们嘻嘻哈哈,讨论着哪张卡面上的纸片男人看起来更让人有冲动……

“这么画肯定不行啊,玩家一定会想,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没有身体的摩擦,哪来爱情的火花?”

“多要几个老公怎么了!我打字快,又不是聊不过来!我这不是花心,我只是心碎成了很多块,每一块都爱上了不同的男人!”

“我爱贺总是肯定的,只爱贺总是不可能的——主美大人赶紧的,把我另外几个老公的卡面放出来看看!”

聊到兴头,辛歌两眼放光,完全没注意到卧室房门被人从外拧开。

抬眼间,拎着公文包的祁温贤已经站在了床边。

或许是刚从时尚之都飞回来的缘故,他穿了身不常见的墨绿色西装,还搭了条白色长围巾,像是一棵落了雪的松树,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只有眼镜链微微地晃动着,并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眼底的疲惫,还是昭然出他这一路的辛苦。

辛歌不由微微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不是明天的飞机吗?你怎么今晚就回来了?”

祁温贤的视线从床尾的小白猫身上缓缓移到她脸上,面带笑意:“你不是说小猫咪想我了吗?那我当然得赶着回来……”

她双颊微微升温,抿了下唇,刚想说点什么,一声轻呼彻底打破了几近凝固的空气。

周琼不确定地问:“辛歌,你到底在哪里啊,是不是和男人在一起?刚才那个声音,我怎么越听越像Vincent老师……明天的飞机,今晚赶回来……等等,是他吧!就是他吧!这个时间点,你还和他在一起,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辛歌头皮一麻。

偷偷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果然,麦克风忘记关了,祁温贤的腿也入了镜。

都怪那家伙出现的太突然,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解释说他们其实是亲兄妹或者母子,会有人相信吗?

啊?会有人相信吗!

辛歌一脸懊丧,扶着额头思考解决方案,祁温贤却大大方方俯身凑到了笔记本电脑的镜头前,揽住了女朋友的肩膀,面容和善地对众人招了招手:“抱歉,打扰你们开会了。”

静默。

下一秒,火山爆发。

男主角这一露脸,当即一石激起千层浪,同样意识到不对劲的同事们立刻开始鬼哭狼嚎群魔乱舞:

“卧槽!我就说这两个人有问题吧!一个咖啡厅线下活动,辛大美女再有本事,能把合作方BOSS请来出卖色相救场?只有男朋友才说得通啊!我们都被骗了!”

“辛歌!怪不得你能搞定和森·工作室的合作!你这一招分明是‘擒贼先擒王’啊!”

“我刚刚好像还听到了‘小猫咪想我’,什么小猫咪,哪个小猫咪,这是什么情侣之间的恶臭昵称啊——妈耶,这口猫粮也太噎了吧,不行,我要写进最新的剧情里!”

辛歌急了,探身抓过小白猫就晒给她们看:“是这只猫!我说的是这只小猫咪想他!”

石榴捂着耳朵大叫:“辛歌,你够了啊!我们现在都知道你年纪轻轻既有男人又有猫了,不要再晒啦!”

辛歌:“……”

只有周琼与此时的辛歌一样一脸绝望。

主美大人只是失神落魄的重复着:“想我自诩平平无奇的磕CP小天才,磕过的CP成百上千,哪个不是比珍珠还真……谁能想到,这一次,这一次我居然磕了一嘴假糖……正主就在我身边,小丑竟是我自己……小丑竟是我自己,竟是我……”

辛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两下嘴角。

意外达成“公开”大业、心情愉悦的祁家少爷揉了下女朋友的头发:“你先忙,我去洗澡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周琼猛地对着镜头一激灵,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听见了吗?他他他,他要去洗澡了,接下来的画面会不会很刺激?辛歌,要不你还是别关视频别了吧,让我们看看,找找灵感……”

神他妈找灵感。

忍无可忍的辛歌,直接将电脑屏幕合上,她怒气冲冲盯着还未起身的某人,面上已然有了薄红:“我明天上班要怎么和她们解释啊。”

祁温贤没事人一样勾勾唇:“我们本来就在谈恋爱,解释什么?”

辛歌依然苦着脸:“可是……”

知道她要说“迟早分手”之类的扫兴话,祁温贤凑上前打断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我提前回来,连一点欢迎仪式都没有吗?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说一声‘老公你回来了’之类的话,结果呢,一推门,就听见你满脸兴奋在喊别人老公……”

她狡辩:“那是纸片人!”

他扭头:“我不管——你不叫我,就不能叫别人。”

辛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忽视了今晚的重头戏,又觉得要是不把眼前这小心眼的家伙哄好,三天后他可能还惦记着今晚的事。

她鼓了下腮帮,抬手帮他摘掉眼镜,一寸一寸凑近,贴上他的唇。

祁温贤很快进入状态,大掌抚上辛歌的背,将人按向自己,另一只手熟练地剥掉了她身上的外套,又去解睡衣身后细细的吊带——住进来这么久,她习惯了穿他挑的那些睡衣。

辛歌在熟悉的湿润和温热中渐渐迷失,男人嘴里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开,但并不足以令她清醒。

直到祁温贤将她打横抱起,往卫浴间的方向走。

纤细修长的双腿晃荡在外,成了屋子里最惹眼的风景,可能是明白接下来的整张床都要让给“爸爸”和“妈妈”,名叫结婚的小白猫打着呵欠溜到床下的猫窝里,决定成全“父母爱情”。

辛歌搂着祁温贤的脖子,小声道:“我洗过澡了。”

祁温贤却道:“我有点累,想让你陪我泡一会儿澡。”

辛歌的声音更低了:“有我在,你会更累的。”

他轻笑着低头贴了下她的额头:“我也没说泡澡是为了解乏。”

放满一浴缸的水需要一点时间。

两人便站在面池前继续接吻,不舍得赤着脚的辛歌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祁温贤便搂住她,让她踩在自己的脚背上,不断加深吻的力度。

吻到辛歌觉得整个人都快变成一枚流心煎蛋的时候,祁温贤终于舍得放开她。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示意她帮忙解皮带,又低头兀自解衬衫纽扣,争分夺秒想要早一点坦诚相对:“对了,明早我送你去上班,青禾创意园的负责人说,关于你收到的那个快递,明天能给我答复。”

第53章 (一更) “你要是今晚加班,我……

同居以来, 辛歌很少让祁温贤送自己上班,就怕他心血来潮,又跑去项目组办公室做出什么让她为难的举动。

昨晚被他从浴室里抱出来后, 尽管浑身都软绵绵的, 她还是第一时间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爆掉。

项目组大群小群都在谈论辛歌的新恋情, 连付成则都私下发来条消息:我终于不用再假装不知道了。

她回了个可可爱爱的猫咪点头表情包。

次日一早,祁温贤开车将辛歌送到青禾创意园C座后, 便杀去了A座行政楼。

接下来发生的事, 和辛歌预料中一模一样。

她一只脚刚踏进办公室大门,就受到了同事们“热情”的欢迎,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应付完一圈, 顶着“熊猫眼”的周琼又蹭到她工位旁:“辛歌歌, 我现在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辛歌冲她笑:“周琼琼, 我也一样。”

主美大人纠结半天,递给她一张小小的画:“原谅我之前正主面前乱磕CP的愚蠢行为,喏,赔礼道歉。”

画上是两个盛装的Q版小人, 一男一女。

男的带着金丝边眼镜, 女的露着单边的梨涡,看一眼就知道画的是谁。

辛歌憋着笑, 道过谢后, 小心翼翼将画夹进笔记本,打算找个机会缩印一份放进钱包里——之前祁温贤还给她的那张四人合影, 最后还是被放回了相册里,辛歌实在不好意思再把照片里的高昱和江盛景给裁掉。

周琼上上下下打量着辛歌的脸蛋和身材,忍不住感慨:“哎, 一时间不知该羡慕你还是羡慕你男人……我还有一个问题哈,那啥,Vincent他是不是真的,哼哼,很会?”

羞耻度拉满。

辛歌抿唇默了几秒,才点了一下头。

周琼立马兴奋到鼻孔喷气,拽着她的胳膊晃啊晃:“有多会啊?”

她想了想,吞吐着描述:“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嗯,就算以后会分手也惦记着的那种……很会。”

自几年前就有这样的感慨了。

从青涩到成熟,她关于这方面的所有美好体验都是祁温贤给予的,那家伙避讳在她面前提及感情,www.youxs.org,在一个令人愉悦的尺度内,弥补着她口是心非的坏毛病。

其实,起初听说他这几年身边一直没有女伴,辛歌还挺惊讶,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才渐渐意识到,很多年前的那一纸婚约,已经将他们打磨成只有彼此才能嵌合的榫卯,换掉任何一方,都会失去原本的自我。

可即便如此……

想到那道时间铸成的枷锁,她的神情没落起来。

倒是周琼嘹亮的一嗓子,将她的神魂重新拉回来:“辛大美女,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你们这才谈多久啊,怎么都想到分手了?我家大小姐?我家小猫咪?真的,不开玩笑,我现在超看好你们!希望你们多多发糖,我身体很好的,不用控制糖分摄入。”

辛歌“噗”地笑出声。

不过,心里倒也庆幸,好在她们只把“大小姐”当做了祁温贤给自己的昵称,没再深挖背后的猛料。

不然,她可能每天进办公室都得说一段天书。

青禾创意园A座招商办。

隔音效果极佳的招待室内,除了祁温贤,还有五六个噤若寒蝉的身影。

收到女朋友询问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消息,祁家少爷面上的阴云才散去些许,长腿一收,将锃亮的牛津鞋从匍匐在地的陌生男人手指上移开,随即不解气似的,又狠狠往他胸口踹了一脚。

灰头土面的小年轻托着手腕,疼得倒抽冷气,又不敢嚎得太大声。

被拽过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因为贪图几千块报酬、得罪了在楠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心中忐忑不安……可看到找麻烦的是一个文质彬彬还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竟还有点儿侥幸心理,嬉皮笑脸刚想上前狡辩几句,就被揍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也只是看着文质彬彬。

但凡一动手,平日里压着的那股“疯劲”就上来了。

要不是创意园负责人马经理和另外几个保安拉着、拽着,说已经报了警,只怕不见血光,祁温贤根本就不打算停手。

见他低头看消息,眼尾的戾气也消散不少,马经理赶紧给保安递眼色,将那给C座那家游戏公司送死猫尸体的小年轻拖了出去,该送哪里送哪里,又忙不迭连声承诺,园区内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来历不明的街头混混、更不可能出现那种恶意满满的快递,一定保障租户们的人身安全。

祁温贤睨他,凉凉地说:“青禾创意园进来什么人,我一点都不关心,但是要再吓着我未来的太太,你就自觉点,离开楠丰吧。”

马经理赶紧点头:“是是是……”

嫌他聒噪,打扰了自己看辛歌短信的兴致,只穿着衬衫和修身马甲的祁温贤微微侧脸,抬起食指抵着唇,示意对方安静。

温和愉悦的神情、斯文得体的动作,叫人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矜贵大少爷与前一刻还在用鞋底碾人手指的阴鸷修罗混为一谈。

姓马的男人不敢作声,默默退到一边。

见碍事的人都散了,祁温贤索性回了一通电话,辛歌过了一会儿才接,气息微颤,大概是找了个避着同事的角落。

光是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情便一下子明朗起来:“……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下班再去接你。”

想到一屋子坐等吃瓜的同事,辛歌婉拒:“不用了吧,万一我今晚要加班呢?”

