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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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明知我们隔着个太空◎

翌日。

沈星川的生日饭局定在了市中心一家餐厅里。

张志成一大清早就带着林嫣然和另外两个损友到沈星川家堵人, 怕孟枝跟他们在一起会感觉不自在,沈星川特地拨电话过去告诉她自己跟朋友先去,让她卡着饭点儿来就行。顺便, 也提前告诉她林嫣然今天也会在。

孟枝已然习惯了和林嫣然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生活,也不觉得她们会在沈星川的生日聚会上起冲突,便说自己知道了,会准时去的。

临出门前,她郑重的将自己的礼物放进书包里, 明知道那不是什么易碎品, 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护了一路。

孟枝没想到的是, 今天吃饭的人有点多的出乎她意料。进到包厢的时候,桌上已经围着坐了一圈人,约莫十来个, 男女几乎对半分。除了林嫣然和张志成,只有两三个她面熟的,其余的全是生面孔,没有半点印象。

座位基本上已经坐满, 只剩下门口的一处还空着。

孟枝刚准备拉开椅子落座,就被张志成叫停了。

那厮抬起屁股,也不管其他人是否方便, 一副主人架势吆喝着:“起来起来,都往过挪挪……孟枝,你过来坐这边!”

他倒是会来事儿,让一堆人挨个往门口那个空座上挪,将他自己原本的位置让给了孟枝, 紧挨着沈星川。

半边桌子的人起来给她腾座位, 孟枝尴尬的恨不得钻地缝里。她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沈星川, 他也不说话,只靠着椅背闲闲的看着。

孟枝其实坐哪里都没关系,可位置已经让出来了,她只得在一整个包厢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过去。

饭菜还没上,她人已经紧张到没什么食欲了。春日和煦的天气,孟枝额头甚至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沈星川留意到了。

他坐直了身子,对着边上一直等候着的服务员礼貌颔首:“我们人到齐了,麻烦上菜吧。”

“好的。”

菜品陆陆续续的端上来,众人的注意力放回到了吃的上头。这会儿已经一点多了,肚子早该饿了,沈星川出手又阔绰,菜品很是丰富。一群人很快就被饭菜吸引,再也顾不上其他。

一顿饭顺利的吃完,结束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非要去唱k,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沈星川知道,不去这帮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干脆的拿出手机定了地方,离这边不远,几步路就到。

孟枝没去过这种场所,本能上是有些抗拒的。尤其是当她进去之后,昏暗到极致的走廊两侧传来近乎于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孟枝眼皮轻跳,深深吸了口气。

进了包厢之后总算清静了些。

但好景不长,将三分钟的功夫,服务生将设备调试好之后退了出去。唯一的陌生人离开,张志成立马撒欢,抢先所有人一步夺过话筒,跃到包厢正中间。

“同学们朋友们!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大家敞开了玩儿,今天全场的消费,由陈公子买单!”

话音落下,迎来了全场一片欢呼。

沈星川笑骂了句,干脆也由着他们去了。

气氛热了起来之后,大家也都逐渐放开了。沈星川订的是个大包厢,除了能唱歌,还附带摆放了张台球桌。没一会儿,歌单上就多了几十上百首歌曲,台球桌前也有几个男同学凑在一起打算开上一局。

孟枝听过的歌不多,会唱的就更少了,台球也完全不会,只安静坐在最角落靠墙的位置听着。

偌大的包厢里,除了台球桌上头的顶等,其余灯光都暗着,只靠屏幕发出的光幽幽照明。

身旁的沙发突然陷了下去,孟枝侧过身,在一片昏暗中看见沈星川的侧脸。

她第一次与他距离如此之近,甚至当屏幕上底色亮起来的时候,她借着光,竟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睫。浓密且长,像是一片飞起的羽毛。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她只要稍稍往过侧上一些,就能碰到到他的肩膀。

孟枝怔忪片刻,将怀里抱着的书包紧了紧,上半身倾斜——朝着墙壁的方向。

此是,屏幕上切到了一首粤语老歌,本之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有女同学正拿着话筒轻声唱着:“明知我们隔着个太空,仍然将爱慕天天入进信封,抬头望星空发梦,仍然自信,等到远处你为我写的那一封……”

发音不甚标准,但意外的好听。

暗色中,沈星川笑了下。

声音很轻,稍纵即逝。

面前桌上放了壶沏好的果茶,他倒了杯递给孟枝,又将果盘推到她面前:“吃点水果。”

“你说什么?”音乐声太大,孟枝没听清楚,本能的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了些。

然后,下一个瞬间。

沈星川倾身上前。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唇边,莫名变了内容,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说,歌好听吗?”

他说话的时候,浅淡的气流无可避免的打到了孟枝的耳廓上。于是,从她的耳朵开始,热意一寸一寸的顺着皮肤蜿蜒扩散,直至整张脸都烧的滚烫。

多亏昏暗的光线藏住了她不为人知的悸动。

孟枝偷偷咬唇,双手紧握在一起,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掀唇,说出口的话都好似打着颤:“好听。”

沈星川这才满意了。

他坐直了身子,重新拉开了与孟枝之间的距离,整个腰背靠在松软的沙发座椅上,盯着屏幕,好似专心的听着歌。

直到一曲结束,话筒换到张志成手里,慷慨激昂的前奏过后,他的鬼哭狼嚎声响彻了整个包厢,跑调跑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曲折。大家伙对此见怪不怪,显然是习惯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听不下去,捂着耳朵恨不得离他远点。

“沈星川,下次唱歌能不能别叫这货?”

沈星川面色如常:“这不唱挺好。”

“你管这叫挺好?”那男生气结:“算了,那边台球桌,来一局?”

沈星川嘴角噙笑,挑衅的抬了抬眉:“找虐?”

“对啊!哥们屡败屡战!”

沈星川没多说什么,起身随着他一道去了台球桌那边。

直到此时,孟枝才敢轻轻松一口气。

视线不受控制的追随着某道颀长的身影,看着他拿起球杆,给杆头上着巧粉,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自信到锋芒毕露。

孟枝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果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两局游戏结束,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多。

一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大家逐渐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唱歌的也累了,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气氛急转直下,眼看就要降到谷底,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是个俗不可耐,却仍旧经久不衰的游戏。

此话一出,立刻迎来一群喝倒彩的声音。

“无聊死了,没点创意。”

“那你说玩什么?”

“……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别怪哥们儿没提前提醒你们几位女士,今儿咱们川哥也在,谁运气好游戏赢了他,想听什么让他给你们说什么!”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意思。”

“这不就得了,真心话大冒险,玩不玩?!”

“来!”

这下,再也听不到反对声了。

孟枝作为全场唯一没表态的,自然而然被当作是默认,加入了这场游戏当中。

张志成找服务生要了副扑克,十个人在围坐在沙发上。他从里头翻出红桃A到10留下,其余的牌扔到一旁。

“开始之前我再啰嗦一下规则,一共十张牌,红桃1到10,抽到A到人可以指定2到9的任何一张牌领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由被罚的人自己选。本游戏坚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不准拉帮结派,不准眉目传信,不准………”

“有完没完?”林嫣然不耐烦的打断:“赶紧开始吧,啰嗦死了!”

张志成耸耸肩,将牌递给沈星川:“寿星公,第一把你来洗呗。”

沈星川随手接过,将十张纸牌洗好放在桌上。

“谁先抽?”他问。

“你生日,你说了算。”

沈星川狭长的眸子微眯,轻描淡写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孟枝身上定格片刻,又淡然挪开。最后,他提议:“从左往右吧。”

左起的第一顺位,刚好是孟枝。

其余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孟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抽取了第一张纸牌。她没看,将其反扣到桌上,一直等所有人的陆陆续续抽完了之后,才翻开拿起。

第一把,林嫣然抽到了红桃A,开了8号。

好死不死,刚好是张志成。这厮一看对方是林嫣然,说什么都不选大冒险,一口咬死了真心话,任凭林嫣然怎么激将法都没用。最后,林嫣然只得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让他混了过去。

第二把,一个女生抽到了红桃A,开了6号。

是他们班的一个男同学,选了大冒险。一堆人立马来劲了,滴流着眼珠子开始瞎出主意。

“跳舞跳舞,边跳边脱衣服那种的!”

“操,爷不干!能不能整点人能看的!”

“选一个在场的女生和交杯酒!要抱住脖子的那种!”

“对着话筒杆做个人体波浪,哈哈哈肯定好笑。”

“……”

一堆人说什么的都有,决定权却始终在拿着红桃A的人手里。那个女生最后架不住旁边人的折磨,随便选了个跳舞的。最后,该男生在众人为他精心准备的背景音乐里,一边扭动一边脱掉外套,动作之滑稽,逗得在场的人捧腹大笑。孟枝也被这快乐的氛围感染,翘了起了唇角。

男生扭玩,愤愤不平的捡起外套穿上,兀自放着狠话:“你们这帮疯婆娘,玩儿我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玩儿沈星川啊!”

“谁让你输了人家没输。”

“是啊,他输了我们照样毫不手软。”

“这可是你们说的,我等着看啊,倒时候可千万别整那双标啊!”

“放你的心吧!”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沈星川的生日,他的运气足够的好。游戏一直玩到第九把,沈星川都平安度过。第十把的时候,总算是顺应众人的期待,成功踩雷。

这把拿红桃A的是他们学生会的一个女生,开了2号牌,是沈星川。他牌摊开的那瞬间,桌边一圈人顿时嗨了。

“好家伙,一下午了,轮也该轮到你了!”

“川哥,嘿嘿,你完蛋了!”

“赶紧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星川略一思忖,刚准备开口,却被张志成截停。

“川哥你先别说!”张志成倒霉催的了一下午,终于时来运转,立马就癫了:“我有个提议啊,沈星川,我川哥,今天不是主角么,主角就得有个主角的样子对吧?”

“对!”

“没毛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但都投票赞成。

沈星川半点也不怂,气定神闲的调整了下坐姿:“所以呢?”

“所以,你,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你自己不能选,让大家替你选!”张志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道:“我们选什么,你就做什么!”

“凭什么?”沈星川顿时乐了:“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就凭你生日,大家过都是来给你庆生的,这个面子你得给呗!这理由够不够说服你?”张志成插着腰问,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沈星川怎么看怎么想揍他。他并不是玩不起的人,就是看不惯这货这幅嘴脸,要搁平常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也就是今天日子特殊,他愣是忍了。

沈星川咬肌紧了紧:“够。”

“那成,大家投票!选择大冒险的举手,选真心话的别动……3,2,1,举手!”

话音落下,一堆男的全伸长了胳膊。

可惜今天来的男女五五开,沈星川被剥夺了投票权,男生只有四票,以微弱的劣势败北。

张志成顿时傻眼了:“这几个女生你们怎么回事?真心话有毛意思啊?”

“你管我们?”林嫣然翻了个白眼:“反正比你有意思。”

她倒不是支持真心话,就是纯粹想怼张志成。谁让他今天见了孟枝那么殷勤!他们到底都是什么时候那么熟起来的?林嫣然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去的感觉。尤其是,那人还是孟枝……

张志成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奶奶为什么发癫,但直觉告诉他这人今天心情并不美丽,自己还是少触霉头。于是,他秒怂,闭嘴坐下一气呵成,乖的像只鹌鹑。

林嫣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对拿了红桃A的女生道:“方妍,你别理这傻子,想要什么惩罚你自己说。”

“真心话吧。”叫方妍的女生道。她看向沈星川,眼底的八卦兴味压都不住:“我仅代表五中的广大女生校友们,问沈星川一个问题——从高一开始就没少有女生跟你表白吧,一个也没见你答应过,沈星川,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话音落下,包厢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问话的几个女生个个屏气凝神,或八卦或期待的等着沈星川回答。就连林嫣然都有些好奇,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她还没见过沈星川跟哪个女生关系特别亲近过。

角落里,孟枝的心脏在方妍话出口的那一瞬间,不受控制的颤了下。她眼睫轻闪,视线先是落在面前的水杯,片刻后,跟随着众人一起,落在沈星川身上。

“喜欢什么样的?”沈星川重复了遍问题,他被一堆人用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也没半点不自在:“没想过。”

“切,骗鬼呢你!”

“你猜我们大家信不信?”

“没想过那就现在想呗!”

“也行。”沈星川喝了口茶,开始四两拨千斤:“那你们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样子的?”

“照我说啊,川哥这么闷骚,得找个活泼外向,最好霸气一些的女朋友,那才制得住!”

