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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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睡了吗。【已修】

初冬时候, 荣海九中的二十周年校庆要举办。

这次返校的嘉宾很多名人返校,学校十分重视这次周年庆的举办,很早便开始节目和人员名单的预筛选, 为了表现母校的多样性, 校董会希望有本校的学生参与其中。

校长在周一升旗仪式上鼓励大家积极参加节目表演, 并且表现好的还会取得加分,底下学生互相讨论着, 周围闹哄哄一片。

林星晚站在中间位置, 还在想那天晚上她发给陆屿的小视频。

那段拉的某些地方有生涩感, 甚至断音, 听起来简直不是享受, 而是一种折磨。

她走神的空隙,校长已经在台上喊了解散。

乌泱泱的学生瞬间宛如一盘散沙, 冲撞着四下散开,林星晚被同学撞了下,她缩着肩膀小心翼翼避开人群, 快步朝教室走去。

回到班级,宋吉鑫便把林星晚喊出教室,笑眯眯地打量她一番后开口说道:“星晚, 听说你小提琴拉的不错,有没有兴趣在周年庆上表演节目。”

林星晚愣怔一下,轻轻摇头。

这种出风头拿荣耀的事,她向来不爱参与, 能专注的只有考试拿名次。

宋吉鑫没想到她会摇头, 再次问道:“是有什么困难吗?”

“老师, 小提琴我拉的没有那么好。”

“不会吧, ”宋吉鑫满脸疑惑,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递过去,“你妈妈之前还说你这两天要参加考级比赛呢。”

“别自卑,按照你正常水平,找一个最熟悉的曲子拉就行。”宋吉鑫抬手拍拍的她的肩膀,“年轻的时候,有机遇就要抓紧,这样老天爷才能看得见你。”

他手掌中的手机屏幕里是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少女演奏的小提琴宛转悠扬,绕梁不断,甚至周围老师的赞许眼光都毫不遮掩,台下鼓掌声一片。

一曲结束,少女弯腰谢幕。

抬起眼眸时,精致漂亮的脸庞被框进屏幕里,她红唇微微勾起,笑容越发好看,那是一种自信张扬的美,和她现在的清冷淡漠完全不挂边。

林星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作声。

自从上次张爱清打过她一巴掌后,学校里的事情林星晚再也没有跟她提过,甚至需要家长签字的考卷,她也只是写张便利贴放在她的卧室,等她签完后一早再拿走。

两个人本来见面机会本来就少,这样算起来已经小半个月没有见过了。

这段小提琴视频是张爱清最拿的出手的,每次跟人炫耀她总会拿这段,因为这段是最有看点的,甚至剪切的刚刚好。

宋吉鑫被隔壁办公室老师喊走,临走前嘱咐林星晚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一早给他个答复。

林星晚回到教室,刚坐下就听见后面赵彤的笑声,“有些人和她妈一样,都不自量力。”

她不指名道姓,但是林星晚知道在说自己。

这种莫有的骂名,她在遇见陆屿之前已经承受过很多次,现在更是没有往心里去的必要。

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陆屿课间操的时候才来上课,班里人从操场回来时,他正从后门走进来,单肩书包扔到桌上,甚至里面的课本都没拿出来便被他扔到桌肚里去。

单人课桌上只有下节课要讲的卷子。

林星晚抿了下唇,侧头瞥了他一眼,上午时候的烦躁在这一瞬间被沉淀下去,仿佛是柳絮遇见春雨,被雨滴打湿,翩翩然飘落在泥土里。

陆屿趴在桌上,忽的转头看向她。

漆黑眼眸对上她的,被日光映照着,眼尾那颗细小黑痣被点亮,耀眼。

薄唇轻轻掀起,吹散那腔清冷。

老师在上面敲了敲黑板,林星晚猛地回神,耳尖却是一点一点慢慢变得滚烫。

徐袅袅不经意间看见,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担忧地问道:“星晚,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耳朵好红。”

林星晚抬手揉了揉耳尖,更是觉得指尖都在发烫,她抿了下唇,“没,刚才揉的。”

徐袅袅若有若思的又看了眼她的耳朵,没再说话。

晚上林星晚依旧坐公交车回去。

少年没有背单肩包,单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跟着她上了车,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似乎这样已经成为两人的默契习惯。

长腿无处安放,他的鞋尖几乎要抵在林星晚鞋子的后跟上,主要她轻轻挪一下脚,便能踩着他的鞋。

可林星晚没动。

身后清冽的薄荷味道混杂着淡淡烟草味,慢慢地,一点一点侵占她的周身。

似乎每一口呼吸都过肺。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到手心一阵酥麻,手机里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那是张爱清发微信和她说晚上有礼物给她。

对于这种主动和好,林星晚总是无奈,每次张爱清总会用这种方式来哄她,然后依旧会强迫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次次如此。

每次的结局都一样。

她甚至觉得,这种来自亲情上的强迫,要比赵彤的欺凌更难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从心底蔓延。

“喂。”

少年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

林星晚猛地回神,回头看向陆屿。

陆屿依旧懒散地倚在椅背上,清冷的面容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说问题。

“我……”林星晚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这种问题让她觉得太过羞愧,家庭问题这种更难以启齿。

陆屿眉头一扬,“那就别说了。”

他似乎像是有某种魔力,总会在她难以开口时打断她的话,让她不用那么难堪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林星晚,有些事你可以解决,有些事你有自己的底线,”陆屿慢慢坐直身子,鞋尖收回,长腿规规矩矩地屈膝在他的座椅前,“但是每做一件事,思考好就好了。”

林星晚点点头。

“都是学生,别那么死气沉沉的。”他笑了下,抬手敲敲椅背,手指骨节精致。

这样看,他的某些举动还真是像一个公子哥儿。

今晚的公交车走走停停,上下车的乘客要比以往还要多几倍,深夜风凉,每开一次后门,林星晚额头的刘海碎发便被凉风吹起,开了几次来回,她便觉得额头不再是自己的了。

实在忍不住,她索性抱住头弯下腰。

下一秒,一件外套从天而降,径直盖住她的头,甚至连她上半身一并遮盖住。

冷风止息。

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她彻底愣怔住,任凭陆屿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直到公交车停站,陆屿从后面起身,扯了扯外套衣领,有些好笑的望着她,“鸵鸟,下车了。”

林星晚脸轰地一下红透。

好在旁边路灯昏暗老旧,她又全程遮住脸,宽大袖子挡住她的脸热,挡住那些心跳如鼓的胡思乱想。

陆屿长腿走得快,她跟在后面哪怕加快脚步也追赶不上。

终于到门口,陆屿停下来。

他回眸看向她。

林星晚喘匀气息,仰起头看他。

见她气喘吁吁,陆屿轻笑,“我走快了,你可以喊我。”

她笑起来。

灯光略过她的瞳孔,一闪而过的光。

回到家,张爱清站在门口欢迎她,手里捧着一个礼品盒,故作神秘的模样,“快看看,妈妈给你准备的礼物!”

盒子被她打开。

是林星晚之前想要很久的《红楼梦》精装修订典藏版。

妈妈再怎么不好,再怎么不站在她那边,林星晚还是在这一刻心软下来,她抬起头露出一抹笑,“谢谢妈妈。”

张爱清啧了声,推着她的肩膀往厨房走,“和妈妈客气什么,今天还买了你最爱吃的轻乳酪蛋糕。”

林星晚没说话,拿起叉子吃了口蛋糕。

绵密细沙般的口感让她刚才急促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终究还是原谅了张爱清的那一巴掌。

“晚晚,宋老师今天和妈妈通电话了,”张爱清坐在她对面,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开口道,“他想让你代表学校去参加你们学校的周年庆。”

口中的蛋糕忽然发涩发酸。

就像是突然被添加了什么让人不喜欢的食物,难以下咽,不能吐出。

这种感觉让林星晚胃部抽了下,她费力咽下嘴里的东西,掀起眼眸看向张爱清,语气淡淡,“妈,宋老师手机里的视频是你发的吧。”

张爱清清了清嗓子,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老师问我要的,我就顺手发过去了。”

无力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林星晚放下叉子,说了句吃好了便起身回到卧室。

坐在椅子上那一刻,一股疲惫感攀爬上来,撬进她的大脑里,将那些她称之为动力的东西拽住,打结,扔掉。

整个人颓废丧气到无法坐直。

她就这样瘫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张张试卷发愣。

忽的书包里的手机震动两声,将林星晚拉回现实,她探身去书包里取出手机,划开,解锁。

屏幕里弹出的Q、Q消息。

班级群里,班长发布公告,说下周是学校和周边商家联合举办初冬猜灯谜活动,目的为了提高大家对全科方面知识的掌握,让大家在有趣的活动中学习到更多的知识。

举办地点是九中后面的操场。

历来荣海市的各类体育大型运动都会拉到九中这个新扩建的操场上来参加,久而久之,各种其他类活动也总是会在这里举办。

到那天学校基本会开放一上午的时间,也算是九中的一个传统。

林星晚没什么心情参加,刚准备退出,便看见报名接龙的名单里,最后一名是陆屿。

似乎是刚发送过来的,上一秒她明明没看到。

可看见陆屿报名,林星晚不打算参加的心情瞬间动摇,她盯着屏幕里长长名单的最后一名,鬼使神差地复制编辑上自己的名字,而后点击发送。

陆屿

林星晚

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她看了会儿,回过神来时手忙脚乱地去点撤回,可惜已经超过两分钟,撤回无效,只剩下删除。

林星晚抱着手机无声哀嚎两句。

悦揽华庭别墅区的绿化在初冬又做了新修改,上面的绿植移栽了部分常冬青,后面加缀上几颗小灌木,瞬间冬日的气息便有了。

陆屿踩着石子路慢慢往上走。

陆家送他的别墅有些偏僻,主要是考虑到他的性格孤僻,索性也就找了个位置较为远离物业中心的地方。

他乐得清闲,反正不跟那群人打交道最好不过。

小院外门没关。

小黑也被关在小院里,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前面是它最爱的几个球。

听见声音,它站起来跑到陆屿面前呜呜撒娇,又像是受了委屈告状一般,天线般的尾巴垂在腿间,更别提模样有多可怜人。

陆屿蹲下摸摸它的脑袋,“那个老巫婆回来了?”

小黑嗷呜一声。

他掀起眼皮瞧了眼已经被拉开的窗帘,落地窗前站了一个女人,正在与他隔窗相望。

陆屿站起身,手摸进裤兜里想要去点根烟。

指尖碰到烟盒的时候,他没了下一步动作,反而抽出手径直推开内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灯光如白日,刺眼明亮的灯光将整个客厅照亮,女人红色风衣扔在沙发上,桌上摆着一瓶刚起开的红酒,而另一边的高脚杯里放着一杯橙汁。

听见开门声,女人回眸望过来。

精美娇艳的脸庞,红艳的嘴唇,纤细手指捏着细跟高脚本,清冷的眼眸在望向陆屿时微微眯起,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寒栗。

两人的眼眸有些几分相似。

“回来了。”

就连声音都冷得要命。

陆屿勾了勾唇,“姑姑好。”

来的人正是陆家排行老三的陆婉。

陆婉对他这一声姑姑冷笑几声,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哒哒声响,“晚自习啊,难为你了。”

“有事?”陆屿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那杯橙汁抿了口。

酸涩感瞬间充斥整个口腔,他眯起眼眸,俯身放下杯子,静静地等着陆婉开口。

陆婉哦了声,“我就是来通知你的,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等过段时间就能送你过去了。”

陆屿看着地砖上反映出来的吊灯模样。

模糊又刺眼,就像是陆婉红唇里吐出的话一般,明明是光的照耀,却是像一根根针,直戳心脏。

半晌后,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姑姑,让我有个美好童年这么困难吗?”

听到这话,陆婉轻嗤,毫不留情戳穿他,“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家孩子啊,要不是轮上这些事,你爸也应该帮我处理你这个叛逆的孩子。”

叛逆。

不听话。

张扬跋扈。

从他入附中开始,这些词就跟随着他,甚至还有更难以入耳的话直接怼到他的脸上,根本不管他的心情。

就算被教育,他们也不过是一句,都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仅仅一句未成年,不用负责,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遮掩过去,哪怕不是他的错。

陆屿扶住脖颈转了转,将自己扔进沙发里,嗓音清冷淡漠,“那你说怎么办。”

“谁让我死了爸妈。”

这种语调出来,陆婉当即变了脸色,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情变得更加漠然,“陆屿,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你就应该比同龄人更成熟,不要整天想着要什么自由,我告诉你,做梦!”

说完不等他回家,陆婉便拎包离开。

内门被咣得一声关上。

窗外小黑蜷缩在小院的狗舍里,大大的身体抖个不停,直到门口那辆红色跑车消失不见它才探出脑袋去扒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屿才睁开眼眸。

客厅的灯在陆婉走后他便关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耳畔只有小黑的呼吸声,寂静无语。

他掏出手机,点开收藏里的那个视频。

熟悉的曲调被放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按下增大音量键,琴音慢慢充满整个房间。

少年头扬起,手臂遮住眼眸,满身洒满月光。

忽的手机一声震动,打断音调。

他抬眼,点开。

林星晚:睡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陆同学的童年,也不是那么美好哈哈。

第22章

猜灯谜

11月的第一个周末就是猜灯谜活动。

那晚林星晚给陆屿发消息问他是否真的要参加灯谜活动。

等到半夜, 才等到少年一个字。

去。

她在迷迷糊糊间收到这则微信消息,顿时睡意被消散,林星晚看着天花板神游盘算着还剩下一年。

只要她挨过去了,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张爱清不用再每天这么辛苦赚钱, 而她可以兼职打工赚生活费, 也可以当家教赚学费,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林星晚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暗暗鼓励自己。

周末当天早晨, 校门口便已经拉上横幅, 主路沿途都是可爱的吊灯挂饰, 每个上面都悬挂一个谜语, 主办方和学校的理念就是趣味活动,让学生跟多的参与其中, 深刻知识。

天色雾蒙蒙的,小草上经过一晚都长出露水,清晨倒是格外湿凉。

林星晚早晨出发时被张爱清拦下换上一件加绒卫衣, 配合她的校服,活脱脱像是一个小企鹅。

她刚到校门正好碰见赵彤,对方依旧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 精致的小羊皮鞋,从私家车内下来,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顿时就嘲笑, “林星晚, 陆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是觉得你这身打扮太土了, 又不想跟你好了?”