祁温贤笑起来,略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你要是今晚加班,我就打电话找付成则要人,看在你们项目组还和森·工作室有合作的份儿上,他不会拎不清的。”

这一笑,倒是笑得马经理肝胆一颤,又怯怯抬脸打量了一眼益禾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心叹,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

啥玩意儿都能征服。

付成则会不会拎不清,辛歌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家男朋友挺拎不清的。

下午三点整,祁温贤买的下午茶如期送至幻想恋歌项目组办公室:楠丰本地一家高端甜品品牌Love Cookies的巧克力蛋糕礼盒外加海岩咖啡,应该是和付成则“友好”沟通过,两层楼所有同事人手一份,大有一种要凭借“钞能力”强行拉高她们项目组下午茶水平的气势。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办公室里此起彼伏全是拍照声。

付成则对着外卖小票上那行令人咋舌的数字苦笑,直言以后都不好意思再买隔壁24小时便利店的咖啡给大家当下午茶了。

那天下班,辛歌果然准点走出了办公室,连周琼都不好意思再拖着她留下来检查画面,阿木木甚至还起身目送她远去,高声祝她“约会愉快”。

约啥会啊。

辛大小姐默默地想,怕不是领她去找人“算账”才对。

熟悉的卡宴等在C座附近,上车后是例行接吻,然后她看着原本眉眼间还沉着些许阴霾的男人像是补充完能量一样,缓缓扬起了唇角,继而开车径直带她去了城西的一栋写字楼。

焰火传媒。

祁家虽然做的是文化产业投资,但因为影院、剧院之类产业,再加上温茹和祁温贤都与娱乐圈大咖们关系不错,和这类传媒公司多少也有些交情。

辛歌自然听说过这家娱乐产业公司的大名,心中也对那个快递的来历有了数。她没多问,跟着祁温贤一路畅行,终是在会客室看见了眼睛都哭肿了的殷樱。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殷樱还坐在沙发上哭诉:“……我当然会生气!你们知道我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浑身上下挨了多少刀吗!为了多点曝光,我有时候一天都睡不到四个小时!就因为几则爆料,就因为以前的一些破事,现在全网铺天盖地都是我的黑料,洗都洗不白……我那几个代言全都单方面宣布和我解约了,什么通告都没了!”

她的身边,是经纪人、带圆框眼镜的助理,还有几副生面孔。

不过,其中那个身材最为高大的男人辛歌倒是在电视上经常见到,是资历颇深的节目主持人封焰,也是焰火传媒的最大股东之一,看得出,殷樱很害怕那家伙,封焰的眼神一扫过去,她的哭腔立刻降了好几度。

趁祁温贤和封焰打招呼之际,辛歌走到殷樱面前,单刀直入:“你不会以为是我爆料的吧?”

殷樱看她的眼神透着怨恨:“除了你还能有谁……”

她抽抽搭搭,用手里的一小团纸巾擦着眼角的泪,大概舍不得丢掉偶像包袱,擦也不好好擦,生怕晕开了眼线,默了数秒又道:“当时……我和那个转校生闹矛盾,就是你来找我兴师问罪的!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不是你爆的料,还能有谁?你埋怨我和祁温贤的绯闻有了热度,想故意搞臭我,是不是?”

见众人目光集中过来,她的眼泪再度涌出来,委委屈屈地说:“……我明明当天晚上就澄清了,是网友要磕CP,关我什么事!你、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来欺负我……呜呜……我就想蹭点儿热度而已,我没想介入你们之间,辛歌,辛大小姐,你至于这样对我吗?我被你毁了!全都毁了!”

辛歌耳根子软。

被殷樱那几颗眼泪砸的头晕,事先想好的责备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叹了口气,说着自己的推断:“殷晓梅,当年你欺负转校生的事,可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再仔细想想,那节体育课,是谁和我一起去找你要说法的?你不能因为她站在我身后,就当她不存在吧!还有,我家破产,这几年我流离失所,连自己念书时的照片都没保存下来几张,哪里还有你整容前的照片?你弄错了报复对象,被人当刀子使了,知道了吗?”

殷樱一愣,涂得艳红的唇颤了颤。

祁温贤眸光一黯,先一步给出了答案:“沈若茴。”

说得通。

沈大小姐在温茹那里受了委屈,又不敢正面对辛歌叫嚣,只得做起了背后耍诈的老本行。

挑一个微妙的时间,明面上针对殷樱,暗中却能祸水东引;事情是殷樱做的,就算以后查出来,也怪不得她沈若茴;若是查不出来,凭借一个被毁掉事业的女明星的报复心,辛歌接下来会遇到的事,或许会更可怕。

这步棋走得含蓄,还赌了一点运气。

是沈若茴一贯的作风。

辛歌望向她,又真挚地说了一句:“真的不是我。”

泪眼婆娑的殷大明星望向辛歌,俨然也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转而调转矛头:“沈若茴那个贱人……是她?肯定是她了!我早该想到是她的!我……抱歉啊,辛歌,我真的没想到是她在背后搞鬼,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一定要她……”

封焰抬着下巴,瞪她一眼:“你还没折腾够?”

老板发话,殷樱不敢再当众放狠话,只是,增进两个女人间友谊的不二法门,就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她慢腾腾地凑到辛歌身边,耳语一句:“沈若茴不是什么好人,你离她远点,我早看出来她对你面上是一套,背地里是另一套了!知道吗,上次同学会,我原本是想叫祁温贤他们一起来的,是沈若茴提醒我别喊男生,说男生太多了,有些话就不好说,还暗示许露露背那只电光蓝……”

辛歌眯起眼睛,原来自己的好姐妹,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

她隐隐不安,又觉得,这还不是全部。

第54章 (二更) 「人:狗=2:1」……

那天晚上, 封焰请两人在附近私房菜餐厅吃了顿饭,算是对旗下艺人的无礼行为赔礼道歉。

考虑到以后和森·工作室乃至益禾集团的合作,对方诚意十足:“封杀雪藏, 但凭祁先生一句话。”

他不叫祁温贤Vincent, 摆明了是谈生意的态度。

祁温贤将决定权交给了辛歌。

辛歌想了想:“殷樱现在的处境已经很难了吧?估计, 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洗白……”

话外的意思显然易见, 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让焰火传媒损失一位一门心思搞事业的女艺人。

封焰客客气气地笑, 称赞辛小姐大度。

他并非楠丰本地人, 因工作缘故,常年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 对于祁家与辛家的旧事不甚了了, 只按着祁温贤的说法, 当这位五官明艳的年轻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对上祁温贤欲言又止的目光, 辛歌对他笑了笑,坦言自己的坏心思:“你觉得殷樱会放过沈若茴吗?我现在真心祝愿殷樱能够跨过难关,大红大紫,然后替我好好收拾……”

意识到自己太过火, 她稍稍吐了一下舌尖, 低头喝汤。

两个男人倒是心照不宣都笑起来。

祁温贤抬手将她落在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生怕青丝沾上汤汁, 继而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沈若茴那边, 你不用纠结,我会想办法慢慢减少益禾集团和沈家的合作, 她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沈家,一报还一报, 早晚替你出这口气。”

说罢,他又望向封焰:“之前我和殷樱签过一笔五百万的长期合作,换到贵司别的艺人名下,可以吗?”

“没问题,我来协调。”封焰一口答应,目光又落在辛歌身上,“我方才就想说了,辛小姐条件挺好的,有考虑过进娱乐圈发展吗?”

不算客套。

他确实觉得这种明艳型的外貌在娱乐圈很有竞争力。

“抱歉,没考虑过。”辛歌答得斩钉截铁,“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

封焰揶揄:“不会是成为祁太太吧?”

辛歌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祁家少爷呼吸一滞。

手里的牛排刀和餐盘摩擦,发出了刺耳又怪异的噪音,切好的一小块牛排也因过于猛烈地动作滑出餐盘、滚落在墨绿色桌布上,弄出一片污秽。

祁温贤侧过身看了一眼满脸坚定的女朋友,心脏像是被狠狠挤压,无法遏制地任由尴尬在私密性极佳的包间里疯狂蔓延。

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给辛歌夹了点菜:“说说看?”

“我想当游戏制作人,老大要是离开轻梦游戏成立工作室,我就入股跟着他继续干,关于游戏,我们还有很多想法,如果有机会,希望都能实现。”提到自己喜欢的事,女孩眼里有光,“我当初回楠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祁温贤若有所思,抿了一口红酒。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辛歌有关于“以后”的真实想法。

他没想过要将她变成圈养在黄金鸟笼里的金丝雀,但也没料到曾经浑浑噩噩过日子的辛大小姐,竟会有如此清晰的未来规划——她当真是很想、很想做那件事了,不然,也不会背着“七百万”的沉疴再度回到楠丰,再度和自己扯上关系。

那种感觉很奇怪。

既为她的成长而欣喜,又为她的规划里没有自己而郁结。

“这样啊,那还真是娱乐圈的损失。”封焰微微一笑,冲两人举杯,“不过,‘当游戏制作人’和‘成为祁太太’并不冲突,希望早日听到两位的好消息。”

不愧是经过各种大风大浪的知名主持人,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搅活了几近要凝滞的空气。

祁温贤笑着举杯同他轻碰,辛歌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的不安终是慢慢扩散,提醒般地轻唤一声:“辛歌?”

她晃了晃神,才迟疑着举起杯子。

告别封焰,两人叫了代驾,驱车回澜庭。

辛歌倚在后排座位上,一直在想今天发生的事,除却“沈若茴”这个名字带来的不适,她也在思考,自己和祁温贤之间,到底会打出什么样的结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那个男人不再像先前那样时不时冒出“领证”“结婚”之类的提议,他学会了潜移默化,学会了温水煮青蛙,他理所当然地以男朋友甚至未婚夫的身份自居、又理所当然地介入她的生活……而她的反驳、解释、抗拒却好像渐渐都失去了效用。

暗示太多,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三个月已经过去一半,她琢磨着,是不是该想想如何把身边这个男人重新放回到玻璃罩子里去。

祁温贤大概是有工作,低头看手机,屏幕光线投在他的眼镜镜片上,看上去是一种光怪陆离的蓝紫色。

她悻悻地收回余光,顾及到车里还有代驾小哥,索性给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我今天好像又说了让人扫兴的话。

祁温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快速切换聊天界面,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直接转身去回答辛歌的问题。

只煞有介事地回了她的信息:今天还没有结束。

就在辛歌琢磨着如何回复时,第二条信息紧随而来:我们还有两个小时,可以把今天变成美好的一天。

辛歌:所以,我真的扫兴了?

祁温贤:我的人生规划里依然全是你,而你的人生规划里却没有我了。

祁温贤:没事。

祁温贤:我现在已经快要习惯了……

辛歌倏然失语。

他什么意思?是释然了还是放弃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原本强硬的态度渐渐变得不再坚定,从“绑去领证”到“考虑一下”再到“快要习惯”,他是不是也在默默数着三个月何时结束?然后按照当初的约定那样,和平分手,再无往来?

她呼吸艰难。

虽没有明说,从男人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辛歌还是隐约感觉到他今晚的不愉快,大概是收到他人祝福时、自己却迟迟不肯举杯接受的缘故。

可她不是不想、不愿,她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又开始毫无意义地自我牺牲、自我感动了?

他根本不需要啊!

眼见着气氛即将走向沉重,辛歌愈发紧张与无措,她屏住呼吸,妄图换一个话题,拯救将至冰点的气氛,又给他发消息:那现在我们来谈谈如何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弥补遗憾。

这可是她非常享受的一件事。

指尖每每触碰到屏幕,敲下一个字符,愉悦值就会上升一点点——辛歌甚至觉得,这才是他们这场恋爱的主旋律,如果她明天就去世、遗物还会被公之于众,那她今晚一定要做的事,就是清空和祁温贤的聊天记录。

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祁温贤:我不是一直很好哄的吗?

辛歌想起了历史经验:你不会又想……车里?还像上次那样?

祁温贤:就上次那种程度而言,恐怕还不够。

祁温贤:你就在我身边,我没办法不想。

祁温贤:如果没有前面那个碍事的家伙,我现在应该已经压着你了。

辛歌被他任性的话逗笑了,嗔怪着瞥他一眼,指尖又敲下一行字:要是没有前面那个碍事的家伙,我们今晚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祁温贤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神情,www.youxs.org:可以去开房。

辛歌:怎么,你还想回顾一下“不过如此”和“也就这样”啊?

