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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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给你请家教。

哐。

卧室门被狠狠关上。

林星晚回神, 她起身走到门口想要打开,手放在把手上时又僵住。

张爱清的话在她的耳边不停循环播放,甚至连神情和动作也能够在脑海中对应起来, 她捂住耳朵慢慢蹲下来。

而且整个寒假, 林星晚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没有属于她的空闲时间。

自从家长会说要划分班级后,张爱清不由分说给她找了个家教。

当家教的老师是本地大学的一个男大学生, 第一天来家时, 林星晚给他开的门。

男生个子高挺削瘦, 戴着黑框眼镜, 穿着简单休闲, 斯斯文文的模样。

张爱清十分热情的将人请进来,又夸又数落的将林星晚的成绩告诉这位家教老师, 然后嘱咐了两句林星晚便离开了。

“你好,我姓李,李斯安。”李斯安微笑着同她伸出手。

林星晚笑了下,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男人掌心粘腻潮湿的汗意让她快速松开手,然后转身抓过自己的课本和卷子递了过去。

李斯安抬手推了推眼镜, 看了她一眼后接过课本。

他并没有直接开始讲题,而是详细询问了林星晚的各科成绩,还有这次考试的综合成绩。

最后,他语气温和又随意地问:“星晚, 你有男朋友吗?”

林星晚微微抿紧嘴唇, 淡淡开口, “没有。”

“行, 那咱们就来看你的这个寒假作业吧。”李斯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扯过桌上的卷子开始给她查看检验

卧室台桌比较小,两个人距离稍稍有些近。

林星晚闻到李斯安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还混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似乎是饭菜的味道又或者是其它生活化的气息。

跟陆屿身上的不一样。

陆屿身上的味道永远是清冽的,薄荷味混杂着淡淡烟草味,没有浓重的汗臭味,是干爽的。

她不排斥他的靠近。

可现在却有些排斥李斯安的。

而李斯安却丝毫没有发现,甚至将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

“星晚,你看这道题。”他贴过来,手臂搭在林星晚的椅子上,侧头看过来时,镜框几乎要贴着林星晚的发丝擦过。

近的有些让人难受。

林星晚清了清嗓子,直起腰往后靠了靠,轻声开口,“斯年哥,我想去接杯水。”

李斯年往后退了步。

两把椅子的距离还是很近,她踮着脚跑到客厅,然后接了两杯水,自己灌了几口,想要将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可林星晚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起身离开时,她的衣角裙摆擦过男人的手臂。

等回来的时候,李斯年已经将她的错题圈画出来。

她重新坐下。

错题他讲的还算清楚,林星晚听的还算认真,慢慢地便也打消了刚才的奇怪念头。

正说着,挂在客厅的一个挂钩突然掉落下来,上面挂着的起酒器掉下来,发出声响,林星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

挽在耳后的碎发掉落下来,发抓夹子随着她的摆动不小心掉下来,细软长发全盘落下来。

林星晚慌忙抬手去拢,瘦小身子往椅子上贴紧。

“对不起,我吓了一跳。”

李斯年弯腰捡起她的发抓夹,递过去,黑色镜框后的眼眸平和温柔,“没关系,我也被吓到了。”

他说着抬手拍拍林星晚的后背,“老人常说,拍拍背不害怕。”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林星晚僵直一瞬,她避开他的手,扯着嘴笑了下,“谢谢。”

试卷讲的快,等到中午时候已经讲完数学所有卷子。

毕竟林星晚错题很少。

李斯年站起身放松了几下肩膀,笑盈盈的望着她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听你妈妈的我还以为你学习中等水平。”

林星晚抿着唇笑了下。

“哦对了,明天我家里需要有人,可能需要你去我那边。”李斯年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背包,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聊天。

“我需要和我妈商量一下。”林星晚站起来十分有礼貌的将他送到门口。

李斯年点点头,“好的,那明天见。”

关上门那一刻,林星晚长长舒了口气,卸了满身防备瘫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起身。

徐袅袅还在微信上问她数学卷子的题,林星晚懒得打字,直接将解析过程拍照发过去。

手机那头徐袅袅震惊,飞快回复,“你做这么快的?”

林星晚:“我妈给我请了家教。”

想了想,她又编辑了一条消息:“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现在能和她聊天说话的也只剩下徐袅袅了。

或许是太过敏感了,是自己想多了,明明人家只是关照自己,并不存在什么越界行为。

徐袅袅已经回复过来。

就两个字。

小心。

林星晚飞快眨了眨眼睛,想着还是要把这件事和张爱清说一下。

“什么?”

“你说斯年那孩子对你动手动脚的?”

张爱清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掀起眼皮在林星晚脸上转了圈,轻哼,“星晚,妈妈知道你长得好看,但是也不能老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

林星晚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晚上她借口学的太闷出去散步,顺便将要给陆屿的卷子拿上。

等林星晚慢吞吞走到别墅区门口,还没等她打招呼,小区保安看见她后便抬起放行杆,微笑示意她可以进去。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被陆屿发放了“通行证”。

外面的雪白天融化一些,这会儿冷空气格外清冷,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在地上打个旋儿飘向一旁,枯树枝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路灯下的那摊雪被映照着暖色,一切都很安静。

白色的栅栏被人关上,小院那个敞篷伞上阴处一角还有点积雪,随着风慢慢飘散。

她推开栅栏门,慢慢走进去。

小院里的雪没有清扫,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轻浅浅的脚印在石子路上留下痕迹。

小黑在落地窗前冲着她叫。

林星晚站在原地没动,歪头看着小黑。

不一会儿内门被打开,陆屿穿着白色针织衫,宽松的睡裤,推开门,似乎是没睡醒,神情困倦清冷。

见她过来黑眸微微掀起,半倚着门框看向她。

“进来吧。”

林星晚摇摇头,“我来给你送卷子的,就不进去了。”

陆屿没强求,起身下台阶接过卷子,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她脸上扫了圈,淡淡开口,“有心事?”

“没。”她下意识否认。

少年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往上走,“你等我下。”

说着他进去。

用不了多久等陆屿再出来时,身上套了件灰色羽绒服,另一只手牵着小黑,手里拎着一副皮手套,抬手关上门,“一起去遛狗吧。”

他说的是陈述句。

没有征求林星晚的意见,而是跟她在陈述这件事。

林星晚转身跟在他旁边走。

夜晚小区很安静,别墅区的住户大多是有钱人在这里购买了闲置房,小区除了暗黄路灯,剩下的便是减速带发出的闪光。

小黑不停地嗅着。

陆屿侧脸看向林星晚。

她半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小黑往前走,像是个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的模样。

“有什么事说出来。”他再度开口。

林星晚抬起头看他,觉得陆屿的眼神太过敏锐,还是她的神情的确不对劲。

“我……”

忽的小黑猛地往前一冲,陆屿没有防备,被它的冲劲拽出去好远,少年挺拔的背影在林星晚面前晃着。

好像自从认识陆屿,她总是在被他解困中。

她不能太过依靠的。

就想赵彤说的,他不属于这里,会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林星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刚升起来的岛屿慢慢再次被海浪拍打着,沉寂着。

前面小黑已经拽着跑出小区,在旁边的人行道上停下来,跟旁边的一只萨摩互相打招呼。

林星晚没忍住勾唇轻轻笑起来。

陆屿冷着脸立在一旁。

牵着萨摩耶的小姐姐本来想要跟他打招呼,抬头撞上陆屿这幅生人勿进的表情,顿时吓得连忙牵着狗离开。

林星晚从后面追上来,笑着拍拍小黑的脑袋,“你要是再跑快点,陆屿怕是要被你拖着走了。”

“你这是在夸它?”少年清冷散漫的嗓音响起。

“没有。”林星晚直起身,笑盈盈地望着她。

陆屿瞥了她一眼,刚才腾空而起的烦躁慢慢往下压了压,眉头一扬,转身牵着小黑往前走去。

“你不带它回去吗?”