林星晚无视掉她, 快步迈进去。

接二连三的被找家长,赵彤确实收敛不少,可她也被同学快孤立完了。

贴吧上关于林星晚的帖子自从那次被删除后,再没人敢私底下匿名八卦她的事,可他们也渐渐疏离了她。

因为另一个谣言传起。

他们说,她是靠倒贴来笼着陆屿,甚至有人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坐公交车去同一个小区。

所有换来的保护伞都是她不择手段。

班里人看她的表情渐渐地有些微妙,忌惮又不屑的眼神,一次次透过不经意间的对视传递而来,甚至有些女同学缩着肩膀只为不跟她碰到。

开始时,林星晚不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那天,Q。Q空间里,一个小视频转发爆了。

是那晚陆屿打架的视频。

视频里是无尽的黑夜,少年弯腰撑地站起,满身戾气,清冷凶狠的眼神望过来时,幽深狠戾,满身的低气压,宛如地狱爬上来的饿狼。

饿狼凶残,却有一张清冷英俊的脸庞。

而她是被人□□欺负的鸟,扑棱着快要被折断的翅膀拼命想飞出荣海的天。

这两个组合奇怪吧。

但是偏偏凑在一起了。

流言四起时,赵彤全身而退,甚至某天的早自习,她在桌后面肆无忌惮地问林星晚是不是晚上去讨好陆屿了,所以脖子上才会有一块红。

再比如现在这样,毫无遮掩的讽刺她穿着打扮。

她从满腔愤怒到现在的面无表情,林星晚不知道经历过多长时间的失眠,可无论黑夜怎么样沦陷,她白天还要跟没事一般去上学。

满腔愤怒压在心底最深处。

“走那么快。”身后熟悉清冷的嗓音响起。

林星晚回头看去。

少年抬手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摘下皮手套朝她走过来。

他难得穿卫衣,挺拔修长的身材将简单黑色卫衣撑得简单高级,倒是没穿校服,而是食指勾着半搭在肩膀上。

两个人这样穿搭,有些像情侣装。

林星晚下一秒便被内心的想法吓到,她低下头,下巴和嘴唇都被埋没在高高竖起的立领内。

陆屿径直越过赵彤走到她身边,蹙起眉头打量她的穿着,倒是真的笑起来,可笑意里丝毫没有任何嫌弃意思,“林星晚,你现在就裹得像个粽子,冬天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倦意,慵懒又散漫的强调。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他,索性干脆闭嘴不搭理他。

陆屿也不恼,并肩同她走在一起。

周围同学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看见两人并排走,顿时都退避开。

林星晚自然看见这些目光,她顿住脚步,轻声开口,“你先走吧,我要去数学老师办公室问个问题。”

“行。”陆屿掀起眼皮望了眼周围,了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总要顾忌女孩子。

两人分道离开。

林星晚看见徐袅袅站在一个花灯下仰头驻足,眉头紧紧皱起,她慢吞吞过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袅袅。”

徐袅袅惊了下,转头看清是她才松了口气,指了指上面的小吊牌,“星晚,今天真的也太严格了吧,都不准带手机。”

平时学校明确规定入学期间不准带手机,可学生自然是有偷摸带的。

可今天学校为了测验学生的应变和思考能力,愣生生准不他们带手机进入学校,更是从校门口开始做检查。

好几个学生的手机被翻了出来,一个个苦瓜脸进入校门。

林星晚倒是还好,她的联系不多,如果真的有事张爱清绝对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班主任,而不是给她,所以按照规定她没有带手机。

“你想百度查这个?”她仰起头跟着徐袅袅一起看。

【海上生明月(打一成语)】

许袅袅点点头,语气低迷,“我一个都没想出来。”

林星晚微微抿紧嘴唇,略微思索,眉头慢慢顺展开,扭头看向徐袅袅,“我知道了。”

少女杏眸明亮清冷,直直闯入徐袅袅的眼中,她愣怔下,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天水一色。”

海上的波光粼粼,晕染开的清冷月色,漫天一色的绝美情景融入在四字当中。

“星晚,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徐袅袅低声说。

林星晚微微愣怔下,慢慢扬起唇角,“谢谢。”

“那什么,猜到答案可以去操场兑换处兑换积分,”徐袅袅被她的道谢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话题继续转移到猜灯谜上,“听说积分最多的,可以得到礼品。”

林星晚点点头,第一名的礼品是一套文学著作。

她很喜欢的一套书。

但是要想拿到更多积分,恐怕只能从校门口开始猜,一路猜到操场去才行。

旁边同学更多的是在互相打闹戏耍,林星晚便一路猜过去,路过的灯谜觉得对的便记录下数字和答案。

从主路两旁梧桐树到操场的彩色围栏处,上面挂满各种灯谜的旗帜。

操场上人影攒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林星晚踮脚扶正一面旗帜,脚尖还没落地忽的一只手扯住旗帜一角狠狠一拽,那旗帜在她手中抓空,落入别人手中。

是张玉静。

她见林星晚看过来,支起下巴,“怎么了,就准你猜出来不准别人猜出来啊。”

“旗帜摘下就是无效,我只是想看清上面的内容,”林星晚淡淡一笑,“你要想要这个旗帜,就留下吧,反正老师会给你的。”

说完不给她说话机会便转身离开。

徐袅袅从后面追上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后气急了把旗帜扔到地上的张玉静,扯扯林星晚的胳膊,“星晚,她们会不会报复你呀?”

林星晚淡定的弯腰从灌木丛上捡起活动纸,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报复吧。”

她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似乎有人站在她身后,作为她的后盾,当她被现实里的事情击溃退缩时,那只手便按住她的肩膀,鼓励她勇敢对抗。

是陆屿么。

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就是,不那么害怕了。

日光渐渐开始耀眼,她穿得多,又不停地走,没一会儿白净额头便浸出薄汗,脸颊微微泛红。

林星晚脱掉校服外套,里面白色卫衣露出。

初冬树上的叶子枯萎掉落,她又是挨着灌木丛,弯腰时,微风拂过,一片枯黄小叶落在她的发顶,像一枚枯叶簪,静静地插在黑发中。

林星晚没觉察,专心去勾那个距离比较远的题目纸。

灌木丛常年青葱,早就遮挡住了下面的基石,她没注意,随着身体不断往前移动,脚尖也在用力,却没想到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完了。

她快速捂住脸,希望等下灌木枝不要划到她的脸。

身后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拉,视线中褐色树枝缩小远离,直至露出整个灌木景象在她的瞳孔中,有力宽大的手掌揽住她的腰轻轻一提,林星晚便撞到一人怀中。

下一刻,她便被轻轻推开。

两人距离拉开。

所处的事情不过短短几秒。

林星晚愣怔下,心还在狂跳,她抬眼看向陆屿,抿了下唇,“你也来猜灯谜啊?”

说完她咬了下舌尖。

问的是什么问题啊。

陆屿轻嗤,“嗯。”

“哦。”林星晚抓着手里的笔记本看了眼旁边登记处,“我先过去了。”

说完她快步朝登记兑换处走去。

怀中那张纸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纸张一角被她抓的起皱,搓得不像话,等递到老师手里时,已经有些折痕,她匆匆说了答案,便跑到兑换处。

兑换处的奖品很多。

除了一等奖的那套精装名著以外,还有一套复古的打火机和车模型。

毫无意外的,她获得一等奖。

兑换处的老师问她选哪个奖品时,林星晚却犹豫了。

那套复古打火机模型做工十分精致,一排五个,都是比较典型的款式,其中一个之前林星晚见陆屿用过。

她弯腰仔细去观看。

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拿起了那套名著。

第23章

她扑倒在雪地里。

“真的确定要这个了?”老师拿着手里的东西又问了一次。

林星晚咬着唇轻轻点头, “是的。”

兑奖处的老师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嘴里嘟囔着, “现在小姑娘还有喜欢这个的?”

林星晚接过复古打火机的模型, 仔细的又将包装打量一遍, 确定没有破损后抱在身前,转身预备回教室。

旁边少年将东西兑换好后, 单手拎着套书, 同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时, 林星晚的视线先落到他手上。

指节修长, 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微微凸起, 下垂的手指捏住塑封袋,甲床泛着点点白, 绒布封面包裹着塑封袋被他捏在手里,红与白,格外耀眼。

他兑换的是那套书。

林星晚有些吃惊。

本来她以为陆屿没兴趣做猜灯谜这种无聊的事情, 可他现在却做了,而且做的很好。

少年似乎裹在一个迷雾中,雾散开, 还有他的秘密一并包裹着。

“那个,”林星晚抬眼看他,又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你也喜欢这套书啊。”

听闻, 陆屿垂头看了眼, 扬起手, “你说这个。”

“嗯。”

“送你的。”少年单手抄兜, 把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连同书册。

周遭乍然静止。

似乎连初来冷风都在这一刻停息,耳边是微微晃动的碎发,眼前少年漆黑清冷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薄唇微抿,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接过书去。

林星晚眨了下眼,缓缓抬起手接过去。

陆屿的手还在半空中,下一秒空了的掌心再次被塞满。

那套打火机模型被人递到他的手中,绑绳处还残留着温热,就这样勾在他的食指上。

陆屿眉梢扬起,掀起眼皮望过去。

天暖,少女穿着白色加绒卫衣,两根细抽绳被她打结系成蝴蝶结,在脖颈处,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红唇和热出红晕的脸颊被阳光照耀着,是健康的红润。

他掀唇,嗓音清冷低哑,带着点点诱人,“给我的?”

林星晚点点头,认真地望着他,“希望你能考上好的大学,扬帆起航。”

最后的音调带着点鼻音。

莫名俏皮可爱,跟她沉闷静谧的气质有些不搭。

陆屿轻笑,点点头,算是接下来。

张玉静怎么也没想到林星晚和陆屿能够同时拿到第一名,顿时气得脸涨成猪肝色,回头看向赵彤。

赵彤还在吃带的水果,看见她望过来,一边嚼着苹果一边使了个眼色。?

张玉静顿时心情舒畅,走回去站在她身边。

赵彤大口咬了口苹果,将果核扔到一旁,语气阴狠,“等着瞧好了,有她好看的。”

说罢挽着张玉静的手离开操场。

兑奖处的学生本来就少,哪怕看见两个人的互动也没人敢多说什么,老师们也只当时互换礼品,更不会去多余管教。

只有林星晚拿到书册回到教室时,她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日子过得飞快,初雪来临时,正好下晚自习。

教室里被暖气烘的温热,外面是飘扬的雪花,窗沿落下点点雪,贴近窗户的瞬间被融化,化成一滴水,紧接着又是一滴,林星晚把窗帘拉上,厚重的蓝色窗帘瞬间隔绝一部分寒冷。

明天就期末考试,她的面前还摆放着几张没做完的卷子,没人顾得上看初雪。

讲台上老师还在讲着几个重点题目。

高二升高三。

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

班里前几名的人都在奋笔疾书做卷子,记笔记,更有甚者私下喊老师问问题,都在为这场考试做准备。

不单是因为考试重要,更是决定了分班。

九中历年来的传统就是,高三的学生会统一安排到南院区,整个院区只有高三生,能够让他们专心致志复习备战高考。

而分班则是按照成绩和文理科来进行A—F班的分级。

综合成绩是高二整学期的考试加上期末考试的总分数来选择班级的前后。

不但是林星晚重视,最近班里的气氛也很乖。

就连平时上自习就睡觉玩游戏的宋怀都不怎么玩了,抱着一本英语书死磕,有读不懂的甚至还要问问林星晚。

林星晚把最后一道数学题做完,然后比对下发的答案批改。

后面大题还是错了一道。

她长舒一口气,预备等下去问问老师这道题的解析方式。

旁边许袅袅扯扯她的袖子,小声跟她请教,“星晚,这几道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林星晚点点头,拿起笔画出重点题干。

旁边陆屿今天晚自习过后便没有出现,他似乎每隔一周的周六晚自习都不在。

只是下发的卷子都会由宋怀帮他带回去。

之前宋怀曾塞给林星晚过,但被她拒绝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陆屿的家庭住址。

“林星晚!”旁边宋怀小声喊她。

林星晚回头。

“今儿晚上屿哥说去网吧,你去不去?”宋怀手脚比划着,整个人趴在书桌上。

林星晚摇摇头,“还有卷子没做完。”

宋怀啧了声,手伸进桌肚里编辑消息,过会儿他又喊,“屿哥说,喊你去!”