“有病啊,找女朋友又不是打拳击……投缘不就行了。”

“那不高低得是个美女啊,我川哥这么大一靓仔。”

“……”

后头,说什么的都有。

沈星川无论在哪里,只要他想,轻而易举便能成为焦点。

几乎在所有人心中,他向来都是那个挂在天边上的星星,璀璨、明亮,熠熠生辉。

但孟枝清楚。

星星之所以珍贵,不仅是因为它闪烁漂亮,更是因为,它高高在上,且难以坠入凡尘。

触之,遥不可及。

这一个瞬间,孟枝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行了行了,让你说你让大家觉得,糊弄鬼呢?赶紧交代,坦白从宽哈!”方妍继续逼问。

沈星川没说话,像是真的在想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眼底却是清明澄澈的拂过了现场的每一个人。孟枝甚至有种,他在看她的错觉。

但她明白,那只是错觉。

半晌,沈星川终于道:“真不知道,随缘吧。”

等了半天的一群人:“……就这?”

沈星川又重复了一遍:“就这。”

这个答案几乎没一个人满意,包括孟枝。但沈星川坚持,谁都拿他没办法。玩了一整个下午,时间也差不多,林嫣然便吆喝着大家切蛋糕。蜡烛吹熄的那一刻,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扔到沈星川手上。

“不知道送什么,随便买的。”

“谢了。”沈星川说,他没有要拆开的意思,随手塞进了衣服侧兜里。

可就是这短暂的片刻,孟枝还是看清了那个盒子。

是她买手表那家店的包装盒,大小也对的上。

林嫣然也送他了一支手表。

不同款式,却比她的更加昂贵。

孟枝捏着蛋糕叉的手用力,直到指骨泛白,最后,颓然的送开。盘子里的蛋糕索然无味,头一次,孟枝不想管什么浪不浪费,将仅吃了一口的蛋糕放在了桌上。

“不好吃吗?”旁边的张志成问:“林嫣然买的,说什么动物奶油,不甜腻……咱也不懂。”

“挺好吃。”孟枝说:“只是我不太喜欢吃蛋糕。”

她不喜欢蛋糕,不喜欢自己能拿得出手最好的礼物和别人撞了样,不喜欢用尽全力却被轻而易举比下去的挫败感。

最不喜欢的,是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但依旧平凡普通的自己。

22? 第 22 章

◎她喜欢沈星川◎

等到晚自习铃声响起的那一刻, 孟枝心情重新归于平静。

日子再次开始了无止尽的重复,只是习题册越写越多,用过的草稿纸越摞越厚, 英语单词册子被翻的皱皱巴巴,宿舍夜晚的台灯亮的也日渐延长。

在这种日复一日中,孟枝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仅仅是一次生日聚会,沈星川什么也没做,她却是在那某一个瞬间里, 觉得他距离自己无限遥远, 哪怕她和他、和他们站在一起, 也像有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与沈星川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穷尽一生都很难追上。孟枝一直都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自卑,所以畏首畏尾,不敢再前。她将那只原本要送给他的手表锁在了宿舍柜子里, 再也没有打开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孟枝都没有主动打扰过沈星川。哪怕是在学校食堂见到,也只是隔着重重人海, 遥远的看一眼,便转身与他避开。偶尔几回,避无可避,礼貌的打声招呼,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次两次还好, 次数多了, 沈星川也察觉出了问题。

他破天荒的主动发来短信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学习上有没有什么难题。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可以跟他说,他会想办法帮她。

孟枝说:“没有,一切都好。”

沈星川不耐,直问:“最近怎么不见你来问我题了?”

孟枝尽量把谎言说的圆满:“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你也有自己的学业,我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

末了,又补上一句:“这几次,麻烦你了。”

客气到疏离。

电话那端寂静了很久。

然后,在沉默中被人掐断。

孟枝心口一窒。就像是被从高处重重摔下来,在咚一声沉闷的声响后,彻底分崩离析。她单方面的,切断了和沈星川之间所有的联系,将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投入到漫无边际的学海之中。饶是如此,期中考试成绩却仍旧不太理想。

某次晚自习,班主任把她叫到教室外头的走廊上说:“以你现在的成绩,保持下去的话,普通一本应该是没问题的,再往上就不太行了……孟枝,老师知道你很努力,但是不光要努力,还得掌握学习方法,不能死读书。努力放对了地方,事半功倍,不然,会造成精力的白白浪费。好了,你回去吧……”

老师更多的是只是提醒,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主要是孟枝这个孩子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又知道她背景情况复杂,所以难免格外上心一些。只是,老师不知情的是,她虽然看似努力刻苦,每天熬夜至少到十二点往后,但其实很多时候,都像是肌肉凭借它自身的记忆在执行着命令,大脑并没有参与进去。它在想沈星川。

孟枝知道不该,可是她难以控制。

这份不知道何时发酵起来的情愫,在跟他彻底断开联系的这段时间里面,肆无忌惮的蔓延滋长,以一种恐怖嚣张的态势,吞噬着她多余的情感,越是压抑,它就越是疯狂的反扑。

直到孟枝心力交瘁,缴械投降。

她终于敢向自己承认——她喜欢沈星川。

没办法宣之于口,只敢小心翼翼、谨慎戒惧、如屡薄冰的那种喜欢。她总是会突然想到他,在做习题册的时候,听课的时候,奋笔疾书的时候。

但也仅限于此。

暗恋是场独角戏。

她不能一直沉溺在戏中,她还有自己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六月份的时候,苏城又迎来了漫长的梅雨季节。

苏城的雨大多时候是淅淅沥沥的,温和却绵长,下起来没完没了。孟枝生长在干燥的北方,不太适应这种天气,没多久身上就潮湿出了红疹子,胳膊和脖子尤为严重,连脸上都没能逃过。她去后街的诊所看了医生,医生开了两盒药膏让她带回去自己抹。

孟枝顶着一脸红疹走出诊所的时候,迎面撞到了正准备进门的另一个女生。孟枝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就先下意识的侧开身道歉。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对方说:“诶,你是不是孟枝啊?”

听见自己的名字,孟枝抬头看过去。半米远的距离之外,站着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女生,身上也穿着五中校服,更巧的是,她跟自己一样,脸上也起了红色的疹子。

孟枝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没等问起,对方就先她一步提醒道:“我,方妍,沈星川生日的时候我们见过,还记得吗?”

方妍……

孟枝想起来了。

是那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问沈星川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的姑娘。

“记得。”孟枝说。

“真巧啊,这里碰见了。”方妍好像有些开心:“咱俩怎么脸上都起了疹子啊?你也是来拿药的吗?”

“是。”孟枝将手里的塑料袋抬起给她看:“拿了两盒抹的药膏。”

“是嘛,那你等我一下,我也来看诊,结束了咱俩一起回去。”方妍主动邀约:“你不着急吧?”

孟枝犹豫了下,说:“不急。”

两人重新返回了诊所。医生给方妍开的药膏和给孟枝的一模一样,方妍付账的时候,多买了几包一次性口罩,没等出诊所大门,就慷慨的塞给孟枝两包。

“给你,抹完药膏以后又粘又腻的,戴着挡灰尘。”

孟枝本不想要,却抵不过她的热情,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可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这次偶遇之后,两个人逐渐熟悉了起来。

方妍的性格跟孟枝截然不同,她大方、热情、慷慨,整天都是笑意盈盈的。她就在孟枝隔壁班,只相隔着一堵墙。两人在走廊上撞见过一次之后,方妍就会偶尔利用课间来找孟枝。有时候会递给她一包零食,有时候则是没带伞,要借孟枝的伞一起回宿舍。

孟枝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适应,推拒了好几次,但方妍却跟没看见似的,该来还是来。反反复复好几次之后,孟枝终于不再别扭,尝试着回应她的友情。

方妍的爱好很广泛,喜欢动漫音乐看小说等等,最喜欢的却还是八卦。她将五中这些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听了个遍,然后转过头来又告诉孟枝。比如,高三年级有一对偷偷谈了好久的小情侣因为高考而分道扬镳;高二篮球队的某个男生出去比赛的时候乱吃东西结果比赛当天拉肚子被教练骂的狗血淋头;高一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学妹众目睽睽之下给沈星川表白被直接拒绝了,小学妹当场就哭出来了。

她说到最后一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悻悻然的:“学妹还是胆子大,但凡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沈星川那家伙不近女色。你说是吧,孟枝?”

孟枝垂眸,没表态:“我不清楚。”

“怎么会?”方妍惊讶:“你们不是很熟吗?我看他生日那天,你们坐在角落说了好久的话呢!”

孟枝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只含糊道:“还好吧。”

方妍却像是误会了。她定了两秒,满脸八卦的撞了撞孟枝的肩膀:“诶,孟枝,我问你个事,你可要跟我实话实话啊?”

“什么事?”孟枝问。

方妍却没直接说:“你先答应我,得跟我说实话,我才告诉你!”

“好。”

方妍这才满意了。她停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什么,你和沈星川,林嫣然,你们家里,是什么关系啊?”

孟枝抬眼直视着她。

她鲜少用这种眼光看人,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疑惑、探究、不解,尝试在对方的表情神态中获取更多的信息。片刻,看够了,挪开眼,还是先前那副内敛样子:“普通邻居。”

“啊,是这样吗?”方妍道,语气有些疑惑:“怎么我听说的是你妈妈改嫁给了林嫣然的爸爸,你俩还是姐妹呢!”

话音落下,孟枝整个人僵在原地。

方妍无心的一句话好似一把利刃,准确无误的直插心脏,差一点就剥开她深埋在里头的秘密。这刹那,孟枝几乎以为她是在故意说着反话。

但片刻之后,她就冷静了下来。

“你听谁说的?”

“什么?”方妍难得卡壳:“哎呀就班级有人在传啊……”

孟枝追问:“是谁。”

方妍半天没说话。

好一会,终于咬咬牙:“这不重要!孟枝,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孟枝声音有些干哑:“我不帮忙的话,你会传出去吗?”

方妍沉默半晌,突然一笑:“不会,咱俩是朋友嘛!”

孟枝垂下眼:“好,你说。”

方妍又没吭声,而是手插进上衣兜里,半晌,捻出一张信封递了过来。

向来开朗外向的女孩难得变得扭怩起来,红着一张脸,眼神飘忽不定,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直视孟枝,神态羞窘,说话语气也变得温吞:“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沈星川。但一定一定不要说是我给的!”

“为什么是我?”

“啊?”

“你也认识沈星川。”

“认识归认识,但是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啊。而且,万一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孟枝近乎艰难的掀开唇:“那又为什么让我做这件事,为什么不选别人?”

方妍闻言,笑的弯起了眼。她热切的凑上前来,挽住孟枝的胳膊:“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孟枝你会帮我的,对吧?”

孟枝倔强的沉默着,没拒绝,也没答应。

见状,方妍的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转而换上了一副复杂的表情。她几番犹豫着,最后,还是道:“有什么问题吗?”

“……”

“还是说,你也喜欢沈星川?”

孟枝眼睫剧烈一颤,她来不及思索,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下意识的给出了答案:“我没有!你别乱猜!”

声音有些大,方妍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她又笑了开来,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信塞进孟枝校服口袋里,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啊,咱们学校好多人都喜欢沈星川,你如果真的喜欢也没有什么,很正常的嘛。”

“我没有……”

孟枝嗫嚅着唇,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很快,方妍话锋一转:“哦对,我忘了,你和林嫣然家是那种关系,沈星川又是林嫣然的表哥……这么说来你如果真的喜欢他,确实怪让人难以接受的……不过好在你没有啦,不然你跟她们家关系就更难处,我们也就做不成朋友啦。”

孟枝定定的看着她,眼尾逐渐泛起了红。

她死死咬住唇内侧的软肉,竭尽全力没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方妍语气松快:“总之,信就靠你啦,我等你好消息哦~”

孟枝什么也没说,垂下眼沉默的看着信封露出的一角。

她深吸一口气,嘴里泛起一阵苦。

23? 第 23 章

◎这是什么?情书?◎

方妍说那是一封信。

其实, 用“情书”称之,应该更为准确。

孟枝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答应她的请求——她怕被方妍看出自己的心思,又或者是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 去靠近沈星川。单方面切断联系,拒绝他好意帮助的人是她自己,想要去找他,哪怕只是说一两句话的人也是自己。孟枝知道这很矛盾,但本能驱使着她如此。

孟枝手插在口袋里死死攥着信封, 缓慢道:“我会送给他, 但他收不收, 我没办法保证。”

“没关系!”方妍连忙说,她冲着孟枝笑的亲昵:“反正他又不知道是谁送的,信里我也没写, 就怕他不答应了尴尬……你可千万别说啊!”

“嗯。”孟枝回答。

“谢谢孟枝!”方妍飞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下午放学去后街觅食走,我请!”