陆屿拽着狗走在外围,“它有段时间没走这路了。”

荣海的冬天很冷,是那种潮湿又干冷的矛盾季节,路上的人几乎都裹着围巾和毛帽子,穿着长款羽绒服,行色匆匆的走过去。

旁边积雪被扫到一起,一堆一堆的摊着。

对面路边有一个堆起来的红鼻子雪人,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路上的行人,怪异又可爱。

“陆屿,我今天……”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口袋里的手绞着口袋内衬,轻声开口。

忽的陆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后。

林星晚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低生喊他。

陆屿侧眸,低声说道:“抱歉,可能要连累你。”

她探出头去,便看见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成年男人,各个身材高大,穿着打扮倒是十分普通,可那股子凶狠气场丝毫不掩饰。

甚至比陆屿还要可怕。

让人不由得想到那天雨夜。

林星晚紧紧攥着陆屿的衣角,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声线里的颤音出卖了她,“他们是来找你的么,怎么办?”

“等下我说跑,你就跑,回去报警喊人随便你。”陆屿快速说了几句,然后将小黑的牵引绳递给她。

对面男人似乎并没有立即动手,反而态度温和,“阿屿,老爷子和二叔那边喊请你回去一趟。”

陆屿冷笑,“姑姑知道这件事么。”

听到他提姑姑,男人皱了皱眉头,“三姐那边,二叔会去说的。”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林星晚脑中甚至勾勒出一副名门世家权利斗争的画面,她咽了口口水,再次想起之前同学说过的话。

陆家有权有势到超出他们的想象力。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陆的情况,那可比女鹅家惨虐多了哈哈哈。

第32章

对不起,连累她。

林星晚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脸颊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擦着她的皮肤刮过,又疼又冷。

她无暇顾及,牵着小黑一路朝后狂奔, 小黑似乎感受到她的恐惧, 拽着绳子拼命往前跑, 林星晚被它带的越跑越快。

从始至终,她没有回头, 可耳朵里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样的感觉像是在跌入万丈深渊, 不知何时能落地, 心被高高抬起, 愈来愈高, 高到几乎在她嗓子眼处,只要她的心跳再快一些就能蹦出来似的。

眼眶开始发烫, 她抬手胡乱蹭了下,手指上润湿一小块皮肤。

马上就能到熟悉的地方了。

林星晚实在跑不动了,她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着, 然后往外掏手机,预备拨打110。

忽的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拨,她的手机跌落在男人掌心中。

旁边一人按住她的肩膀。

林星晚尖叫一声, 下意识侧身躲避,可没有用,那只手像牢牢按在她的肩膀上,任凭她怎么挣扎摆动, 到最后精疲力竭也没有甩掉。

见她没有力气挣扎, 男人松开手, 微微弯腰同她平视, 黑色墨镜倒映出她的脸庞, 神情愤怒又恐惧。

男人笑了下,“抱歉林小姐,可能也需要您帮忙走一趟。”

两人面色十分温和,可气场却是看起来凶狠万分,林星晚指尖冰凉,仍旧拧着胳膊跟他们反抗,“你们放开我!”

她故意大声喊。

果不其然,门口保安已经拿起手机识时务的报了警,还做了个手势安抚她。

见到这样,林星晚松了口气,干脆坐在地上撒泼,哭的眼泪汪汪的,“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干什么抓我啊?”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收回手,依旧语气十分客气,“林小姐,陆屿和您在一起可能会比较放松一些的,我们家先生希望您也一并过去。”

林星晚抽噎几声,抬手蹭了下眼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拍戏。

面前的人说话像极了电视里的豪门世家保镖,一板一眼地和她说着话。

而她是那个倒霉的孩子,误打误撞靠近了陆家小少爷。

正说着旁边开过来一辆警车。

雪融化的速度越快,天气越冷,夜晚的风开始变得清冷,破旧玻璃窗没有关严,发出呜咽的风声。

林星晚缓缓收回目光,侧脸看向旁边少年。

陆屿端坐在长椅上,手指交叠,手肘撑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手前方的某个点,神情清冷。

从进到派出所到现在,他除了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再没有开口说过话,更是不理会任何人的询问。

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只是他的嘴角返青红肿,脖颈还有处擦伤,手背上的皮肤和她的一样,还在往外渗血脓水,林星晚咬了下唇,视线看向地面,却发现他的裤腿上也有泥雪,潮湿的雪慢慢融化,在裤脚处浸透蔓延开。

相反,旁边的四个男人却看起来十分干净,其中一人在跟她对视后,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

“陆屿?”林星晚往他那里挪了挪,低声喊他。

陆屿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林星晚紧张地抿了下唇,又往他旁边轻微挪动两下,声音很低,“你别害怕,是保安大叔报警的。”

陆屿应了声,撑着手直起身扫了眼旁边站的人,又将林星晚看了一遍,嗓音低哑,“他们动你了?”

少女的白色羽绒服上蹭的灰一块一块的,手背上还有一块皮肤被蹭破,头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细软乌黑的长发散在肩膀上,有些凌乱,让她看起来好不狼狈。

“没有。”林星晚勾起唇,神情有些难为情,“我是自己倒在地上的,怕他们抓我。”

她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什么防偷袭招式,什么背贴在地上,不要让人抓住自己的手,什么胡乱招式都用上了,反正是赖在那里没动。

办公室内各路声音嘈杂吵闹,两个人坐在角落中,靠着头低声讲话。

少女嗓音温柔轻缓,陆屿的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眉头微挑看向不断凑过来听自己讲话的少女,缓缓眨了眼睛,喉结滚了滚,他直起身靠向椅背,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喊你妈来了?”

林星晚点点头。

“不过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你。”林星晚将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没忍住问了出来。

陆屿笑了下,没回答她。

她还想问他身上疼不疼,可还没等说话,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连带着一阵寒风,顺着地面飞快窜到两人脚边。

林星晚缩了下脚,抬眸看向来人。

张爱清还穿着早晨出门时的那件棕色呢子大衣,小臂上挂着一个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抬手拢了拢,一边笑盈盈的跟旁边的几个警察打招呼,另一边眼睛四下寻找着。

等目光看见林星晚时,张爱清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林星晚面前,拽起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然后指尖在她额头狠狠戳了下,压着嗓子训斥,“你真是长本事了,都能进派出所了。”

林星晚被她戳疼,侧头躲开,声音低低,“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陆屿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

林星晚被他虚护在身后。

他冲着张爱清抱歉一笑,“抱歉阿姨,今天是我的事连累了她。”

张爱清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圈,说了几句没事便拽着林星晚的胳膊出了办公室。

关门那一瞬,林星晚回眸望去。

陆屿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站在那里,面无表情,那双黑眸清冷幽深,看不透什么情绪。

晚上十点的寒风几乎要将人刮跑,树枝被吹得乱晃,枝条抽打着风发出呜呜声音,林星晚跟在张爱清旁边,开门上车。

车上张爱清一句话没说,直到车子熄火停在停车位上,她转身看向林星晚。

“星晚,妈妈郑重和你说,”她盯着林星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远离你这个同学,听到没有!”