见他这么说,林星晚有几分犹豫,她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上面老师咳嗽一声,朝着他们方向瞪了一眼。

几个人立马坐端正。

宋怀从演算本上扯下一张纸潦草写下几个字,揉搓成一个团扔了过去。

趁老师不注意,林星晚飞快捡起,借着挡在的前面的叠叠书本挡住视线,飞快拆开纸团,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讲重点。

字大的旁边许袅袅都看见了。

她掩嘴轻咳一声,试探性问道:“能不能算我一个。”

许袅袅的父母对她期望很高,稍有掉成绩排名就是一顿训斥,跟她做同桌时,林星晚便知道她胆小,但是心地不坏,所以问到了,她便应了下来。

晚上下自习,林星晚发微信告诉张爱清自己会回去晚点,然后便和两人一起去了网吧。

陆屿去的网吧从来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更多的是电竞房。

几个人一进去,宋怀跟网管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往里走去。

开的是个4人电竞房。

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

空荡荡的座椅,四台主机亮着相同的屏保,音乐声低沉从外围窗那边传过来,白色缥缈的烟雾从一边传来,还没吹入室内便消失不见。

听见动静,那边推拉门被人打开。

陆屿手抓着推拉门往后面推了推,掐灭手里的烟,“来了。”

嗓音被烟熏过,带着些许沙哑。

林星晚背着书包,身后还站着紧紧拽着她胳膊的许袅袅,迎上陆屿的目光,她笑了下,“我带了许袅袅一起过来。”

“成。”

他推门进来,拢了拢外套,拉开一张座椅坐下,而后又拉开旁边的,示意林星晚坐过来。

“电脑桌面上有一份文档,”陆屿半倚着椅背,食指扣起随意地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的开口说道,“本来是宋怀非要让我帮他划重点,但是你文科比较强,给他勾勾重点吧。”

这次考试分成两天考。

后天才考语文。

临时抱佛脚的话,也只有那么几个重点文章和重点语句背诵了。

林星晚点点头,坐下后点开文档。

里面关于数学和物理的重点一目了然,甚至有的解析过程比老师讲解的还要简单通透,这是陆屿整理的?

她抿了下唇,不由得看向旁边。

少年后背挺直倚在靠背上,单手移动鼠标,另一只手落在键盘上,随着光标的移动做文档处理和标注。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

清冷眼眸里划过一丝疑惑。

林星晚眨了下眼,慌忙转过头去,然后开始百度查找重点文章和词句进行复制黏贴。

旁边许袅袅和宋怀两人对着电脑上的数学和物理文档一顿狂背。

就差现场打印出来拿回家了。

宋怀背了两行就开始坐不住,站起来叉着腰走了两圈,“屿哥,我能不能给打印出来带回家背?”

陆屿没看他,淡淡开口,“旁边桌子上有几份,你们带回去。”

这话一出,宋怀箭步冲到桌前,果然看见几份资料,他抽出两份分给许袅袅,这才又坐下开始记忆。

许袅袅的基础并不差,这重点资料对她来说就是好上加好的存在,所以记忆起来格外认真。

林星晚课本翻出来,一一对比,防止出现错别字。

忽的鼻尖下窜过一阵清冽薄荷味,混杂着栀子香味洗衣液味道,她心一窒,转头看去。

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出现在她的右侧,她毫无防备,唇瓣近乎擦着他的脸颊过去。

淡淡呼吸和若有若如的柔软感擦过陆屿的脸颊。

浓长睫毛微微一颤,黑色瞳孔微缩,可他没动,抬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两句话,低声开口,“这两句考的概率大么。”

“啊?”林星晚慌乱回神,心跳如鼓。

“考的概率大么。”少奶奶手扶着她的椅背,微微用力下压,上半身倾过来,神情淡漠又认真,“如果觉得不大的话,就删减掉吧。”

林星晚胡乱眨眨眼,光标移动过去想要删掉。

就在删除一个句号时,她回过神来,这次正视前方,余光却是少年的脸庞,“概率还是有的,能背就背。”

陆屿叹了口气,直起身抄起手,语调里带着丝丝委屈无奈,“那我也要多背。”

余下三个人齐刷刷转头看她。

许袅袅眼神充满惊恐和好奇。

宋怀满脸鄙夷。

林星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下一秒,少年嘴角微微扬起,歪头微抬下巴,就这样看着她轻笑起来。

初雪在黑夜中飘洒着,小小的雪花落在窗户上,一片一片,汇结成一点点的冰裂纹。

从未有一刻像这般轻松。

林星晚心底的阴暗压抑慢慢消散开,她禁不住在想,如果分开A班,自己会不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毕竟按照赵彤他们的成绩,到达不了。

白炽灯下,少女的瞳孔里攒着一簇光,轻轻盈盈,近乎要将整个世界点亮。

忽的,许袅袅手机震动一声。

她转身抓过手机解锁查看。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然后到无措震惊,她抬头看向陆屿,又看向林星晚。

陆屿眉头一压,黑眸扫过她的手机,往前一步。

许袅袅下意识锁屏手机。

黑屏上映出她那张慌张无措的脸。

“袅袅,怎么了?”林星晚察觉到她不对劲。

许袅袅摇摇头,“我没事,星晚你手机能不能借我、我用用。”

她说的磕磕绊绊,甚至撒谎都没来得及编造一个好理由,目光不敢看她,更是别过脸去看向宋怀。

咚。

心脏骤然跌入谷底。

指尖开始发抖,四肢冰凉,似乎所有的血液开始凝固,直至到达她的舌尖,林星晚艰难的开口,“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星晚……”

“给我。”

许袅袅慢慢将手机递过去。

她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开机即解锁,还没来得及退出的界面瞬间涌入林星晚的眼眸中。

照片高清。

里面女人正跪下地上给男人系皮鞋上的鞋带。

她头发凌乱遮住半张脸,身材姣好,只是穿着的丝绸高开叉长裙将她的大腿露出半截。

卑微地模样。

只需一眼,林星晚便认出女人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是张爱清的。

那是她过生日,林星晚偷偷跑去店里花光奶奶送给她的压岁钱买的,翡翠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材质,但是张爱清爱不释手,天天都戴着,没离过手。

是房间里的空调坏了么。

还是谁把窗户打开了。

为什么那么冷。

林星晚归还手机,慢慢站起身,她机械般快速收拾好书包,甚至拉上拉链,然后拿起外套往外走。

陆屿拽住她的手臂。

“对不起,太晚了,我要回家,”她挣脱开他的手,抬手去开门,轻声说着,“我妈还在等我回家。”

陆屿眉头紧紧蹙起,他给宋怀使了个眼色,而后松开她转身去阳台打电话。

宋怀扯住林星晚的书包,挠了挠头不知道改怎么开口,“那什么,你等会我送你回去吧。”

林星晚转头看向他。

巴掌大的脸庞一片惨白,深褐色的瞳孔无神空荡,像是一场大病突如其来将她击垮,神情更是淡漠的要命。

宋怀被她的模样吓到,下意识松开手。

阳台上的雪还没停,洋洋洒洒越下越大,地面已经被雪覆盖,只留下路灯下的那块范围被灯光映照亮,是昏黄的灯光。

电线上的雪细细一条,风一吹便往下落。

陆屿垂头含烟,打火机点燃那一刻,余光里闯进一人。

满天飞雪里,少女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缩短,又蛰伏在她的脚下,最后模糊消失在雪里。

最后,她扑倒在雪地里。

作者有话说:

七七:今天是刀女鹅的一天呜呜呜。

第24章

我留在这里吧。

好冷。

林星晚跌倒时只觉得熟悉的痛感袭来。

四肢百骸, 每一根筋条都在蔓延着疼痛,甚至她的指尖都在疼,疼得她心脏几乎都要皱缩在一起。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

冰冷又快速的融化成一滴浊水, 沿着她的脸颊下滑, 紧接着第二片, 第三片。

她闭上眼睛,分不清是眼角滑落的, 还是雪花融化的。

心底涌上来的绝望近乎要将她埋没。

脑海中不断闪现刚才看见的照片, 林星晚这才有些明白, 为什么最近张爱清回来的越来越晚, 为什么赵彤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更为什么她会因为赵彤欺负她,反而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所以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周遭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 那些恶毒难听的话语从远方传来,愈来愈近,愈发靠近, 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她蜷缩起身体,任凭思绪飘荡至空白地带。

忽的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

那只手指尖温热, 仿佛带着热传递给她。

“林星晚。”

“醒醒。”

很远地地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清冷又熟悉的强调。

可真的太累了。

累到不想睁开眼睛,就想这样无声无息地被雪覆盖淹没, 再也不用担心明天起床就要面对的一切。

卷密浓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两下, 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陆屿眉头紧紧蹙起。

他看了眼宋怀, 起身将羽绒服脱下来递过去,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抬起她的头, 胳膊穿过她的脖颈,下肢,而后将林星晚横抱起来。

黑眸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都散着寒气,明明他跑下来没用多少时间。

陆屿掀起眼皮看向宋怀。

宋怀立刻将羽绒服搭在林星晚的身上。

少年抱着人大步朝马路走去。

初雪夜晚,主路上车流缓动,远光灯和近光灯更迭交替,光柱里雪花飞舞,整个城市渐渐被银装素裹住,光怪陆离的灯牌和初雪交相辉映,增添了初冬的气氛。

可林星晚置身于黑暗中。

只觉得周身不那么冷了。

似乎有一只手托起她,贴近耳畔的地方有沉稳的呼吸声和怦怦跳动的心跳声。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贴近些。

可四肢好像被冰封起来,眼皮困倦地起不来。

也不想醒。

路边出租车拦下后,陆屿慢慢将人放进去,“去401医院。”

似乎是睡了很长的时间。

林星晚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旁边椅子上撑着手的少年。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旁边。

陆屿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像一个漂亮的洋瓷娃娃。

他长吸一口气,反扣手机,微微俯身过去,嗓音沙哑低沉,“醒了。”

林星晚眨了下眼。

泪水从眼角滑落。

目光看向旁边的门,隔门玻璃上依旧没有熟悉的脸庞,她轻轻喘了口气,抬起手,手背上还挂着盐水。

“你妈妈在赶来的路上。”陆屿开口说道。

“能帮我把手机拿来么。”

陆屿顿了下,拿起她的手机递过去。

她打开微信,徐袅袅的微信消息,还有其他聊天软件上的信息,都是在旁敲侧击地问她,贴吧和空间里流传的视频是不是她妈妈。

林星晚紧紧咬着唇。

指腹一下一下滑动着屏幕,贴吧里的帖子铺天盖地涌出,就像是一场休眠结束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喷涌而来的火山将她所有灼烧,淹没。

【难怪LXW能勾搭上太子爷!】

【这不就是陪酒女的下一代传承么??】

【咱就说LXW和她妈不会被同一个金主包养了吧,这金主牛逼啊!】

【看她平时牛x的样子,还以为还是好学生呢!】

诸如此类的帖子一条条显示在贴吧内,甚至更多的关于她的事情都在被扒出来。

就连她课间操因为亲戚来访肚子疼请假,这件事都被拿出来说事。

说她矫情造作。

说她恶心下贱。

似乎汉字里能表达的讨厌的词语都用在她这里。

窗外的雪还在不停的下,陆屿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扯开,夜空中,说好的细细雪花化为鹅毛大雪,将地面彻底覆盖住。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所有的肮脏都在这一刻被白色掩盖住,世界很干净,很安静。

砰——

病房门被人推开,重重撞到墙面上,发出咚得声响。

张爱清惨白着一张脸冲进来,手里还拎着高跟鞋,她的袜子都被打湿,白色的袜底沾染污垢,一片乌黑。

看见林星晚醒来,她重重喘了口气,扶着墙走到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有力气看向林星晚。

“怎么就摔倒了?”

“还昏迷不醒。”她说的话急切又责怪,这才想起来拢一拢头发,余光里闯入一个少年。

他穿着黑色半高领针织衫,单手抄在裤兜里,站在窗边回眸望向她。

漆黑的眼眸清冷淡漠。

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这是张爱清的第一想法。

陆屿转过身来捞起外套跟张爱清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林星晚的同学,医生喊您去一趟。”

张爱清看了眼林星晚,点点头起身走出病房。

“林星晚,那些话其实没什么。”他转身看向她。

林星晚点点头。

“更没必要放在心上,”陆屿穿上外套,在门口顿住脚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世界上能让你下定决定的事不多,支撑你的人也不多,别太过纠结世人眼光,那会让你下地狱的。”

他走到她面前,俯身抬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薄唇轻轻勾起,黑眸里却是难得的认真,“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好,相反,你是一道光。”

“每个人的定位点不同,世界看待她的眼光也不同,你不必跟那些事过多纠缠,专注你想做的。”

说罢他离开病房。

张爱清回来的时候,林星晚已经下床。

她穿着粉色病号服,赤脚站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看着地面上刚被清扫出来的小路再次被大雪一点点覆盖住。

看着外面那颗被厚雪压弯枝头的小树。

单薄颓丧的背影让张爱清鼻尖一酸,她捂住嘴退出病房,慢慢坐在长廊椅上,手指紧紧攥住扶手。

中度抑郁症。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得这个病。

医生说出检查报告时,她愣怔住,脑海中过了一圈也没想起什么大事情,只是认为不可能。

张爱清搓了把脸,起身走进病房,故作轻松地喊她,“晚晚,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她捞起旁边校服外套,走过去披在林星晚肩头,柔声询问道:“今天是不是复习的时候太累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星晚问道。

她的声音平淡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张爱清蹙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妈,你和赵彤爸爸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转头看向张爱清。

这话一出,张爱清脸色彻底变了,她嗫嚅道,“前不久的事,但是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所以你为了讨好赵彤打了我一巴掌,”林星晚低笑起来,“所以你被喊到学校时,是真的知道她在欺负我,但是你不能袒护我,因为你要讨好他们父女俩。”

少女脸上挂着一丝笑,薄唇毫无血色,她眼神悲伤难过,“所以你知道我被欺凌,但是你选择视而不见。”