“不了。”孟枝拒绝,她伸手轻轻推开她的胳膊,不动声色往边上避开了些:“我有些头疼, 下午放学想回宿舍休息会儿。”

她说的是实话,真的觉得很累。

吃饭什么都不想,只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躺着。

“啊?没事吧?”方妍关心道。

“没事,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那好吧,改天我们再去吧。”

“嗯。”预备铃声恰好在此时响起,孟枝道:“我先回教室了。”

后半天的所有课程,孟枝几乎都是心不在焉的。她很困,困的上下眼皮打架, 坐在那边就能睡着了。下午一放学, 孟枝就回了宿舍。从下课到晚上上晚自习, 中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宿舍没人回来,只有她一个。孟枝躺在床上,困意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半晌,她起身,从校服兜里拿出方妍的那封信。

纯白色的信封,没有任何修饰,整洁素净,凑得近了,还能闻见似有若无的香味。信件很薄,充其量不过两张纸,透过头顶的灯光,甚至能模模糊糊看到里面黑色的字迹。

孟枝盯着看了好久,直到瞳孔失去焦距,眼睛酸胀到难受,才终于肯阖上眼。

时间在寂静中悄悄流淌。

快上晚自习的时候,她起身穿好衣服,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瘦的颧骨都凸出来了,却仍旧算不上好看,甚至脸上还有些红疹子下去后留下的疤,并不明显,但孟枝很介意。她戴上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临出门前,她终于拿出手机,给沈星川发了一则短信。

【下晚自习后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见你一面。】

几秒之后,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发送成功的字样。

孟枝盯着屏幕愣神了片刻,收起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雨又下了起来,她撑着伞,低头沉默的走进雨里。

一整个晚自习,孟枝都是心神不宁的。

手机在课桌里安静安静躺了一整晚,孟枝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过一会儿又看一眼,但始终没有沈星川的回信。直到晚自习快要结束,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点开,只有四个字,答非所问。

【不躲我了?】

孟枝眼睛泛酸,忙低下头,双手握着手机放在腿上。她手指在键盘上逡巡了一圈,却迟迟搁在上头不肯按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犯难,手机又震了下。

没等来她的回复,沈星川发来地址。

【老地方。】

【好。】

孟枝收起手机,抬眼看向窗外。

夜色浓重,窗户上氤氲出一层雾气,雨水打在玻璃上,落下斑斑水痕。孟枝很不喜欢这种潮湿的天气,闷得她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晚自习下课。孟枝没急着过去,而是等到教室的人差不多走光的时候,才收拾好书包出教室,信封被她塞在书包侧兜里。

上楼到自习室的时候,沈星川已经在了。

他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上,手里正把玩着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雨伞沾着潮气被他随手扔在脚边。听见脚步声,略一迟钝,紧接着抬眼朝门口看过去,在瞧见来人之后,眼底的光又重新变得淡漠。

孟枝顶着他没有温度的视线走进自习室。

她站在边上,两手下意识的握住垂在身前,模样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沈星川。”孟枝叫他的名字:“你最近,一切还好吗?”

“好。”沈星川嗤笑一声,近乎冰冷的吐出三个字:“好的很。”

孟枝知道,他显然是带着火气,还正在气头上。

她语气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讨好:“今天叫你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沈星川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听不得她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他有些疲倦的皱了皱眉,语气变得烦躁:“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孟枝没说,沉默了好久。

直到沈星川耐心即将告罄,才终于有了动作——她从书包侧兜里取出了一封白色的信件递了过去。

这一瞬间,沈星川竟也罕见的愣住了。

呆滞了足足好几秒,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是什么?情书?”末了,语气不自觉地都缓和了些:“你写的?”

“信。别人托我给你的。”孟枝回答。却低垂着眼睫,不敢看他。

沈星川没说话,也没接信。

气氛至此降至了冰点。

走廊上有风吹过,夹杂着夜雨的凉意,在这春末夏初的时节里吹的人冷嗖嗖的。孟枝身上起了一层寒意,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凉的,捏着信封的指尖尤甚,像是结了层冰。

“别人是谁?”沈星川嗓音都带着冰碴子。

孟枝抿了抿唇,艰难的解释:“她不让说。”

沈星川直接气笑了。

空无一人的自习室里,他再也没了顾忌,将手上原本正把玩着的手机往桌上一拍,整个人在盛怒当中站起身。动作幅度有些大,腿边的凳子被带的往后挪了半米远,木腿在地板砖上滑出吱一声锐响,印下了一道锋利的划痕。

沈星川个字很高,一米八零还要往上的样子。孟枝站在他边上,被压了足足一头。盛怒中的人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就连沈星川也不能例外。

“孟枝,你什么意思?”他质问,血丝疯狂涌进眼底:“你当我是什么?你又当你是谁?”

沈星川虽然脾气算不上好,但更多时候都是事不关己的冷漠,鲜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自从认识他,孟枝只见过他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她被堵在校外小巷子里,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孟枝站在原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蔓延出一股铁锈味,伴随着疼痛,让她整个人艰难的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沈星川步步紧逼。

孟枝拿着信封的指尖控制不住的轻颤,刚要收回手,信封却被人一把夺过。她错愕的抬头,沈星川铁青着脸,像是扔垃圾一般,毫不留情的将那封信扔在地上。

见状,孟枝第一反应并不是难过,看更多完结文来企鹅裙妖儿巫妖四要撕药而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轻松,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口气。她虽然带着信来,却自私的、卑劣的、甚至是恶毒的希望,沈星川不要收。

她弯下腰,想要捡起信封,却被沈星川打断。

他说,“孟枝,我以为……”

孟枝停下动作,安静的等着他说。

沈星川却沉默下来。

他定定的凝视了她半晌,最后,自嘲一般笑了声,说:“算了。”

孟枝心里的弦,也随着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崩断。

沈星川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度恢复成那副冷静,甚至是冷漠的样子。他掀开唇,声音已然没了方才的怒气,变得淡漠:“信我不会收的,你看着处理了吧。”

他说着,俯身将地上的信封捡起来递还给孟枝。

孟枝眼睫轻颤,僵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她知道,如果此刻自己收下了这封信,沈星川必然不会有半分迟疑转身就走。她不想他现在就离开,她知道他是带着气的,她怕沈星川这一走,就再也不会理会她了。

“沈星川,我……”

“你俩这么晚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孟枝的话冷不防被人打断,两人同一时间循声望过去,却意外的看到年级主任那张格外严肃的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总之,主任一张黢黑的脸上满是狐疑。

“这么晚了不回宿舍还逗留在这里干什么?”年级主任黑着脸训话,视线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的扫着,蓦地,余光瞥到了沈星川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信封,脸色一凛:“这是什么?交上来。”

沈星川没交,不仅没交,手指收缩用力,将信封揉进掌心攥紧。

这是一个明显反抗的动作,年级主任瞬间就嗅出了问题。他沉下声,脸色也越发难看:“沈星川,交上来!”

“老师,没必要吧。”沈星川撩起眼皮,不为所动:“我自己的东西,我会看着处理,不麻烦您费心了。”

此话一出,教导主任直接哽住了。

他任教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刺头没见过,最后还不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沈星川是特殊的,因为他很优秀,成绩从没掉出过年纪前五,奖项拿到手软,是各种意义上的优秀学生。偏偏今天这个优秀学生出了问题……教导主任更觉得该给他剔了这个毛病。

“沈星川,我是你的老师,我有权利教导和监督你。你把东西交上来,如果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会还给你的。”教导主任耐心道。

沈星川却依旧不为所动。

他手背在身后越攥越紧,纸张硌的掌心发疼,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平静且倔强的对峙着。

孟枝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

从教导主任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头脑就一片空白,知道此刻才稍稍反应过来。孟枝有些害怕,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当下这种情形,她从没设想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直到教导主任再次开口,用几乎是暴怒的语气喊沈星川的名字:“沈星川,你……”

“老师。”女生的声音小小的,带着恐惧与怯懦。

教导主任话被打断,狞着眉头看向这个存在感极其微弱的女孩子。

孟枝害怕,却仍旧继续说道:“信是我拿来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语毕,又看向沈星川,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沈星川,你把它还给我吧。”

24? 第 24 章

◎你真是个扫把星◎

八卦传播的速度是不为人所控制的。

翌日。有女生晚自习后跑到教学楼顶楼的自习室跟一男的表白被教导主任抓了现行这件事被传遍了整个学校。尤其是得知事件的其中一方隐约是沈星川的时候, 就愈发传的离谱,到最后,甚至自动衍生出了很多个版本。

其中, 流传最广的便是,沈星川和某个女生早恋,在自习室接吻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抓包。

对于外头的这些流言,孟枝并不知情。她和沈星川一起,一大早就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在挨了一顿骂之后, 教导主任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桌子:“叫家长!”

孟枝顿时急了, 辩解这件事与沈星川无关,却被教导主任截断。

对方压根不听,还因为孟枝敢反驳自己而更加生气:“我说, 叫家长!两个都叫!”

“可是……”

孟枝还想再说,手腕却被人抓住。

沈星川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当着教导主任的面,握住她的手腕。

“知道了, 老师。”沈星川说,嗓音清冽,不卑不亢, 连背都没弯半点:“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教导主任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偏偏沈星川还忒客气忒有礼貌,他想发作都无从发起,只得大手一挥,眼不见心不烦:“走走走!下午就叫你们家长来!不来你们也不用来了!”

沈星川没吭声,只礼貌的欠了欠身, 带着孟枝出去了。直到合上门, 才松开手。

手腕一圈炙热的发烫。

孟枝没工夫理会, 忧心忡忡的问他怎么办。

“叫呗。”沈星川一脸漠然,反正他爸妈不会来。他们忙的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个人影,连他生日都忘到了脑后,更遑论这么一件小事。

“你呢?”沈星川问她:“叫冯姨来么?”

“嗯。”她不像他那般有底气跟教导主任对抗。

“你还真是义气。”一出办公室,沈星川说话又变得冷嘲热讽:“宁愿叫家长也不愿意供出是谁让你来的……孟枝,我以前只知道你倔,还没发现你嘴也硬。”

孟枝不知道怎么回他,干脆任由他说,她默默的听着,不反驳也不回嘴。可沈星川也没一直说下去。他寒着脸瞥了眼孟枝,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先走了。

回去的时候正是课间,教室里本来吵吵嚷嚷的,孟枝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所有人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纷纷朝她看过来,然后,片刻的死寂之后,细碎的交谈声充斥了整间教室,有那么一两道没控制住音量的,被孟枝敏锐的捕捉进耳里。

“真没看出来,人不可貌相……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人,一搞就搞出了个大事。”

“好了,沈星川这下要被她连累死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配吗?”

“也不能全怪女生吧,沈星川平常生人勿近那样儿,就算有人约他,干嘛三更半夜跑到自习室去见?这不是他的风格吧。”

“行了行了别说了,过来了过来了!”

交谈声在孟枝走进时候戛然而止。她坐回自己座位上,看似平静的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籍和笔记本,对方才的言论当作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

教导主任给的期限是下午。中午放学时间紧,回不去,孟枝打算在课间给冯婉如打电话说明情况。课间的时候她拿着手机出教室,还没走两步,就撞上了从隔壁班出来的方妍。看见孟枝,她脸上表情扭曲了一刹那,唇角向上抬,到中途又戛然而止,尴尬到不行。

“孟枝……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方妍说完,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孟枝,直到看见她点头,才稍微松了口气。

方妍把人带到楼梯拐角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经过,才开口表明来意:“孟枝,今天学校都传开了,你跟沈星川在自习室的事情。”她说完,声音骤然小了一截:“是因为我吗?”

这几乎是一句废话。

孟枝说:“是的。”

方妍顿时变得局促:“可是,我也没让你当天就给他的啊,况且,况且谁知道就那么巧的能让教导主任撞了个正着……”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孟枝平静到冷漠的注视中,闭上了嘴。

虽然跟方妍真正熟起来也不过一个来月,但她是孟枝到这边以后,唯一一个主动靠近自己,主动愿意跟她交朋友的女生。孟枝很看重这段友情,也打开心扉,真诚的和她交朋友。本以为对方也是,可现在看来,或许是她想的少了。

孟枝就像是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她很累。下午叫了家长之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孟枝一颗心都揪着,实在没心情跟她虚与委蛇。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说。

方妍静默几秒,突然拉住孟枝的手。孟枝挣了一下没挣脱开,也就任由她了。

方妍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也装不出那副调皮模样,她语气带着卑微的祈求:“孟枝,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将我供出来,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会打死我的!”