祁温贤:未尝不可。

祁温贤:记得那天,你就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被子里,死活让我关灯,轻轻碰一下,就抖个不停。

祁温贤:哪像现在,恨不得挂在我身上……

顾不上任何铺垫,气急败坏的辛大小姐扭头瞪他:“你闭嘴!”

身边男人发出非常轻地一声笑——听不出情绪的那种。

似乎是缓了过来。

辛歌嘴上是嗔怪,是责备,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暗忖着祁温贤这家伙也和家里的两只小猫儿差不多,给点甜头,就一笑泯恩仇、尽惦记着对自己翻肚皮了。

只是苦了代驾小哥。

也不知是不是接收到了某种心电感应,他默默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排神情各异的两位主顾。

……不是,刚才也没人说话啊?她让谁闭嘴?

真是见了鬼了。

身负这段复杂的感情关系,辛歌觉得就像是灌下了一大口烈酒。

沉醉其中的时候确实欢欣愉悦,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已经过上理想新婚生活的辛大小姐,可宿醉的后劲也确实伤身又伤神,她不得不小心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情和猜疑。

项目组那些同事不必说,隔三差五就会跑来询问她的恋爱细节,说是可以拿来当素材编剧情,灰姑娘和豪门阔少的恋爱故事,完全符合幻想恋歌的剧情基调;

本以为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能在森·工作室瞒天过海,哪知她之后一过去就受到了祁温贤亲自下楼迎接的待遇,在那群设计师啧啧称奇的目光中,他揽着她的腰,将人领到三楼工作间看设计图;

两人沐浴着透过顶棚天窗的冬日暖阳,忍不住在洁白的立裁人台后面拥抱接吻,结果被前来“补给”苹果红茶和雪融巧克力的姚芝撞了个正着。资深姚助理显然很懂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关上门后才在走廊里狂吼一通:“是辛小姐!真的是辛小姐!辛小姐被Vincent按在墙上亲!你们之前都有谁在我这里下注的?愿赌服输啊!”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里肯定藏着一堆人。

辛歌:“……”

祁温贤:“……”

介于之前的快递风波,辛歌也开始偶尔关注一下娱乐圈动向。

殷樱那边果然没有消停,一边忙着洗白、抢资源,一边忙着买通稿去黑沈若茴,像沈家小姐这种钟情于晒优渥生活的网红,似乎很容易被“群起而攻之”,沈若茴社交账号底下的评论一天比一天骂的难听。

祁温贤也不知给祁岳山吹了什么耳边风,当真让益禾集团终止了和沈家的好几个合作项目。

沈若茴自顾不暇,再也没闲工夫闹幺蛾子,连朋友圈都对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十二月刚过,祁温贤又忙碌起来,甚至推掉了一个颁奖礼。

倒不是为了忙着挣钱,而是即将大婚的高家少爷请他去当伴郎兼婚礼总调度。

依照祁温贤这种谨慎的性子,为了确保婚礼当天流程万无一失,他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招呼着新郎伴郎以及相关人士碰头开会。

高昱婚礼前一天晚上,辛歌打着呵欠从游戏房回到卧室时,发现祁温贤还坐在床上和高昱、江盛景聊语音,核对明天的接亲流程。

作为老同学,她也乐得加入其中。

只是刚把男朋友的手机扒拉过来,她就笑场了。

三个男人的微信群聊名称居然是「人:狗=2:1」。

人和狗还是emoji图标。

宛如被压到了一碰就让人发笑的神经,辛歌乐不可支,攥着被子在床上打滚:“不是我说,你们三位大少爷……也算是,哈哈哈,楠丰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的群聊,怎么叫这个名字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楠丰三杰’那种比较自恋的名字的……”

祁温贤扫她一眼,心平气和地问:“好笑吗?”

“好笑,哈哈哈,为什么有一个是狗啊?”

“和你说个更好笑的。”

“什么?”辛歌来了兴致,爬到他身边,依在他肩头,“还有什么更好笑的?”

“这个狗,指的是我。”男人指了指图标,微微眯起眼睛,“……他们在嘲笑我还没结婚。”

第55章 “三个月快要到了喔”……

这个话题很好笑, 又很严肃。

辛歌撇撇嘴:“高昱和江盛景他们这么坏的啊?”

眼角多了些狡黠,祁温贤故意道:“是啊,可坏了。”

想起曾经在文星双语那些打打闹闹、吵吵嚷嚷的日常, 她握拳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下次见面, 我帮你教训他们。”

祁温贤忍笑:“好。”

默了几秒钟, 她又望向他:“……没了?”

他不解:“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辛歌像一个不倒翁, 后背丝滑地从床垫上弹起来,盘膝而坐, 眨着眼, 静候祁温贤的下文——像之前那样充斥着责备意味的“怪谁呢”,或者带有目的性的“你嫁给我就可以帮我解决这个困扰”, 哪样都好, 此时此刻, 她只想听他说点暧昧话术, 好证明他对自己依旧执着。

她想她是矛盾的,一面拼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短暂的美梦、醒来后便一无所有,一面又理所当然享受着他的好,不断往下深陷, 甚至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更久。

感觉快要被撕裂。

即便被撕裂,两截破碎的身体依旧不能和解。

可惜, 祁温贤并没有会意, 见辛歌迟迟不说话,他便开始专心研究高昱发过来的接亲路线和宾客名单, 宛如在看一份非常正式的合同,态度严谨地分析着明天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可一向散漫洒脱的高家少爷却不以为意, 弹语音说着“只要把新娘抢出来就好了”之类的任性话。

始终没能听到想要的答案。

辛歌又丧气,又不甘。

眸子动了动,她主动挽住身边人的手臂,佯装为了看聊天记录而贴近他的胸膛,冷不防又拱了他一下:“祁温贤,你帮高昱操办这一场,该不会是为了提前熟悉婚礼流程、好安排自己以后的婚礼吧?说起来,你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啊?”

她承认自己存着点儿坏心思,这话问的曲曲折折山路十八弯,但凡对方还对结婚的事有念想,一定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然而,男人只是推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很含蓄地揭穿她:“……不要在恋爱期间让我对未来产生毫无意义的期待,好吗?”

辛歌哽住,这是她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眼下,却成了他来搪塞自己的武器。

还有啊……

那么长一句话,他是怎么记住的?

朗读并背诵全文了吗?

眼见女朋友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深谙给一鞭子再给一颗糖的男人微微扬起唇角,俯身在她额头中央印了个晚安吻:“高昱那家伙不靠谱,我明天很早就要起床去盯着他了,怕是会打扰到你,今晚早点睡吧。”

说罢,他贴心地将床头灯调暗。

惴惴不安的心情因他的吻而稍稍平复,辛歌摸着额头“喔”了一声,感觉那个刚刚要使坏撩人的自己是被彻底封印了,只能乖乖躺下睡觉。

背过身,睡意却迟迟没有找上她。

许久过后,枕头上落了一滴很凉、很凉的泪。

如祁温贤所言,辛歌第二天睁眼时,果然看不见他的身影。

昨晚一改往昔相拥而眠的姿势,侧身背对着男朋友睡的后果就是,眼下她浑身都酸疼得厉害,刷牙时甚至抬不起胳膊。睡眼朦胧的辛大小姐对着镜子怔怔打量着自己,继而开始埋怨这具身体当真是不争气——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养成了那么多坏习惯呢?

改。必须得改。

不然,等她搬出澜庭后,睡觉一定会变成比原来更困扰的问题。

都怪祁温贤……

都怪那个男人的纵容和宠溺,早已经抹平不见的“娇贵”“任性”“蛮不讲理”和“大小姐脾气”都再度从她的骨缝里滋生出来,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按压不下去。

离开卫浴间,辛歌越想越生气,又蹭蹭蹭跑回来,赌气一般把贴在一起的情侣漱口杯分别放到了面池两边。

周末不用上班,男朋友也不在家,她有大把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吃过庄阿姨备好的早饭,喂过结婚和退婚,便直奔三楼游戏房。

她最近在回顾一款经典的角色扮演游戏,时间烧着烧着就没了,窝进懒人沙发,看见电视屏幕上投影出最新的游戏画面,摸到熟悉的手柄,紧绷许久的神经,终是慢慢松懈下来。

只是,耳边又猝然回响起祁温贤说过的“三个月后分手游戏房就和她没关系了”的混蛋话……辛大小姐不解恨地磨了磨牙,美目微睁,连砍起小怪来都比平时卖力。

这一整天,她陆陆续续收到了祁温贤发来的婚礼现场照片和小视频。

不得不说,结婚好像确实挺有意思的。

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除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她也在照片和视频里看到了今天的新娘子,是个身材娇小的软萌甜妹,听说,高家、江家少爷的妻子都是家世普通的女孩,但恋爱生活半点儿都没有受到男方家庭的干涉,她由衷地羡慕,又觉得自己或许就没有那个命。

心思乱了,手上的动作也不再听从大脑的指令。

最终BOSS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去,辛歌又气又急,躺在沙发里机械地刷着网络上的视频攻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于是,当晚祁温贤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大小姐猫儿似的团在懒人沙发里,脚边丢了三四个空掉的啤酒罐。

游戏房开了空调,温度适宜,她睡的饱足,皮肤在酒精的作用下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惹人怜惜。

他又好笑,又心疼,俯身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微醺的辛歌磨磨蹭蹭地睁开眼,不知是没睡醒、还是上了头,居然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拔糖丝般地拖长尾音:“你回来了啊,老……公……”

祁温贤一愣:“喝多了?”

辛歌挠挠头:“还好吧。”

知道他在意什么,她又很刻意地补上一句:“……忽然想逗逗你,就这么叫了,结果你的反应一点都不好玩。”

在婚礼现场应酬一整日,哪怕是飘在云端上的神仙,身上也多少会沾些人间烟火气。

辛歌嗅到祁温贤外套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酒味,胸口的伴郎礼花也还没来得及取下,伴手礼大抵是被放在了一楼,眼下,他只拿了一只毛茸茸的猫咪玩偶来寻她,也不知是婚礼哪个环节赢来的奖品……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伸手找他讨要玩具。

祁温贤很大方地递给他。

只是,拿到玩偶的那一瞬间,她的视角发生了些许变化,男人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趁机在她胸口吻了一下,准备带回房间细细品尝。

她也乐得少走几步路。

倚着男朋友紧实的胸膛,揉捏着触感极好的玩偶,辛歌开始碎碎念:“我看到新娘子的婚纱了,好漂亮啊,是不是你设计的?”

祁温贤如实回答:“不是,是工作室另外一位设计师的作品,我只是帮忙设计了一点配饰。”

她惊愕:“诶,高昱都请不动你啊?”

知名服装设计师气定神闲:“我有我的规矩——不给除未婚妻以外的女人设计婚纱,谁来请都没用。”

仿佛在炎炎夏日灌下一大口清爽的碳酸饮料,辛歌能感觉的到无数甜腻腻的气泡正汇聚在自己心头,一个个“啵”地炸裂开。

但静候许久,依然没有下文。

转角下楼梯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了,抬头看看那个不动如山的男人,故意细若蚊哼般问了一声:“ ……没了?”

他问:“什么?”

辛歌急了:“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

祁温贤垂目:“你希望我说什么?”

大概是为了搭配这身滚着银边的黑色西装伴郎服,他今天戴了银色镜框的眼镜和眼镜链,看上去有些冷飕飕的。

辛歌不由往他怀里缩了一下,声音略有迟疑:“我……没什么,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闭上眼,默默感知着自己已经到达二楼,她无端躁郁起来,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就甩出来一句:“祁温贤,三个月快要到了喔,你没忘记当初答应过我的事吧?”