“还要怪我思想有问题。”

“妈,真的是我的思想和行为有问题吗?”林星晚指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戳着,可那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

长久以来的坚持彻底崩塌。

什么再等一年,就可以远离荣海。

什么狗屁只要她坚强乐观面对一切,她们就不会再敢欺负她。

明明她已经在拼命逃离,可是她的妈妈,只需要伸出手轻轻一拽,便能将她的羽翼折断,粉碎,让她困在这里。

这算什么。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啊。

林星晚捂住脸低声笑起来,她踉跄着跪倒在地上,看着面前那双尖头高跟鞋,她慢慢放下手,仰起头,“妈,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赵彤,她把我的衣服扒掉,”她一字一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泼脏水,拍照。”

“你知道她说陪人睡觉,”那些曾经难以启齿地话语发疯般从她口腔中窜出,“我说下贱,是□□女,靠□□赚钱,说你也是。”

头颅的重量让她支撑不住,她再次垂下眼眸,乌黑的长发遮挡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听到这话,张爱清倒吸一口气。

她蹲下扶住林星晚的肩膀,哽咽道:“对不起女儿,是妈妈的错,真的,妈妈没有意识到这些。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就是女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很正常的。”

呵。

正常么。

“晚晚,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张爱清将她扶起来,慌张地给她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跟她说话,“等回家,妈妈给你做夜宵,陪你复习卷子,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林星晚任凭她摆布,任凭她将自己带出医院,塞进车里,就像一个提线布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今夜雪太厚,主路上的车都开的缓慢。

张爱清的车像一只蜗牛,缓慢地几乎要停在路上,可她固执地不肯熄火,直到凌晨才到悦揽华庭。

黎明的光照进来。

林星晚打开车门径直走下车。

她慢慢爬上楼梯,开门,进卧室,关门落锁。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她才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

积雪太厚了。

陆屿推开门时,发现外面小石子路已经被雪掩盖住,小黑还在雪地里打滚,他抬脚踹了一脚,将它赶到内门里。

别墅区的路物业很早便清扫干净了。

他背着单肩包慢悠悠地往前面走,围墙边的竹叶被雪压弯,他能够刚好看见旁边的楼房。

单元门处时不时有人出来,可却没有看见林星晚的身影。

陆屿顿住,眉头渐渐蹙起。

下一秒,他快步朝外走去,往日这个时间点林星晚肯定站在公交站牌前等公交,可现在,那里除了上班的,没有她。

他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拨打过去。

铃声响,可没人接听。

眼前公交车停站,他抬脚迈上去,继续拨打电话,长时间的滴滴声下没人接。

下一站到站,他转身下车。

主路上清扫的雪已经大部分干净,他沿着人行道快步往前走着。

直到走到楼下。

张爱清站在门口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熬了一晚上的脸疲惫难掩,手里的电话再次响起,她接通,“宋老师,星晚今天不舒服,可能晚点去考试,您看可以吗?”

忽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匆匆挂断电话小跑去开门。

门外少年穿着黑色羽绒服外套,立起的毛绒领子将他的面容显得越发清冷矜贵,唯独那双眼眸跟外面的天气一般冷。

张爱清愣怔下才反应过来是医院碰到的同学,忙侧身让开路,“同学你好,星晚……”

“抱歉打扰,”陆屿淡淡开口,“林星晚去学校了吗?”

“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张爱清叹了口气,抱着胳膊有些无奈,“我们家钥匙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在哪里,这会儿正准备打电话给开锁公司。”

陆屿薄唇微抿。

他将鞋底的积雪蹭干净,这才迈进来,径直走到次卧门口。

“林星晚。”少年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

他半蹲在门口,食指扣起敲敲门。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她把自己关进去多久了?”他转身问道。

张爱清忙说:“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了。”

陆屿点点头,站起身,退后两步,而后猛冲过去一脚踹到门上。

张爱清吓得捂住嘴。

嘭。

又是一脚。

木质门被愣生生踹开。

不等她说话,陆屿喘了口气,往前走去,向来清冷散漫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损坏的门我来赔。”

房间内一片黑暗。

遮光窗帘将所有的光阻挡在窗外,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地上是散落的试卷和书本,他不小心踢到一本,书本摩擦地板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格外清晰。

陆屿越过书,跨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日光争先恐后涌入房间内,细小粉末在光中飞舞,形成一道道光柱。

床上厚重被子鼓起一团。

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出声喊她,“林星晚。”

那团被子没有任何反应。

陆屿眉头一压,探身伸手一拽,被子从少女身上滑落,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上面压着层层叠叠地褶皱,毛衣另一边被压在外面,散落的乌发像枯草般散开,她抱着胳膊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浑身颤抖。

陆屿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紧。

忽的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站在门口的张爱清慌忙退到客厅去接电话,然后小跑过来满脸着急地拜托陆屿,“同学,我已经喊了120来,能不能等会儿拜托你帮把她送到医院去,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

少年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防盗外门被关上。

整个家里一片安静,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陆屿半跪在床边,搓了搓手,让自己手指不那么发凉,这才慢慢探手去整理少女的头发。

她的发质细软,跟她的面容一般,温柔可爱。

可偏偏性格要强的很。

露出的脸庞苍白,眼睛紧闭,单薄眼皮上的极细青色血管随着眼皮的抬起而消失不见,露出一双深褐色瞳孔。

那双眼睛无光空洞,像是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没光的存在。

“林星晚,就这点事就把你压垮了么。”陆屿低声开口。

他慢慢帮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整理好那些头发,看着那张精致又毫无人气的面容在他面前展现。

“你的梦想呢。”

“不是说,想离开荣海么。”

蜷缩在床上的少女指尖动了动,那双眼眸终于有了丝丝聚焦,落在他的唇上。

陆屿垂眸看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却又带着柔,是矛盾的语气,哄人的语气,“所以,别被眼前这点事打倒,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离开这座城市,去见你心中的梦和人生。”

“别因为这些人而耽误你的人生,试错成本太高,他们不值得。”

“陆屿……”林星晚开口喊他。

长时间没说话,她的嗓音低沉沙哑,嘴唇因为干涸闷热而裂开流血。

她轻轻蹙起眉头,杏眸里是满满的委屈和不解,“我不明白。”

“我妈是不是不想我好。

她是不是也想我像她一样,永远待在荣海这座小城里,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切。”

陆屿笑了下。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巴掌大的脸蛋儿上哪里还有点肉,陆屿松开手,翻过手指刮了下刚才蹭过的地方,有一团红。

他放柔声音,“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所有的问题也都需要去面对。”

少年眉眼清冷,可这一刻跟她距离很近,“林星晚,未来的路很长,你不能在这里跌倒就撒娇不想起来了。”

林星晚被他逗笑。

她微微抬头,预备坐起来。

下一秒,少年的掌心落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毛衣拉好,而后作为支撑点,将她扶了起来。

她屈起膝盖,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不去考试么。”她记得今天是考试的日子。

陆屿轻笑,“到难为你记得考试。”

“我不想考了。”林星晚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轻声说,“没意思。”

陆屿起身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依旧半蹲在床边,微微仰头看她,“当初的狠劲儿呢?”

林星晚咬了下唇,没说话。

她昨天晚上关闭手机,把自己笼在被子里,觉得这样很好,不去想任何事情,安静地待着。

直到有人掀开她的被子。

那一瞬间,哪怕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光。

“陆屿,就这样吧,”她垂下眼,慢吞吞地说,“我不能丢下我妈的。”

“就哪样?”

林星晚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很轻,仿佛一根羽毛飘落在地上,“我不走了,留在荣海。”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陆难得的温柔啊啊啊啊

第25章

我陪你。

半晌, 林星晚抬起头。

面前少年眼眸融了点点清冷,站起身温柔地看着她,“想不想去溜冰。”

跟刚才截然不同的话题。

甚至转移的特别突兀。

林星晚愣了下, 抬头冲他笑了笑, “谢谢你来看我。”

“我问你, ”陆屿半俯下身,指腹扣住她的下巴抬起, 她的脸庞倒映在少年漆黑眼眸中, 那样悲观的表情, “想不想去溜冰。”

他再问一次, 声音里夹杂着不耐。

不等她回答, 陆屿便松开她的下巴,大手改掐住她的胳膊往下拖拽, 林星晚不敌他的力量,被他拖拽下床。

赤脚暴露地板上,她蜷缩起脚趾, 依旧低头垂眸。

陆屿轻嗤,后退一步,“林星晚, 这点破事就值得让你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

“我真的,受够了同学们的眼光,还有他们的话,太难了, 陆屿。”林星晚抱住头, 慢慢蹲下, 小声说着, “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了。”

太累了。

疲惫似乎已经将她掏空了。

“那你就离开。”陆屿半倚着墙, 开口打断她的话,“管那么多别人死活,累不累。”

林星晚愣怔下。

她鲜少看见陆屿失去耐心的模样,更不是现在这般寡淡冰冷。

陆屿别开眼轻舒一口气,“考试你已经错过一场,如果你还想继续错过下一场,明天的全场,那你就继续这样耗费下去。”

他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停下脚步,侧头,“林星晚,如果你有听到人心的特意功能,你就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你这更痛苦更糟心的事情。”

不等她的回答,陆屿说完转身离开。

直到听到外门关上,林星晚缩了下肩膀,慢慢蹲下抱住膝盖,看着眼前被玻璃窗切割开的阳光。

一片片光四分五裂开。

可每一片都在努力地散发属于它的光芒,耀眼万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大腿上的酥麻感沿袭到腰部才回神,手撑在床边起身又跌坐在床边上,她缓了会儿,慢慢起身往外走去。

升三考试第一场刚考完,有同学便发现昨天晚上爆贴吧的那个帖子不见了。

甚至整个贴吧都被封了。

宋怀从厕所出来,还没来得及往教师走就听见这事,立马小跑冲到陆屿面前,看了眼四周低声问道:“屿哥,是不是你干的?”

陆屿推开他的脸,“什么东西。”

“就贴吧啊。”宋怀丝毫不介意他的嫌弃,更是一个劲儿往上凑,“我可是觉得你对林星晚不一样啊。”

听到这话,陆屿终于掀起眼皮望向她。

后者满脸八卦。

“是警察。”

宋怀:“?”

他愣怔两下,反应过来,俯身差点趴在陆屿身上,“哥哥哥,你报警了?”

少年刚到教室,身边的东西还没收拾好,他捞出来几支笔和签到笔,起身往外走,嗓音清冷淡漠,周身似乎裹着一层低气压,“我举报的。”

那帖子他在出林星晚家门后看的,从坐上出租车那一刻开始,到到达学校门口结束。

翻到最有一条回复后,他长长输出一口气。

而后,他站在门口,点击“举报。”转而直接在网上报警。

果然不用几分钟便接到了网警电话,核实了解情况五分钟,等他挂断电话再点进去那个帖子时,已经不存在,甚至贴吧因为违规现象而封吧。

具体封贴吧几天不知道,他也不想管。

下午的考试要换班考试,陆屿从小超市出来,半倚在门口的横栏上,垂眸含烟,指节掐着烟,第二口还没递到嘴里,便看见从公交车站点下来一人。

她依旧穿着那天的白色羽绒服,毛绒绒的领子将巴掌大的脸半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

细软的乌发有些乱糟糟地散在脸庞,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陆屿直起身,掐灭烟走过去。

林星晚从下车那一刻起便觉得冷,似乎裹紧羽绒服都抵挡不住今天的寒冷,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前走。

忽的一双黑色运动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仰头看去。

陆屿微微歪头,漆黑清冷的眼眸望着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烟草味,“舍得来了。”

“嗯。”她极低的应了声。

陆屿微微眯起眼眸,走到她旁边,“下午好好考,什么也不用想。”

“好。”她又应下。

有点提线木偶那味儿,陆屿侧头看她,感觉自己在拎着个鸵鸟。

他轻嗤,“你倒是应得快。”

他忽的想起来似乎从来没见过林星晚炸毛的时候,她好像一直在忍耐,忍耐,委屈自己,然后说服自己,像极了自己诓骗自己的小傻子。

小超市周围人不少,陆屿的脸又难免不吸引人,两人并排走,自然其余人便看到林星晚。

她越发把头埋下,耳边似乎出现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可等她仔细辨认时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宋怀买了杯冷咖啡出来时便看见陆屿身旁的人。

他刚张开嘴预备喊,下一秒便撞上陆屿的目光,冷冷的警告。

他默默闭上嘴巴。

由于上午没来考试,林星晚不知道自己下场考试在哪里,她想要去看看自己的考场位置,手腕被人拽住。

“高二一班,7号。”少年清冷的嗓音响起。

他替她记下了。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少年抄着手走在她身边,目光清冷,神情淡漠,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明明他就站在她这个暴风眼周围。

八卦的目光聚焦在这里,议论声音此起彼伏。

她的手指在抖,可有似乎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林星晚侧头看向旁边的人。

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流畅清晰,高挺的鼻梁。

她走到教室门口停下。

陆屿也停住。

“进去吧。”他说道。

林星晚点点头,走到讲台中央时,她回眸望去,陆屿抄着手依旧站在门口,见她望过来,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她进去。

她回过头继续往里走。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三分之二的人,说来奇怪,看见她进来很多人都没有反应,甚至都在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复习资料。

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她一眼,很快便再度低下头。

那些眼神很正常,就想看待一个同学路过,仅此而已。

等林星晚找到位置坐下,她才反应过来,这是高学分考场,坐在这里的都是学校里的排名前几的。

像她一样很少逛贴吧,www.youxs.org。

要不是许袅袅,估计她都不会特意去翻看贴吧。

她的心稍稍放松下,再度探身去看向门口,可惜距太远,她什么也没看见。

走廊里,陆屿倚着墙等了会儿。

他把手伸进裤兜里去摩挲烟盒,坚硬棱角的盒子戳着他的指腹,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一遍遍的摩挲着,直到考场预备铃响起才起身离开。