林星晚咬住下唇,愣怔住。

“妈,我和陆屿……”陆屿帮她太多了,她做不到远离他。

可张爱清压根没有打算听她的解释,扔下一句回家睡觉,而后径直推开车门下车。

派出所内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

整个室内只剩下陆屿和四个男人,为首的男人在他旁边坐下,冲他笑了笑,依旧态度温和,“阿屿,和我们回去吧。”

陆屿抄手站在那里没动。

“三姐刚才给派出所这边打过电话了,那个小女孩也不会有事的。”

陆屿轻嗤,“然后呢。”

男人毫不意外他的嘲讽,站起身戴上皮手套,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二叔那边还是要求你回去一趟,但是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听到这话陆屿抬起头,语调懒散淡漠,“那我可以走了?”

“是的。”

话音未落,少年起身从他旁边经过。

出了派出所大门,陆屿没有拦车,他站在门口掏出裤兜里的烟,抬手拢烟点燃,点点星火忽明忽暗。

他半靠在墙上,吸入的烟极少出来,只是嘴边呼出一点。

派出所内开出两辆黑车,路过时其中一辆停下,放下车窗,男人看向他,“需要我们捎你一段吗?”

陆屿始终垂眸,半个眼神没有分给他。

那人见他没应声,笑了声,摇上车窗驱车离开。

把林星晚送回家后,张爱清接了个紧急会议的电话,她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便急匆匆开车离开。

林星晚迈上第一个台阶时,转身看向身后竹林。

翠绿竹子被雪压弯枝丫,叶子枯萎又绿的胡乱长着,她回过身走下台阶,朝着别墅区走去。

陆屿回到家便看见小院的石凳旁蹲着一个身影。

似乎是有些冷,她又往旁边的石墩旁挪了挪,希望石头能替她挡挡冷风。

他看了会儿,抬手推开栅栏门。

听到声响,少女抬起眼眸歪头望过来。

昏黄的路灯映在她的瞳孔里,深褐色的瞳孔又亮又暖,浅浅地也映着他的身影。

“你回来了!”林星晚赶忙站起来走过去,蹲的时间有些长,她的脚微微发麻,起来时趔趄一下。

陆屿跨步过去扶住她,将她扯出石凳那边。

她将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鼻尖被冻得有些泛红,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给你这个,回去记得上药。”

陆屿接过袋子,瞥了眼,里面酒精棉,创可贴,纱布一应俱全。

“进来吧。”他转身上去推开内门。

林星晚没动,仰起头看他,“太晚了,我回去了。”

“我不会。”陆屿站在门口,懒洋洋的开口。

“上次也是你帮我涂药。”他又跟了一句,似乎坚定要她帮忙。

林星晚抿了下唇,迈步上台阶,进入客厅。

许是今天保洁阿姨来打扫过卫生,房间里透着一股清爽的香气,地暖暖烘烘的烘着整个客厅,比起外面的冷,家里温暖如春。

陆屿脱下外套扔到旁边椅子上,坐在地毯上,慢慢掀起裤腿。

小腿干上的那块淤青十分恐怖,大块紫青色在腿中央弥漫开,中心位置似乎还在流血脓,血迹沿着小腿溜到脚上,已经干涸成一条血线。

林星晚没再说话,连忙拿着酒精棉坐过去,她熟练地替他消毒,包纱布。

转头间,脸颊一缕碎发掉落下来。

她低头专注看着陆屿腿上的伤势,随意抬手想要挽上去。

有人比她早了一步,少年修长手指勾起那缕碎发,轻轻挽到她的耳后。

指腹碰擦到她的耳尖。

温凉与滚烫。

第33章

打的就是你。

柔软的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

林星晚猛地睁开眼睛, 把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少年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有残留,冷冽的气息似乎还在耳畔, 她咬了下唇, 耳廓那一圈有些滚热。

指尖仿佛也沾染上这种热度, 不小心触碰到脸颊,连脸颊也跟着烫起来, 她使劲搓了搓耳廓, 可依旧还是如此。

少年清冷面容闯入她的脑海里, 狭长眼眸朝她望过来, 温柔又深邃。

心脏好像又开始怦怦乱跳, 林星晚翻身重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强迫入睡。

第二天一早, 张爱清便来敲她房间门,“星晚,昨天家教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今天早点去啊。”

柔粉色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听到声音,脑袋慢慢往下挪, 最后只在床上留下一个鼓包。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星晚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天李斯年的行为,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上来, 她翻身下床, 拉开房间门, “妈, 我不想要家教了。”

张爱清涂面膜的手一顿, 转身看向她,“你也不想考大学了是吧?”

“不是,是李斯年有问题,”林星晚攥紧睡衣角,缓缓开口,“他真的有对我动手动脚。”

刚来那天,她已经说过了。

再次听到这话,张爱清眉头慢慢拧起来,刚涂完的面膜在眉心攒起一小块,她往前走了几步,认真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星晚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地重复刚才的话语。

“不可能。”张爱清张口否认她的话。

“妈,我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你说是我的思想有问题,现在我说李斯年对我动手动脚,你上来也要反驳我。”林星晚抱着胳膊冷笑几声,杏眸里的绝望攀爬到脸上,指甲掐进掌心里,丝丝拉拉的疼从掌心开始,一直到她的心口。

“那你说,现在又是我的什么问题啊。”

张爱清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愣怔在原地。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星晚,妈妈是觉得为什么唯独是你呢,是不是你在某些时候做出的事情让人产生了误会。”

她的语气很轻柔,却像一把无形的断刃,直戳林星晚的心,甚至不解气的还想要再接着来一刀,仿佛她就该被这样对待。

大人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奇怪又肮脏,她的行为引发了李斯年的误会。

听起来这种说话多么可笑啊。

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能让自己母亲认为处处是自己的问题。

林星晚慢慢退回到自己房间。

失望像满天飞雪,毫不留情地往下砸,砸到她的脸上身上,甚至还想要钻进她的脖颈,钻进她的皮肤里。

冰点的凉意激得她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天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血,林星晚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的模样在她眼中转瞬消失不见,只在掌心融为一滴水。

刚才她拿了外套和书包冲出家门,本并不想去李斯年家。

可张爱清那样看她,说她。

林星晚心里忽的腾起一股叛逆,像一只脱缰的小马匹,横冲直撞地想要闯出去,叫嚣着给别人看。

她想让张爱清知道,这件事,以前的事,都和她无关,哪怕真的这次是羊入虎口。

门口的公交车到站,林星晚上车。

李斯年的家住在近郊的平房,这一代的小二层楼很多,大多是农村集中房,居民素质参差不齐。

道路两旁还有三两个老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躲在屋檐底下发呆,到处是破旧和新房的冲突感。

这地方不太像国泰民安的样子,这是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在按下门铃那一刻,她有几分后悔,想要转身离开,可对方并没有给她机会,几乎是按下门铃那一刻,大门从里面打开。

李斯年穿着睡衣走出来,探身抓住她的手腕,“星晚?”

林星晚吓了一跳,直接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斯年哥,早上好。”

李斯年笑了笑,侧身让开地方,“进来吧,早晨你妈妈打过电话过来说你会来,还说你有点害怕和陌生人交流,让你九点半给她打个电话。”

他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完,压根不给林星晚临阵逃脱的机会,表情很笃定她不会离开。

林星晚心下冷静几分,抱着书包慢慢走进去。

门口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吓了一跳,指尖轻轻一抖,继而紧紧抱着书包。

李斯年带她上了二楼,推开一个房间,是一件小书房,他指了指那张空着的书桌笑着说道:“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星晚坐在椅子上,忽的口袋里手机震动两声,她连忙拿出来查看消息。

陆屿:在忙?