“那我呢?”

“什么?”

“你有想过我吗?如果不是你的要求,我不会去找沈星川,这件事不会发生,沈星川也不会被牵连进来。”孟枝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我妈如果知道了,我会不会被打死,你有想过吗?”

“可是,可是听林嫣然,你爸已经去世了,你妈也不太管你……”方妍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本不该说的,急忙绕开话题:“我不一样,我爸妈从小就对我特别严格,我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不能犯任何错误,如果他们知道我早恋,我真的会死的孟枝!孟枝,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好不好,你就当那封信是你自己写的,反正,反正都一样的,你也喜欢他,很明显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吗?”

你也喜欢他……很明显……

尖锐的上课铃声突然刺破寂静,在耳边炸响,孟枝却根本听不见。她耳朵里回响着方妍的最后一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直到最后,被嗡鸣声取代。

这阵耳鸣来的猝不及防,孟枝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方妍站在她面前,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原来,她自认为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牢不可破的秘密,被人如此轻易就能看穿……孟枝整个人都是麻木地。她的手还被方妍拉着,皮肤贴合的地方传来对方手心的温度,炙热、滚烫、灼烧,刺痛感顺着手上的血管一直流窜到全身每一个地方。孟枝顾不得其他,难受的一把甩开她的桎梏,头也不回的逃开。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也太恶心了-

之后的时间,孟枝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一直到下午,冯婉如才到学校去见教导主任,班主任也一并过去了。没人叫孟枝,她被留在教室上课。但她根本听不进去课,一整个下午心思都飘着。直到冯婉如发来短信,叫她到教学楼下来,她在那儿等她。

孟枝下楼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的。

她来苏城也快一年了,这一年里,自问从来没有给冯婉如,给林家添过任何多余的麻烦。唯独这一次,不仅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牵扯到了沈星川……

她昨天一整夜都没合眼,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学校会给她处分吗?冯婉如会不会再一次放弃她?林家人会不会彻底厌恶她?她马上就要高三了,身上剩余的钱不足以支付未来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到时候该怎么办?还有沈星川……他会彻底讨厌她的吧?连累他沦为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笑料。明明善意施舍反而被拉下水,如果换作是自己,会厌恶死对方。

孟枝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觉得难受到要喘不上气来,但她甚至都没有理由和胆量去请求他的原谅。

一条路,再怎么走总是会到头。

冯婉如就在楼下候着。看见孟枝,她表情有些复杂,眉头皱在一起,像是责备的意味,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唇,意外的什么都没说。

冯婉如:“你们老师跟我谈了一下,没什么事,你放心吧,安安心心读书,争取期末考个好成绩,听到没?”

没什么事?孟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这简直太……惊喜了,但她只是短暂高兴了几秒,就立刻镇静下来。她看向冯婉如,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敢鼓起勇气问起:“那,沈星川那边……”

“没事,你不用管。”冯婉如含糊道,她拍了拍孟枝肩膀:“不过你跟我说实话,那封信到底是不是你写的?你真的……那什么沈星川?退一万步,你总该知道他妈是林盛原配妻子的姐姐吧?”

“信不是我写的。”孟枝说:“我也知道他和林家的关系。”

冯婉如稍稍松了口气:“这就行,你们俩生拉硬扯都扯不出一个可能性,我就说你总不至于犯这糊涂……”

“我知道的。”孟枝嘴里犯苦,说出的话都带着苦涩。

“那就行了,你回去上课吧。”冯婉如挥挥手。

“好。”孟枝愧疚:“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冯婉如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自从冯婉如来了趟学校之后,这件事情好像得到了解决,无论是教导主任还是班主任,都没有再找过孟枝再提起此事,好像就此翻篇了似的。

唯一对此还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些爱八卦的同学,将此作为茶余饭后或者学习间隙的谈资。不过随着课业压力越来越来重,期末考试日渐逼近,最终,也都逐渐不再提起。

孟枝彻底安下心来,认真备考,不求一鸣惊人,只求能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不会被当成“春心萌动”的反面教材。

或许是拼着一口气,期末考试的时候孟枝觉得发挥还算不错,每科卷子都算比较顺利的答完了。随着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暑假在炎炎夏日的虫鸣鸟叫声中,正式宣告开始。

假期学校不准留人,孟枝收拾了东西回了景明别苑。

路过沈星川家门口的时候,意外的看到门口停了一辆从没见过的车子,入户门也大敞开着,里面中年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孟枝在门口驻足了半分钟,直到里头的人往门口走过来,她急忙迈着步子逃离现场。

进林家的时候不小心和林嫣然撞了个正着。

孟枝肩膀被撞得生疼,人也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忍着疼说抱歉,林嫣然却反常的理都没理。她手里拿了一个大塑料袋,里头装满了像是日用品的一堆东西急匆匆的往外走。被孟枝撞到,也只是停下脚步冷着脸看她,半晌,才沉沉的开口:

“我姨妈姨夫从北城回来了,就因为你搞出来的事。”

“什么年代了还学人递破情书,真是有病!”

“孟枝,你可真是个扫把星,沈星川要被你害死了!”

25? 第 25 章

◎十七岁的夏天◎

孟枝没听明白林嫣然那句话的意思。

对方也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向, 抛下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就急匆匆的跑走了。孟枝一个人留在原地,脚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僵的一步也挪不动。血管里的血液一寸一寸的变冷、凝结, 冻僵了整个身体。

还是冯婉如听见门口的争吵声,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孟枝杵在正门口挡住了路,才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这孩子,站在路中间干什么?”

“没什么。”孟枝回过神说, 她渐渐找回了知觉, 心跳的剧烈:“我听林嫣然说, 沈星川的爸妈回来了?”

冯婉如皱眉,语气不怎么好:“回来就回来,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好像跟沈星川父母有什么过节, 言语间并不热络,甚至有些排斥。想来也是,毕竟对方是她现任丈夫原配妻子的亲姐姐,关系尴尬的摆在这儿, 能维持表面的和谐都不容易了,更遑论真正的热络。

“没事干的话过来厨房帮我打下手。”冯婉如说着,拿着锅铲又回了厨房。

孟枝听话的放了书包进去帮她打下手。冯婉如今天炖了鸡汤, 蒸锅里还蒸着一只鲈鱼,水池里正泡着等待清洗的蔬菜,她正在忙活着给汤里放调料。孟枝没敢再放任自己多想林嫣然话里隐晦不明的暗示,主动挽起袖子去水池边帮忙。

可惜,这一顿丰盛的饭菜最后吃到嘴的就只有冯婉如和孟枝母女两个。

林盛傍晚回来的时候知会了一声, 说要给沈星川爸妈在外头接风, 就不在家吃了。一桌子的饭菜他看都没看一眼, 又急匆匆的出了门。林嫣然更是直接没回来。

冯婉如坐在餐桌前,看着自己忙活了大半个下午的成果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气的摔了筷子。孟枝沉默着给她捡起来,放到手边。

最后,冯婉如冷笑一声:“看到了没?以后还是要找个心里有你的,对你好的。”

孟枝没吭声,心想着父亲对她就很好,可人一去世,还不是什么都没了,真正的人死如灯灭,她看都不看一眼。

冯婉如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拾起筷子:“吃饭吧。”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孟枝收拾好了碗筷就回了自己房间。她有些困,却不怎么睡的着,将自己破旧的手机攥在掌心里,明知道不会有人给自己来电话,却还是不想放下。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外头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孟枝起身准备去洗漱的当口,听见入户门被人从外头大力的推开,沉重的红木门在墙上撞的咚一声巨响,又回弹回去,借着惯性落上了锁,咔嗒一声,在静谧的楼里异常的明显。

紧接着,争吵声在客厅里爆发——

“我姨妈和姨父也太霸道了吧?!我哥都说了不想过去不想过去,他们还那么独断专行,都高三了非要转什么学啊?”

林嫣然不满的语气隔着薄薄的门板传了过来,孟枝瞬间清明。她起身穿上鞋,犹豫了会儿,走到门跟前,将耳朵凑了前去。

林盛安抚:“你姨妈也是为了你哥着想,首都的教育资源怎么着都比这里的好上太多,你理智一点。”

“好上太多怎么不早早的带过去?我哥被他们丢下,一丢就是五六七八年,从初中到高中,现在好了,说什么要高考了,去北城集训,考完再出国。笑死人了,我哥的成绩就算不出国,国内的重点大学也是随便挑的!”林嫣然不忿极了,委屈又憋着气,一肚子火不能对着长辈发,只能在客厅里撒气。

林盛似是有些不耐烦听了,敷衍着安抚:“行了别喊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你差不多就行。退一万步,没有父母会害自己孩子的。”

林嫣然这次沉默了好久。

“是,没有父母会害自己孩子。要不是孟枝那个拖油瓶在学校里搞出那么个丢人的事把我哥拉下水,教导主任也不会把电话打到我姨妈那里去……”

“嫣然!”林盛声音骤然变大:“行了,别人家已经定了的事,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说了!天晚了,你回你房间去吧。”

“凭什么不能说?你偏心!”林嫣然气的大吼一声,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下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二楼。

孟枝直起身,背靠在门板上。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好久,喉咙里才溢出了句低沉的哽咽。

只一声,便消失无踪。

往后几天,一切如常。孟枝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没去打扰沈星川。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脸面。

一周之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学校让去领通知书。或许是这次她下了比别人多几倍的功夫在学习上,总之,孟枝意外考了个很不错的成绩,全班第15名,是她进到五中以来考的最好的一次。孟枝却来不及欣喜,领了成绩单又独自坐公交回来,到小区门口她没进里头,而是站在一旁等着。

——她想试试看,看能不能等到沈星川。

七月份的苏城又闷又热,空气变得粘稠,让人喘不上气来,没一会儿,孟枝就出了层黏腻的汗,顺着她的额头、后背,汩汩的往下掉,打湿了发丝不说,也让她脸晒得通红出油,狼狈极了。

沈星川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站在花坛边上的孟枝。她太醒目了,这个点儿邻近中午,太阳高悬在天上,晒得花坛里的草都蔫儿了,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就她独自一个灰头土脸的站在那儿。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沈星川把着单车的方向朝她那边驶去,直到停在她面前。他视线上下将人扫了一遍,看到了她额头豆大的汗珠和晒得通红的脸颊。

沈星川问:“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孟枝被热的脑袋发懵,想也没想:“等你。”

话音落下,她自己先噤了声。

罕见她这么干脆的时候,沈星川有些想笑:“等我干嘛?”

孟枝却没开口,她近乎是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着,直到确定沈星川脸上没有任何厌恶或是不耐烦的神态之后,才敢试探着问:“你要去北城读书了。是吗?”

沈星川沉默了瞬:“是。”

他推着车往里走,孟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回去路上会路过便利店,经过时候,孟枝朝里头看了一眼。风铃依旧悬挂在门上,只是没了风,奏不出叮当作响的乐声。

她理所当然的联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星川的时候,就是在这家便利店里,他替他支付了二十块零五毛的钱,从那时起,沈星川这个人在她心里,便成了与众不同、甚至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是因为我吗?”孟枝回过眼,艰难的掀开唇,随后又自己笃定道:“肯定是的,是我连累你了。”

“不关你的事。”沈星川看她一眼,少有耐心的解释:“我爸妈原本就一直想让我转学跟他们去北城,我一直不肯,以前还好说,现在马上升高三了,他们就由不得我了。”

孟枝听不进去,固执的道歉:“对不起。”

沈星川嗤笑,语调散漫:“你道什么歉,都说了跟你无关。”

孟枝不信。她依旧执着的认为,就是因为那封信,沈星川才会被父母强制带离苏城。如果当初她没有头脑发懵答应方妍就好了,如果她肯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孟枝悔不当初,落寞的几乎想掉眼泪:“我真的是个扫把星,如果你没有认识我就好了。”

语毕,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星川停下脚步。

他视线低垂凝视孟枝——这个在他面前几乎总是低着头的女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孟枝,别这么说自己。”

孟枝眼睫狠狠一颤。

她没敢看他,匆忙的别开头,避开他的视线。

两人都没再说话,继续沉默的往回走着。

孟枝一直深陷在自责里,安静到卑微的跟在他身后。他走快,她也走快,他走慢,她也放缓步调。这幅模样看的沈星川心里不太舒服,于是开口僵硬的转移着话题:“对了,前段时间,就我生日那天,张志成老早就告诉我说,他提前一个礼拜跟你说了,说你会给我准备一个惊喜,最起码是一份不错的礼物。那天我一直在等,最后没等到。孟枝,我礼物呢?”