下午主场是数学。

等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后,所有人都停下笔,考卷被老师排头收走。

林星晚起身走出教室。

门外陆屿站在那里,看见人出来,他看过来。

不少人认识陆屿,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他,看他在等谁,甚至有人站在走廊拐角处等着看。

见林星晚出来,他走上前,微微低头,“去滑冰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她。

声音里带着点轻松散漫,似乎还有一丝温柔。

林星晚点点头,“好。”

下一瞬,少年眉头稍扬,带了点欣慰的意思。

悦揽华庭的别墅区休闲娱乐设备打造的十分多元化,夏天的游泳池和冬天的滑冰场都是应季来布施的,甚至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性,周围增加了许多保护防撞围栏。

林星晚被带到滑冰场的时候委实震惊一下。

她没想过一个小区的差距能够这么大。

陆屿在旁边递过去一双滑冰鞋,“这双你穿应该合适。”

“你怎么……”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鞋码的,但是林星晚没问出,只是乖乖接过鞋坐下,看着上面的刀刃和长长的鞋带,她第一次玩,不太会绑鞋带。

面前少年半蹲下,将鞋带从她手中抽出,半低着头帮她绑鞋带。

修长指节扣住鞋带,交叉拉紧,依次从上往下勾住,一直重复到上面,到最上面的鞋面处手指停下,熟练的系上,而后他拽住她的胳膊扶她站起来。

林星晚只觉得重心不稳,她紧紧抓着护栏,咬着下唇看向陆屿。

陆屿被她这幅模样逗笑,轻笑两声,探身从外围凳子上拿出一套护具帮她戴上。

膝盖和肘部都被护具带好。

她都以为一切准备好了,可陆屿张开手臂朝她走近,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手指抠出围栏边,眼眸微微睁大。

少年贴近她,将手中的东西护在她的腰部往下,然后在她身前按下卡扣。

咔哒一声。

林星晚恍然回神。

她低头看向刚才发声的东西,是一个小乌龟屁垫。

“免得你摔的太疼。”头顶上响起陆屿的声音,隐着点点笑意。

而后,他朝她伸出手。

摊开的掌心纹路清晰,骨节分明修长,掌心偏右地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他问道:“敢不敢?”

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林星晚将手放心他的掌心中,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人紧紧握住。

少年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冰场中间滑去。

身体开始变得轻盈,耳边是微微吹起的冷风,似乎一切都变得恣意起来,她慢慢抬起眼打量周围。

四周环境转动着,变化着,随着她的滑动而转变着不同的视角。

林星晚的视线落在眼前。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始终看着她。

似乎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将她吸引住,然后带领她去往别的自由地方。

“害怕么?”

林星晚摇摇头。

“那接下来你自己来。”陆屿带着她回到围栏处,将她的手放在栏杆处,看着她抓紧才松开手退后两步。

他背着手恣意滑划着,修长笔直的双腿自由又灵活地在冰场内滑动,翩翩少年,恣意昂扬。

这边林星晚抓着围栏杆,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

明明感觉是可以走的,可偏偏冰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接趴在了冰上。

大腿和屁股被摔的很疼。

陆屿滑到她身边蹲下,笑着看她,“还好吗?”

“好。”她咬着唇挤出一个字,艰难地扶着栏杆爬起来。

陆屿敛去几分笑,双手垂在两侧,看着她刚爬起来又再次跌倒,许是太疼,脸色越发苍白,却依旧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喊一声疼。

林星晚摸索着发力点和着力点,慢慢的往前挪动。

一米,两米三米。

她能够扶着栏杆滑出去一段距离了。

心情慢慢放松开,她慢慢松开手往前滑了一步,下一瞬身体轻盈地飘了出去,微风拂过,带来点点凉意,可她却从来没感觉这样放松。

“陆屿。”她喊他。

“我在。”少年从她身侧滑过来,并肩与她同行。

“我好像可以了。”她架着双臂,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惊讶自己能够可以滑动点距离。

“很棒吧。”陆屿转头看她。

这一刹那,冰场四周的白炽灯亮起,旁边少女的眼眸被照亮,应着点点星光,轻柔明亮。

他抿了下唇,抬手扶住她的胳膊。

林星晚吓了一跳,脚下步子乱了,顿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忽的,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清冽的薄荷味混杂着淡淡烟草味吸入她的鼻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她愣怔住。

天旋地转间,她扑倒在地上。

可并不疼,而是意外的温暖。

陆屿紧紧抱着她跌倒在地上,他的手护着她的膝盖,胳膊桎梏住她的胳膊,一整个人都倒在他的身上,没有磕碰到一点地方。

她就这样被完完全全的保护住。

“林星晚。”头顶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

林星晚猛地抬起头。

陆屿眉头微挑,眼底带着点点纵容,“你还想趴多久?”

作者有话说:

救命,我真的好喜欢爹系男友,就是那种充满安全感的男友,就很美好啊啊啊~

第26章

白色连衣裙。

林星晚手忙脚乱爬起来, 又怕脚下刀刃会伤人,刚坐起来又直接倒在冰场。

陆屿坐起来看到她这幅蠢笨样子,禁不住笑起来。

下一秒, 他也仰躺在冰面上。

夜晚星空明亮, 有几颗星星眨眼闪耀, 他侧头看过去,嗓音低沉轻柔, “好点了么?”

林星晚转过脸去面对他, “好多了。”

只是一场滑冰, 却能够让她的心情好很多, 很神奇。

“网络信息的流传和遗忘是很快的, ”陆屿抬头枕着手臂望向夜空,清冷散漫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与其说关注让人崩溃,不如说遗忘更让人痛苦。”

“所以别害怕。”

“陆屿。”林星晚小声喊他。

“嗯?”他侧头看过来。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也……”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

她说话到一半没再继续下去, 陆屿轻嗤,起身坐起来,“起来吧, 冰太凉了。”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去。

这是今天第二次他朝她伸手,林星晚再度覆上手,温凉的掌心再度包裹住她的手,她轻轻抬眸, 心就像慢慢沉浸在一个温泉池中, 不热不凉的晃荡着。

那一瞬间, 她似乎忘记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两人滑到八点。

场外越发冷起来, 喘息间都是哈出来的白气, 林星晚搓了搓手,越发不爱动弹。

陆屿牵着她的手回到栏杆处,而后蹲下帮她拆开鞋带和护具。

夜晚寒风刺骨,她把手塞进外套兜里慢吞吞地在小路上走着,身后的影子随着路灯的后移慢慢与她的重叠分离。

身后脚步声若有若无。

路过竹林处,林星晚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不用跟着我了,快到了。”

“走吧,送你回家。”陆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垂眸拢手,想要点燃烟头,忽的见她看过来,手中打火机顿了下,又松开。

细烟被他拿下来夹在指间。

瞧着转过头来被冻的红通通的鼻尖,陆屿舌尖抵住脸颊,轻笑。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直到林星晚小区楼下,陆屿才停下脚步,她挥挥手跟他说再见,然后爬上了楼。

见她消失在楼道里,陆屿才含上烟,重新点燃。

白雾缭绕盘旋,少年微微眯起眼眸,仰起头,看向顶楼的灯被点亮,喉结轻轻滑动下,他低下头转身往回走。

一根烟抽完,陆屿也到家了。

他抬手拂了下电子锁。

没反应。

陆屿啧了声,又拂了下电子显示屏,依旧没有反应。

看来是没电了。

他折回去往外走,而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宋怀正在网吧打游戏,裤兜里手机突然震动惊得他一个没留神撞枪口上被杀,他暗骂一句,掏出手机,看清上面来电显示后连忙摘下耳机。

“屿哥,咋了?”

陆屿抬手找招了辆出租车,“在哪儿?”

“网吧啊。”

“成,等着。”

宋怀看着被挂了的电话,眨眨眼,火速起身往旁边电竞房跑去,要了一个包间两台电脑,而后开了游戏界面等着陆屿。

大神带他飞,那岂不是今晚要飞升。

没用十分钟陆屿便推开门进来,扯开椅子坐下后,食指在鼠标上点了下,游戏界面关闭。

宋怀:“啥意思???”

只见少年双手操作界面,径直黑进一个后台系统,迅速搜寻定位到某个号,而后破解密码,登录注销。

所有操作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还在发愣的宋怀被他这波操作更是弄得愣怔,好半天才挠了挠头,问道:“哥,你这是注销了谁的号?”

还顺带给人家把里面的人都删了。

这黑操作叫一个阴险狡诈。

陆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登录游戏界面。

一看他登陆游戏界面,宋怀八卦也不问了,连忙坐到旁边椅子上,紧跟着登陆,等两人进入后,他才想起来,“哥,你这大晚上怎么没回家啊?”

陆屿冷哼,“密码锁没电了。”

“……”宋怀很努力的憋笑。

“对了,下周三就校庆了,到时候听说有好多成功人士来咱学校啊,”宋怀捡起一件护甲穿身上,随手搜房捞了两把子弹,“你说这规模得多大。”

陆屿没说话。

宋怀只听见耳机里一阵突突声,然后屏幕上显示:“KD击杀2人。”

他紧紧闭上嘴巴。

看来这位哥今晚心情不怎么美好。

林星晚回到家后刚预备掏出钥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张爱清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晚晚,你怎么才回来啊?”

“和同学聊错题了。”她扯了个谎,侧身进门脱去外套径直走进房间,张爱清跟在她后面轻声开口,“那个你们学校的校庆活动……”

林星晚翻开书本的手顿住,回眸望去。

张爱清冲她笑了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点妈妈绝对是为你好,你也知道这次校庆听说有很多名人来,如果你能被他们看中,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有所帮助,而且……”

“妈。”林星晚打断她的话。

“我不想参加什么校庆。”学小提琴不是她的本意,现在就连是否要参加校庆都不能做主。

张爱清见她这幅坚决的模样顿时有些急,走进来站在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语气又急又柔,“晚晚,妈妈知道你现在很难很累,但是你相信我,只要挨过这几年,以后未来的生活都是无忧无虑的。”

轰炸式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林星晚只觉得一阵耳鸣。

“妈,我不想。”她坚定地看着张爱清说道。

见她这幅模样,张爱清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松开手抱着手臂后退两步,转身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眼神考究,“星晚,你和妈妈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星晚慢慢蹙起眉头,“妈,你到底和赵彤爸爸还有没有在一起。”

听到她这么问,张爱清直接摔门而去。

林星晚屈膝坐在椅子上,看着课本上的字母发呆。

从她回来那一刻起,张爱清没有关心她缺考怎么办,反而是先来问她是否能参加校庆。

勾在脚上的拖鞋忽然落在地上,发出吧嗒声响。

林星晚回神,她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控制自己不去看手机,只是想专注盯住课本上的话。

可是好难。

就连她最后闭上眼睛入睡时都是那些字眼。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的考试可想而知,浑浑噩噩的做完,心里也没更好的把握,她拿着笔袋走出考场,明明应该是一种放松的状态,可她的心却紧紧缩在一起。

考试结束,意味着放寒假了。

这是高中生涯中最后一次长假期,回去的时候班里前几名已经在商量组团参加冬令营,做最后的三大主门的突击准备。

林星晚坐在位置上等待放学,听着他们讨论,她扣着拇指指甲,面无表情的。

徐袅袅回来的时候见她这么失神,轻声安慰道:“星晚,你是好学生,无论在哪个班级都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的。”

林星晚回神笑了下,“嗯。”

“那你周三那个校庆活动参加吗?”徐袅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她。

林星晚没有说话。

徐袅袅忽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抿了下唇,看了眼周围小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的贴吧虽然轰动,但是大家都在准备复习,所以知道的人算是少数,而且后来贴吧就被封了。”

贴吧被封了。

林星晚猛地转头望向她,“被封了?”

“对啊,你没来的那天上午考试之前,学校特别在广播站说了,以后贴吧会等到学校风气正了以后再开的,感觉好像是有人给你说话了。”她说的很小声,神情却是激动的。

有人给她说话。

这是林星晚没有想到的。

是张爱清找老宋了么,还是谁,一时间她的脑中犹如被人猛灌了一堆浆糊,乱的很,却莫名有些轻松。

正说着老宋走进来,强调了几个注意事项后,便宣布了放学。

等同学都快走光后,林星晚背着书包走上讲台,宋吉鑫推了推眼镜看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老师帮忙?”

不等她说,宋吉鑫叹了口气,“你不要难过自己缺考,这不是高考,也定义不了你的人生,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明白吗?”

“老师,我想报名参加校庆,”林星晚紧紧攥着衣角,尾音里带着一丝颤,“不知道现在来不来得及?”

宋吉鑫愣了下,继而笑开,“当然,本来你也是受邀参加的!”