祁温贤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随后,比先前更加轻快。

他不动声色勾动了一下唇角,又很快复原。

像是早已等候此刻,多时。

推开卧室房门的一瞬间,钓鱼的狐狸决定收杆。

很好地隐藏住了眉眼间的狡黠,祁温贤将怀里软到快要融化的女人放都床中,忽而轻叹一句:“真要分手?”

“嗯。”辛歌跪坐在床上,手里依然抱着那只玩偶,再度试探,“……又不可能结婚。”

“好,既然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如此坚持,那我无话可说。”祁温贤点点头,尽可能保持着面容平静,“这几天你抽空收拾一下东西吧,回头我送你回兴塘里的出租屋。”

没料到他一个回合结束对话,辛歌张了张嘴,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倒是……

再挽留一下啊?再强硬一点啊?

虽说自己最后也不一定会答应,但多少心里要好受一点,现在这个“好聚好散”的情况,算几个意思啊?当真是三个月玩腻了,还是觉得,根本捂不热她这块石头、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收获满满挫败感的辛大小姐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都在顺利按照计划发展,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这么委屈,这么不爽?

愣神半晌,辛歌才想到能够继续推进对话的话题:“那、那你想好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了吗?”

祁温贤摸着下巴,摆出认真思考地模样:“我父母的生日时间差不多,按照以往惯例,月中会在家里办一场酒会招待亲朋,到时候你别出席,那些人心里就有数了,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顺势说我们和平分手了。”

“就这样?”

“怎么,你是希望我找个女人,自己再找个男人,演一通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最后再相忘于江湖?”

“不不不,还是按你之前说的来吧,就那样。”

“抱歉,第一次分手,没什么经验,还是低调一点吧。”祁温贤缓缓展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谦逊有礼,可下一秒就恢复了本性,“你看,你又夺走了我的一个‘第一次’。”

顺着他的暗示回忆起诸多“第一次”,某人双颊迅速升温。

暗自告诫自己,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绝对不能再在他面前输了气势,辛歌磨着后槽牙,故意凶巴巴挤出一句话:“喂,万一别人问我们为什么分手,总要统一一下口径吧?”

祁温贤认可她的想法,沉思片刻:“性格不合?还是……不和谐?”

这都什么和什么!

虽然知道只是打个比方,辛歌还是气得咬牙,快要氲出水雾的眼睛里因为塞满了各种情绪而显得幽深晦暗、难以读懂:“对,我们就是性格不合!这个理由可真是太好了!祁温贤,你知道吗,我四年前写那封退婚书用的也是这个理由呢……至于你说不和谐,我们这样都不和谐,你还打算和谁和谐?怎样和谐?”

理智跃过了临界点,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尖刺。

不等眼前的男人做出回答,她丢掉手里的猫咪玩偶,拽着他的领带,发狠地将人扯得俯下身来,然后狠狠吻上去。

恍惚间又回到了她二十岁生日那晚。

起始于此,终结于此。

她觉得也挺好。

很快,祁温贤报之以更热情的回应,像是浓到化不开的夜,彻底将她包裹住。

只是,怀里的辛大小姐越焦躁、越不甘、越失控,他眉梢的喜悦和笃定,便越浓烈。

第56章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之后的几天, 辛歌始终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她还得重温一次“由奢入俭难”的痛苦。

带着些许赌气成分,她在卧室非常显眼的地方放了一个数字日历, 祁温贤问那是什么, 辛大小姐答得理直气壮:“分手倒计时牌。”

即将变成“前男友”的“前未婚夫”自然也有反击, 某天吃过晚饭, 两人在廊庑上喂猫,他故意抱起小白猫, 噙着笑问它:“如果爸爸妈妈分手了, 你是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哦, 你只能跟着爸爸, 因为妈妈要搬去的房子不能养猫……”

猫儿歪着脑袋, 无知无畏地看着他。

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 仿佛在说:小猫咪听不得这些话。

辛歌当时就怒了。

她开了盒猫罐头,将小白猫从祁温贤手上夺过去,又冲在院子里撒欢的狸花猫招呼了一声:“再过一个月我的信用卡就全部还清了,我会租一间可以养猫的公寓!然后把退婚和结婚都带走!一只都不留给你!”

他望着她, 无声地笑:“好, 那你一个月后再来争夺抚养权。”

辛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凝视他,险些还想张嘴再骂一句“神经病”, 甚至暗暗腹诽, 祁温贤这家伙一定是那种离了婚也要用孩子来威胁前妻回去找他的变态。

……还好没和他结婚。

应该露出庆幸的表情,可是她挤了挤眼, 又扯了扯唇角,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庆幸”应该是一种什么表情——过去这么些年,她可从来没有过这种违心的念头。

如果有可能, 还是想嫁给他的。

毕竟,这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男人能让她惦念这么些年了,以后,还会一直惦念。

可他怎么就再也不提了呢?

她想着心思,只能借低头喂猫避开祁温贤玩味的视线。

闹心。

也想过搬回次卧,提前适应一个人睡一张床的生活。

但每次抱着被褥准备撤离主卧时,辛歌总会条件反射般地想到那句“做一次,少一次”,然后努力说服自己,有男人干嘛不用?活体男人的手感,怎么说也比兴塘里出租屋里的等身抱枕要舒服吧?

最后还是气鼓鼓地留了下来,在每个深夜时分,物尽其用。

眼见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趋近于零,辛歌终于决定斩断对奇迹的期待。

她开始在男朋友眼皮底下收拾行李,并本着“来时如何、去时就如何”的原则,并不想拿祁温贤施舍的任何一样东西。

而祁温贤只是眉眼含笑由着她去,偶尔还会帮她一起收拾,顺便说几句风凉话:

“相册要不要带走?我怕我睹物思人,你还是拿走吧。”

“你的那些小摆件,还有拆封过的生活用品、护肤品和化妆品,记得都放进行李箱,还能用很长时间呢,省点钱。”

“对了,那些穿过的睡衣也都带上吧……”

仿佛有一种“被驱逐”的错觉,辛歌胸脯起伏得厉害,咬牙咬到下颌骨都微微颤动,默了片刻才将揉成一团的丝绸睡衣扔了回去:“还是留给你吧!夜深人静、寂寞难耐,用处可大了!”

他扬着唇角,照单全收。

那一刻,辛歌再度感慨,这三个月,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却不知道弥补的是谁的遗憾。

先前那些情真意切、非她不可,好像全都在deadline来临之际成了过眼云烟,而引起祁温贤“质变”的原因,似乎只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回应他三个月以来不止一次的“求婚”。

这个男人,也太小心眼了吧?

可一对上那双镜片后饱含心事的眼眸……

她又隐隐觉得,那家伙好像一直在酝酿着什么,是她浅薄,是她无知,完全猜不到他的真正用意。

周六那天,辛歌刚把行李箱收拾好,意外接到了姑姑辛灿的电话。

女人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

辛歌安抚许久,问过后才知道她的现任丈夫在给饭店运菜时出了车祸,人倒是伤的不严重,只是碰坏了别人的跑车,对方现在纠缠着不放,非要找他们要几十万的维修费。

辛家破产后,辛灿的生活质量也一落千丈,现任丈夫虽然没什么挣钱的本事,但对她是一等一的好。丈夫出事,辛灿心里急得很,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能帮衬自己的人,只能给辛歌打电话——不管怎么说,侄女还是眼下还是祁家少爷名义上的女朋友、未婚妻,只要祁温贤点头,借钱许应不是难事。

辛歌一打听跑车型号,心中略有不安,再追问下去,果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

辛灿怯怯地说:“姓沈,染了一头黄毛,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沈铭飞?

辛歌做了个深呼吸。

虽说沈家做的是建材生意,但与启明长期合作的建材供应商众多,两家往来不算密切,辛灿只见过和侄女玩的不错的沈家小姐,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家少爷,眼生也不奇怪。

挂断电话,辛歌来不及穿拖鞋,赤着脚便跑去了三楼。

彼时的祁温贤正在工作间赶制样衣,之前幻想恋歌项目官宣了和森·工作室的跨界联动,反响不错,按照事先约定,他要在两个月内提交成品样衣。心情忐忑地敲了几下房门,得到应允后辛歌才走进去,来到祁温贤面前,迟疑着问他能不能借自己一点钱。

她的眼神,她的话术,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手足无措……皆令祁温贤心疼到心尖微颤。

丢下手里的布料和针线,他双扶住她的肩,让她将事情慢慢说清楚。

听到“沈铭飞”的名字,祁温贤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直接开车带人杀去了事故现场。

钱是小事,他只是不想让辛歌独自面对这些烦心事。

特别,是和沈家人扯上关系的烦心事……

两人见到双眼含泪的辛灿和她那位老实巴交的丈夫时,沈铭飞正蹲在马路牙子边抽烟,一头黄毛,一身潮牌,还有各种叮铃哐啷的配饰,和之前几次见面时的痞样,没多少区别。

看到辛歌和祁温贤一起过来,这位狂妄肆意的小少爷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某一瞬间辛歌甚至怀疑,沈铭飞是不是故意盯上了辛灿,只为逼他们两人出现在他面前?

见她?还是为了见祁温贤?

答案很快揭晓。

沈铭飞没再和废话,踩灭了烟,直接叫住祁温贤:“虽然我姐什么都没有说,但我能猜出她那天为什么和辛歌闹矛盾——因为你,对吧?我姐她最近精神状态很不好,住院了,那天我去陪夜,她一直和我说想见见你……你们知道的,我虽然是挺混,但我真舍不得看我姐成天那副模样……祁少,算我沈铭飞欠你一个人情,你能不能去看看她?你要是答应,今天这事儿,我就当自个儿倒霉,绝不追究……”

祁温贤挑眉轻嗤:“沈铭飞,你是觉得我赔不起这笔维修费吗?”

沈铭飞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你不缺钱,但下一次,也许就不是撞车这么简单了。”

耸拉着眉眼的辛灿听得一激灵,急忙攥紧辛歌的手。

在辛歌的印象中,沈铭飞这个人欺软怕硬,怂得狠,他很怕祁温贤,再加上沈家和益禾集团最近的生意往来也频频受阻,他本不该这么硬气地对祁温贤说话……

说到底,还是为了沈若茴。

可惜,祁温贤并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谢谢祁少谬赞。”沈铭飞依旧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姐,我也不求你安抚她或是怎么样,哪怕你去说几句狠话,只要能让我姐彻底死了这条心……我都对你感激不尽!真的!”

他又望向辛歌:“辛歌,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但这次,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帮帮我姐,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管她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她现在已经得到惩罚了,你们不知道,她在网上被人骂的有多惨!我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说罢,他深深向她鞠了一躬。

辛歌着实惊愕。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弟感情居然如此深厚,连沈铭飞这样的坏种,都会为了亲情向人低头。

她扯了扯祁温贤的衣袖,微微点了下头。

得到辛大小姐的示意,祁温贤敛起戾气,轻描淡写将沈铭飞打发,说下周得空再约时间。

得了承诺,沈铭飞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望向辛歌。

他看了她很久,但碍于祁温贤在场,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沈铭飞走后,祁温贤摸出一张卡递给辛灿,示意她尽快带丈夫去医院检查身体,后续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打电话给他。

辛灿第一时间瞥向辛歌。

见侄女并没有让她拒绝,这才惴惴将卡收好,千谢万谢。

祁温贤颇有风度地笑:“都是一家人,不客气的。”

听得出,这位相貌堂堂的青年俊杰确实有把辛歌当自己人,和温茹完全不是同一类人,辛灿这才扬起笑容,刚想跟着说两句好听的,耳边却响起辛歌的轻声嘀咕:“谁和你是一家人?不是都快分手了吗?”

