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说起来，他们三人绝没有想到，会走到一起。

他们三个怀揣的想法相差不大，无非是想着先一步抵达山门处和朝霜末会面，这样也能多一段可以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于是，他们就在半路上相遇了。

说来也巧，虞怀寒正巧走在了中间的道路上。

而禹绛渊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龙行阙，直接离开的，但谁能想到也遇到了虞怀寒。

想着两人的约定，禹绛渊便停下来和同虞怀寒打了声招呼。

而龙行阙的想法跟禹绛渊一样。

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他们三人一道上路，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

虞怀寒走在禹绛渊和龙行阙的中间，脸上的笑容倒是一如往常，还时不时跟他们二人交流几句。

而禹绛渊和龙行阙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全程没给过对方一个眼神，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僵硬。

等快走到山门的时候，饶是虞怀寒性格温和，也有些受不了他们之间的氛围了，便叹着说了一句，道：“朝师妹还不知道我们要来，也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

这话倏一出口，禹绛渊和龙行阙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又瞬间厌恶地挪开了目光。

但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朝霜末，两人又勉勉强强地缓和了脸色。

虽然禹绛渊和龙行阙之间还是没给过对方好脸色，起码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

虞怀寒微笑了一下，指向不远处的山门，道：“那个应该是朝师妹吧，她已经到了。”

龙行阙精神一震，瞬间顺着虞怀寒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道：“是她，她来的这么早。”

禹绛渊淡淡地道：“师妹大抵是想早些下山做历练任务吧。”

话音落下，龙行阙没什么反应，但是禹绛渊和虞怀寒却是对视了一眼。

对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师妹态度变化的原因。

虽然三人都有所克制，但是在离朝霜末越来越近的时候，面上都带了如出一辙的笑意。

人可以压抑得住脸上的笑容，但是眼中自然流泄出来的笑意却是无法掩饰的。

龙行阙迫不及待地朝前走了几步，走在了最前端，却猛地停了下来。

“她好像……在跟人说话。”

禹绛渊和虞怀寒纷纷看了过去。

日头正烈，少女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裙长，端坐在一棵老树下。绿意盎然，树叶繁茂，在灿烂的阳光下，投下绿莹莹的光芒，映衬着少女的侧颜越发干净无瑕。

而少女的手中却捏着一枚熟悉的符咒。

他们三人眼睁睁地看着朝霜末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微鼓着脸颊，低垂脑袋对着符咒说着些什么，手还不自觉的揪着腰间坠着的坠子。

不知何时，脚步停下了。

他们三人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目送着少女面上又重新洋溢起笑容，把符咒认真地折成了一只蝴蝶的形状。

然后在禹绛渊的询问下，蝴蝶飞走了。

他们都等待着那个早有预料的答案。

其实就朝霜末的反应来看，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不知道对面的那人究竟是谁。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

他们三人心中都冒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但对于朝霜末而言——

现在的情况可以堪称是人间地狱。

她压根都没能从这一连串震惊中立刻反应过来，一时间怔怔的，望着大师兄道：“师兄，还有虞师兄、龙师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禹绛渊垂眸看向她的手，可能是因为捏着那张通讯符太久了，指腹上沾到了一点艳红的朱砂。

带着寒意的灵气默不作声地向朝霜末手指裹去的同时，虞怀寒轻笑道：“没有吓到你吧，我们也是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没……没事。”朝霜末感受到手指上的凉意，下意识低头一看，正巧看到了那点红色被灵气尽数抹去。

这灵气实在是太熟悉了。朝霜末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师兄。”

“不必谢。”禹绛渊淡声道。

这个话题竟然就这样一笔带过了，也没人再提起她在同谁通讯，朝霜末不由在心中微松了口气。

她不想骗人。但晏夜之的身份摆在那里，显然也不是能告诉他们的。

朝霜末早已从树下站了起来，有些迟疑地问道：“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在这里等自己的三个队友前来，按理说，应该不会这么巧吧……他们三个也恰好在此时出现在了此地。

总不能她等的人——

朝霜末顿觉荒谬，心想这绝对是她想多了。

怎么可能呢。

她当时看过三个队友的姓名，除了一个隐藏起来的，另外两个人的姓名绝不会是三位师兄中的任一个。

除非……那两个人都临时不去了。

朝霜末刚想到这，就听到龙行阙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接了一个历练任务。好巧哦，我也是。”

“……？”朝霜末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看向禹绛渊和虞怀寒，“师兄，你们呢？”

虞怀寒微笑摇扇，道：“巧了，我也是。”

“可是……”朝霜末控制不住地睁大了眼睛，道，“名字不对呀，我明明看到其余两个人不是师兄你们啊？”

禹绛渊面不改色，道：“我是那个隐藏姓名的，师父让我陪你一道下山，防止有什么危险。”

“……”朝霜末冷静地道，“虞师兄，你呢？”

虞怀寒微叹一口气，道：“我最近卡瓶颈已久，心境大抵出了问题，正好那位师弟临时有事不去，就把名额给我了，我也想着下山放松一下。”