夕阳落下,夜幕开始缓缓降临,蓝色窗帘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随着窗缝慢慢晃动着,教室走廊外人来人往,她第一次觉得好像冬天没有那么难捱。

周三一早,林星晚便被张爱清送到大礼堂后台做准备。

她这两天练习的是最基础不容易出错的一首古典曲,为此张爱清还特意给她买了一条白色拖地裙。

后台的人行色匆匆,台前高昂欢快的歌曲,一首首轮转变幻,林星晚坐在旁边化妆台任凭化妆老师帮她上妆,那一瞬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大音箱中。

音箱被外放,里面嘈杂乱成一摊。

“林同学,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化妆老师给她简单描眉后不由地感叹道。

她只是简单的给她铺了一层底妆,淡淡的一层妆便将她的气质彻底衬托起来,尤其是那双眼眸,清冷又明媚,一种不矫作的气质。

林星晚握着手机小声道谢。

刚才她发了消息给陆屿,希望他能来观看她的表演。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人来观看自己的演出。

可距离她发送消息后,手机始终没有动静。

“下面有请林星晚同学为我们带来经典小提琴曲《梁祝》!”主持人在前面播报着。

林星晚被工作人员推搡到红色幕布后面,下一秒那人抬手轻轻一推,她便出现在舞台上。

台下乌泱泱的人群。

看见她出来,所有人鼓掌欢迎。

她看着台下前排校领导熟悉的目光,还有后面落座的同学,那些好奇又惊讶的眼神,交头接耳的动作。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地将小提琴架起,摆好动作,而后看向一旁。

调音老师把音量慢慢往上推,她面前话筒响起一声小小杂音。

忽的旁边幕布帘一角掀开,一人从里面站出来,少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左手抄在裤兜里,静静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小陆这种行为十分不可取啊!别看,会学坏!

今晚大概率还有一更哦~

第27章

不是你的错,不用愧疚。

婉转悠扬的曲调从话筒中传出。

少女身穿白色连衣裙, 聚光灯笼罩在她身上,发丝都闪着光,她低头垂眸, 轻轻晃动着身体来演奏。

陆屿瞥了眼台下的人, 黑暗中的人们抬眸欣赏她的演奏, 惊艳神情流露表情。

台上少女认真地拉着琴弦,没有去看台下, 也没有到关注幕布这边,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专注地拉琴, 神情恬静清冷, 宛如谪仙。

一曲结束,她收好小提琴弯腰感谢。

转身回眸时, 林星晚看见陆屿站在那里,见她望过来,少年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嘴角微微勾起。

她顿了下,抿着唇看他轻笑。

回到幕后,林星晚快步走到陆屿面前, 就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琴包。

那琴包做工精致,顶端有着黑金线刺绣,看起来价格不菲。

见她回来,陆屿抬手递过去。

林星晚没接, 仰起头看他。

“拿着。”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漆黑眼眸瞥了眼她的琴包, 声音散漫低沉, “路过琴行, 觉得这个不错。”

“可是我有自己的琴。”林星晚晃了晃手里的小提琴,也笑着看他。

陆屿啧了声,收回手,“成,那这把放这儿吧。”

身后宋怀在喊他,他转手把琴包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陆屿!”林星晚想要喊住他,可人已经推开门出去,只留下她和那两把琴。

后台人这会儿已经走的差不多,没多少人关注角落里发生的事,林星晚只好左右手拎着两个琴包往回走去。

们还没推开事,徐袅袅从后面跑出来,见她拿着两个琴包想要去帮她的忙。忽的听见后面传来赵彤的声音,“不愧是学霸啊,小提琴演奏家都背两把琴呀。”

说着她走到林星晚旁边,弯腰直接拽走她左手的琴包。

那把是陆屿刚送的。

林星晚冷冷地看着她,“还给我。”

“还什么呀?”赵彤慢条斯理地打开琴包,将小提琴拿出来把玩,而后冲着她笑,“张阿姨不说了么,让你教教我小提琴怎么拉。”

她说着把琴架在脖颈处,微微歪头,而后拉弓放上琴弦,学着刚才林星晚在台上的动作,胡乱地拉下琴弦。

尖锐的音调从她手中传出。

赵彤被声音吵得皱了下眉,可依旧笑盈盈地望着林星晚,“你说是吧,我看你今天表演不错,要不要以后教教我啊。”

“哦对了,”她放下琴,胳膊肘倚在琴身上,撅起嘴满脸无辜,“你不知道你妈对我有多好啊,每天晚上都给我做夜宵。”

林星晚掀起眼皮望向她。

垂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她往前一步,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还给我。”

见她这幅样子,赵彤睁大眼睛啧啧两声,“怎么还着急了呢,这么不愿意教人啊。”

“这琴挺好的,不然就送我?”她说着拿起琴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扯住琴弦往外扯,力道大到近乎要将琴弦扯断的架势。

林星晚咬住下唇,大跨步上前,抬手按住她的手,狠狠往后一扯。

赵彤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夺去小提琴,愣怔几秒后再度想要伸手去夺,可刚伸出去的手直接被林星晚打掉。

用力之大,林星晚自己都感觉到掌心的疼。

“林星晚,你敢打我!”赵彤说着上前扯住她的头发往下拽,另一边直接抄起旁边的小提琴就要往她头上砸。

林星晚面容清冷,反手将她的头发扯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用力。

窒息感瞬间袭来,赵彤脸色开始变红,然后张大嘴巴呼吸不畅,她拼命拍打林星晚的手,眼角渗出泪水。

林星晚没有松手,看着她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应该很好欺负吧?”她瞥了眼被赵彤丢下的小提琴,琴弦彻底崩断,卷曲的白色细线凌乱地搭在琴身上,旁边的一角被磕碎掉一小块。

从这把琴到她手里,她还没好好看一眼,就被糟蹋成这幅样子。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悲愤难过。

林星晚甚至想要再使点劲,这样一了百了。

她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赵彤,跟我道歉。”林星晚蹙着眉,精致的面容在这一刻冷漠又狠戾,眉宇间的神情与那晚少年狠厉模样有几分相似。

因为缺氧,赵彤的脸慢慢变成猪肝色,甚至翻起了白眼,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恐惧又可怜,眼角流下的泪滴在林星晚手背上。

轻轻的,又温热的。

LJ

“对、不起……”她费力开口,音调被空气夹断,显得越发可怜。

林星晚晃了下神,松开手。

下一瞬赵彤跌倒在地上,捂住脖子拼命咳嗽,一边咳嗽一边仰头看她。

“你等着。”被掐过脖子后,她的声音嘶哑难听。

林星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等着。”

“我要告诉我爸和你妈!”赵彤嘶哑的声音开始歇斯里地,她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踉跄着拉开门往外跑去。

推拉门被打开再关上,林星晚松开紧握的拳手,指尖微微发颤。

她转身看向旁边徐袅袅,后者抱着手机脸色苍白,嘴唇一个劲儿发抖,看见她望过来时身子轻轻一抖,下一瞬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星晚缓缓眨了下眼,弯腰捡起,递过去。

“星晚,我我我我,”徐袅袅接过手机解开屏幕,朝她递过去,“我录视频了……”

相册视频被点开,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被记录下来。

在这段小视频里,林星晚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她满脸淡漠地掐着赵彤,清冷冷血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

这样陌生的她,从来没见过。

她看向徐袅袅,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害怕,林星晚慢慢松开手,神情回复如常,“能不能麻烦你传一份这个视频给我。”

徐袅袅连忙点头,“我这就给你传。”

不用一分钟,她的手机收到提示音。

林星晚礼貌道谢,蹲下身收拾好小提琴,连同断掉的弦一并收入琴包中,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抱着两把小提琴,林星晚不想挤公交车,她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回到悦揽华庭。

初冬的庭院一片萧条,枯枝乱叶在树干上挂着,物业人员还在进行修剪,大片枯枝被剪下来扔在地上,重型车碾压过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她付钱推门下车。

打开家门时,张爱清的鞋托胡乱丢在一旁,旁边鞋架上的高跟鞋掉了一只下来,另一边的衣架挂满衣服。

林星晚换好鞋将所有东西归置整齐,然后包着小提琴回到房间。

她小心翼翼打开琴包将陆屿送她的那把拿出来,上面琴弦损坏的太严重了,一连崩断三根,看出来是个把好琴。

只是可惜了。

外面阳光忽的冲破云层照射下来,林星晚扭头看向窗外,忽的想到什么,她掏出手机编辑消息发送出去。

网吧。

少年戴着耳机慵懒随意地倚着座椅,界面随着鼠标飞快变幻画面,系统提示接连三杀爆头。

而这边的两个人已经进入毒圈。

游戏界面里的人物趴在地上随意地切换着武器,与少年清冷的面容不相谋和。

忽的旁边手机屏幕亮起。

他瞥了眼,抬手解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过去。

黑眸顿了下,而后慢慢眯起。

陆屿直起腰,掀起眼眸扫向屏幕,而后飞快操作游戏人物往毒圈里走,这一改刚才的躺平伏地魔模式看得宋怀有些懵逼。

“屿哥,怎么了?”他扭头看向陆屿。

陆屿淡淡开口,“有点事。”

“这么着急吗?”宋怀被他这波操作搞得也坐不住,扭了扭屁股也想站起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界面里,DK已经击杀3人,右上角剩余人数只剩下3个。

还有一个。

宋怀激动了,“哥,今晚要吃鸡了!”

坐在一旁的少年没有出声,反而飞速在毒圈内跑起来,忽的子弹声从耳机中传来,他飞快操作。

下一秒,屏幕卡顿。

【大吉大利。】

陆屿起身推开座椅,捞起外套往外走去。

身后宋怀仰着头看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眨了眨眼,只觉得今天陆屿有些反常。

平时没见得什么事能让他速战速决做事。

少年推开网吧门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爆珠被咬碎,白雾升起,他重新打开微信界面。

林星晚:【要不要一起滑冰。】

他又吸了口,脸颊微微凹陷,口中白烟慢慢飘散,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几个字母。

【成,等我。】

说着他滴了辆车。

等车来时,那根细烟也刚好结束,他将烟头按灭在石英石里,开门弯腰上车。

收到陆屿的微信后,林星晚快速换好衣服,然后去别墅区门口等着。

陆屿还没到门口便看见少女穿着粉色羽绒服站在门口。

冷风扫过她的头发,她抬手挽到耳后,转头朝这边看来,杏眸清冷明媚,这一眼仿佛一汪冷泉。

一滴水叮咚落下。

陆屿轻啧一声,推门下车。

林星晚见他回来,往前走了两步,从手里拿出一包热牛奶递过去,“热的,暖暖吧。”

陆屿接下塞进兜里,狭长眼眸瞥了她一眼,勾起唇,“怎么想滑冰了。”

“就想滑了。”她低下头将下巴藏进羽绒服领口,声音轻轻。

少年刷脸进入小区,抄着手慢慢往前走。

林星晚跟在他身后。

直到看见滑冰场她才抿了下唇,轻声开口,“我今天……”

“嗯?”陆屿转身看向她,手里拎着她之前穿的那双冰鞋。

“你送我的琴被弄坏了。”林星晚咬住唇,声音越发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陆屿顿了下,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将鞋子放在她面前,撑着膝盖仰头看她,“你弄坏的?”

林星晚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少年直起身,熟练地换好鞋,打开围栏门散漫地滑进冰场,转身望向她的时候,清冷嗓音响起,“林星晚,不是你的错,犯不着愧疚道歉。”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的小天使们呢~~

第28章

你要不要靠一会儿。

初冬难得没有风, 可滑起来的时候被动带起的冷气有些挂耳朵,林星晚还不太熟练,站在一旁张开双臂, 像一只笨拙的粉企鹅。

初踩冰面, 踉踉跄跄。

陆屿已经滑了两圈, 见她还是那样小心翼翼,他停下来走到她面前, 勾着笑看她, “要不要试试往前滑。”

林星晚摇摇头。

上次试滑, 她摔倒在他身上。

所以这次林星晚说什么也不肯再随便滑行。

陆屿也没勉强她, 倒是陪着她在围栏周围转圈, 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她的动作,提示她注意安全。

林星晚忽然想起那天跑步, 他也是这么教她的。

暴雨淋身,少年也没见蹙一下眉头,依旧那般从容不变的模样。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的情绪失控。

她一直专注脚下, 丝毫没有发现跟在一旁的人没了踪影,等林星晚反应过来的时候,诺大的冰场只有她一人。

“陆屿?”林星晚扶住围栏, 喊人。

周遭没有人回应。

她再喊一声,依旧没人出现。

林星晚有些慌乱,站在原地没有动。

夕阳在冰面上撒下一层黄晕,夜晚的风也开始吹起, 她攥紧手指环顾四周, 柏树摇晃绿枝, 也不见有旁人的身影。

忽的一条黑影朝她奔来, 林星晚躲闪不及直接被扑倒在地上。

她刚想喊, 脸颊被温热的触感舔了下,兴奋的呼吸和支吾声在她面前响起。

林星晚抬手推开一些,触手却摸到柔然的毛,她愣怔下,睁开眼睛,发现是小黑。

小黑见她认出自己,更是兴奋地狂扭屁股,尾巴像个黑色螺旋桨,快得都要转起来了。

“小黑,你怎么在这儿?”她抱住小黑的大狗头摸了摸,微微抬起头看向前面,陆屿单手缠着牵引绳,半倚在围栏门口处看着他们。

见她望过来,扬了扬下巴,“听见他嚎。”

刚才他走近围栏的时候便听见不远处小黑在鬼叫,想着好久也没带它来玩便将他带了过来。

陆屿看着一人一狗在冰面上玩耍,少女眉眼温柔,带着点点笑意。

似乎好像这会儿的傍晚也没那么冷了。

期末考试后的第一个周末,林星晚接到宋吉鑫的电话。

电话里宋吉鑫叹了口气,宽慰她道:“老师知道你这个考试缺考是有原因的,但是目前教务处这边还是要求按照分数来划分班级。”

林星晚握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因用力指甲微微泛白,可声音却依旧平稳,“我知道了,老师。”

“但是你也别气馁,A班虽然不及S班的平均分数,但是教资力量是一样的,”宋吉鑫坐在办公室看着面前的考试成绩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和那边任课老师打好招呼,你也别难过,上课有什么问题就问,下课不懂得来我办公室我讲给你听。”