自家姑姑刚收了照拂,她本不该使小性子,可一听他那般虚伪的说辞,这几日的委屈、不甘又涌上心头。

气氛无端陷入尴尬。

此刻,辛灿再顾不上惊魂未定的丈夫。

生怕这对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小情侣因为一句话起隔阂,她嗔怪着看了兀自闹别扭的辛歌一眼,快步将祁温贤拉到一边,再也顾不得其他,急着要将那个在心头膨胀多日的秘密昭告天下:“祁少爷,你别怪辛歌任性,我与你说句实话,你母亲温茹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们,她要辛歌待在你身边,假装婚约照旧,好给祁家博一个好名声,三个月后再和平分手……”

偷偷回望一眼辛歌,女人眉眼间的愁苦似乎更浓烈了些许:“她也是没有办法,这才答应了你母亲。”

得到这条重要线索,脑海中零碎的猜测终于变成了一整环。

祁温贤眯起眼睛:“就因为那七百万?”

“啊?你知道……那笔钱的事啊?”辛灿愣了愣,嘴角哆哆嗦嗦,“你、你也别怪我们家辛歌,她……她是真的希望你好,才写的退婚书,不止是因为那笔钱……祁少爷,我知道你对辛歌有感情,你要是对她没感情,也不至于年年都来向我打听她的下落,我那时也糊涂,听了温茹的劝,一直没告诉你辛歌就在哲海,我……我对不住你们啊…………”

他点点头:“我明白的。”

长时间的私聊终是引得辛歌不满,她快步走过来,辛灿抽身而退:“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回头好好聊聊吧。”

妥善处理好辛灿和她丈夫的事,辛歌便被祁温贤提溜上了车。

低气压扑面而来。

今天穿了牛仔裤,辛歌没什么形象地蜷缩在副驾座上,乌黑的眸子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笼着一股黑气的男人。

终于,他开了腔:“辛大小姐,你还真是一个很讲契约精神的人。”

她蔫着脑袋答复:“我姑姑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祁温贤“嗯”了一声:“放心,我妈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辛歌扭头看他,眼中盛着不解。

他微微一下:“那七百万,我已经还给她了。”

长腿猛地放下,辛歌愕然,回忆半天,才后知后觉想起了祁温贤借口买首饰递给温茹的那张卡……

她收敛气息,小声问道:“所以,你现在成我的债主了?”

勾起唇角,祁温贤掌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可以这么说,顺便一提,当初我买下启明大厦后,就和我爸有过协议,每月会将大厦办公楼租金按一定比例打到他的卡上,你父母欠我家的六千万,差不多也都还清了。”

辛歌怔了怔,一时间觉得难以呼吸——他到底,为自己做了多少事啊?

红灯刺目。

宛如破开云雾地一束光,依稀带来了些许希望。

感觉得到车辆缓缓停下,她不敢和新债主对视,却鼓足勇气,调动起浑身上下所有的卑鄙与恶劣,用轻不可闻地声音诱着他,祈祷对方能说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话:“那、那你要我……做什么吗?”

祁温贤没有立刻说话。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着方向盘上的皮套。

直到绿灯响起,他的声音也终于畅行无阻:“我再问你一遍,辛歌,这是我最后一遍问你这个问题,请你好好思考过后再给我答复——我不需要你的自我感动和自我牺牲,我只想听辛大小姐真正的心声。”

她屏住呼吸,默默扯紧安全带。

男人语气听起来沉稳且郑重,宛如一张大网,只等猎物进去后收口:“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57章 “一辈子都是你的”

宛如悬于心头的一口大钟被鼓槌擂响。

闷闷的, 沉沉的。

辛歌脑袋一嗡,侧目看着他,生来就比一般人更红润的唇微微颤着, 犹豫半天, 挤不出一个“要”字。

如果不在开车, 祁温贤此刻应当会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深邃且真挚,有一种能够审判人心的力量。

清楚分明地觉察到身边人心绪的翻涌, 他不疾不徐地又开口道:“顺便一提, 等你搬走,启明大厦我准备转手卖掉。”

“卖掉?”辛歌一愣, “卖给谁?”

“之前高昱结婚, 我遇到几个老熟人, 稍微聊了聊, 发现那个地段的写字楼很有赚头,这几年江家也投了几处商区附近的写字楼,如果我出手,江盛景应该有兴趣接。”

某人当即便急了:“那不是你买给我的吗?”

“你不是不要吗?”

“我没说我不要啊!我、我……当然要的!”顿了顿, 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当然,很想拿回去。”

“所以, 你是要我把一栋楼白送给你吗?”

“我……”

“如果是送给未婚妻, 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内心的笃定,最终化作唇边的一抹笑意, 祁温贤继续加码,“可你又不愿意和我结婚,又不可能还我为你花的钱, 还要和我分手、好聚好散,凭什么要求我无条件为你保留一辈子女主人的特权呢?”

咬了下唇,辛歌挤出一句气话:“那你就给别的女人好了嘛!”

轻笑声溢出唇舌,祁温贤耐着性子继续诱捕:“辛歌,你就这样把我推给别人?好啊,那如你所愿,我会继续接受联姻的安排,早晚会有别的女人住进为你准备的婚房……”

指甲抠进皮肉,辛歌用疼痛克制着自己张嘴,否则,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吼出来……

狗比男人。

但祁温贤并没有停止诉说那些刻薄、扎心的话语。

“她会扔掉你的游戏机……”

“背你的电光蓝和喜马拉雅……”

“穿原本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婚纱……”

“撸你的猫……”

无形的狐狸耳朵抖了抖。

无形的狐狸尾巴摇了摇。

男人的目光飘过来:“还有,睡你的老公……”

紧攥的拳头终是松开,辛歌唇瓣嚅嗫,兀自挤出一点声音:“不行……不行的……”

祁温贤有意高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数秒后,多日来压抑到极致的辛大小姐终是爆发,像是撑胀的水球碰触到尖锐的绣花针,一瞬间炸裂:“不行!我不管!不行就是不行!祁温贤,你要是敢带别的女人回我们的婚房睡,我……我这辈子都会恨你的!你不就是想和我结婚吗?结就结!怕了你和你妈不成?去啊,我们现在就去结婚啊!”

她瞪着他,眼圈微微泛红。

像极了一头被夺走了食物、却无处发泄的小兽。

委委屈屈的。

祁温贤瞥了辛歌一眼,继而想起,自己在若干年前就见过她这副模样。

那天,她浑身绵软地躺在浴缸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翻过身趴在他的胸口,蛮不讲理地要与他约法三章——祁温贤,以后,你不许给别的女人量尺寸。

自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位口是心非、比谁都倔强的辛大小姐,大抵永远不会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对他的占有欲。

正如他,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却无法像寻常男友一般好好表达对她的爱意……

也正是因为这种本质上的相似,让他们变成了两块磁铁,有时严丝合缝地紧紧相吸,有时却抵死相斥不得安宁。

不过那又怎样?

他便是喜欢她这副样子。

他还要把她宠成更任性、更嚣张、更无理取闹的样子。

一鼓作气说完“结婚宣言”,辛歌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不过,今天是周六喔,民政局……”

“你带户口本了吗?”

“我、我有户籍卡!”

“正好,我户口本就在车里,那就直接过去吧。”深谋远虑的祁家少爷哪给她反悔的机会,“楠丰市民政局周六上半天班,现在刚过十一点,速度快点还能赶得上。”

不动声色提了速,辛歌很快感觉到了座椅的推背感。

她哑然半晌,才幽幽嘀咕一句:“你户口本就放在车里呀?”

祁温贤凉凉地回敬:“你不是也随身带了户籍卡吗?”

没有人再说话。

按照以往经验,再说下去又要吵架了。

怪异的沉默在车厢内蔓延开,又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若是以往被祁温贤那家伙这般嘲讽,辛歌怕不是得狡辩个百八十句,但今天的她,莫名就觉得所有语言都是那样苍白无力,她只将脸转向窗外,默默感慨着……

天气不错,适合领证。

或许是因为日子太普通,又或许是因为临近午休的时间点,来民政局领证的男女并不多。

结婚证上的照片需要临时拍摄。

辛歌趁去厕所的间隙,摸出包里的气垫和眉笔快速给自己撸了个妆,出来后又追着祁温贤跑了半层楼,非要用湿漉漉的手给他抓头发,并扬言说要是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今天这个婚就不结了,这才逼得某人就范,乖乖坐下来随她折腾。

好在,这对新人的颜值十分能打,扛住了民政局摄影师的镜头,拍出来的效果一点都不比别人事先去影楼拍的精修照差,辛大小姐这才心满意足,催促某人继续走流程。

填表,核对,拍照,盖章,全部结束,只花了半小时。

打钢印的民政局员工还拿这对俊男靓女打趣:“你们两个呀,是不是早上睡过了头?幸亏来的及时喔,要是再迟半刻钟,我们可就全都下班咧,系统也要关闭了,再想领证,就只能等到下周一了……”

祁温贤礼貌的向她们道谢,牵住了新婚妻子的手。

而辛歌则盯着手里的红本本发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草,大意了。

较劲一时爽,搞出来两本结婚证……

这就不对劲了啊喂!

再一抬眼,她发现某人唇角微微上扬,颇有一种九转功成后的得意。

她故意嗤他:“你笑什么?”

祁温贤很快敛了表情:“我没有笑。”

她不依不饶:“骗人,我明明看到你笑了!”

“没有。”男人故作困扰地扶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大概是成功转正给他带给了无限的勇气,说的话也故意往枪口上撞,想要逗弄她、欣赏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楼也不能卖了,钱也不能赚了,别的女人也不能带回家了,我有什么好笑的?”

果然中计。

辛歌气得鼓起腮帮:“你……”

她猛地转身望向那几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民政局员工:“请问,办离婚证在哪个窗口啊?嗯,我就咨询一下,以后说不定还要来的……哎,祁温贤?祁温贤你放手,干嘛,放手呀……”

还没听到答复,她就被祁温贤搂着腰哄离了柜台。

两人在附近的西餐厅吃了顿饭,随后回到澜庭。

进门之后,顾不上庄阿姨地提醒,辛歌脱了鞋便直奔廊庑。

她一向没有穿袜子的习惯,即便有地暖,庄阿姨还是贪心她着凉,忍不住在她身后唤了好几声。祁温贤摆摆手,将那双织着猫猫头和小鱼干图案毛绒拖鞋提在手上,亦步亦趋跟在辛歌身后。

大概是“一言不合就领证”的那股气势还没退去,辛歌还处在一种不知在和谁赌气的状态,只见她捞起小白猫高高举起,还转了个圈,宣誓主权般高呼一声:“我的!”

原本躺在院子草坪上翻肚皮、晒太阳的狸花猫也慢条斯理走过来,想要讨要零食,谁料也被她眼疾手快捞过来,上天飞了一圈:“这只也是,我的!”

祁温贤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有些灰姑娘,不需要水晶鞋,也依然会成为公主。

完全没有搭理男人的意思,逗完猫,辛歌又跑去二楼衣帽间,一只包接着一只包试,还把珠宝柜里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欣赏。

对着镜子里无端多出好几件昂贵行头的明艳女孩,她笑得露出单边梨涡:“我的!”

三楼游戏房也没能幸免,一盒又一盒还没来得及玩的游戏光盘被她一一拆封,当着祁温贤的面,她毫不顾忌形象地抱着游戏机蹭:“我的!现在这些,全都是我的了!”

最后,她终是转身望向他,扑过去抱住:“你也是……我的!”

祁温贤终是忍不住展露出笑容,沉声道:“是,是你的。”

捏住她的下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辈子都是你的。”

辛歌直直地望回去,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语气里仍有几分不悦:“祁温贤,如果我今天不和你去领证,你是不是真要把这些东西、还有你自己,都给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祁温贤低头浅尝了一下妻子的红唇,坚定地认为她并非是质问,而是在撒娇,于是笑意更浓,“只可能是你的——只可能,是你一个人的。”

猛地回过味儿来,辛歌双目圆睁:“好啊,所以你在路上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咯?”

他点头,说自己才舍不得把启明大厦卖掉——毕竟,那可是要给老婆的彩礼。

辛歌伸出手指,重重戳他胸口:“祁温贤你好有心机,居然敢算计我?”