孟枝语结,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看着沈星川扶着车把的手。他皮肤偏白,腕上的黑色运动款腕表衬在上头,尤为亮眼。很适合他,难怪他一直戴着。

“对不起,我……我没准备。”

“没准备就算了。”沈星川又不是真的想要,只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那你欠着我一份生日礼物,以后赚了钱得还给我,听到了没?”

“听到了。”孟枝说。末了,她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半仰着头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影,声音很轻,几乎风一吹就能散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什么?”

沈星川没听清。

“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就今晚。”

“这么着急吗?”

“嗯。”

又是良久的沉默。

沈家和林家近在眼前,意味着她和沈星川能一起走的路再不剩几步了。这一刻,孟枝吊在半空悬挂了许久的心终于坠落。尘埃落定,回旋无望,她反而平和了下来。

孟枝笑了,唇角向上翘着,眸子里却几乎没什么笑意,乌沉沉的一片,细看却似有星光浮动。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说我还可以再联系你吗,想说我们还算朋友吗,想说沈星川我喜欢你……字字句句,到了唇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道:“沈星川,今天我恐怕没有机会来送你了……我就祝你高考顺利吧,祝你考上心仪的大学,往后一切都好。”

沈星川定定的看着她。

末了,喉结滚动,嗓音低沉喑哑。

“嗯,你也是。”

彼时,绵长的夏日刚刚开始,日光正盛。

孟枝往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十七岁的这个夏季热的令人难以喘息。

格外难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入V啦,感谢支持正版~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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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夏天》

萌妹X高冷哥-

高考结束的傍晚,巷子口的梧桐树下,辛苗郑重的给蛋糕插上蜡烛,紧闭双眼,虔诚许愿——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和陈青禾,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和陈青禾,我们即使大学不在一个学校,也要继续当好朋友;

第三个愿望:我要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刚睁开眼,蜡烛却被边上的人先一步掐灭。

少年收回手,清隽的脸上比往常更多几分阴郁,开口,声音清清冷冷。

“第三个不算,另许。”

见春天

26? 第 26 章

◎你在相亲?◎

再相遇已是初冬。

寒风凛冽, 寒气刺骨。

网络上常戏说,南方的冬天带来的是魔法伤害,冷意沁在空气当中, 顺着毛孔往人骨头缝里钻。孟枝来了这么多年,依旧不能适应,一到冬天,就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她今日出门身上穿了件呢子大衣,平时上班通勤不觉得, 现下站在夜里只有两三度的室外, 冻的她手都没了知觉。

饶是如此, 孟枝还是不说话,她紧闭双唇,固执的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直至对面先缴械投降, 她才不再坚持,沉默而又顺从的跟在他身后。

沈星川的车停在旁边的露天停车场里。

他身高腿长,步子跨的很大,孟枝不得不加快脚步, 才不至于被他甩得太远。哪怕这样,两人中间始终拉开了有着两米远的距离。沈星川没有放慢速度,孟枝也没开口叫他慢些等她。

好在停车场离得并不远。

黑色越野乌沉沉的停在夜幕里头, 启动的瞬间,大灯骤然亮起,孟枝被刺的眯起了眼。车子徐徐驶出,右侧副驾驶座的车门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她面前。孟枝用了十秒钟不到的时间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后,才拉开门坐了进去。

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 沈星川问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你住哪?”

孟枝短暂沉默片刻, 掀唇报了一个地址。

“就在环海南路那边, 快到了我跟你说。”

“好。”

话题至此,又静谧了下来。

没人再开口,车内气氛不尴不尬的。

孟枝坐在副驾驶上,整个上半身往右侧倾斜,下意识的与旁边的人拉开一截距离。沈星川开车很稳,孟枝坐了没多久,视线就透过车窗,虚落在外头。

夜里十点钟,街上没什么行人,偶尔一两个路过的,也是步履匆忙。路上的车倒是挺多,来来往往的,车灯随着路两边矗立的路灯一起,把原本漆黑的夜照得通明。内外明暗交叠,将身旁人的影子映在车窗上,孟枝看着看着,不自觉的便恍了神。

她记起,距离十七岁那年,沈星川去北城,至今已然过去了整十年。这十年里,他好像变了许多,但除了最浅显的外表上的变化之外,其余的孟枝说不上来。

他们太久没见,早已经变得陌生了。

车辆碾到碎石子上,轻微颠簸了下,孟枝回过神,眨了眨眼。驾驶座上,沈星川单手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开车上。

他或许是没觉得什么,孟枝却有点喘不上气。

她偶尔也有想过和沈星川再次重逢的场景,在苏城景明别苑,校友会上,甚至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唯独没有火锅店里。

想到这儿,孟枝不由得庆幸,自己吃完火锅特地去店门口的除味机前好好吹了吹,这才有幸避免了在车里狭小的空间里头,一身火锅味的尴尬。

或许今天不应该答应李铃铛去吃火锅的。

不去,就不会遇见沈星川,也就不会让李铃铛把她丢下来,更加不会让她遭遇现在这么个境地。

车内的空气粘稠的几乎停滞,空调带出的热风有如实质,将她整个人死死的束缚在其中。孟枝深吸一口气,终于忍受不住,问:“我可以开窗吗?”

沈星川偏过头看她一眼,语气淡淡:“不舒服?”

“嗯,有点晕车。”孟枝撒谎。

沈星川没再说什么,他抬手按下中控锁,将副驾驶座的车窗放下去了三分之一。风灌进来吹在孟枝脸上,头发丝丝缕缕的向后扬起,她抬手将其别到耳后。

“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

本以为话题到此处又要终止,没想到,沈星川却继续问道:

“你在医院上班?”

“嗯。”

“学医了啊。”

“是的。”

又是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回答。话音刚落下,孟枝便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你怎么知道?”

沈星川没说话,狭长的双眸瞥了眼她怀里。

孟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自己怀里抱着的帆布包是医院前段时间慈善活动剩下的,上面烫印着偌大的医院主楼,下方还有宣传标语——“健康幸福,三院守护”。不止这个,方才她和李铃铛还有赵博文三人在火锅店门口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医生的称呼着。沈星川会联想到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本来就觉得不自在,又问了个蠢问题,孟枝这下更觉得尴尬。

“嗯,是在医院。”她抿了抿唇,松开手,将帆布包放到座位底下看不见的阴影里:“你呢?听我妈说,你好像工作也定在了海城了。”

沈星川:“嗯。”

“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

“哦。”

孟枝没再说话。

她调整了下坐姿,稍微坐直了些。其实很想问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又过的好不好,但孟枝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在沈星川眼里,她恐怕就是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而已,连朋友她都不敢自居。

后半程路,孟枝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路上没什么车,他开的飞快,几乎是一路卡着限速。不多时,车辆拐了一个弯,进了淮海南路,距离孟枝租住的小区也不远了。

沈星川不清楚具体地址,放缓车速问:“接下来怎么走?”

孟枝打起精神:“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第三个路口右转就是了。”

“好,知道了。”沈星川稍一颔首,侧过脸,目光定在她脸上端详了好久,突然问起:“你刚才是在相亲?”

“什……什么?”孟枝愣了。他话题变得太令人猝不及防,孟枝甚至都没太听明白。

“没什么。”沈星川却说。

他转正身子,视线重新望向马路。

孟枝这会儿却反应过来了。

他以为她刚才是在……相亲?

“不是。你误会了。”孟枝忙解释:“刚才是和朋友约饭,偶然遇见了另一个同事,并不是在……嗯。”

虽然时过境迁,这么些年过去,十七八岁青葱岁月时候小心翼翼的喜欢早就留在了已经褪色的过去,对于沈星川,孟枝自认为早就已经放下了。但饶是如此,孟枝还是不想他误会。

“这样啊。”沈星川略微抬了抬下巴:“这么晚,你男朋友怎么没来接你?”

孟枝说:“我没男朋友。”

话音落下,她突然想到那天冯婉如打电话来的时候,说沈星川将女友带回了景明别苑。所以,他这是自己有伴侣,所以看谁都觉得跟自己一样,也有伴侣是吗?

“看来是我冒犯了。”沈星川说,唇角轻翘了下:“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

孟枝长舒了一口气。

她觉得有些累。

红绿灯路口,车辆向右转弯,最后缓缓停在一栋小区前头。车刚稳住,孟枝一刻也没等,径直拉开车门下来。沈星川熄了火,也跟着下了去。

这一路孟枝觉得很难受,她本来就不善于跟人打交道,更何况对方还是沈星川。想了想,也没什么能说的,便道谢:“谢谢你送我。”

闻言,沈星川撩起眼皮看她。

这会儿他脸上又没了多余的表情,眼里也没什么温度,仿佛刚才的笑意只是孟枝的错觉。

孟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半晌,有些犹豫不决的开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这个微小的动作被沈星川尽收眼底。

事实上,她从见到自己的那刻起,人就一直紧绷着。

像是在怕他,又像是谨慎戒备着。

沈星川往后退了半步,最后倚在车身上,拧眉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

他从里掏了一根出来衔进嘴里,随即又摸索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燃的时候,余光轻易的捕捉到身旁的人远山眉轻轻蹙了下。于是,他动作一顿,下一刻,便用拇指直接捻灭了火。

“改天一起吃个饭。”沈星川边收起烟盒,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

孟枝怔了会儿,才说:“好。”

沈星川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随即,他闲闲的抬了抬下巴,伸手将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香烟冲着她晃了晃:“那你回吧,我抽根烟就走。”

孟枝记得,他以前还上学的时候就会避开父母老师抽烟,看来至今也没能戒掉这习惯。她垂下眉眼:“好,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沈星川这下没吭声。

他拿起火机,砂轮剐蹭了两下,火焰点燃。

他将那支烟重新含在唇间,凑近火焰,点燃吸了一口,又将烟雾从唇中徐徐吐出。

孟枝说走就走,连头都没回一下。

隔了老远,沈星川的目光穿透青白色的袅袅烟雾,定在她的身上。直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逃也似的进了单元楼,再也追寻不到的时候,才又收回视线。

烟雾熏得沈星川眯起了眼。

火光灼烧到尽头,燃灭,他将烟蒂扔进边上的垃圾桶里。车辆启动,临走之前,车窗降下,沈星川遥遥望着孟枝消失的那栋楼,末了,笑了一声,声音极轻,似喟似叹。

“变了。”

27? 第 27 章

◎我来报警◎

当晚, 孟枝没怎么睡好。

先是失眠了半个晚上,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 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有冯婉如、林嫣然,有二叔和二婶,甚至梦到了去世多年的奶奶和父亲。当然,无可避免的,梦到了十七岁时候的沈星川。

梦里发生的一切孟枝记不太清了, 只知道醒来之后异常的困倦, 向来准点起床上班的她头一回迟到了。跨进医院大门的时候, 刚好八点钟,打卡迟了半分钟,扣工资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孟枝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拖沓着步子往科室走。

今天带她的教授不坐诊,只在下午排了场手术,孟枝相对也能轻松一点。早上需要去病房巡查一番,回来写病例分析, 下午跟教授进手术室当二助,旁的就没什么了。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医生都没在,孟枝换上白大褂, 泡了杯黑咖啡,一口下去,浓烈的苦味涩得她皱了下眉,没等咽下去,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孟枝放下杯子:“进。”

话落, 门被掀开, 李铃铛拎着份早餐从外头走进来。

“嚯, 没人啊!”她跟回自己家似的,拉了把凳子坐到孟枝办公桌对面:“给你带的鸡蛋灌饼,豪华版,双蛋双火腿,够意思吧。”

孟枝接过,解开塑料袋,葱花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好香。谢谢你,刚好今天起来迟了,没顾上买早饭。”

“客气什么。”李铃铛全然不介意的摆摆手:“大白天见鬼了,你竟然能迟到……话说回来,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孟枝早上出门照镜子的时候,也看出里面的人一脸疲态,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本想画点淡妆遮一下,但时间来不及,下午又要进手术室,索性最后还是素颜出门了。

闻言,她又抿了口咖啡:“嗯,昨晚没太睡好。”

“昨、晚。”李铃铛顿时抓到了重点:“我本来昨晚就打算问你了,想到你可能再忙,硬生生忍住了!老实交代,你跟昨晚那185帅哥,干啥去了?”

孟枝迟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沈星川。

她垂下眼,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才道:“没做什么。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们就分开了。”

李铃铛瞪大眼:“就这?你没邀请人家进去坐坐?”

夜晚,独居的成年女性,主动邀请另外一个男人进自己家门,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的。孟枝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但年纪到了,该懂的也懂。

她无奈的看李铃铛一眼,摇头否认:“没有,我不习惯。”

“姑奶奶,你要创造机会啊!”李铃铛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喜欢人家?!”