没等朝霜末问，龙行阙捋了把额前的碎发，眉骨一扬，若无其事地道：“我也不知道剩下的人是谁，可能那人有事退出了吧，我是临时被抓来充数的。”

朝霜末：“……”

虽然她竭力克制，但是带着怀疑的目光还是频频地落到了这三人的面上，但……并没有发觉到什么不对。

他们的话听起来无懈可击，让人找不到漏洞，可是——

真的会这么巧吗？

朝霜末有些不信。

但事实就摆在面前，更何况，龙行阙主动催促，道：“我查了一下，九溪镇离的挺远的。我们还不知道要去哪里采摘那花，不如还是早些上路吧，先抵达镇上休整一番。”

虞怀寒颔首，道：“阿阙说的对，若是去的晚了，半夜赶路，路上可能会不太安全。”

禹绛渊道：“你们顾好自己就可以了，师妹你紧跟着我。”

“……？”

龙行阙扫了禹绛渊一眼，面色不善。

他不客气地道：“禹师兄，论修为我应该比你高吧。我已经金丹中期了。”

而且对于妖族而言，他们的□□比修为更加的强悍。换言之，金丹中期的龙行阙甚至可以打得过元婴初期的修士。

越级挑战，对妖族而言不成问题。

筑基圆满的禹绛渊脸色僵硬了一瞬。

“我也是筑基修为，跟禹师兄差不多。”虞怀寒打着圆场，道，“没事的，我们都能保护好自己的。”

忽然，朝霜末神色复杂地道：“我是练气四层，师兄们放心，我会尽量不给你们拖后腿的。”

禹绛渊三人：“……”

任谁也没想到，朝霜末会这么说。

虞怀寒失笑，摇扇道：“师妹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们的意思是——”

他一双桃花眼深邃，宛如一汪幽深的湖水。朝霜末迎上他的眼眸，有一瞬恍惚，就听到他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龙行阙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道：“我修为最高，发生什么事了你随便喊我，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

朝霜末微怔，还没等她做出反应，禹绛渊紧接着道：“师妹，正如我之前同你说的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依赖我。”

禹绛渊说完之后，没人再度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沉寂，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

朝霜末沉默片刻，抬头对他们三人露出了一个笑，道：“谢谢各位师兄，我们走吧。”

明亮的日光下，少女笑颜明媚，仿佛是比这阳光更加灿烂的存在。

龙行阙的耳根倏地红透了，迅速挪开了目光。

她笑起来太好看了。

龙行阙强作镇定，心道：她一定是在对我笑吧。因为……我说了要保护她。

而虞怀寒面上的笑意渐深，他想，如果每日都能看到朝师妹这般笑颜，该有多好。

禹绛渊则是稍稍侧了一下身，挡住了朝霜末大半个身子。

他冷冷地看向虞怀寒，就算他们之间有约定，但他的目光也太明显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又出现了，朝霜末也说不清楚氛围是何时变得如此微妙的，但总觉得……绝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于是，朝霜末将目光投向了禹绛渊，询问道：“师兄，我们出发吗？”

禹绛渊微勾唇角，道：“走吧。”

虞怀寒含笑道：“据我所知，九溪镇是座凡人城镇，那边并无传送阵法，我们应该要自行乘灵器前去。”

“师妹，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本命法宝吧？不若……和我一起？”

朝霜末一怔，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现在才练气期。一般而言，是要到筑基的时候才会去找寻自己的本命灵器，因为筑基后才能学习御器飞行，那时绑定的本命灵器也就能飞行了。

所以现在的朝霜末还真没法靠自己飞到九溪镇，必须要坐别人的灵器。

禹绛渊瞥他一眼，道：“师妹和我一起吧。正好我可以先教你如何御剑飞行，等你筑基的时候便可以直接御剑了。”

朝霜末有些犹豫，但还没等她开口，龙行阙轻嗤一声，道：“不过依靠外物罢了，我不需要这些，直接腾云便可。”

“朝……朝师妹，你和我一起吧，我可以化作原形载你，速度也最快。”

此话一出，禹绛渊和虞怀寒登时看向了龙行阙。

虞怀寒面上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震惊。

相处这么久，虞怀寒实在太清楚了，不单单是龙行阙脾性如此，对于整个龙族而言，他们都绝不会轻易化为原型，更遑论甘愿沦为坐骑，载人飞行。

龙族一身傲骨，又是和凤族并肩最强的妖兽，以前也不乏有人动了想捉龙族为灵兽的心思。若是能御龙飞行，想来也能知道那是多威风的一件事情。

但无一例外的，从没有人成功。

龙族宁愿选择死，也不会沦为别人的灵兽坐骑。

所以，龙行阙能做到这一步，不单单虞怀寒震惊，有所耳闻的禹绛渊也没料到。

但此时的龙行阙似乎压根没想过这件事情意味着他的尊严，他满心都是另一件事。

他时不时暗暗觑朝霜末一眼，又迅速地挪开目光，周而复始，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刚才叫了她师妹……她好像没有反对。