她赶紧回复:没有,在家教。

小院里。

陆屿摘下手套点开手机,刚回复的微信消息弹出页面,狭长眼眸在看清后面“家教”两个字时微微眯起。

小黑在旁边和他一起刨坑,陆屿抬手按住它的狗头往旁边推了推,回复消息:在哪儿。

两人一来一往两三句对话就让林星晚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松片刻。

她干脆将所在定位发了过去。

那边再没回复。

李斯年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柠檬水递过去,瞥了眼她刚放下的手机,“你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林星晚抱着杯子笑了笑,“没有,同学问我在哪里,想等会儿约我去买辅导书,我给他发了个定位。”

听到她这么说,李斯年挑了下眉,故作玩笑说道:“是小男朋友吧?”

“不是的。”林星晚放下水杯翻开卷子推过去,“斯年哥,这题我不太会,麻烦你给我讲讲吧。”

许是冬天没有及时通风的缘故,小书房的空气有些闷,气息中弥漫着陈旧的味道,似乎是好久没有使用过的感觉,不一会儿便让人觉得口干嗓子疼。

林星晚喝了口水,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李斯年盯着她的嘴看。

她抿了下唇,“斯年哥?”

李斯年抬手推了推眼镜,视线挪到卷子上,然后开始看那道林星晚不太会的题。

那道题是卷子上的附加题,升高三的每张卷子上都被老师额外出了一道这种附加题,以此来考验他们的应变能力。

最后这道大题林星晚解出来了,但是用法太过麻烦,甚至光验算公式都要写小半张A4纸。

可看着李斯年的解析过程,仿佛是跟同路的。

她后背挨着椅背轻轻往后倚着,抬头看了眼前墙上挂着的石英表,还有十分钟九点半。

注意到她的动作,李斯年抬起眼皮瞧了眼她。

优美的天鹅颈曲线,白皙娇嫩的肌肤,温润柔和的肤感,上面连一道颈纹都没有,白的发光。

他抬起手冲她晃了晃。

林星晚猛的回神。

李斯年微微一笑,起身推开椅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了,我打个电话给……”林星晚掏出手机预备打电话给张爱清,可手里震动感忽的传来,她连忙查看,是个陌生号码。

此时任何人的来电她都会接的。

电话那头,少年清冷淡漠的嗓音传来,夹杂着电流磁声,“我到了,你下来吧。”

他没问她在干嘛,也没问她是否有困难,只是到了位置给她打电话。

一种安全感铺天盖地落下来,砸在林星晚的头上,眼睛里,她仰起头,杏眸里闪亮,“抱歉啊斯年哥,我同学找我有事,我今天先走了。”

说着她起身去拿书包。

李斯年的手按住她的书包,他的手很短粗,中指上有一块磨损的厚皮肤,指甲缝里有黑色的污垢。

跟他的斯文外在有些严重不符合。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内心告诫自己冷静,而后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李斯年表情有些奇怪,明明在笑,却又是那种扯皮笑,“你给你妈妈说过了吗?”

“等下我就给他打电话。”

听到她这么说,李斯年松开手,退后两步,“走吧,我送你下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窄,出门后还有一道旋转楼梯,可从这里看去,便能够看到屋外的长街路。

不远处,陆屿站在红砖墙前,低头垂眸,指节夹着半根烟。

他穿着墨绿色飞行服,修长挺拔的双腿包裹在黑色休闲裤中,听见声响微微掀起眼眸望过来。

右手抬起,将烟递到嘴边吸了口。

白雾从他的周身弥漫散去,模糊掉他的脸轮廓。

林星晚下楼的速度变快,她不想让陆屿等太久,原本还有些慢的脚步变得快了些。

陆屿见她小跑下来,掐灭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起身朝她走去。

只是太快,她近乎跌倒。

身后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往后狠狠一拽。

异物感通过布料传递过来。

甚至李斯年更大力的将她揽到胸前,林星晚慌乱起来,她手忙脚乱挣脱开,连连下了好几个台阶,然后直奔大门打开。

门开那一瞬,陆屿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清冽的薄荷味带着烟草味瞬间席卷林星晚,她心放松下来,整个人腿软。

陆屿揽住她的腰往身后带了带,而后松开手。

“站稳。”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滚着砂砾感。

林星晚靠着墙站好。

惊魂未定的感觉和触感后知后觉又攀上来,她心里发慌,扑通扑通的跳着。

下一刻,陆屿拉开拉链。

他看了眼从里面出来的李斯年,冷笑声,抬手狠狠一拳上去。

少年拳头狠戾,拳骨擦着他的脸颊挥过去,只一拳,李斯年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陆屿甩了甩手,抄进兜里,冷冷看他,“下次再敢借机揩油,我送你进局子。”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小陆威武哈哈哈。

第34章

你什么时候走。

出租车上的暖风口是对着后排座位的。

林星晚抿了下唇, 弯腰将上面的卡扣掰向下,热风吹的她有些口感,她转头看向旁边陆屿, 轻声开口, “刚才谢谢你啊。”

陆屿瞥了她一眼, 声音淡淡,“这就你半夜散步的原因?”

他说的是那晚她来送卷子。

林星晚垂下头, 左手抠着右手的指甲, 轻轻点头。

“对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派出所的事, 忙抬起头看过去, “那些人,他们后来有没有再找你啊。”

陆屿垂下眼眸, 摇摇头。

陆家的事本来跟他相关的就那么一件事,说大挺大,说小也小, 但好在陆婉用他需要安静备考堵住了家里人的动作。

现在他还算轻松。

见他摇头,林星晚松了口气,“那就好。”

结束这段对话, 两人一路无言。

出租车开得快,没用多久便到了悦揽华庭,陆屿推门下车,拉着车门等林星晚下车后才松手关车门。

他脸色淡漠, 林星晚莫名有些心虚。

少年步子跨得大, 她跟在后面几乎是要用跑的才堪堪追在他身后。

走在前面, 陆屿舌尖刮过后槽牙, 忽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那个家教,明天还要接着教你?”

林星晚立即摇摇头。

经过刚才的事,她说什么也要让张爱清打断请家教这个念头了。

陆屿轻嗤,双手抄兜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黑漆漆的眼眸锁住她的杏眸,“林星晚,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胆小的。”

跟赵彤打架拽头发的模样都比现在看起来要顺眼。

林星晚有些茫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开始不再那么浑身低气压,更像是回归到普通生活里,甚至忘了还有赵彤这个人。

“陆屿。”她轻声喊他。

“我不是一个会主动挑衅的人,”林星晚轻轻笑了下,肩膀上的背包落下来,她干脆拽下来放在身前,柔声说道,“但是我也不惧怕任何人。”

“今天李斯年的事,我已经和妈妈说过,但是她不信,我只好做了自己该做的。”

她说着把手机递过去,视频画面里,李斯年靠她极近,身后的手搭在她的那把椅子上,甚至趁她出去时偷偷闻她羽绒服外套。

种种行为,变态又龌龊。

少年捏着手机面无表情,狭长眼眸里闪过一丝戾气。

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仰起头,“所以我不是胆小,而是觉得这半年里似乎自己成长了。”

她说完后心头猛地一跳。

是呀,成长了。

虽然力量还小,但是她可以毫不畏惧赵彤她们的欺凌,也可以有“叛逆”又误打误撞的拿到李斯年的证据。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跟某个人靠近。

林星晚偷偷瞥了眼陆屿,正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她心一慌,连忙别开眼看向旁边。

“那个,我今天其实有物理题不会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她蹩脚的换了个话题。

陆屿将手机递还给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好。”

依旧是低沉的语气。

林星晚跟在后面微微扬起唇角。

深冬已经要来了,第一场雪过后的寒假里又下了好几场雪,洋洋洒洒,好像怎么都下不够似的。

但是好像新的一年也快到了。

晚上。

林星晚把手机推到张爱清面前,点开视频。

张爱清的脸色随着视频播放越发难看,最后拍桌而起,低声骂道:“长的文质彬彬的,怎么那么不要脸!”