男人将她引坐在懒人沙发上,单膝缓缓跪下,小心翼翼替她将毛绒拖鞋穿好,仰面微笑:“不这样算计一次,还不知道你要和我犟到什么时候呢,只能说,愿者上钩吧。”

捏捏辛歌的鼻头,祁温贤轻嗤:“双手呈到你面前的东西,非要嘴硬说不要;一说不给你了,马上就不开心;再一说要给别人,你的刀都快架到我的脖子上来了……”

辛歌不满:“怎样?”

她将他的眼镜取下来,随手丢到一边,有样学样捏他的鼻头:“我现在是你的合法妻子,是祁太太,你看不惯我也得憋着!不然我就提离婚,和当年提退婚一样,天天烦你!”

祁温贤皱了皱眉头,语含警告:“我劝你这句话还是少说为妙。”

想到自己曾经的“退婚”一语成真,辛歌自觉失言,立刻乖顺地闭上了嘴。

他凑到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廓,神情偏执:“以后我听到一次,就让你在床上哭一次。”

瞬间会意,辛歌的脸开始发烫。

像是要忘记方才那个小小的不愉快,祁温贤的吻落下来,她很配合地扬起脖颈去承接。

与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回归大地的落叶,隐隐被类似于踏实、安稳之类感觉充盈着身体,哪怕面临着腐坏的威胁,她也甘之如饴。

接下来,是湿与热的交缠。

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恨不得长在对方的身体上。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绵长的吻,辛歌简直要融化在那张柔软的沙发里,忽而想到什么,她一拍脑袋:“完了,完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

“领证领得猝不及防,你都没做婚前财产公证。”她有点泄气,www.youxs.org,“你妈估计会杀了你……不对,会杀了我的!”

祁温贤挤进沙发,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祁太太,请你不要再和我提任何有关钱的事了,好吗?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至于我父母那边,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我自有办法应对,相信我。”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样说,辛歌当真就觉得稳妥了、不再害怕了。

她问:“你有办法过你爸妈那一关?”

祁温贤反问:“那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他压低声音,语气略显吃味地强调:“……就像你当初对我妈的话言听计从一样。”

提及闹心往事,辛歌扬起拳头要揍人。

祁温贤握住她的手:“认真点!你现在得和我站在同一边,绝对不能动摇,知道吗?”

强敌当头,刚刚走出新手村的辛歌只得点了点头,拉住他的手指把玩,难得示一回弱:“嗯,都听老公的。”

第58章 (一更) 「人:狗=3:0」……

拖着行李箱回到兴塘里出租屋后, 辛歌再度回味起庄阿姨为她开门时惊愕的眼神。

瞧出自己不像是要出差的样子,她急忙追问她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还带着行李?

辛歌故作平静地答复:“我和祁温贤分手了, 以后就不在这边住了, 谢谢庄阿姨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女人俨然是不信的, 还想多问几句, 辛歌只是笑着和她道别,直接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出租车。

车辆缓缓驶离居住了三个月的别墅, 辛歌心情还算平静, 途中,她做几个深呼吸, 忍不住往“真心话”群聊里丢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 将珍珍和桦桦给炸出来。

辛辛:姐妹们, 我今晚回家睡。

辛辛:请你们吃宵夜好不好?

辛辛:顺便……带个男人过夜……

最后一句话宛如重磅炸弹, 另外两人很快冒泡。

珍珍:高配还是顶配?

辛歌对这两个称呼着实有点不适应,只敲字:呃,戴眼镜的那个。

桦桦:啧,现在是男朋友了?

辛辛:不是。

桦桦:哇哦, 炮……友……吗?

辛歌一头黑线:也不是。

桦桦:你别告诉我, 你是看他无家可归才收留过夜、打算通宵打游戏什么都不做啊?

辛辛:呃,其实, 他是我……

辛辛:老公。

辛辛:合法的那种。

群里默了足足三分钟。

珍珍:???

桦桦:???

珍珍:你不是三个月前还是单身吗?就因为和那个大帅哥一起捡了只流浪猫, 结果就嫁出去了?

桦桦:你到底是在哪里捡的猫?我现在去捡一只,也能拥有同款老公吗?

辛歌捧着手机笑到眉眼弯弯, 连司机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提着行李箱从这种富人云集的别墅区打车前往旧城区老巷,他还以为其中必然有什么九曲十八弯的豪门狗血故事,本还想找个时机安慰人家几句, 没想到小姑娘根本不用安慰。

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难以捉摸。

晚间十点,祁温贤如约带着一只行李包以及路上买的全家桶套餐敲响了兴塘里8栋301室的大门。

随即,毫不意外地受到了辛歌那两位室友的热烈欢迎,就连称呼也从之前的“帅哥”变成了“辛辛老公”。

他眼角微睁。

虽然他时常以老公身份自居,也偶尔从会从辛歌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但还是头一回听别人用这个称呼将他和辛歌联系在一起,有一种——自己的感情被世界所认可的感觉。

他心里高兴,又不知该如何不动声色表达这种高兴,只能一本正经摸出手机:“这个月房租我给你们交了。”

珍珍和桦桦僵在那里。

纠结过后,两人一左一右将辛歌拖到角落:“辛辛啊,这么说虽然有点冒犯,但你老公他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太好使?哪有人听到几句客气话,就张罗着要帮人交房租的?”

辛歌尬笑,目光不离祁温贤:“……他今天高兴,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给你们发红包就收着嘛。”

这两个姑娘没啥坏心眼,都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她也没怪她们,自家老公的脑子到底如何,她最清楚明白。

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刻,都像是精密的仪表盘,运转流畅。

至于那百分之一的罢工……

多半都和自己有关。

那一晚,向来养尊处优的祁家少爷不得不和辛歌蜗居在出租屋里。

按照“假分手”的计划,两人理应先分开几天,可祁温贤坚持领证当天不该冷落妻子,一定要过来和辛歌一起睡。辛歌起初担心他睡不惯,甚至提议在附近宾馆开间房,但被祁温贤拒绝了——他知道她这四年过的辛苦、居住环境也恶劣,就想亲身感受一下。

结果就是,他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窝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连腿都伸不直,临睡前还很不好意思地问她,房间里怎么没空调?

辛歌揉揉太阳穴:哦,这位祁大少爷怕冷。

她上学那阵子,就总感慨为什么祁温贤这家伙大夏天也能从早到晚穿长袖衬衫,别的男生跑几步汗流浃背,他搬书楼上楼下来回几趟,身上却还是留着淡淡的皂香味。有次去祁家吃饭,她随口一问,才从温茹口中得知原来祁温贤畏寒。

这事她一直记着,以至于后来大夏天看见他西装革履把自己包成一个体面昂贵的粽子,也分毫不觉得意外。

出租屋里的硬件条件是差了些,辛歌洗漱完毕,给他灌了个热水袋。

大概是没怎么用过这玩意儿,祁温贤纠结半天,才把那只套着毛绒熊隔热套的热水袋塞进了被窝里。

辛歌故意逗他:“暖和吗?”

他抬了抬眼皮:“脚是不冷了,身上还冷。”

说罢,将浑身散发着沐浴液水果香味的妻子拉进怀里,揉捏一通。

辛歌嘻嘻地笑,先前那种脖子上套着枷锁的窒息感不复存在,她终于放开胆子去闹他,一会儿拿仍留有些许水气的身体和他贴贴,一会儿又仗着腿长将热水袋扒拉到自己脚下,熄了灯也不消停:

“祁温贤,你怕不怕痒啊?我试试哦!”

“祁温贤,热水袋和我,你今晚只能选一个……”

“祁温贤,我就只是轻轻碰了碰诶,你怎么就……今晚不行,这边隔音效果很差劲……那我不管,我就要玩我就要玩,你自己想办法控制!今天是领证第一天,你连老婆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过于膨胀的结果就是,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祁温贤压在身下。

辛大小姐边求饶边笑,心道,领了证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怎么对他都心安理得。

居住条件简陋、隔音效果也不太好,祁家少爷脸皮薄,确实没打算在此变身衣冠禽兽。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找乐子。

亲了亲辛歌的额头,祁温贤故意说起旁的事,纾解体内乱窜的邪火:“既然你都和两个室友说了结婚的事,那我这边也要晒一下,我憋了一天,还和庄阿姨演了场戏,你不知道,忍得有多难受……”

毕竟是自十六七岁起就日夜期盼的事。

一朝实现,却无人诉说。

水蛇一般自他怀中游出来,辛歌拧开床头灯,网开一面:“好吧,那允许你告诉江盛景和高昱——他们会保密的。”

祁温贤笑了笑,摸出手机,点进“人:狗=2:1”三人群聊。

最新更改的群名是“人:狗=3:0”。

彼时,正在国外度蜜月的高昱大抵还在享受甜蜜的新婚生活,第一时间觉察到异样,在群里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祁温贤晾了他一会儿。

高家少爷天资聪慧,很快意识到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昱:祁温贤这是领证了?

祁温贤:嗯,保密。

祁温贤:份子钱可以先转回来。

憋着笑看了会儿两人的聊天记录,辛歌比祁温贤还按捺不住,索性抢过他的手机,用语音公布喜讯:“……还不是祁温贤和我说你们欺负他故意改了群名,那我只能牺牲一下,帮他从‘狗’进化到‘人’了呀。”

群里一片静默。

高昱的语音虽迟但到:“你听他放屁!”

江大总裁大概也忙完了自己的事,在群里发了一个“阴阳怪气”的黄脸微笑表情包,他一贯很有帅哥包袱,不大说粗俗的话,于是跟在高昱的语音后面回了“同上”两个字。

高昱还在继续:我们能欺负到他?辛歌,你问问祁温贤,到底是谁先改群名的?

辛歌蹙眉,狐疑的目光投向祁温贤。

睡前摘了眼镜,在柔和的小夜灯光线下,男人显得更加温煦,接近于琥珀色的眼瞳转向她,语气是被好友揭穿谎话后的无可奈何:“你过完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我就改了群名——我一直以为,从那天过后我们正式恋爱了,很快就会顺利走进婚姻的殿堂,虽然没和你说,但我其实真的很高兴,于是就想奚落他们一下……”

她好奇:“你改了什么呀?”

默了片刻,某人不情不愿地开口,说改成了“人:狗=1:2”。

只有他渡了情劫,是个人,而他们都是单身狗。

没想到当年两人擦枪走火过后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被那群豪门阔少间幼稚的攀比心逗乐,辛歌冷不防捂住了嘴,可即便如此,也遏制不住笑音自唇间溢出,活像一条吐泡泡的金鱼。

祁温贤难得吃瘪:“结果过了这么多年你才告诉,那并不是恋爱。”

他伸手将辛歌搂住,脸埋进她的脖颈间,仿佛变成了一个特别无助的孩子:“这三个月,我知道自己有些地方做的依然很差劲,也不知道,有没有弥补上当年的遗憾。”

比如约会。

辛歌由他抱着,却翘起唇角:“没关系啊,我不是也经常很任性地说扫兴的话吗?再说,谁说结了婚就不能谈恋爱了啊?我们一起慢慢学好啦!”

她凑到他耳边,笑道:“有些地方你做的超级好,中和一下,就到平均分了呀。”

片刻后,男人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一角欲意下床:“不行,我再去看一眼结婚证……”

她嗤他:“祁温贤,大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疯啦!”

祁温贤坦言自己的顾虑:“总担心是假的,总担心在做梦。”

辛歌取笑几句,连哄带劝,好不容易将人拉回被窝。

她像只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将他锁住:“是真的是真的,你看看我,再摸摸我,真不真?”

结果两人就在这种细碎的你来我往间又消磨掉了半个小时。

抬手去关小夜灯时,祁温贤的手机又亮了一下。

倒不是人狗难分的那个群。

而是温茹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想和他谈谈关于辛歌的事。

事件当事人小小声嘀咕:“你妈这么快就知道了?”