其实，龙行阙清楚朝霜末是不会拒绝的。

门派里就算不是同一个师父，入门久的弟子完全可以叫新入门的弟子师妹或者师弟

但禹绛渊，和朝霜末是同门。虞怀寒又一直在万春堂，和他有所接触

唯独龙行阙，之前跟他半点接触都没有

因此，他一直莫名叫不出口。

那现在——

龙行阙不想再听，唯有他自己那么生硬的唤她的名字，而其余两人都可以叫她师妹。

“朝师妹。”唤出一次后，下一次便更自然了，就仿佛一直以来他都是这般唤她的，龙行阙金眸微亮，“你要和我一起吗？”

如果他愿意的话，那他可以让她握着他的角。

而对于龙族而言，唯有认定的伴侣才可以触碰他们的角。

“我……”说实话，朝霜末有点心动。

龙啊，这可是龙啊，只有传说中才听过的神兽。

在进入归一派之前，朝霜末从没有想到竟然能见到龙，她一直以为只有帝王才是能称为龙的。

但现在，她不仅见到了龙，这头龙还主动说要载她一起飞行！

朝霜末越发心动，眼眸中都带了点莹亮的光芒，忍不住看向了龙行阙。

如果龙行阙不是龙族太子，或者跟她关系很好——那她一定会答应下来，说什么也得尝试一下。

只可惜……

禹绛渊毕竟跟朝霜末相处这几个月的时间，一看她这般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双狭长凤眸不由幽暗了几分。

“师妹。”禹绛渊唤了一声，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虞怀寒一眼，沉声道，“你不若还是同我一起吧，龙族的规矩很多的。”

虞怀寒笑道：“禹师兄说的没错，他们规矩不仅多，而且一般还不载人……唯有特殊情况。”

虞怀寒说的委婉，但朝霜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摇了摇头，乖乖地道：“不麻烦龙师兄了，我还是看看要不要坐大师兄的灵剑吧。”

龙行阙脸色一沉，登时凉飕飕地看了虞怀寒一眼。

虞怀寒恍若未觉，含笑道：“我有飞行灵器，不如我们大家都做我这艘灵舟吧，只需要一点灵石就可以发动了，也省得耗费灵气在外奔波。”

“那还是灵舟吧！”朝霜末立马道，“虞师兄，你耗费的灵石等最后跟我说，我跟你平分。”

朝霜末对于这种飞行灵气还是有所耳闻的，一般这种飞行灵器放出来后都比较大，每个人都能拥有很富裕的空间。

如果她要是坐大师兄的灵剑的话，那可能在上面就比较局促了，也……肯定不能远离大师兄了。

而且，还会欠大师兄一个人情。

最近朝霜末刚得了孙满的那一笔灵石，手里挺富裕的，能花灵石的还是就不要倒欠人情了。

这回，轮到禹绛渊紧拢眉头看了虞怀寒一眼。

虞怀寒依旧笑眯眯的，从袖袋中拿出了一艘不过手掌大小的小舟，旋即朝天空中一抛，小舟越来越大，随风暴涨，很快便变成了一艘足有十几丈长、两头上翘，装潢华贵的大船。

朝霜末瞠目结舌，不由道：“这——”

这比她想象中的船要大多了，她本以为就是搜能容纳五六人的帆船罢了，但眼下的这艘船，乘坐几十人都绰绰有余。

虞怀寒轻摇折扇，笑道：“灵石就不必了，这艘船的动力源早已经填充完毕，我不需要管，师妹你尽管坐。”

说着，他转而看向禹绛渊和龙行阙，道：“禹师兄和阿阙也来啊，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禹绛渊深深地看了虞怀寒一眼，平静地道：“好。”

龙行阙嗤笑道：“说的好像谁没有飞行灵气似的，我也有，比这个更大更好看。”

话是对着虞怀寒说的，但是龙行阙却是看向了朝霜末的方向：“除了船，还有灵鸟拉的轿子、马车……各种各样，什么形状都有。”

朝霜末忍不住小声感叹，道：“龙师兄可真有钱啊……”

都说龙族是最富裕的妖族，她现在相信了。

龙行阙眼睛一亮，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虞怀寒笑容不变，道：“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坐阿阙你的灵器。”

他这仿佛一拳头砸到了棉花上，令人憋屈不已。龙行阙冷冷地扫了虞怀寒好几眼，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现在唯一的默契——

大抵就是不能在朝霜末面前闹得太难看了。

绝不能把她吓到。

当着禹绛渊和龙行阙的面，虞怀寒对朝霜末伸出了手，桃花眼盈满了温柔的笑意，道：“朝师妹，来，我带你上去。”

看着离地面足有几丈高的灵船，以及虞怀寒坦然包容的眼眸，朝霜末犹豫了一下，便把手搭了上去。

这个高度她靠自己是决计上不去的。

虞怀寒是单系水灵根，体温微凉，但还是有丝丝暖意顺着他们相连的手传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朝霜末感受到更多，两只大掌便一左一右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禹绛渊带着凉意的声音从左侧响起：“师妹，松手。”

从旁边又横过来了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朝霜末的手腕，霸道炙热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我带你飞上去啊，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