高二一年里,因为赵彤的事,宋吉鑫对林星晚的事情也算上心。

班级里的第一名长期被人欺负霸凌,这说出去简直就是个匪夷所思的事,再一个对他的职称评比也有影响。

电话那头林星晚抿了下干涸的嘴唇,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宋吉鑫点点头,“家长会你也放心,我会和你妈妈单独谈谈。”

“好。”

“对了,宋老师。”临挂电话前,林星晚开口喊住他。

宋吉鑫应了声。

她的手指送开杯子,看向昨天刚拿回来的冰鞋,杏眸浸了点暖意,“陆屿他,考的怎么样。”

没料到林星晚会关心别人的成绩,而且还是陆屿的,宋吉鑫顿了顿,目光扫到成绩单上的名字,对应看了眼,“他成绩可以,不用担心。”

“陆屿的成绩就是偏科,其它问题都不大,你们两个不相上下。”宋吉鑫指尖比着看了眼前面三大主科,眉头又再次蹙起。

“但是星晚,老师提醒一句,做事情要分清主次,比如你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学习,考上大学,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变化的,所以等到以后再去考虑应该考虑的事情。”

林星晚眨了下眼,有些不明所以,依旧应下。

挂断电话后,她起身走到鞋柜旁蹲下,看着摆放在上面的那双冰鞋。

那天晚上过后,她自己又去冰场滑了一圈,已经可以松开手慢慢往前推进了。

只不过最后依旧摔到在地上。

陆屿没有手把手教过她,但是却好像在不应意间教会她很多东西。

这人,活的怎么像个老干部,无欲无求的。

要不要问问他对分班什么看法。

正想着,手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林星晚掏出手机看见徐袅袅给她发消息。

徐袅袅:【星晚,我看见陆屿了。】

【在酒吧。】

【还有赵彤。】

三条对话框一条条显出出来,绿色的框条将短短几个字框住,林星晚读了两遍。

陆屿怎么可能和赵彤在一起玩。

她站起身又将消息读了一遍,徐袅袅发的简单明了。

等林星晚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穿好鞋子站在门口,只是穿着单薄的毛衣,走廊里的风穿过毛衣,在身上引起一层颤栗,后背被凉意侵占,冷得要命。

她捞起羽绒服往楼下走,然后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出租车靠边停下后,林星晚被酒吧二字刺痛眼眸,她低头垂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算陆屿真的和赵彤有什么事,也跟她无关吧。

做什么她跑来质问。

林星晚被脑海里蹦出的“质问”两个字吓到,脚步不由地后退一步,她转身往回走,想着干脆发消息算了,便拿起手机的找陆屿的微信。

对话框里的话删除又编辑,编辑又删除,最终是一片空白。

酒吧朋克风外门被人推开又关上,反反复复,有两个人站在门口抽烟,看见林星晚站在不远处朝她吹了声口哨。

朝她喊了句,“妹妹,进来一起玩啊!”

林星晚转身佯装过马路,然后躲在路边那棵大树后面。

忽的门被推开。

“陆屿,你慢点!”赵彤的声音传来,娇嗔带着点笑意,顺着风递到林星晚耳内。

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林星晚转头看去。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飞行服,指间猩红点点,另一只手抬手捂住后脖慢慢转着,神情清冷淡漠。

“陆屿,我送你回去吧。”赵彤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嘟着嘴,跟之前的狠辣模样截然相反,甚至更没有林星晚想到的那样讨厌陆屿。

相反的,他们一起在酒吧。

她转过头,垂眸低头找到嘀车软件。

酒吧门口少年侧身躲开赵彤的手,眼眸里的嫌弃丝毫不掩饰,他掏出手机想要看看时间,鬼使神差地却点开了微信。

指腹按下的联系人头像是那片海。

他今儿喝得有些多,眼尾发烫泛红,甚至觉得嗓子里都火辣辣的。

指腹点开聊天界面,赵彤踮起脚尖想要去看他给谁发消息,下一秒便被陆屿推开。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林星晚抬起头看马路上车来车往,静静地等着自己刚叫的车到来。

忽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呼吸一窒,直起腰紧紧贴着树干。

身后脚步声愈发往这里靠近,林星晚双手紧紧攥着手机,咬住下唇。

可偏偏那脚步声越靠越近,仿佛与她只有一树之隔。

林星晚心快要跳出来。

陆屿背靠着树停下,眉头稍稍扬起,再度翻开手机微信。

叮咚。

下一秒被她握在手中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陆屿慢慢掀起眼皮。

耳畔的叮咚铃声仿佛幻听般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好像在他身后。

他扶住粗糙的树干,回眸望去。

冷眸撞入一双清澈杏眸中,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脸,还有背后被点亮的霓虹灯牌。

这他妈多少有点玄幻。

陆屿直起身转了圈绕到林星晚面前,他有些晕,抬手撑住树干,粗糙的手感压在他的掌心,距离他手掌不过几公分的距离,是林星晚清冷的面容。

似乎是收到惊吓,她微微扬头看过来,薄唇半抿,下巴尖瘦精致。

“林星晚?”他低声喊她,被酒浸过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点点蛊惑。

林星晚嗯了声。

将她困在树前的少年听到她的回应,眉眼扬起,勾着一抹笑,朝她靠近。

酒气和清冽的薄荷味窜入鼻尖,林星晚咬住唇,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轻轻一推。

陆屿眉头一扬,垂眸瞧了眼抵在胸前的手指,纤细白皙,好像他再用点力气就能折断一般。

他顿住,没再靠近。

“你怎么在这儿。”他就这般保持着距离,问她。

林星晚眨了眨眼,“我路过。”

陆屿挑起眉,轻笑出声,“你路过这棵树还是路过这条路?”

“抱歉,我喝多了。”他不等她说完又开口说道,“找我有事?”

林星晚摇摇头,声音低柔,“我今天听老宋说,你的成绩和我不差上下。”那是不是能够分到一个班级。

她没把话说完,只是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陆屿沉思片刻,松开手,神情无所谓,“大概是吧。”

后面赵彤和宋怀几个人看见陆屿对着树说话,都以为他喝多了,连忙快走过来想要拉走他,可等看到他圈着的人时,皆是愣怔在原地。

宋怀睁大眼睛,恨不得能从两人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眉目,“靠,屿哥,你这是什么情况?”

陆屿盯着林星晚轻笑,“没情况。”

酒气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林星晚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熏醉了,头也有些晕沉。

“你叫车了没?”

林星晚点点头。

“成。”陆屿手摸进兜里想要掏烟盒,抬头瞥见少女白皙娇嫩的脸庞,他收回手,转身往路边走去。

林星晚跟在他后面一同走到路边。

车子刚好到达。

她拉开后车门示意陆屿先坐进去,结果陆屿没动,反而按住车门让她先进。

林星晚抿紧唇,弯腰钻进去。

下一刻少年抬腿弯腰坐到她旁边。

黑色轿车行驶在马路上,冬天天冷,车内大多开着暖风,风口上扬,对着两人吹的起劲。

不用一会儿,她的脸颊被吹得有些发烫。

林星晚扭头看向旁边。

少年手肘撑在车窗边,眉头紧蹙,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她看了会儿,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陆屿。”

陆屿抬眸看她。

“你要不要靠一会儿。”林星晚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第29章

今天是忌日。

悦揽华庭对于别墅区的住户服务意识十分专业到位。

出租车停靠在门口, 物业人员看清是陆屿后便立刻上来帮助林星晚将人搀扶进小区,甚至还推来轮椅推车想推着陆屿进去。

陆屿撑着太阳穴轻嗤,“我还没醉到这么离谱。”

林星晚站在一旁小心地拽着他的胳膊, 飞行服相比较她的羽绒服更加单薄, 稍稍用力便可以隔着布料感触到少年的臂膀肌肉, 用力时肌肉紧绷。

尤其是反手捏住她的手腕时。

她没敢松手,任凭他捏着自己手腕往前走去。

陆屿只觉得她的手腕太细, 仿佛自己稍微再用点力气就能掰断, 他改成拽, 半拽着林星晚往前走。

绕过竹林和喷泉池, 在旁边的6A座别墅停下, 陆屿松开她的手,推开白色栅栏门, 倚着门框回眸看向站在原地的林星晚,“站那儿做什么,进来。”

说完他抬腿往台阶迈去。

内门小黑听见动静已经叼着玩具在门口转圈圈, 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来。

陆屿手刚推开门,一条黑影就窜了出去,直奔林星晚而去。

不管几次, 林星晚总是会被小黑扑的跌坐在地上,然后怀里塞上他毛茸茸的狗头,似乎所有不愉快都被这种可爱生物挤掉,哪里还会不开心。

少年抄着手站在门口, 看着她坐在地上和狗玩。

半晌后, 他收回视线, 推开门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胃部的灼烧感来的凶猛, 每一口呼吸似乎都能让那份疼更加尖锐, 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剪刀抵住他的胃部,然后戳进去,再深进去戳一下。

他握紧拳头抵住胃,却依旧抑制不住疼。

灼心烧胃,几乎要将他的所有力气都抽走,甚至还要更凶狠一些。

陆屿抬手遮住眼眸,周遭一切陷入黑暗中,窗外明明是林星晚的轻柔话语还有小黑的欢快叫声,可听着听着,那些声音变成了怒吼和歇斯底里。

所有的声音变了腔调,像子弹在空气中改变轨道,撑破空气,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直冲而去。

他疼得难以忍受,后槽牙几乎要被咬碎。

林星晚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陆屿半跪蜷缩在沙发上,拳头抵在腹部,脖颈处青筋暴起,青色血管沿着脉络蜿蜒向下。

“陆屿?”林星晚吓了一跳,快步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少年侧过脸,漆黑眼眸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寒冬,他的额头却浸了一层薄汗,脸色苍白难看,要不是眼尾被酒气熏红,几乎看不出他刚才还那么淡定冷静。

“你是不是胃疼?”林星晚大力搀着他将他安置在沙发上,然后环顾四周。

玻璃茶几上除了一瓶喝过的矿泉水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她起身打开冰箱门,冷藏箱里只有矿泉水和预调酒饮水,除此以外也没有任何吃的。

沙发上少年疼得近乎要昏厥过去。

容不得林星晚多想,她拿出几瓶水快步走进厨房,可光秃秃的台面让她愣怔几秒。

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能看见一点烟火气,这次来冷冰冰的厨房哪里还有半分烟火模样,简直比冷库还要清冷上几分。

她将水瓶放在台面上,拉开橱柜找烧水壶。

一连几个都是空的,不然就是各种锅,直到最后在上面一个橱柜找到烧水壶,林星晚飞快用水冲洗一遍,然后将一瓶水倒进去煮。

水开需要时间,她又将刚才看见的砂锅拿出来清洗一遍,放在置物架上晾水。

窗外天色渐黯,冬天夜晚降临的早,五六点已经是彻底天黑,她抬手看了眼手表,转身回到客厅,半蹲在陆屿面前。

“陆屿,我送你去医院吧。”她轻声问道。

少年脸色越发苍白,薄唇也褪去血色,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眸,极浅的眼皮折出一道褶,深邃幽黑,痛苦染掉一半的清冷,显得有些柔。

“不去。”他开口说,声音低哑。

甚至嘴角有几个凹槽,是牙齿咬下去的痕迹,很深,那块皮肤近乎成暗红色。

林星晚有些着急,客厅里好似开了地暖,她的后背起了一层小热气,顺着她的动作溜出衣服缝隙,擦过她的后脖颈散开。

她轻声劝说,“你看起来好严重,我们去看看就回来好吗?”

这一刻她有点像个大人,迂回战术都用上了。

陆屿轻笑,捂着胃撑手坐起来,指了指旁边的电视柜,“那里有药,你帮我拿来吧。”

听到他有备药,林星晚松了口气,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

满目的药品让她愣怔下。

感冒药是有的,但是其他的那些药她几乎叫不上名字来,更不用提是治疗什么的。

只有个药上面画着一个红肿抽搐的胃,让她勉强认得出来是个胃药。

她抽出药盒回到沙发前,又跑进厨房将刚才烧过的水倒了一杯出来,指尖碰到杯壁时,林星晚停下脚步。

水太烫了,没法喝。

柜子里还有几个空碗,她将碗洗干净,又将杯子里的水高高倒进去,又将碗里的水倒进水杯里。

反反复复几次。

最后她将杯子塞到陆屿手中,又递上药。

铝制板药被少年修长手指捏住,发出咔嚓轻微声响,他拇指按住铝箔壳,两粒胶囊掉进掌心。

陆屿抬手塞进嘴里,就着杯子里的水吞下药。

等温水划过他的喉咙食道,他愣怔几秒。

水温刚好,不过于温又不过于凉,刚刚好的暖胃温度。

林星晚见他吃完药有些失神,以为他疼的太厉害,起身作势就要去拿他的外套。

忽的手腕被扯住。

“下雪了。”沙发上陆屿开口,声音很轻。

她愣了下,扭头看向窗外。

无声无息的鹅毛大雪落下,外面小黑追赶着几片雪花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今年下的最大一场雪。

林星晚收回目光,俯身靠近陆屿,睫毛飞快眨了两下,“你要不要躺会儿。”

“我不走。”她说的飞快,好似害怕陆屿拒绝她。

陆屿轻笑,“行,我眯会儿。”

他扯过抱枕枕着,闭上眼睛。

下雪的时候格外安静,似乎只听得见簇簇落雪声,还有汽车在地面小心滑行刹车的滚轮摩擦声,除了这些,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林星晚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陆屿靠这般近。

他仿佛是高高在上的那个清冷谪仙,什么事也挑不起他的情绪,除了那晚雨夜,他的模样凶残狠戾。

沙发上的人动了下,林星晚回神。

旁边白色高桌上摆放着几份卷子,她探身瞧了眼,是他们的寒假作业。

林星晚回眸看向沙发上的少年,神情安静,便起身将卷子扯下来,坐在地毯上开始做卷子。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林星晚沉浸在题目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忙拿起手机走到玄关处。

来电显示是张爱清。

她滑动接通,张爱清的声音很空旷,似乎是在哪个工厂,“星晚,我今天晚上会晚点回去,你自己锁好门!”