林星晚伸手按下锁屏键,淡淡说道:“妈,我可以不用请家教了吧。”

“这种家教肯定不能要。”说完张爱清叹了口气,叉腰走来走去,“但是你这个成绩真的,就特别不理想你!”

“那要是我能保证呢?”

张爱清回头看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怎么保证?”

“我就是可以。”

次日,林星晚九点便抱着卷子和习题集出门了。

临近年关,张爱清公司也早早放假了,她习惯性睡懒觉,等起来的时候早就没了林星晚的身影。

物业已经在为过年做准备,红灯笼和树上的小彩灯都挂起来。

别墅区那边的布置更为精致,连地灯都重新换了新的,每条石子路都做了修整,看起来比以往更要怡人。

转过竹林的旁侧便是陆屿家。

林星晚上前按下门铃,没用多久外院的栅栏门便自动打卡,陆屿推开门站在原地等她。

他穿了一件淡蓝棉麻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上,随着动作露出半截精致锁骨,手里还握着一杯水,静静地看她走近。

少女穿的很多,肉粉色的羽绒服外套,里面套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将她的肤色衬得白如凝脂,许是走过来太冷,鼻尖被寒风蹭上一点红。

薄唇微启,唇红齿白。

林星晚快步走上去,搓了搓手,“今天好冷。”

陆屿关上门,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她,“今天小年。”

杯壁的热气传递到她的手中,指尖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林星晚慢吞吞换好鞋走到客桌前,翻出书包里昨天晚上做好的卷子,推过去。

“?”陆屿站在落地窗前,回眸看他。

眼神里是不明所以四个字。

“这题,李斯年的解法和我一样,但是我的解法太复杂了。”她认真地说道。

陆屿转身走过来,伸手拽过卷子扫了眼题干,而后坐下,抽出一张演算纸写起来。

他的字迹有些狂乱,下笔却是凌厉的。

不用几分钟演算纸上就出现了几行解析过程。

林星晚愣了下,坐到他旁边将这寥寥几行的解析看了遍,而后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陆屿眉头一压,声音低沉,“不对?”

“对的。”

但是他是怎么想到可以用辅助线来佐证的,这算开挂吧。

“陆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她抬手指了指刚才少年在演算纸上随意画的那条辅助线。

陆屿轻笑,指了指脑袋,“用这里。”

林星晚:“……”

这人,怎么没刚认识那会儿凶了。

接下来的题,林星晚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另辟蹊径。

陆屿的解析算法和他们大多数人的思考过程是不一样的,他会选择更简单有效的方式来解答题干,迅速找出路径,解出正确答案。

12点,客厅里落地钟表发出“咚”的一声。

林星晚趴在了桌上。

满桌的试卷,陆屿已经做完一遍,而她昨天晚上做的那两份已经被他批完,整体错了十道题。

林星晚做完卷子有些乏力,她懒懒地趴在那里,“陆屿,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这次分班没去S班。”

许是真的累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了许多,甚至还有几分娇憨。

“偏科。”陆屿言简意赅,见她懒洋洋的不想动,便向后靠去,整个人松散下来,针织衫松松垮垮的套在他的身上,袖子挡住他的手背,只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林星晚抿了下唇,歪头看他,“哪科?”

陆屿掀起唇角,“语文。”

他的语文成绩是中等水平,其他成绩就算拔尖,也拔尖不到哪里去。

林星晚哦了声,低低开口,“那真的没办法帮你,多背多看多理解吧。”

陆屿敲敲桌面,“这道题刚才讲了个类似的,你做做看。”

“好。”她坐起来认真开始解题。

卷子满桌都是,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凌乱的,甚至早晨拿来的那杯水也早已温凉。

好在客厅暖和,林星晚脱去外套穿着高领毛衣,许还是有些热,她的脸颊染上一抹红,表情认真仔细。

陆屿别开眼,捞过水杯抿了口,起身离开。

过一会儿,他重新放下水杯。

这次,水杯换成了保温材质的。

忽的外面响起门铃声。

林星晚被吓了一跳,陆屿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儿宋怀便拎着一个食品盒进来,在玄关处嚷道:“今儿小年,我妈包了饺子让我给你送点来,白菜猪肉馅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正说着,他便看见客厅坐了一人。

少女手中握着笔,散在肩头的头发被挽到耳后,巴掌大的脸庞逆着光看依旧白皙娇嫩,尤其是那双杏眸,明亮沉静。

“林星晚?”宋怀愣怔住,“你怎么在这儿?”

林星晚舔了下唇,看了眼手抄裤兜的陆屿,快速眨了眨眼,然后抓起手里的卷子,“我有物理题不会,所以来找陆屿请教。”

宋怀哦了声,没去多想,抬手将食盒放在桌上,“那正好,我妈包的饺子,你也尝尝。”

“好……”林星晚放下笔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拿碗。”

宋怀看着她的背影啧了声。

“屿哥,她怎么进你家厨房和进自家厨房一样熟?”

陆屿没理他,掀开食盒。

最上面一层放的是几个小凉菜,凉拌海带丝和卤牛肉,还有一小碟调料蒜泥,底下是满满一大盘饺子。

少年眉眼微微舒展,清冷散去半分,融了几分温柔进去。

厨房的碗筷似乎刚被人重新清洗过,清爽干净。

林星晚拿了几个碗和筷子,正准备往外走。

客厅里远远传来宋怀的声音,他没压着嗓音讲,似乎是早就知情,“屿哥,你是过完年走还是等高三再走啊?”

耳鸣声顺势而起。

林星晚僵在原地。

之前赵彤说过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这段时间陆屿的偏护,老宋的重视,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阴暗的事,甚至选择忽略那些人和事。

放寒假,她可以不用见到赵彤那帮人,也就没有糟心的事。

一直以来,林星晚都很喜欢放寒暑假,因为这样,就可以很久不用被人推搡,不用躲避奔跑,更不用面对被锁厕所,被针对,被欺凌。

她快要忘记了,快要变得勇敢了。

但是现在。

陆屿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七七:并不是!!!!你老公怎么舍得!

第35章

你家也配。

阳光被乌云遮挡住, 落地窗前光慢慢隐去。

林星晚拿着碗回到饭桌前,轻轻放下。

两个碗,三个人。

宋怀仰头看她, 一本正经地开口, “林星晚, 你这是没打算让我吃啊?”