孟枝刚咬了一口鸡蛋饼,顿时被呛的咳嗽起来。她慌忙抽了张纸巾捂住嘴巴,咳嗽声却从指缝中溢出来,捂也捂不住。半晌,直到满脸通红,咳嗽声才终于停下。

孟枝解释,声音有些沙哑:“你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吧孟枝,咱俩从大学就认识,欢迎加入裙幺二五要死要死幺儿看跟多滋源你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吗?”李铃铛对她这种死不承认的性格无语极了。

从认识孟枝起,她就是这幅不言不语,任何事都闷在心里的性格,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忍住,总之,哭了累了病了痛了,一句话也不说。刚开始的时候,李铃铛觉得这个人性格很奇怪,但是专业能力却强的一逼,各种技能比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李铃铛特佩服,也起了跟她套近乎求带飞的心思。后来时间久了,李铃铛也慢慢观察出了,大神也是普通人,也会冷会热会疼,只不过就是不说,死扛,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犟的没法说。昨天晚上在火锅店门口那副样子,几乎是认识以来,她见过孟枝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那副明明惊喜又强行压抑着,想靠近又恨不得敬而远之的矛盾样子,看的李铃铛这个旁观者都跟着一起难受。

总之,要说没关系,要说不喜欢,鬼才信!

反正她李铃铛不信。

“你自己可能没察觉,你昨晚上看他那个眼神……啧啧。”李铃铛噤声,故弄玄虚四个字被她玩的明明白白。

孟枝心脏一颤,瞬间紧张了起来。

她怕自己当时没控制住情绪,担心自己不够矜持,从而泄露了内心深入掩藏的那丁点小秘密。怕旁人看了出来,更怕沈星川发现。

“什么眼神?”孟枝追问。

李铃铛清了清嗓子:“就是……一副紧张的像是看见了鬼的眼神哈哈哈!”

孟枝:“……”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该回急诊了。”李铃铛笑也笑够了,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临出门前,她转过身,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孟枝,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再说……不要把自己束缚的太紧巴,作为朋友,我永远希望你幸福。”

“嗯,我知道。”

孟枝嗓音沉沉。

李铃铛的好意她明白啊,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沈星川这个人之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是喜欢过的人那么简单。她不想赋予他本身过多的意义,但事实却是,他见证了她穷且自卑的十七岁,见证了她寄人篱下最难堪的日子,见证了她的软弱和怯懦……他是她年少偷偷喜欢的人,也是她贫瘠荒芜的青春本身。

更何况,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孟枝吞下嘴里的苦涩,低头,翻开病历本看了起来,再也不想其他。

这一忙就直接到了晚上。

下午手术的患者是名七十多岁的老人,主动脉瘤,教授主刀,孟枝作为二助跟上手术台。由于患者年纪较大,手术难度很高,做了将六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钟了。

孟枝收拾完,拖着一身疲倦回家。

出电梯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从包里翻找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发现门竟然没锁。

孟枝脚步顿住,手里捏着钥匙串站在门口,没再往进走。虽然早上离开的急,但她确定甚至是笃定,自己绝对是锁了门的。可是现在家门却开着。

孟枝远山眉拧在一起,嘴唇紧紧抿成条直线,半晌,扭过头,视线上下左右在楼道里逡巡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走廊尽头的监控上。

原本应该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黑漆漆,对着墙壁的方向一动不动……看来应该是坏掉了。

孟枝转回身,深吸一口,拉开房门。

里头的景象震的她半天挪不动一步。

——原本整洁有序的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玄关柜的柜门抽屉通通被打开了,里头钥匙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扔在了地板上。再往里,沙发上的靠枕被扔在地上,东一个西一个,凌乱的无处下脚。

孟枝缓了半天,才扶着门框走进去。她环视整个客厅,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没遭殃的。蓦地,她突然想起什么,连身上的背包都顾不上卸就直奔卧室。里头跟客厅差不多,一地凌乱,孟枝顾不上细看,跪在床头柜前,慌乱的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过了许久,她重心终于塌了,整个人卸了力气,跪坐在床边。

两个多月前,冯婉如寄来的箱子里头,孟枝挑出了几样有意义的物品留了下来,其中就有当年那只没能送出去的手表,被她存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对现在的孟枝来说,那只手表已经不是什么贵重不可得的奢侈品了,但终究意义不同,因而她舍不得人,珍重的收了起来,全当作是纪念。

没想到,还是丢了。

孟枝在海城独居了两年多,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整个头脑一片空白。她将头埋进膝盖里,双臂死死环住,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过去,还是没什么用,反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两件件极其重要的事。

第一,她应该报警。

第二,这里刚经历了入室盗窃,门锁了坏掉了,极其不安全。她不能,至少今天不能在这里过夜。万一小偷二次折返,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抵抗的过。

想到这里,孟枝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她没迟疑,拉开衣柜,匍匐着身子从最底下的被褥里摸索半天,最终摸索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卡包。来不及庆幸,孟枝将卡包塞进随身的挎包里,一刻也没敢多耽搁,径直跑出了这里。

出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卫大爷刚好从值班室里出来倒水,看见孟枝,他一如既往的热情打招呼:“呦,姑娘,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孟枝压根没注意到他,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撤两步,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当看清对方是谁之后,吊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回落了些。她强行扯出一抹笑:“是……是啊,临时有点事。”

“好嘞,晚上注意安全啊!”大爷乐呵的挥挥手。

“谢谢您。”孟枝客气道。她没再多说,双手攥紧包带匆匆忙忙的走了。

最近的派出所距离这里有十五分钟车程。孟枝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以最快速度赶到地方。踏进派出所的那一刻,她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已经夜里十点多钟了,这个点儿早就下班了,只剩值班处有两个人留守着。其中一个年轻民警看她冻的双手通红,倒了杯热水给她递到手里。

“喝点暖和一下。”

“谢谢。”孟枝道。水温有点烫,热意从手心一路传向躯体,她整个人顿时都没那么冷了。

“说说,有什么事。”另一名民警问。

孟枝深吸一口气:“我要报警,入室盗窃。”

“行,你仔细说说情况。”

接着,在民警的问询中,孟枝将自己今天回到家的所见所闻的大致说了一遍。

“有丢什么贵重物品吗?”

孟枝摇摇头:“家里没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只丢了应急用的五千块钱现金和一只旧手表,其他的没了。”

“手表价格大概是多少?”

“十多年前买的,当时一千左右好像。”孟枝仔细回想了下:“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

“……我当时太紧张,忘了。”

“好的,知道了。”

民警说完,写下最后一个字,将本子和笔递到孟枝跟前:“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在最底下签个字按手印,等会儿我们会派民警跟你去现场,核实无误之后,就可以上报分局走立案程序了。”

“可以立案吗?”

“一般来说,金额超过5000元就可以立案了,而且入室盗窃性质更严重。”民警解释道:“具体的还要出警之后再看,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他这样说,孟枝送了口气,整个肩背总算松弛一些:“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那你稍等一下,我们马上派人跟你去现场。”

民警说完便离开值班台去了二楼,剩下的另外一个对着方才的笔录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四周静谧,只有键盘哒哒作响。

派出所的顶光过于明亮,照的她脑袋发懵。墙上的电子钟表显示这会儿已经十一点过半了,孟枝看着民警对着电脑打了个哈欠,她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困意。一整个下午,从进手术室那刻起,她精神就一直高度紧张着,回到家之后又是那一副景象,完全没有给她松懈的机会。孟枝抬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缓了一会儿,她重新捧起纸杯。放了这半天,里头的水已经有些凉,她抿了一口便没再继续喝了。

这次等待时间有点漫长。

就在孟枝快要按捺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楼梯上终于传来脚步声,不过是好几个人的,步幅不太一致,听起来有些凌乱。

孟枝巡声看过去,四个警察一并从二楼往下走,三男一女,都身穿着常服,边走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孟枝粗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直到脚步声渐进,那几人一道下了楼梯,交谈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还是要谢谢你们所的配合,让你们陪着我们一起加班到这么晚,辛苦了。”男人笑着说,声音很低。职业习惯使然,他视线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落在值班台前背对着的女人时,略一停留,又云淡风轻的掠过。

“工作需要,应该的。”另一个年纪稍长比较沧桑的声音可逃道:“沈队太客气了。”

孟枝没想听他们的谈话,但几个人就站在她身后几米远的位置,避无可避的进入她耳朵里,尤其是在捕捉到“沈队”两个字的时候,她整个人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握着纸杯的手紧了紧,杯子被捏的变了形,却始终没有回头。

“那行,今天也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随后有什么需要您这边帮忙的,我们再互相联系。”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那沈队,你慢走。”

“……”

在几人的寒暄声中,玻璃门被拉开,冷空气从外头疯狂灌进来,冻的孟枝打了个寒颤。仅几秒钟的功夫,门重新被关上,顺带也阻隔了男人离去的脚步声。

孟枝倚在靠背上,整个人松弛下来。

她低着头,眼睫疲倦的低垂着,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算是什么缘分?头一天不尴不尬的重逢,紧接着第二天她就遇上了入室盗窃,结果报警的时候又能撞到他。

唯一庆幸的是,沈星川好像并没有发现她。

孟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窘迫的时刻。

可惜这种庆幸只维持了片刻不到。

大概一两分钟的功夫,玻璃门再度被人从外头推开。沈星川独自一人从门外进来,夹带着冬季的冷风,一并惊醒了里头的人。

“孟枝?”

沈星川不太确定的询问。

孟枝抬眸看他,艰难的抬了抬唇角,扯出一抹类似笑容的弧度。

沈星川却笑不出来。他跨步走到她跟前,浓眉紧拧,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开口,语气也是严厉的,甚至带着些责备的意味……也可能是担忧,孟枝分辨不清楚。

“这么晚了,你在这边做什么?”

孟枝迟疑了下,还是道:“遇到了点事,我来报警。”

28? 第 28 章

◎不是男朋友也要刷身份证的◎

夜里十二点钟, 天上下起了小雨,细的跟针似的,带着寒气往下刺。

小区门口的路灯底下, 孟枝撑着雨伞站在一旁,看着沈星川一脸和气的跟前来出警的民警握手道别。直至将两人送上车,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然后消失。转过头看孟枝的时候,眼里黑沉沉的, 让人看不透也猜不明白。

雨很轻, 似有若无, 他没撑伞,混不在意的站在雨里,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孟枝迟疑了很久, 咬着唇,鼓足勇气走近,抻直胳膊将伞遮在他头顶上。

“吃饭了吗?”沈星川终于出声,热气从唇齿间吐出, 变成白雾消散在空里。他抬手,极其自然的从孟枝手中接过伞柄。

过程中,手不可避免的碰到, 孟枝冰凉的指尖传来一阵温热,只片刻功夫,一触即分。她不自在的蜷缩了下指头,抿了抿唇,将手插进大衣兜里。

“还没。”

孟枝从中午饭之后, 一直到现在都没进食。原本打算下班回家煮点速冻饺子吃, 最后也没吃成, 这会儿胃里空荡荡的。

“正好,我也没吃。”沈星川说:“附近你比我熟,这个点儿哪还有吃的?”

孟枝短暂思索了下,还真有。离这边不远的城中村,夜里路边全摆得小吃摊,不论春夏秋冬,一直都是到后半夜才收摊。

“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

“好,那我带你过去。”

城中村距离小区步行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孟枝说那边不太好停车,沈星川索性没开,两人撑着伞一道往过走。

途中,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从针尖细雨变成淅淅沥沥的线。伞就只有那么大,孟枝又不好挨着身旁的男人,半个肩膀都露在雨里头,不一会儿,潮气就渗透呢子外套,弄湿了里头贴身的打底衫,孟枝一忍再忍,还是没能忍住,难受的缩了下肩膀。

沈星川突然停下脚步。

“孟枝。”

“嗯?”被叫到的人不明所以。

“靠过来些。”

“什么?”

“我说,让你靠我近一些。”沈星川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耐烦。说完,看孟枝还没怎么动,更是彻底没了耐心,直接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不由分说的将人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拉了一把。

成年男女的力量本身就不具有可比性,更何况沈星川常年训练,手劲儿比旁人更大上些许。孟枝清瘦的身体被他轻轻一拽就失了平衡,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力道倾斜过去,直到撞在他侧面身体上,才勉强借力站稳。

沈星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副审问犯人的语调:“伞下这么大的地方,你一直往外边趔什么?怕我?”