林星晚张了张嘴,转身看向客厅,她抿了下唇,轻声说:“妈,我今天和同学讨论题,晚上能不能在她家睡。”

张爱清啊了声,“行啊,你和同学好好相处,别和像那什么一样。”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便有人喊她,张爱清嘱咐两句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撒谎这件事让林星晚心头狂跳。

她鲜少会为了什么去撒谎。

但是陆屿这样子,她没办法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

说起来,这样大的房子林星晚来过的几次里,除了陆屿,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仿佛整个家只有他自己存在,孤单又寂寞。

她抿了下唇,心里泛起一点点怜悯。

这点怜悯让她暂时把陆屿和赵彤在酒吧的事往后排了排。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像要把整个世界染白一般。

肮脏的地面被白雪覆盖住,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枝头被雪花压弯,路灯染上一点昏黄朦胧的光晕,外面的事情那样安静。

林星晚拉上窗帘,转身回到桌前。

摊开的卷子做了一半,她拿起笔看着题目思索开,而后写下解析过程。

等整张卷子做完,她才抬起头看向沙发。

陆屿已经睡熟,只是眉头紧皱着,似乎陷在某个噩梦中,清冷淡漠的面容少见浮现出一种难以喻言的情绪,分不清是冷还是痛苦。

林星晚想要找个被子给他盖着,便起身去找卧室。

几乎所有房间门店都是半掩的,她很快便找到陆屿的卧室。

门被推开,客厅里的光散进一些进来,她依稀辨认出床的位置,轻声走进去扯住被子往外抱,没留神儿被角勾住东西。

咣当。

那东西掉在地上。

林星晚吓了一跳,连忙将被子放在床上,而后蹲下去捡起那个被扫到地上的东西。

坚硬的棱角和框架。

是个相框。

借着延伸进来的灯光,她翻过相册。

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少年眉眼明朗,唇角勾起笑容,双手搭坐他面前两人的肩头,一人一手,覆盖住他的手。

坐在前面的两个人,女人漂亮明媚,男人英俊挺拔,好不般配。

陆屿的眉眼相貌与他们很相似。

这是,他爸妈。

林星晚心头一跳,连忙将相册放到桌上,而后抱起被子回到客厅。

沙发上的人已经醒了,半撑着手懒散的倚着抱枕,听见动静转头朝她看来,眉头微微一扬,“怎么了?”

“我想给你拿被子,”林星晚把被子放在沙发上,坐在对面,“但是不小心撞掉桌上的相框。”

听到她提相框,陆屿半垂下眼,神情晦暗不明。

“没事。”

“对不起陆屿。”她低声说。

陆屿轻笑,与往日的清冷感不同,许是胃痛,让他增了几分破碎感,“你道歉做什么,相框又不会坏。”

林星晚攥紧衣角,轻轻喘了口气,“之前班里同学说,你父母他们去世了。”

“嗯。”少年漫不经心的回应她。

这样的承认,林星晚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聊。

可还没等她开口,少年撑着手,嗓音低沉,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今天。”

作者有话说:

讲真的!对比女鹅,小陆更惨。

第30章

你就是多想的毛病。

客厅里很安静。

静到林星晚手中的笔掉在棉被上, 摩擦声都清楚听见。

她轻轻吸了口气,缓缓眨了下眼经,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还胃疼吗?”

陆屿撑着手轻笑, 没作声。

她被笑的耳尖有些发烫, 起身往厨房走去,在角落柜子里翻出一袋未开封的大米, 转身朝外喊道:“煮粥喝好不好?”

“行。”少年声音恢复成懒散声调。

林星晚在厨房待到粥熬好才出去, 她盛了两碗放在桌前, 招呼陆屿来吃。

可沙发上的人久久没有起身。

无奈之下, 她摆好碗筷快步走过去, 刚要喊他便看见陆屿头枕着抱枕再次沉睡过去。

胃痛发作时候,就是会有些没力气嗜睡吧。

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削瘦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半晌后,林星晚拉过被子帮他盖好, 然后一个人坐在桌前慢吞吞喝完一碗粥,剩下的粥放回砂锅里,等陆屿醒来可以热了直接喝。

桌上的卷子还剩下几张, 她盘腿坐下又将自己埋进题海中。

升高三的寒假作业很早就布置下来,摞的跟小山丘似的习题集还有卷子,其他人都想着赶紧抱团互相抄一抄,但是林星晚从来没有过。

也更没人给她抄。

数学的后面两份卷子有些难度, 她坐着有些累, 眼睛也盯的疼, 干脆趴在那里思考。

陆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被热醒。

身上的棉被被人掖的严严实实, 脚边甚至还用抱枕压住的, 他被热了一身汗,胃也不那么疼了,只是整个人乏力。

余光不经意间扫到旁边的桌子,黑眸微微抬起。

少女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的姿势有些别扭,头歪在一侧,细软乌发被解开,柔软的铺在她的肩膀和脸颊处,有一缕落在她的额头一边,卷翘起来。

胳膊下压住的卷子被蹭得起了边儿,另一只手还在握着笔,笔尖对着她的鼻尖,凑近些看,似乎点上了一颗小黑痣。

陆屿勾起唇无声轻笑。

他翻身起来,慢慢走到林星晚旁边,蹲下,而后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

出乎意料的柔软。

灯光下她的肌肤娇嫩白皙,连毛孔都不轻易看出来,浓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微抿,安静美好。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挡住光,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低喃几声蹭了下脸,又沉沉睡了过去。

陆屿盘腿坐在她一旁。

不知怎么,他想起刚来荣海的那天,那几个人不肯放过他,一路从北城追着来到荣海,甚至还想要对他下狠手。

那晚暴雨,他浑身骨头像是被人碾过,手里的棒球棍几乎要握不住,然后就看见有人踩着泥泞雨水朝这边走来。

他对林星晚没太大印象的。

除了那双眼睛。

漂亮清冷,倔强。

像是在沙漠里的泉眼,像雏鹰的眼,像山间的潺潺溪流,唯独不像柔软的花蕊。

许是客厅地暖太热,她的脸颊染上点点红晕,陆屿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手背竟然是凉的。

他起身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她的身上,而后坐在沙发上看卷子。

那卷子他拿回来便扔到一旁,看也没看,这会儿都让林星晚做完了,他拧着眉看了会儿,探身拿起笔勾了几道题出来,又在旁边写下解析注解。

客厅的灯被他调成暖黄,柔软温暖的颜色被水晶灯蜿蜒曲折的倾飒下来,柔柔轻轻,懒洋洋的洒在客厅两人身上。

林星晚做了个梦。

梦里她枕在柔软的棉花里,天空广阔无垠,雪白一片,没有议论声,没有欺凌恶霸,没有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只有她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事物。

恍惚间还有白粥的味道。

白粥?

她猛地睁开眼睛。

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雪没有融化,透过薄纱窗帘的光被又被白雪增加一份亮,柔柔地落在客厅里。

随着起身的动作,身上的被子掉下来,林星晚扯住被角有些恍惚。

桌上还放着摊开的卷子,沙发上却空无一人。

她撑着手起身,大腿有些被压麻,林星晚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窗户半开着,灶台上的白粥冒着丝丝热气,冰箱旁的橱柜前,陆屿抱着手倚在那里,听见声响,他掀起眼皮望过来,冲她笑了下,“早啊。”

林星晚耳尖莫名猛地一烫。

她咽了口口水,后退一步抵住门框,轻声回应,“早。”

“昨天晚上你胃疼,我……”

“我知道。”

陆屿打断她的话,朝灶台上的砂锅指了指,“粥的味道很好,一起喝点吧。”

林星晚默了声,起身走过去将碗端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餐椅是那种老式的梨花木硬椅,跟家里的风格十分不搭,但又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她坐在上面显得小小一只。

陆屿从厨房出来,端了一小碟咸菜递过去。

林星晚看着咸菜有些奇怪。

“今儿早晨外卖送的。”陆屿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他喝了口粥,夹了口咸菜,慢慢咀嚼。

一股奇怪的情绪从胃部开始蔓延,一直到他的心脏,然后是口腔,最后是眼眸。

他侧头看向旁边人。

她把头发随意扎起来,马尾乖巧地落在一侧,低头垂眸喝粥的时候,少女的侧脸恬静娇艳。

林星晚并不胖,反而很瘦,精致小巧的下巴,轮廓干净的下颚线条,还有过分精致的锁骨,随着她的动作稍稍凹陷下去一小块。

陆屿收回视线,埋头将碗里的粥喝完。

胃彻底暖和起来。

旁边林星晚还在慢吞吞喝粥,她吃的太慢,吃馄饨的时候也这样慢。

陆屿没催她,起身来开门朝外院走去。

隔着落地窗,林星晚看见他低头含烟,亚麻灰色的毛衣领被罩起,遮住他的脖颈,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指夹烟。

白雾从他的身边流窜出,盘旋往上消失在半空中。

黑漆漆的眼眸隔着窗户望进来的时候,林星晚猛地低下头,将最后一口粥喝完。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震动声响起。

林星晚起身跑过去接通。

“晚晚,你们班级在几楼来着?”张爱清拎着包踩着高跟鞋,一边低头弄掉鞋上的雪,一边问道。

今天开家长会。

“在三楼右手边尽头。”林星晚看了眼窗外,飞快回答。

“行,你回家了没?”张爱清得到准确位置,迈上台阶。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这就回去。”

电话那头张爱清挂断电话,林星晚将碗筷端进厨房洗刷干净,放在一旁晾水架上。

陆屿还在院子给小黑穿衣服,雪天冷,它又爱在雪地打滚,经常冻的鼻涕一把的往他身上拱。

内门被人打开,他回头看去,林星晚穿好羽绒服走下台阶,手里拿着桌上的卷子,“我回去了。”

陆屿点点头。

“卷子我先拿走了,回头我把我的卷子带来给你。”她轻轻舔了下唇。

陆屿站起身,拍了拍小黑的狗头,“行。”

“你别站外面吹风了,”林星晚推开栅栏门扭头说,“我走了。”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林星晚快步往回走去。

明明只有一晚上,可她却觉得好像很久,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将她包裹着,哪怕这个安全感不知道从何而来。

对于长假作业,林星晚向来做的快。

她不喜欢临到假期结束再闷头狂写,她宁愿早点熬夜写完,后面轻松复习新学期的课程。

推开门那一瞬间,清冷的感觉席卷来,她在门口驻足片刻,抬脚迈进去。

凌乱的衣服丢在沙发上,高跟鞋和拖鞋在地上,餐桌上吃剩的塑料袋胡乱揉作一团丢在那里,到处狼藉一片。

等所有东西归置好,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寒暑假对林星晚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悠闲时光,没有赵彤的欺凌,没有同学的异样眼光,她可以专心致志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她唯独忘了一点。

忘记问陆屿,他为什么会和赵彤在一起喝酒。

明明两个人看起来那样不熟,甚至互相嫌弃。

这样想着,林星晚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徐袅袅的头像,她编辑好消息发送过去。

没过几分钟那边便有了回复,徐袅袅说问问宋怀。

林星晚看着对话框里的对话有些愣怔,徐袅袅和宋怀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但她没问。

不一会儿徐袅袅便发了张截图过来。

是聊天记录,宋怀说碰巧遇上了,赵彤缠着陆屿,还想倒贴,就因为陆屿家有钱有势。

她没再回复,起身回到房间开始做作业。

那头徐袅袅咬着指甲盖忐忑的发过去一条消息。

【星晚,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英语作业?】

林星晚很干脆,她把整张卷子拍过去,甚至还有上面做的解析注解,一并清清楚楚的拍给了徐袅袅。

高中时候的友谊来的快,浓度也更高,往往只需要一个来回的对话,还有几份写不完的卷子。

中午的时候,张爱清回来了。

钥匙在锁眼里转动,防盗门打开,被大力关上,而后便是高跟鞋踢落的声音,紧接着她走近林星晚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

林星晚拿着笔转头看她。

张爱清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缓了缓神色,“星晚,妈妈刚才回来的路上想了想,还是要给你请个家教。”

家教?

林星晚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

“你班主任虽然说了你的成绩很好,缺考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要被分到A班,”张爱清拍拍手,摊开,“这件事你知道它的严重性吗?”

房间里的暖气片散发着热量,房间狭小,滚烫的窒息感蔓延开,像一把温柔的手抚摸过林星晚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脖颈处,微微用力握紧。

“妈,我不想请家教。”林星晚觉得喉咙发干,细小的痛感沿着食道划开,“我……”

“你什么你?”张爱清猛地站起来,指着她,“你爸死了,我就要陪着你过一辈子么,我给你找个后爸供你吃喝上大学有什么不好,你还接受不了,我看你是一天到晚瞎寻思出的毛病!”

尖锐的声调,刺耳的话,像刺骨的寒风瞬间刮过她的耳廓,然后化为凌刃,狠狠在她脸上来了一下。

林星晚愣怔几秒。

她仰起头看去,“你说什么,妈。”

作者有话说:

啊今天也是心疼我女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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