林星晚笑了下,递给他碗筷, 语气轻轻柔柔, “不是的, 是我没打算吃。”

听到这话, 陆屿抬眸看她。

“我妈喊我中午去帮她买酱油和鸡蛋, 我差点忘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穿好外套,背好书包。

最后看向陆屿。

少女逆着光冲他微微一笑, 眉眼弯起小弧度,轻轻勾起,缓缓落下。

陆屿眉头压下。

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她走出玄关,路过小黑时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等栅栏门打开,关上, 他收回视线。

宋怀已经夹了几个饺子在他碗里,自顾自的开始吃,“诶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陆屿掀起眼皮瞧他。

黑眸清冷。

宋怀啧了一声,举手做投降装, “行, 不问了成吧, 那你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陆屿咬了口饺子, 没说话。

“不过林星晚怎么就走了呢?”宋怀又炫了个饺子, 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孩子是掉学习的恶魔窟了,还是你俩刚才其实在吵架。”

陆屿夹了个饺子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话,“吃饺子堵不住你的嘴。”

宋怀:“……”这怎么还不让人问。

林星晚没有出别墅区,她沿着公园中心湖那边的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沿途道路上几乎没有人,倒是那些象征着过年的红色小灯笼挂在树上。

她慢慢往前走,直到碰见长椅才缓缓坐下。

心口的慌张慢慢平复下来。

寒风刺骨,但是林星晚却任由冷风拂过面容,她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去梳理自己的情绪。

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自从陆屿转学过来,她的确比以往轻松许多,赵彤的欺负减少了,甚至她都能够好好幻想一下以后的大学生活。

可就在听宋怀问他的那句话时,没人知道她的心里翻起多大波浪。

惊涛骇浪不足为过。

可为什么呢。

林星晚弯下腰抱住脑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依赖陆屿了,无论她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件事都已经存在了。

之间三天两头的考试让她有些忽略这件事,但是现在不行,那些记忆画面涌现出来,甚至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股脑的冲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自己面对一切才好,不能依赖陆屿了。

想到这里,林星晚站起身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宋怀一直在陆屿家磨蹭到天黑才起身,穿外套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转身就开始磨陆屿,“屿哥,去打台球吧,你自己在家呆着干嘛啊?”

陆屿将碗刷好,修长手指在摆放时顿住,手腕转移方向放在沥水架上。

水滴一滴滴落下,掉落在水槽中,很快在架子盒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慢慢扩大蔓延。

他收回视线,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淡淡开口,“去。”

宋怀欢呼一声,在玄关处碎碎念,说自从陆屿在台球吧一战成名后,后面很多人都跟他要联系方式,又异想天开的让陆屿回头毕了业创业开台球吧。

陆屿换好衣服,静静地听着他在外面聒噪。

弯腰捞手机时,他看见一把钥匙被压在习题集和卷子底下,钥匙扣是一个卡通小猫咪,被压在题海下只露出一只橘色尾巴。

他拉开试卷,完整的钥匙露出来。

钥匙扣上只有一把防盗门钥匙,应该是林星晚忘记拿走的。

到现在也没回来找钥匙,应该是没有回家。

1`

少年挑了下眉,指尖勾起钥匙扣,玄关外宋怀还在嗷嗷叫喊他快出去,陆屿应了声,“来了。”

他将钥匙塞进裤兜里,转身出了门。

门口黑色轿车早就在外面等候,等两人上车后缓缓驶出悦揽华庭。

台球吧是之前荣海的一家清吧返修改造的,改造后直接火了一把,后来便主打吸引年轻人和兴趣爱好者来玩,更是设置了好几场小型比赛。

陆屿刚来时打过一场小型赛,一路轻松破敌,用时少之又少,所以便在这清吧里出名了。

司机将两人送到门口后便离开了。

宋怀拥着陆屿往里进,笑嘻嘻地打趣道:“屿哥,最近你家看你看得这么严么,出门都配司机了。”

陆屿冷冷瞥了他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远处一人穿着红色风衣外套,里面搭配长款黑色毛衣,然后一双高筒靴,看见两人进来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离得近了,陆屿才看清是赵彤。

不同于在学校的淡妆,她画了个浓妆,黑长眼线描边上挑,显得整个人很成熟又青涩。

她贴过来朝陆屿吹了口烟,笑起来,“屿哥,你怎么来了?”

陆屿眉头稍稍扬起,错开眼,越过她走向旁边空桌。

赵彤撇了下嘴,也不恼,转过身过来贴过去,然后陪着他打球,两人到时打了个来回,陆屿丢了杆坐在旁边喝

PanPan

水。

宋怀还在玩,看见赵彤那副熟女打扮顿时觉得有些膈应,他挥挥手,“姐们儿,你起开吧。”

裤兜里的钥匙扣压到陆屿的腿,他拿出来把玩着。

这卡通猫长的还有几分像林星晚,就是脸型不太像,这猫脸圆,她的脸太小了,比巴掌还小。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慢慢褪去几分清冷,转瞬又消失不见。

林星晚在公园待了很久才起身回家,回去的时候张爱清已经回家,可她却发现自己钥匙丢了。

甚至什么时候丢的,林星晚都没印象了。

张爱清倒也没说什么,从抽屉里又翻出一把,绑了根绳子递给她,让她别再丢了,而后便重新打扮,说是等下公司部门有个聚会,晚上让她自己看着吃点什么。

对于这种聚会,林星晚已经习惯。

她从冰箱拿了一个三明治,撕开包装袋一边吃一边看白天卷子上的错题。

正想着那道题的思路,忽的手机震动两声。

手里的笔一哆嗦,在试卷上划了一道黑线出来。

微信消息弹出界面,林星晚放下笔划开屏幕解锁,陆屿的消息弹了出来:【来不来‘堕’。】

林星晚微微蹙起眉头。

‘堕’是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台球吧,她听说过好多同学都会去那里玩,但是自己从来没去过。

陆屿忽然喊她。

林星晚有些犹豫,她戳着指尖回复:【我不会打台球。】

那头回复很快;【我教你。】

少年清冷的强调似乎在耳畔响起,林星晚沉思片刻,慢慢将脚放下站起身。

大概是中午她的不告而别让陆屿发现了什么么,他总是能观察到她的情绪,所以特意喊她过去放松的么。

想到这里,林星晚咬了下唇,回复:【好。】

回复后,她便穿好衣服,临到门口又快步走回去将头发打湿梳了一遍,这才关门出去。

夜色已经暗下来,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今天晚上不太堵车,从悦揽华庭到台球吧没用多久时间,林星晚付了钱推门下车。

‘堕’是在街头拐角处,复古的朋克风铁门被人推开,能够看见里面的场景,最里面的几张台球桌都满了,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聚在门口抽烟聊天。

他们穿得很时髦,只有林星晚老老实实穿得中款白色羽绒服,将自己裹得像个糯米团子。

她从那些人后面挤过去,目光搜寻着大厅里的人影。

少年俯身,黑眸掀起,漫不经心地盯着眼前的台球,手肘和手腕相互配合,轻松将两颗球一并送入球囊袋中。

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得抽出一根烟含住,低头抬手拢火苗。

一吸一纳间,白雾缭绕,模糊掉他的眼眸。

陆屿眼眸微微眯起,不经意间往前看去。

夹住细烟的手指顿住,他挪开手,叼着烟歪头看过去,只看见林星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陆屿压下眉头,迈开长腿朝她走去。

他刚抽烟,烟味还没在身上散开,便将夹烟的手背过去,“你怎么来了?”

嗓音里被烟熏过,有几分暗哑。

林星晚眨了下眼,“不是你发微信喊我来的么?”

陆屿摸了摸裤兜,手机不在兜里,他咬着烟转身看向旁边的休息桌,宋怀和赵彤正聊得火热,而他的手机刚才被宋怀借走打电话了。

“你在这儿等我。”少年转身,神情瞬间清冷下来。

他走到休息桌前拿起手机,黑眸淡淡扫向赵彤,后者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仍旧强装镇定的看他。

陆屿轻嗤,转身离开。

然后抓住林星晚的胳膊往前走。

就在这时,赵彤忽然大声喊道:“林星晚!”