孟枝窘迫的连忙摇头:“不怕。”

“是吗?”沈星川气笑了:“不怕就正常走路,不要一副恨不得离我八丈远的样子。”

“……知道了。”

孟枝说。后半程路她一直克制自己没再往边上躲,两人几乎是挨着肩膀走完那条路,最终停在了夜市的一家馄饨铺外头。

凌晨遇上雨天,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娘坐在椅子上看手机,虽然没什么生意,却守着小店铺迟迟不肯关闭。两人一人要了一碗馄饨,老板娘煮好端上来时,碗里热气腾腾冒着香气。孟枝喝了一口,暖和的馄饨汤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瞬间驱散了周深的寒气,她顿时舒服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对面,沈星川埋下头风卷残云似的连吃了半碗,伴随着吞咽咀嚼声,像是饿极了一般。

孟枝趁这个当口才敢认真看他几眼。

一看才发觉,沈星川眼底下浮着淡淡的青黑色,眼底也蔓延着红血丝,一副熬了大夜累极了的模样。可这半晚上他也绝口不提,要不是孟枝细心留意到,根本不会发现。

孟枝当下觉得过意不去:“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

沈星川一碗馄饨吃的差不多了,他放下碗筷,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掀起眼皮看她:“你太客气了。”

孟枝一噎,瞬间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了。

她不是假客气,是真的觉得给他添麻烦了。本来沈星川可以早早下班的,要不是在派出所里遇见,也不用陪着那两位民警大晚上跑到她房里看现场痕迹。

见她不说话,沈星川才继续道:“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能在海城遇见你,我很开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中的困倦仍然在,但措辞语调都不似方才的公事公办,变得缓慢而温和。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里头,他眼底藏着浅淡的笑意。

孟枝喉头有些痒。

她避开眼,没敢再看他。

沈星川又说:“当年去北城走的急,也没能好好道别,后来联系过你几次,但电话都没打通,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有联系了。”

“我没有!”孟枝急切打断,头一次,她脸上出现了抗拒之外的情绪,变得分外坚定道:“沈星川,我没有。”

“是吗?那看来就是有别原因。”沈星川洞若观火,却也没继续追问:“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以后想说了再说。”

孟枝没吭声,她咬紧口腔里的软肉,直到痛感弥散开来,才颓然松开牙齿,拿起桌上的一次性塑料杯子喝了口水。

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本就匮乏的语言能力需要准备组织措辞,才能好好的将缘由叙述出来。只要心绪不稳或是一焦急,常常词不达意。对着别人还好,对着沈星川尤甚。

好在,沈星川换了话题:“那我们来谈谈今晚的事。”

孟枝深吸一口气:“嗯,你说。”

沈星川问:“今晚你家肯定是住不了了,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有吧。”孟枝已经计划过了:“我打算在医院附近找一间酒店将就几天。”

沈星川隐隐蹙眉:“你一个人?你敢睡吗?”

“敢。”孟枝答,但没什么底气。

沈星川虽然并不太赞同这个方案,但最终也没说什么。他原本打算,如果孟枝没去处的话,可以让她先住在自己家,自己可以去局里值班室将就几天。但孟枝已经计划好了,沈星川也就没开口。毕竟眼前这人胆小谨慎,怕说出来她会觉得唐突。

沈星川略一思索,摊开掌心:“把你手机给我。”

孟枝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依言递过去给他。

沈星川接过,打开通讯录按下一串数字,拨通,随即桌面上他自己的手机震了起来。确保通话痕迹有了,他挂断电话,又按了几个键之后,才将手机递还给孟枝。

“我把我的号码存进去了,顺便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如果有什么急事,第一时间打给我。”

“嗯,我知道了。”孟枝再次道谢:“沈星川,真的谢谢你。”

“不用。”沈星川说:“你只要确保会打给我就行,可别再阳奉阴违了。”

孟枝被当面点破心思,有些窘迫的替自己解释:“我只是不太想麻烦你。”

沈星川嗤笑了声,声音淡淡:“你想多了,我没觉得麻烦。”

“那就好。”孟枝说,顺带着竭力忍住了鼻腔里莫名其妙冲上来的酸涩。

离开馄饨铺之后,两人又回到小区取了车。

孟枝在网上定好了酒店,沈星川开车将她送过去。在办理入住的时候,酒店前台从椅子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需要将标间免费升级成大床房么?沈星川说用。

前台瞌睡的眼睛都睁不开,嘴角却还挂着标准化的职业微笑,对着电脑一通操作之后,将孟枝的身份证递还给她,又对着沈星川道:“先生,您的身份证也需要核验一下。”

孟枝一愣:“为什么?”

前台笑容更灿烂了些:“是这样的女士,我们是有规定,但凡是入住的都要核验证件,所以您男朋友也需要的。”

孟枝这下反应过来了,瞬间尴尬的红了脸:“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这……”这下换前台愣了,像是被这凌乱的男女关系震住了,声音都蔫蔫儿的小了好几度:“不是男朋友也要刷身份证。”

孟枝:“……”

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简直越描越黑。

孟枝硬着头皮看了眼旁边的沈星川……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被误会了也不怎么生气,脸上看不到半点儿尴尬的意思,甚至,还有那么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他一手拎着伞,另一手插在兜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孟枝跟前台俩人在那边无效沟通。

孟枝求助无门,只好回过身来,继续跟半梦半醒的前台姑娘解释:“我的意思是,只我一个入住,他不上去。”

“啊?”前台彻底傻眼了,瞥见一旁人高马大且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冷冷杵在那儿,瞌睡瞬间被吓得烟消云散,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实在对不起!”

孟枝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无伤大雅的闹剧:“没关系。那现在房卡能给我了吗?”

前台连忙递过房卡:“给您。电梯上八楼左转就是。”

孟枝接过:“好的,谢谢。”

电梯就在边上,几米远的距离。

沈星川将人送到电梯口,等电梯下来的功夫,他嘱咐:“你家里的门锁得尽快换掉,明天早上能请假吗?”

孟枝想了下明天的工作安排,请半天假大概率不成问题:“应该可以。”

“行,八点半,到时候我来接你去五金市场,请人来把门锁一换。”沈星川表情冷峻,目光沉沉:“安全问题,早解决早好。”

“好,那麻烦你了。”

孟枝这次没再拒绝。

29? 第 29 章

◎瘦的可怜◎

隔日早上八点半, 孟枝手机准时响起。

是沈星川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了。他定的八点半就准时是八点半,一分钟都不差。

孟枝也已经提前洗漱好了, 她穿上外套走出房门,到一楼大厅办理了退房。前台还是昨晚上那个姑娘,大老远看见孟枝就心虚的站起了身。待办理好退房手续,又不好意思的道了个歉:“昨天晚上真的抱歉啊,我睡懵了, 让你跟你朋友尴尬了。”

“没事。”孟枝客气的笑了笑。

她是挺尴尬的, 但沈星川尴不尴尬她就不清楚了。那人总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比从前更甚,她根本辨别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前台吐了吐舌头,抬手朝着门口示意了下:“女士, 那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您朋友还在门口等着您呢。”

孟枝依言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酒店门口,黑色的越野停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车窗半开着, 刚好能看见里面驾驶座上的人侧脸,线条利落,高低起伏。

孟枝没再耽搁, 跟前台礼貌道别之后,快步走到车跟前。这次照例是坐在副驾驶上。刚一上车,沈星川便递来装着早餐的纸袋子,孟枝打开,里头是小笼包和杯装的豆浆, 看上去新鲜出炉不久, 还冒着热气, 纸袋子里被蒸出一圈水珠儿。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了点。”沈星川边说边启动车子,随即拉下手刹,车辆平缓驶出:“你趁热吃。”

“那你呢?”

“已经吃过了。”

孟枝没再说什么,道了声谢,拿出一个小笼包咬了口,里头是虾肉馅儿的,鲜嫩多汁,味道很不错。她馋虫让勾了起来,进食速度也变快了许多。连续吃了三个之后,孟枝停了下来,将纸袋子重新合上。

沈星川双手把着方向盘,视线一直盯着外头的马路。他开车向来专心致志,加上海城一贯拥堵,这会儿又撞上早高峰,车多人多,越野几乎是在往前挪。饶是如此,他还是敏锐的用余光捕捉到了孟枝的动作。

“这就饱了?”沈星川问。

“嗯,饱了。”孟枝答。她食量很小,加上医院工作繁忙,吃饭常常不怎么规律,有时候匆匆塞上几口就算作是一顿饭了。这么一来二去,评级还没上去,胃病先落上了。李玲铛就经常自嘲,说什么“还没有主任的命,先得上了主任的病”。孟枝仔细想想,发现她总结的还挺准确。

前头的车子驶过路口,指示灯恰好从绿变黄再变红,他们的车正好被拦住,停在路口中间。

这个红灯的时间特别长,120秒钟。沈星川拉起手刹,偏过头看向她:“怎么就吃那么点?”

孟枝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吧,饭量一直就这样。”

“难怪一直这么瘦。”沈星川说。

话落,他视线上上下下扫视了她好几圈,在她拿着纸袋子的手上一掠而过。他更加笃定,她是真的瘦。尤其是那双手腕,细的他一捏就能碎了似的。不过片刻后,沈星川自然而然联想起她以前的模样——也是这么瘦,校服罩在身上,宽宽大大,跑起来能兜起一衣服的风。甚至他曾意外圈住过她的腰肢,也是细瘦的,他一臂圈住还有剩余。

总而言之,瘦的可怜。

十多年的饭菜跟白吃了似的,一点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孟枝被他盯的不自在:“怎么了?”

“没事。”沈星川没说什么。

红灯变绿,他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

两人在五金市场找了一家卖锁具的仔细看了一圈,主要是沈星川在看在问,孟枝跟在他后头,听的半懂不懂的。最后,沈星川挑中了一款,付了钱,要求师傅最好立马能上门安装。

车开了一圈绕又回到了孟枝的住处,师傅叮叮咣咣对着门一阵敲打,将旧锁顺利拆下来,换了新的上去,整个过程十分钟都没用到。沈星川试过之后确定没问题,送走了安装师傅后,顺理成章的进了孟枝家。

里头还没来得及收拾,保留着被小偷光顾之后的凌乱痕迹。

“抱歉,家里有点乱。”孟枝不太好意思:“你先坐会,我去烧点水。”

沈星川坐在了客厅的沙发的上,顺便弯下腰,将脚边的靠枕捎带着捡起来。孟枝去厨房烧水,他环顾四周,几眼的功夫就将室内的陈设了然于心。

这是一间老小区,两室一厅,客厅摆放着沙发茶几电视柜,上头除了一些日常生活用的零碎东西,比如水果刀、抽纸盒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性的小玩意儿,连电视机都是早已经被淘汰了的老样式,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两间卧室房门此刻都大敞开着,主卧摆着床,显然是住了人,次卧除了屋主原本打制的衣柜之外,空荡荡的,其余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根本不像是所谓的“家”,称之为临时住所更合适。屋子里的只有生存痕迹,没有一丝半点多余的生活留痕。不难想象,住在这里的人每天都是怎样过日子的……恐怕除了必要的喝水吃饭洗漱睡觉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活动了。

沈星川看着厨房里女人忙活的背影,她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橱柜抽屉里翻找什么。本来就瘦,缩在那里就更是只剩下一点儿了。屋子里开着暖气,她脱了最上层的外套,穿了件贴身的毛衣,随着动作,肩胛骨在背上凸起了高耸的山丘。

沈星川浓眉狠皱,眉心蹙起了深邃的褶。他看着她蹲在地上,又看着她起身,手里拿着玻璃杯去台盆前清洗。

最后,他挪开视线,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猩红色的火光伴着灼烧点燃了烟头,他衔着狠吸了口,直到青白色的烟雾袅袅飘上来,心口那种类似被什么东西啃噬的感觉才总算淡了些。

这些年,他早就不怎么抽烟了,只有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来上两根。

孟枝不知道这些。

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沈星川已经抽完了两根了,正准备掏出第三根,看见她,动作戛然而止。

“抱歉,抽了两根烟。”沈星川嗓音有点干哑,他将手里的打火机和烟盒一并扔到茶几上:“我去开窗透个气。”

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又折身回来。孟枝将手上的玻璃杯递给他,里头开水煎着绿茶,绿褐色的茶叶沉在最底下。

“我不太喝茶,家里没什么好茶叶,你别见怪。”

“不会。”沈星川不怎么在意这个,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有点烫,他又放下杯子:“这边这么乱,你怎么住?”