祁温贤按灭手机,并没有急于回复母亲的信息,而是向辛歌解释:“你在澜庭住了三个月,以我妈的性子,你觉得她会不和庄阿姨私下联系吗?这个时间点,只怕她已经和我爸商量过一轮了……”

她“喔”了一声,默默在被窝里寻找他的手。

然后,十指交叠。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传来:“怎么,害怕?”

辛歌倾身贴着他,摇了摇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家里有那么有钱,爸爸妈妈那么爱我,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我什么都没有了,就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也不害怕;现在,我有你了,我知道你会一辈子为我遮风挡雨——我怕什么?”

祁温贤没再说话,只是扣紧了她的手指。

第59章 (二更) “人间正道,只有你一……

之后的几天, 辛歌再也没回澜庭别墅。

把新婚妻子独自晾在外面,祁温贤自然舍不得,几次三番提出要搬去兴塘里和她一起住, 都被辛歌以“会打扰室友”为由拒绝了。

他也想过给她换一间条件更好的公寓, 方便两人暗度陈仓过二人世界, 没想到还是被拒绝, 辛歌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也没那么矫情。

知道自家老公要哄, 某天一起在青禾创意园附近的私房菜吃晚饭时, 她故意喂他吃定心丸:“我们以后还有几十年要住在一起呢,你现在让我过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没什么吧?再说, 我们现在应该是‘分手’状态, 走得太近肯定会被你妈妈看出来的。”

祁温贤被说动了。

深思熟虑过后, 他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不让我过去也行,把你床上那个男人的抱枕收起来。”

辛歌:“……”

还真是低估了他的小心眼。

领证后的第二天,祁温贤抽空去见了一趟温茹,具体谈了什么, 他没有向辛歌细说, 只问她是否清楚他名字的来历。

不等回应,他便兀自解释道:“祁家, 温家, 本来就是联姻,不管我父母感情如何, 对于两家而言,这里面也有一场暗中的较劲——谁都不想输,所以我妈思考问题, 永远把‘祁家’和‘温家’放在一样重要的位置上,在她心里,或许‘温家’更重要一些,她所坚持的东西,也更重要。”

关于这一点,辛歌倒是听辛卓说起过:祁温贤的父母来头都不小,祁岳山当然希望子承父业,把益禾集团交到儿子手上,但碍于对妻子的照顾、对温家的妥协,也出于对祁温贤天赋的尊重,还是让他跟着温茹走上了更偏向艺术的路子。

隐退后,那个女人一门心思扑在祁温贤身上,希望将他培养成超越自己的设计师。

她做到了。

所以格外珍惜。

祁温贤安抚辛歌,过祁岳山和温茹那一关并不难:“当有另一个矛盾凌驾于婚姻大事这个矛盾之上,我是不是非得通过联姻为家族带来利益,其实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略有不安,辛歌问他到底用什么做赌。

祁温贤吃了些东西,云淡风轻地回答:“我和她说,我放弃做服装设计这一行了,过段时间就把森·工作室转手,然后入职益禾接我爸的班——比起待在工作间里摆弄针线,我本来就更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归拢人心。”

终是坦诚了自己对辛家小姐多年来的爱意,承认当年答应联姻,也不过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辛歌……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满脸讶异,宛如看到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叫嚣着自己有了心。

但不知为何,已经答应继续履行婚约的女朋友执意要和他分手。

更别说整件事背后,还有母亲的参与……

破碎的感情令人心灰意冷。

他亦不想再被女人左右——包括为女人设计衣服。

怎样看来,恋情失利都是一个“退圈”的好理由,好时机。

温茹自然会着急。

她可以替儿子安排婚姻大事,却没办法替儿子完成一件作品,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有理有据,但凡广而告之,一定会得到祁岳山的支持……儿子的艺术之路止步于此,那便是彻底成了“祁家人”,她多年来的心血、为温家争得的脸面,全都将毁于一旦。

人总有偏心。

天平总要倾斜。

在连既得利益都无法保证时,谁会在意那些不确定的东西?

听罢祁温贤的分析,辛歌的焦急不安完全不亚于温茹,险些打翻了面前的汤汤水水:“万一你妈妈不让步,那你岂不是、岂不是……森·工作室不是你的心血吗?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祁温贤一句话将她噎住:“我说的话,听一半就好——为了让你和我去领证,我还说过要卖启明大厦。”

她眨眨眼,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为什么要相信一只狐狸的话呢?

何况还是狐狸和狐狸之间的对话。

隔着方桌,祁温贤舒展长臂,轻轻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妈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辛歌回握于他。

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吃饭有点别扭,于是眉眼一垂,将手抽回来。

勾起唇角,祁温贤话锋一转:“毕业后我明明有很多选择,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非要做这一行的?如果待在益禾集团,我几年之内怕是都得困在楠丰,但是成立工作室,办展、参赛,洽谈合作,我就可以经常飞到世界各地……”

眼前浮现出几乎要烙印在脑海里的三张照片,男人的声音沉下来:“去找雪山,去找许愿池,去找那个,从我身边逃走的未婚妻。”

瞬间脑补出许多他的挣扎,他的纠结,他的不管,他的不顾,辛歌拨弄着餐盘里的小糕点,因为羞赧,声音细细弱弱的:“祁温贤,我忽然发现你比我想的还要偏执诶。”

“是吗?其实有很多事,我并不是很在意,我知道我不管做哪一行,走哪一条路,都不会比别人差,不过是人生阶段不同的选择罢了。”他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神深情笃定,“但人间正道,只有你一条。”

不愿偏离。

周五那天,辛歌在临近午休时,终于等来了温茹。

项目组有不少同事都知道辛歌在楠丰有个姑姑,还以为这位打扮考究的中年贵妇是来探望侄女的,并没有多问。

或许是一个人前来“求和”失了气势,又或许是温夫人对青禾创意园这附近并不熟悉,需要有人引路、出主意,总之,这趟找来幻想恋歌项目组,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妆容精致、衣着体面的年轻女孩,听两人的交谈和称呼,约莫是温家的小辈。

辛歌将两人带去了创意园里的咖啡店。

温茹这番出现,比之前要憔悴几分,开场几个回合的寒暄,也不见曾经惯用的绵里藏针——许应是解不开祁温贤丢给她的难题,不得已,这才拉下老脸过来帮儿子找初心。

冬日暖饮上来后,温夫人这才切入正题:“下周你祁叔过生日,我们想着在家里办场小酒会,请些亲朋到场,你提前协调好时间,按时过来啊。”

辛歌搅动着面前的馥芮白,故作为难道:“温姨,我和祁温贤都已经分手了,再出席这种场合,不合适吧?”

“这……都到三个月了?”

“是啊,我已经按照你提的条件和他和平分手啊。”她乖巧应声,“接下来他有什么事,按照约定,都应该和我没有关系了,我说过不会耽误他,我祝福他能够找到比我更合适的结婚对象。”

疏离、客套,带着一丝压抑的幽怨。

光是这一段,辛歌觉得已经贡献了自己毕生的演技。

结婚证此刻还在包里装着呢……

祁温贤要是敢找,她绝对会想办法让他再也体会不到做爸爸的快乐——就像当初送“退婚”去做绝育时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你就不能多拖两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和你祁叔都把话放出去了,你说不来就不来,那怎么能行?我给你那套红宝石首饰,就是想让你当天戴的呀!”温茹果然急了,一股脑儿说了不少话,“你们的事,温贤前几天和我说了,但他觉得……和你相处挺好的,是你和他提的分手,他心高气傲,不懂怎么哄人,又不好意思过来找你,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看儿子难受吧?而且,那七百万,温贤也都还给我了,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继续搬回澜庭住着就是,温姨这么说……你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辛歌歪头装傻:“啊,我不明白。”

温茹哑然。

跟着温茹一起来的年轻女孩倒是笑了:“辛歌姐姐,我姑母的意思是,希望你和温贤哥哥重归于好。”

辛歌望向她,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我是小雪,温轻雪。”少女冲她扬起笑容,“我们以前见过的——在你和温贤哥哥的订婚宴上,不过那时候我还很小,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听姑母说,温贤哥哥和你分开后挺消沉的,连工作室都不想开了,她让我过来也劝劝你。”

嗯,确实是挺“消沉”的。

昨晚还连哄带骗带她开房大战了三百回合,弄得她到现在腰还酸。

辛歌内心刷过无数条弹幕,顺便回味了一下昨晚的经历。

见她走神,温茹以为她还在犹疑,又劝一句:“辛歌啊,你不是也说自己挺喜欢温贤的吗?我想着你和温贤年纪也不小了,难得能处得来,又知根知底,要不就再处处?我和他爸都老了,顾不上小一辈的事了,你们自己……把握好就行……”

温轻雪及时翻译:“姑母的意思是:她和姑父不反对你们交往。”

辛歌依然故作为难:“就是年纪不小了,所以耽误不起啊。”

温轻雪再度开腔:“辛歌姐姐的意思是:现在分手,还能找个合适的对象谈婚论嫁,再陪温贤哥哥耗几年,耽误的人是她。”

辛歌瞥她一眼,心里明白了温夫人今天为什么要带个小丫头过来,敢情是有些话碍于面子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借助“翻译机”。

翻得漂亮。

摸清了辛歌的态度,温茹这下算是彻底急了,端在手里的咖啡不小心晃荡出来几滴,弄脏了她的裙摆。

顾不得擦弄,她直勾勾望着辛歌:“怎么能说耽误呢?处的不错,那就结婚好了嘛,反正我们家也都对外说了愿意履行婚约……关键温贤做服装设计那一行,讲究的是灵感和天赋,几年不出作品、没有曝光,那基本上就很难再回到原来的高度了,这个才是耽误不起的。”

尽管不情愿,话倒是撂了出来。

看得出,祁温贤那招“转移主要矛盾”的法子,还是有效的。

但辛歌岿然不动。

按照祁温贤教的法子,她并不准备当场表态,只是起身给温茹鞠了个躬,说自己要再考虑一下,随后起身道别。

好巧不巧,没走几步便撞见项目组几个同事结伴出来觅食,为首的正是付成则。

她热情地招呼他们:“老大,吃饭算我一个!”

付成则笑眯眯地冲她一挥手:“走啊,酸菜鱼。”

非常熟稔。

温轻雪心思倒是玲珑,适时碰了碰温茹:“姑母,我看辛歌姐姐一门心思为温贤哥哥着想,好像不太愿意复合呢,她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很受欢迎,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她会不会故意为了成全温贤哥哥,随便找一个人谈恋爱、断了他的念想啊?”

温茹一愣,眉眼间明显有了慌乱,连步子都不稳了:“别胡说。”

叫人别胡说,却不能克制自己不胡想。

她年轻时视艺术为生命,知道全身心投入创作后的内耗有多严重,表面刀枪不入,内在却不堪一击,极容易走上偏激的道路——如果视为精神支柱的女孩真的和别人好上了,她只担心一贯冷静、自律、克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头疼。

温夫人揉了揉额头,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小雪啊,你下午没课就再陪陪姑母吧,陪我回家把当年辛家丫头退婚时退回来的首饰啊,黄货啊都找出来,再帮我查查现在订婚有什么讲究,再买几样新的,一起送过去……复不复合是一回事,人不能给弄跑了。”

温轻雪耸耸肩,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手机:“好啊……对了,既然要给辛歌姐姐买东西,那我问问温贤哥哥要不要一起来喔。”

翻到和祁温贤的聊天界面,小姑娘清浅的眸子动了动。

率先发过去的,是一个“OK”的表情包。

第60章 “钻石太小,我太太看不上的”……

刚整理完策划组的一周工作总结, 辛歌就接连收到了十来张在柜台拍摄的珠宝照片。

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祁温贤让她挑,说是温茹要给她买礼物, 真正的顶级货要么得预定, 要么都在拍卖行, 可眼下温茹着急, 就让她花点钱图个安心吧。

看样子,一向心高气傲、偏见待人的温夫人终是对儿子的恋情妥协了, 辛歌那颗原本悬着的心, 也慢慢放了下来。她噙着笑,比较着照片里的珠宝, 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挑中一条黄钻项链。

祁温贤:就这一样?