林星晚身子一僵。

她从进来便将目光放在陆屿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偏僻昏暗的休息桌旁的赵彤。

听见她的声音,林星晚只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冷意,冷得她忍不住哆嗦两下,她回眸望去,便看见赵彤笑盈盈地冲她招手。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

赵彤跳下台桌,露在外面的双腿笔直纤细,快步朝她走来。

而后赵彤的手虚搭了下陆屿的手臂,笑着同林星晚说道:“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林星晚看向她,“什么意思。”

“我手机没电了,想找你玩,然后就借了陆屿的手机给你发消息喽,”赵彤满脸抱歉的看着陆屿,“对不起啊屿哥,当时你在比赛,我就没打扰你。”

陆屿看了她一眼,“是么。”

少年周身低气压散开。

赵彤一愣,继而又继续笑着说道:“我爸前两天还说陆婉是你姑姑,两人还在一起吃饭呢,听说谈的挺好的,陆婉姑姑还邀请我爸去她的红酒庄园玩呢。”

她隐着笑意,说的很拔高。

陆婉的生意做到什么程度陆屿不知道,但是她的事,他不能私下搅黄。

但也由不得别人威胁他。

陆屿冷笑声,逼近赵彤,黑漆漆的眼眸困住她,“你是觉得,你爸配得上和陆家合作?”

他这样靠近,赵彤咽了口口水,表情上多了几分害怕,“那那那我们两家合作不好吗?”

“赵家也配。”

说完陆屿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电话。

那头刚接起,他便率先开口了,“听说您在跟赵家合作,还是算了吧。”

这话一出,赵彤脸色霎时惨白一片。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俺回来啦~回复正常日更,时不时加更!

第36章

会有人站在你身后。

赵彤没想到陆屿真能做出来, 她慌忙踮脚夺下电话挂断,脸上哪还有半分得意,剩下的全是恐惧。

“陆屿, 我求你了, 要是我爸的合作黄了, 他一定能打死我的!”她说着把手机双手奉还给陆屿,渴求他的目光跟刚才的嚣张跋扈截然相反。

陆屿冷冷地瞧着她, 嗓音淡漠, “咎由自取。”

说完他拿过手机, 拽住林星晚的手腕朝外走去。

身后宋怀拽住赵彤的胳膊, 任凭她怎么哭求也没有松开她, 让她眼睁睁看着陆屿带着林星晚离开台球吧。

迈出门后,人声喧闹后霎时沉静下来, 林星晚轻轻甩开陆屿的手,仰头看过去,“我先回去了。”

陆屿站在原地没动, 冷眉微微蹙起,“今儿的事,抱歉。”

林星晚手插在外套兜里, 轻轻点了点头。

“不怪你的。”

她只是忽然想到之前酒吧里,赵彤和陆屿的关系好像也很亲近的样子。

不过是之前忘记了。

林星晚不爱记住这些事,这些糟心的事太多了,她不想记住, 可偏偏这一刻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

一股烦躁从心底攀爬上来, 在她心口处盘旋, 最后被她压了下去。

“你……”少年清冷的嗓音传来, 却再没往下说下去。

林星晚垂眸, 看着地面上那块被投光灯照亮的地方,是个卡通动漫图案,一个公仔模样的光照映图。

她抬脚,脚尖碰了碰上面的图案边缘,而后收回脚。

三秒后,她掏出手机打开滴车软件,滴车,然后看着路线图提示,还有一分钟到达。

寒风扫过地面,将地上的一个垃圾纸袋卷到半空中又打着旋儿落下,陆屿弯腰捡起丢进垃圾桶里,再转身时,林星晚滴的车已经来了。

林星晚弯腰钻进车里,关门声响起。

是两下关门声。

她探身往前看去,只见陆屿侧过脸系好安全带,淡淡开口,“我也回去。”

林星晚跟司机师傅确认好手机尾号后,后背慢慢向后靠去。

半晌后,她抿了下唇,试图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问不出口,干脆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沿途的店铺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各家挂上属于自家的特色红灯笼,早早开始摆出春节的各种礼品盒。

小彩灯攀爬在树干上,一闪一闪的亮着光,照亮整棵树。

荣海这座沿海小城有它独特的欢迎春节的方式。

车子很快到达悦揽华庭。

林星晚背好书包朝拆迁楼走去,身后影子随着路灯的距离变换着,从一个变成两个。

她顿住脚步。

身后少年单手抄着兜,也停下脚步。

身后影子慢慢与她的重叠在一起,林星晚垂眸看了眼,转身看向身后,陆屿站在距离她一步之外的地方。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陆屿嗯了声,朝前面抬了抬下巴,“都到这里了,走吧。”

林星晚抿了下唇,拽了拽背带,快步朝前走去,一直到楼下她又转身看向少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陆屿从烟盒抽出一根细烟叼在嘴里,朝她扬了扬,黑眸微微眯起,“我看你上去。”

他清冷淡漠依旧还在,可话语却夹杂着几分温柔。

林星晚没勉强,抬脚往上走。

等到家门口,她摸了摸口袋,脸色微微变了,而后翻过书包又翻了一遍。

钥匙。

她忘了带钥匙。

那会儿回来的时候就说钥匙丢了,张爱清给她的那把放在茶几上忘了放进兜里。

张爱清的聚餐一直到很晚,如果待在楼道会被冻感冒,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慢慢背上书包往楼下走去。

既然不知道张爱清什么时候能回来,暂时先去便利店坐会儿等等看吧。

出了单元门,她抬眼看了眼周围,目光在那个长椅处停下。

长椅上,少年双手撑住膝盖,修长指节夹着烟,眼眸下垂,望着手里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庞上,更是清冷淡漠的神情。

长夜风冷,他只穿着那件灰白色的轻服,拉链没有拉到最顶端,露出里面黑色高领毛衣。

林星晚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视线中忽的出现一双黑色烟筒靴,纤细的脚踝被裹住,向上是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陆屿仰起头看去。

少女被白色围巾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杏眸,在他看过来时轻轻眨了下。

黑长浓密的睫毛逆着光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映衬着瞳孔光亮。

他直起腰,将烟掐灭。

“怎么了?”声音里是不自觉的温柔。

林星晚拉下围巾,轻咳一声,“忘了带钥匙。”

陆屿怔了下,倏然一笑,他站起身,“走吧。”

林星晚有些茫然,“去哪里?”

“我家。”

小院外比较冷,小黑的小木屋被搬进玄关空的那块地方,似乎就是为他的小房子专门准备的地方,林星晚刚推开门便看见他摇晃着大粗尾巴,屁股一扭一扭的跑过来。

林星晚蹲下身挠挠他的下巴,然后扭头看向陆屿,“小黑有点胖了。”

陆屿带上门,听到这话轻笑一声,“最近天冷,他不爱出去。”

林星晚起身往客厅走去。

沙发矮茶几上的卷子还没收,掉在地毯上的笔也没有被人捡起,甚至她摆放在一摞书上的马克杯也没有挪位置,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什么。

她的心跳忽然间有些快。

可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林星晚挂好外套重新坐在茶几前,将马克杯抱在手心里,看着眼前的试卷轻声说道:“陆屿,能不能把刚才还没讲完的题再讲讲。”

不然她坐在这里,浑身都觉得像有小针在刺她,又痒又不舒服。

陆屿瞥了她一眼,没接这话题,“吃饭没?”

“吃了三明治。”她老老实实回答。

陆屿转身朝厨房走去,林星晚起身跟了上去。

少年从冰箱里拿出速冻水饺,烧水加热煮沸,然后丢水饺,盖上盖子。

热气氤氲,将玻璃染上一层薄雾,陆屿靠在台子前抱着手瞧她,而后开口问她,“你和赵彤到底怎么回事?”