“是挺乱的,好在东西没坏,我收拾收拾就好。”

沈星川点点头:“我帮你吧。”

孟枝错愕,又立马推辞:“不用了,没多少东西,我自己一收拾就行。”

沈星川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动作没停:“两个人更快。”

他很坚决,孟枝眼看推拒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好在确实是没有太多东西,收拾起来也简单。孟枝归置东西,沈星川就跟在她后头打扫卫生。一圈下来,刚过半个小时,房间就基本上干净了。孟枝又将床单被罩全部扯下来塞进洗衣机里,转动开关,洗衣机嗡嗡的运行开来,只等洗好烘干后重新铺上就行。其他的就再也没什么了。

孟枝看了眼时间,折腾一早上,已经将近十二点,正好该吃午饭了。她有心想请沈星川吃个午饭,全当是谢谢他帮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沈星川的电话铃声截断。

他没避着孟枝,当面接通,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沈星川的表情变得越发严肃。孟枝只能从他只言片语的回答中推测出是工作的事。

果不其然,挂断电话后,沈星川便急匆匆的抓起自己的外套往出走:“局里有急事,我得走了。”

“那……行,你路上慢点。”

“嗯。”沈星川在门边套上大衣,临出门前,他回过身看着她:“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联系我,不用怕麻烦,听到了吗?孟枝。”

孟枝说:“嗯,我知道。”

“那我走了,不用送。”

沈星川系好最后一颗扣子,顺带着制止了她欲往出迈得步伐。

房门在眼前哐一声阖上,孟枝垂眸,看着新换上的门锁正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死死的焊在门上。她对着怔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回过神。

唯一的客人离去,房间里又剩下了她一人。

孟枝返回客厅,将身体陷进沙发里。阴天,客厅灯开着,明晃晃的白光刺的她眼睛疼。孟枝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抬起一只胳膊横在眉眼上。视线骤然变黑,光线消失,孟枝沉沉的舒了口气。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明明什么都没想,但这两天所有的事又像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乱的头疼。孟枝闭着眼,任由那些情绪的碎片堆积,过了许久,才终于颓然的坐起身来。

面前的茶几上,茶水还剩下半杯,已经没了方才滚烫的热气,将凉未凉。边上,一盒刚拆封的香烟和打火机被随手扔在一旁,主人走的急,忘了一并带走它们。

孟枝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到了他高中时候在学校后街上穿着校服吞云吐雾的样子,跟如今相比,那时的脸和姿态都更加生涩上一些。桌上的香烟是她不认识的牌子,跟他高中时候揣在兜里的也不相同。

孟枝拿着香烟和打火机追到楼下时候,沈星川的车刚好开出小区,她看见车尾刹车灯乍一亮起,随即熄灭,车辆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30? 第 30 章

◎造谣犯法◎

假期结束再去医院, 孟枝路过急诊室的当口就被李铃铛抓了个正着。这厮大褂还没穿好,看见孟枝就马不停蹄的从里头奔出来逮人。

“老实交代!昨天干什么去了?”

遭遇入室盗窃实在不是什么光荣事情,说出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只会让别人平白担心。孟枝不想告诉她,含糊其辞道:“有点事儿,请了一天假。”

“什么事?”李铃铛不依不饶,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昨天给你发微信你都没回我。”

孟枝无奈,只好放弃抵抗:“家里进小偷了。”

她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 省去了里头的一些细枝末节, 对于沈星川的部分也未曾提起。李铃铛听完只觉得后怕。

“你也真是的, 都不把我当朋友!还住酒店,住什么酒店啊,你直接来我家就好了嘛。”

李铃铛开始念叨。她是海城本地人, 跟父母住一块,孟枝就怕告诉她了她会嚷嚷着叫住家里去。孟枝不想打扰别人,况且,她对借住这件事, 有着十二万分的抗拒。

“没事,已经解决了。”孟枝说:“警局已经立案了,门锁也换上了, 放心吧。”

“怎么可能放心啊,你这种独居女青年最让人操心好不啦,网上一搜一大把案例,全都是跟你这种一样的,他妈的, 真会看人下菜, 怎么不找那些壮汉去?”李铃铛气得开始骂人, 末了,抱住孟枝,满脸愁容:“枝枝,如果你有个男人,会不会能好上一些呢?”

孟枝:“……”

李铃铛双手合十,虔诚望天:“替孟枝许愿一个男人,阿门。”

“能不能许愿来男人不知道,但是你再不松手,我就来不及打卡了。”

李铃铛立马撒手:“哦,那你快去吧。”

毕竟男人事小,工资事大-

又是匆忙的一早上。

午间吃饭的时候,孟枝和李铃铛在食堂餐桌坐在一起又说起这个事。李铃铛很担心,一直追着询问派出所那边有没有回复,怎么说的,还住在那里安不安全之类的。孟枝耐心一一回复。

正谈着,突然桌上多了一个餐盘,赵博文将手里的筷子也一并放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的问:“我能坐这边吗?”

李铃铛看了眼孟枝,看她没意见,才抬了抬下巴:“坐呗。”

赵博文说谢谢,然后顺势坐在了一旁。

“你们在聊什么?什么派出所?是有人丢东西了吗?”

孟枝将餐盘里的青花椒拨到一旁:“没什么,闲聊。”

她语气有点冰,脸上也是一贯的清冷,颇有种不耐烦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好吧。”赵博文像是察觉到,没再问什么,后半程饭吃的静悄悄的。

用餐结束,孟枝去李铃铛急诊处陪她坐班。本支援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李铃铛冲了杯速溶咖啡递给她,犹豫再三,还是道:“你不觉得你对赵医生有点太冷了吗?”

孟枝抬头,眼里闪过几分迷茫:“有吗?”

“有。”李铃铛笃定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你性格也就那样,我当时不认识你的时候,也觉得你冷冰冰的。”

“可能吧。”孟枝重新低下头。她手揣在衣兜里,里头放着沈星川的烟盒和打火机。她想找个机会还给他,又怕唐突。

“你有没有想过跟他说清楚?”

“什么?”孟枝心里藏着事,有些魂不守舍。

“就是跟他说你对他没意思啊!这人也真的是轴,他追你也有段时间了,你明显对他没那个意思,还缠着不放。”李铃铛抱怨。

“可是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要跟我怎么样,我怎么拒绝?”孟枝问,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仔细打量着对方:“铃铛,你是不是对……”

李铃铛愣了一下,立马猜到她要问什么,吓得直接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孟枝你不许说住嘴!”

孟枝只好闭口不谈,但她还是想不明白:“那为什么?”

“哎呀我就是被我爸妈催婚催的烦死了,想着反正我也单身,周围年龄相仿条件相当的赵医生算一个,都老大不小了的年纪了,我俩随便凑合一下……”李铃铛也知道自己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算了算了,你天高皇帝远的,你不懂。”

孟枝确实不懂。冯婉如平常几乎不会联系她,当然,自己也不会主动去联系她。两人素来的交流除了孟枝每季度给她转钱她接收,再就是取决于冯婉如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李铃铛对她的家庭情况知道的不多,经常羡慕她自由到没有父母管束。孟枝也不介意,听听就过去了,也不怎么想解释。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能随便找个人凑合。”孟枝还是道:“结婚不是终点,相反只是个开始,以后路还长着呢,你能凑合一辈子吗?”

“哎呀我知道了,我就是动了个歪脑筋随便说说的,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念叨我啊!”李铃铛瘪着嘴,满脸的委屈,接着话锋又一转:“你还说我,我好歹还谈过恋爱,不像你,你孤寡了这么些年,你比我更愁人!”

孟枝攥紧了上衣兜里的打火机,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道:“宁缺毋滥吧。”

“行吧,就你有理。”李铃铛不满的咂舌:“可是我觉得,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很浮躁,等是等不到的,还不如主动一点……”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急诊室的铃声骤然划破寂静,李铃铛来不及反应,动作比大脑都快上一步,她放下手里的纸杯,二话不说扭头往急诊室冲:“来活了我先走了!”

孟枝沉默着目送她跑远,垂下头,指尖在被子上来回摩挲着。她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起身的时候,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微信,主动给沈星川发了条微信——

【你的打火机和烟盒落在我家了,我给你送还过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

微信还是那天交换手机号码的时候加上的。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新添加时系统自带的问候,消息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一般,很久都没有动静。孟枝握着手机一直等到晚上下班,才终于等来他的回信。

很简短,只有四个字,外加一个地址。

【送到这来。】

底下的地址定位显示的是市公安局。

孟枝看着屏幕好一会儿,习惯性的抿唇,然后收起手机,拒绝了李铃铛下班约她吃烤肉的好意,拎着挎包头也不回的离开医院。

这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下午七点多,天色早已经漆黑,华灯初上,霓虹照亮了整座城市。孟枝戴了口罩围着围巾,将自己眼睛以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从医院到沈星川他们市局不算远,地铁十来站,半个小时就能到。只是这个点儿正好撞上晚高峰,站里边人挤人。孟枝不擅长挤地铁,愣是在错过了两班车之后,才被后头得人拥得上了车。

半个小时后,孟枝出了高铁站,长长舒了口气。地铁站口距离市局还有几百米的路程,虽然已经下班挺久了,但远远望去,办公楼仍旧灯火通明。她将脖颈上的围巾紧了又紧,本想给沈星川打个电话,又考虑到他现在还在单位肯定是忙着加班,便没打扰,只发了个微信过去,说自己到了,可一直到孟枝进了办公楼,都没人回信。

大厅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孟枝不清楚沈星川在几楼,她站在楼梯下头等了会儿,一直没等见有人过来,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给他打电话过去问问。

号码还没拨出去,就被人叫了停。

“你是哪位?”穿着常服的女人推门进到大厅,她手上拿着车钥匙,腋下别着一个文件袋,无疑这里的工作人员。

孟枝说:“我来找人。”

“找谁?”女人年纪不大,但一头短发让她看上去有这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凌厉感。她越过孟枝,边上台阶边道:“已经下班了,你联系好改天再来吧。”

“他就在这边。”孟枝解释,犹豫再三,她还是道:“我找的人叫沈星川,你认识吗?”

女人突然停住步伐,转过身:“你说你找谁?”

“沈星川。”

对方这下听清楚了。她站在四级台阶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孟枝,视线在孟枝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像是打量犯人般:“他在开会,你找他什么事?”

孟枝被这审问一般的口吻问得晃神片刻,却仍旧礼貌客气的回答:“我来给他送东西。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下次再来。”语毕,她略一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那人终于走下了台阶,停在孟枝一步之外:“你给我吧,我帮你转交就好。”

孟枝浅淡的蹙了下眉,直接拒绝:“不麻烦了。”

她不喜欢眼前这人命令式的语气,和审视犯人似的睥睨的姿态。

“没什么,给我也一样。”女人说。

孟枝怔住。

她抬眼,看着对方淡然的神色,像是再说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孟枝几乎没有迟疑,下意识得就推测起她的身份。她到底是沈星川的什么人?同事,好朋友,或者是女朋友?

应该是女朋友吧。

不然不会这么理所应当的语气。

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孟枝指尖失了力气,她松开了一直紧紧攥在掌心的打火机。

片刻,她垂眸,将东西递给眼前的人。

“烟和打火机?”女人接过看了一眼,轻笑出声:“还真是他的。行了,我帮你转交。”

“嗯,谢谢。”孟枝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她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跟对方道谢、道别。等出了办公楼,走到漆黑的夜里,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眉眼垮塌,神色变得黯然。

沈星川有女朋友这件事,冯婉如早就提过的。

她也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一直没听他提起过,也一直没机会、也不怎么敢去问他。如今撞了个正着,再怎么觉得难堪也是自己活该。

孟枝想着,忍住眼眶的酸涩。

与此同时,手机不长眼的在包里震了起来,屏幕上,沈星川三个字大剌剌的泛着光。

孟枝沉默着看了几秒,挂掉。

几秒钟后,屏幕复又亮起。

“喂,你人呢?”沈星川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听起来有点哑,像是抽烟抽多了:“刚一直在开会,没看微信。”

“我先走了,东西我交给你……女朋友了。”

孟枝说完,又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内侧的软肉。她承认,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因着自己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小心思,和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电话那头寂静下来,孟枝也没说话,气氛诡异的沉默。

直到沈星川一声嗤笑,他反问:“我哪个女朋友?”

“什么意思?”孟枝屏住呼吸。

“谁跟你说她是我女朋友了?”

他话落的一刹那,铁锈味蔓延了孟枝整个口腔,她也终于在这血腥气中稳住了心神。什么酸涩什么难堪瞬间消失到天那边,孟枝几乎控制不住脸部肌肉,兀自翘起了唇角。

“你没有女朋友?”

这次,孟枝语气变成了笃定的陈述句。

“嗯,没有。”那头,沈星川不厌其烦的给予肯定的答案。他含着笑低声调侃:“孟枝,你知不知道,造谣是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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