辛歌:嗯。

祁温贤:不多挑几样?

辛歌故意逗他:你也说了, 不是顶级货, 我都看不上的。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继而发来“认错”的消息:我家大小姐眼光高,是我考虑不周了。

辛歌忍不住笑出声,再一低头, 又是几条新消息。

祁温贤:全都要了, 我让人送去澜庭。

祁温贤:晚上我接你回家挑一挑首饰,喜欢的留下, 不喜欢的, 送给我那位小表妹好了。

祁温贤:我以后给你买更贵、更漂亮的。

笑意已经盛满辛歌的眼睛,可即便如此, 她还是提着那一口气,故意为难某人: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呀?

被突如其来的大小姐脾气砸懵, 祁温贤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两人“假分手”的消息自然不会传到项目组,生怕被周围同事控诉“上班时间秀恩爱”,辛歌三步并作两步跑去休息室,这才接通电话。

祁温贤略显低哑的声音响起:“搬出去就不肯回来了,又不让我去你那里过夜,祁太太,你是在算计你老公吗?”

“是啊,就是算计你。”辛歌抿笑,“你都把我算计成‘祁太太’了,我还不能算计你一回啊?”

“说吧,到底想要什么?”祁温贤轻笑一声,提议道,“……改天跟我去办启明大厦的赠与手续?”

“那个不急,反正也是夫妻共有财产,跑不掉的。”辛歌一边接电话,一边在休息室里翻找出一包爱吃的膨化小零食,找了个位置坐下,“祁温贤,我发现一个问题,你好像都没正式向我求婚呢……”

电话那边骤然沉默。

她抬了抬下巴,继续站在道德高峰数落丈夫的罪状:“领证那天太急,被你糊弄过去了……祁温贤,你就是故意的吧?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都没和我说过‘我爱你’之类的情话,花也没有,钻戒也没有,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居然这样就嫁了,啊,真是越想越生气!”

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尴尬和紧张,辛歌不由嘴角扬得更高。

半晌,祁温贤迟疑着问:“你要我说什么?”

辛歌本着教他的态度,一字一顿:“我,爱,你。”

男人笑了一下:“我知道。”

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辛大小姐脾气上来了:“……我挂电话了!”

祁温贤几乎是下意识地阻止:“别挂。”

她给了他一次机会。

但祁家少爷默了半天,又“我”了好几次,还是没法有样学样脱口说出示爱的那三个字,最后只得压低声音求饶:“见了面再说,好不好?”

辛歌憋不住了,捂着嘴嗤嗤地笑,甚至能想象出祁温贤那家伙眼下因羞赧而面红耳赤的模样。

扳回一局的感觉,真不错。

挂断电话,祁温贤懊丧地推了一下金丝边眼镜。

荤话倒是有一肚子,情话却一句憋不出;

私下什么花样都会,人前连牵手都脸红。

他也不想这样的……

无意间瞥到珠宝店内的镜面立柱,又愕然发现,当真被自家老婆逼到连耳朵尖都变红了。

身边的导购员唤了他一声:“先生,要不要看看钻戒?我们家的经典款一直卖的很好。”

观察半天,料定店里这对贵气逼人的母子是来选购结婚首饰的,妆容精致的导购员挂上志在必得的笑容,拿出柜台里最惹眼的几枚钻石戒指。

然而,祁温贤扫了一眼丝绒托盘里的钻戒,便笑着婉拒:“谢谢,这几颗钻石太小了,我太太看不上的。”

导购员哽住,尬笑着又将托盘收了回去。

温轻雪一直默默打量着祁温贤,顺势戳了戳温茹:“姑妈,你看温贤哥哥给辛歌姐姐打完电话后脸好红喔,估计是有戏。”

温茹探身望了望,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又迅速绷直。

裹紧身上的水貂披肩,她垂下目光,又点了点柜台里的黄货:“那个宝宝的长命锁,也给我包起来……”

礼物买了,诚意也表了,结果当天还是没能把辛大小姐请回澜庭。

倒是不因为出了什么岔子,而是《幻想恋歌》手游项目组上个月的流水足足翻了一番,轻梦游戏总部临时邀请几位主创人员前往哲海参加团建,接受表彰的同时,顺便再给其他项目组分享一下经验。

这种好事,付成则自然要带上辛歌。

辛大策划也乐得获此殊荣。

于是,还没下班她就挽着周琼和阿木木上了付成则的车,结果让过来堵人的祁温贤扑了个空。

当晚,被抛弃的丈夫就开始用家里的“孩子”大做文章。

他独自坐在廊庑上,拍了很多张一大一小两只毛团子追逐打闹的照片发给辛歌,配字:狠心妈妈。

刚把小白猫接回家那阵子,“原住民”狸花猫多少有点自己地盘被侵犯了的感觉,偶尔会对小白猫露獠牙,辛歌只要看到狸花猫欺负弟弟,总会第一时间上前阻止,将两只猫分开,有板有眼地教育狸花猫什么叫“兄友弟恭”,当然,她也会教育抢食吃的弟弟,什么叫“长幼有序”。

如今她不在,两只猫也没人管了。

没人管的,还有他……

想了想,祁温贤又拍了几张自己西装裤上粘有猫毛的照片,配字:狠心老婆。

辛歌看到照片后,上扬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她想起住在澜庭时,成天将“结婚”圈在屋子里,两人的衣服上免不了会粘上猫毛,每天出门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相互用滚筒粘毛器帮对方整理着装——祁温贤的西装更难打理一点,她花的时间也会更长,他会按照她的指令转身、抬手,一切处理妥当后,再转回到正面,低头给她一个吻。

原本她还沉浸在职场得意的喜悦中,眼下看到这些照片,倒是既想猫、又想人了。

只能认命给祁温贤打电话。

在周琼那副“我磕的CP又发糖了”的眼神注视下,她一语双关地说:“周日就回去。”

那家伙果然警觉许多:“周日是回兴塘里,还是回澜庭?”

意识到温茹这个阻碍已经不复存在,如果自己再强行“分居”,某人恐怕真要红着眼过来绑她,辛歌终于敛起玩心,退让了一步:“……你要是来接我的话,那就跟你走咯。”

祁温贤便笑了。

她接着说:“……见面之后,还记得答应过要和我说什么吗?”

祁温贤又不笑了。

两人约好时间,决定周日在兴塘里出租屋碰头,收拾行李搬回澜庭,顺便把房给退了。

谁料,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周日下午,付成则一行回到楠丰,将辛歌丢在了兴塘里老巷附近,她给祁温贤打电话,却得知他人在城南一家高端私立医院。

她当时脑子就嗡了一声,忙问他去医院做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温贤安抚了她几句,轻声道一句:“……沈铭飞方才找我,说沈若茴病情恶化了,我过来看看。”

辛歌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看她的吗?”

祁温贤轻声制止她继续往外倾倒责备的话:“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让你们见面了,我这边很快就结束,你在兴塘里等我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过去的路上给你买……”

挂断电话,祁温贤长舒一口气。

他在附近咖啡店坐了一会儿,等到沈铭飞发来病房号时,才动身前往。

十分钟后,男人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许应是VIP病房的缘故,房间宽敞明亮,并没有多少印象中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草木熏香。沈若茴穿着病号服,正躺在床上输液,瞧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不少,沈铭飞则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给自家姐姐削苹果。

喝咖啡的时候,祁温贤特意关注了一下近期有关沈若茴的消息——辛歌当初半句玩笑话成了真,在封焰的运作下,殷樱的黑料果然慢慢被压了下去,一口气缓过来后,她根本不打算放过玩“背刺”的沈若茴同学,明里暗里地踩压她、诋毁她;再加上益禾集团中断几项与沈家的合作,沈家如今地位大不如从前,接连的打击,足以让沈大小姐一病不起。

当然,也不排除是装的。

经历先前种种,祁温贤早就没办法再把她当做当初那个课间休息时间会和辛歌手挽手去上厕所的单纯姑娘了。

见“重要角色”到来,沈铭飞手上动作一顿,不小心将原本连成长长一条的苹果皮给削断了,他索性起身,将苹果递给祁温贤:“你来?”

祁温贤八风不动:“抱歉,我不会。”

沈铭飞没再说什么,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碟子里:“那你们聊吧,我在门口等着。”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祁温贤还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于是,沈若茴先开了口:“谢谢……”

他打断她:“是因为沈铭飞求我。”

停顿片刻,又堪堪施加压力:“……比起道谢,我觉得,沈小姐更应该向我和我太太,道歉。”

病床上的女人轻轻“喔”了一声,而后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什么?你太太……辛歌?你们……什么意思?”

大概是害怕下一秒就听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她撑着病床上的桌板,努力支起身子,急迫地望向眼前身材欣长的男人:“祁温贤,你不用说这种话来刺激我,你和辛歌的事情我都清楚,她早就和我说过你们只是暂时在一起,早晚会分手的!她现在一无所有,祁叔和温姨也不会同意你们……”

男人微微蹙眉。

意识到自己言多失态,沈若茴降低音量,拨弄着遮住眉眼的长发:“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比辛歌更早认识你、更早喜欢你!而且我们家……我们家虽然不比当年的辛家,也不算太差劲吧?会对你有帮助的,我确定!”

她语气低到尘埃里,几近要丢掉自我。

话音刚落,便惴惴不安地望向祁温贤,紧蹙的秀眉,挤出几分可怜。

懒得和她因为这种事拉扯,祁温贤看了眼腕上的表,漠然地从西装内测暗袋里拿出结婚证,翻开第一页,远远给她看了一眼,一句话终结这段毫无意义的辩证:“抱歉,一点机会都没有。”

沈若茴怔了怔。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她脸色煞白,没什么血色的双唇一颤:“呵呵,她又骗我……”

后背重重压在身后靠枕上,沈若茴抬手遮住眼睛,努力压着哭腔:“我是不是特别可笑啊?从小到大,我一直挤在你们中间,小心翼翼地演配角,可我喜欢的人不看我,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把我当回事……三个人的电影,就我不配有姓名,对吗?”

“沈小姐,如果你是这样想辛歌的,那只能说你并没有真正了解她,她要是愿意向别人坦诚自己的心事,那就不是辛大小姐了,就连我,也是花了好多年才让她正视了这段感情。”提及辛歌,男人眉眼间终是多了一丝笑意,他收好结婚证,喃喃又道,“我不明白你说的‘三个人的电影’是什么意思,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当年有勇气请辛歌去看电影,一定不会再邀请别的女孩。”

沈若茴仰面看着他,眼眶微湿。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浅浅吸了一下鼻子:“我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异想天开……”

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房门却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拧开,身穿毛呢大衣的辛歌气喘吁吁出现在病房门口,身后是一脸无奈的沈铭飞:“我在走廊上遇到她……”

觉察到两人间的氛围还算平和,辛歌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她还以为,沈若茴见到祁温贤、被他几句凉薄的话一刺激,或许会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

果然,她也不了解她呢。

算什么好朋友。

见到辛歌的那一瞬,祁温贤神色一凛,顾不上和床上的病人道别,径直向门口走去,抬手揽住辛歌的肩膀将她推出去:“我和她都说清楚了,走吧,我们回家。”

辛歌甚至来不及将目光从沈若茴的身上移开,便被他带离。

两人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沈若茴的声音:“辛歌……”

辛歌缓缓转身。

只见沈若茴兀自拔掉了输液管,赤脚下床追过来,一只手扶着门框,模样有几分狼狈,却努力对她笑了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拂开祁温贤的手,她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

沈若茴忽而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连领证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想祝你、祝祁温贤,新婚快乐!时间仓促,我也准备什么礼物,那就送你……”

说这话的时候,沈家小姐的表情有些许扭曲。

说话间,她收回撑在门口内侧的手,辛歌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一把切水果的小刀便朝自己的脸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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