林星晚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喉咙一哽,眼尾骤然泛红。

她抬手蹭了下头发,借势收敛几分情绪,仰起头冲他笑了笑,“其实很简单的。”

无非是长的比她漂亮,无非是学习比她好,无非是赵彤喜欢的男生跟她告了白,更无非是三番五次要抄作业她没给。

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却在赵彤的心里放大,到最后的狰狞恐怖。

黑眸微微眯起,陆屿侧头打量起她。

论长相,赵彤的确比不上。

林星晚的好看是含蓄的,经久耐看的,看得久了就会发现她的面容是舒服的面相,是挪不开视线的那种。

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的不像话。

那论学习,自然是学霸。

“告白?”陆屿开口,音调微微上扬。

林星晚点了点头,“我拒绝了,他也没再继续,而是好好学习了,听说这次考试去了S班。”

“觉得可惜么,”陆屿转身打开锅盖,锅铲落在底部,轻轻推动饺子,“这样的男生也挺优秀的。”

“没觉得可惜。”早恋这种事,她从来没想过。

陆屿没坑声,抬手再次搅动饺子,而后关火,捞出一碗推到她面前。

热腾腾胖乎乎的饺子就这样出现在林星晚的视野中。

好久没吃到收工包的饺子了。

她没客气,小心翼翼地端着坐到餐桌上,小口咬了一口,林星晚看着里面的虾仁肉愣怔住。

是她喜欢的饺子馅。

小时候开始自己便不吃猪肉馅的饺子,渐渐的长大了以后张爱清也不包饺子了,逢年过节外面订一顿饺子就算是过节了。

陆屿煮的饺子皮薄馅大,虾肉也很新鲜,更像是手工包的。

她垂眸又咬了口,鲜香味十足。

陆屿泡了杯柠檬水递过去,而后坐在她对面,手机里的消息已经多到轰炸程度,他捡了几个重要的回复,而后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

少女吃的很慢,一个饺子分了三四口才吃完,半垂下的睫毛挡住她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她什么情绪,皎白的脸蛋儿被热气熏染上一点红。

客厅里只剩下滴答滴答,落地钟的走针声。

直到吃完五个饺子,林星晚有些吃不下了,她抬头看向陆屿,轻声开口,“我吃不下了。”

陆屿被她这幅样子逗笑,“那就放着。”

“刚遇见你那天晚上,是什么原因。”他食指扣在桌上,轻轻敲着。

林星晚沉默住。

“老师读了我的作文,她让我借作业给她抄,我没给。”

简单到离谱的回答。

陆屿眉头蹙起,“就这事?”

“对。”

就这事。

怨念积攒多了,她的反抗在赵彤看来就是刺激点,她要从她的反抗中寻求兴奋和刺激感,甚至那点点可笑的优越感。

直到张爱清和赵彤父亲在一起那一段时间,这种优越感和居高临下达到了巅峰。

估计这是赵彤的报复心理。

林星晚没有过多去猜测,甚至她也不知道赵彤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那段时间,她像一个浑身竖起刺的刺猬,敏感又多疑的猜测着周围靠过来的同学,甚至是徐袅袅。

晚上睡觉前,她总会看着日历算算距离高考的时间,然后掰着日子一天天数过去。

直到那天,有人将她的笔记本丢回到课桌上。

“林星晚,没做错的事,就挺起腰杆。”陆屿起身走到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的。

少年嗓音低柔又充满力量,“只要你往前看了,那其他的一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更重要是,别害怕,会有人站在你身后的。”

作者有话说:

七七:你直接念你身份证好嘛~

第37章

他的秘密。

最后盘子里还剩下三个饺子。

陆屿没给自己准备饺子, 看她实在吃不下便回眸看了眼小黑,吹了声口哨。

听到哨声,小黑嗖得跑了过来, 前脚抬起搭在桌沿上, 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星晚。

林星晚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瞧得心软, 抬头看向陆屿,语气也跟着软, “我能不能把剩下的饺子, 给小黑?”

垂灯下少女和旁边的黑狗同款表情看着他, 陆屿眉头一挑, 清冽的嗓音里多了丝无奈, “成。”

见他同意,林星晚忙夹起饺子递过去。

三个饺子转眼间便被小黑吃的一干二净。

作为报答, 林星晚主动去清洗碗筷,而后继续坐下听陆屿讲题。

可少年的声音听着听着,她便会想起刚才他的话。

总会有人站在她身后。

会是他么。

白天宋怀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的回答自己也没有听到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如果现在再问他的话,会回答么。

林星晚无意识地扣着卷子一角,碳素笔尖磕在试卷上, 黑点随着晕染愈发扩大,而她不知,指尖还在愈发用力。

陆屿抬眸便看见她望着试卷发愣,似乎很纠结的模样。

“走神了。”陆屿用笔敲了敲卷子。

纸张碰到笔帽发出擦哒的声响, 林星晚猛的回神, 脸颊上的热气有点上升,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低头将卷子上的大题步骤改正过来。

拽卷子时, 她的手背不经意间碰到陆屿的指尖。

陆屿眉头微微蹙起,低声询问,“冷?”

林星晚摇摇头,将手往往旁边挪了挪,“只是手天生凉。”

小的时候她的手就这样凉,天冷的时候更甚,张爱清之前还会带她去把脉吃药,现在看不好也索性不管了。

“烤炉上有苹果,我去拿,”陆屿撂了笔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顿住,转身看她,“卧室里有毯子,拿来盖腿吧。”

说完他走进厨房。

林星晚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起身往客厅旁边走去。

上次去的那个卧室没有开灯,她也只是摸黑去拿的毯子,可这次到处都是光亮一片,而这一排连着三个卧室,房间门装饰都一模一样。

她愣怔在原地。

是哪一间。

半晌后,林星晚凭着那天晚上的模糊印象推开最边上那扇门。

屋内一片漆黑,她摩挲着墙找到开关。

灯光是冷白调的,入目却是一片巨大的黑色窗帘,窗帘将整个窗户遮盖的严严实实。

整个房间的格调是清冷调的。

林星晚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的确是没有印象那晚的卧室到底是什么风格了,犹豫几秒后,她看向床边。

灰色绸缎刺绣被套上摆放着一条浅灰色的毛毯。

既然有毛毯了,那应该是陆屿说的卧室了,这样想着她不由地踮起脚尖轻轻走进去,弯腰拿起毛毯便预备转身离开。

哪知转过身来,林星晚立刻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

旁边是一个巨大落地书架,柜子前镶嵌的玻璃,而中上两层是摆放着的各种书籍,她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些古今外的名著还有部分专业物理和数学科普书。

而最上面一层,金光一闪而过。

鬼使神差的,她顿住脚步,慢慢抬头向书架最上层看去。

从上小学开始,林星晚就是名列前茅的那个,而参加过的活动也不算少,拿过的奖杯证书也有。

可那些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如她眼前看到的一切。

一整排的奖杯和摞成两层的红绒证书,静静地摆放在那里,似乎这些证书奖杯并不受待见,它们横七竖八的倒在玻璃柜里,甚至有几个叠摞在一起,就连有几个证书都是插缝塞进去的。

唯独有一个奖杯摆放在外面。

因为太大。

林星晚踮起脚尖扬起往上看去。

【全国物理星曜大赛获得者:陆屿】

“你在干什么?”门外传来陆屿清冽的声音。

林星晚吓了一跳,手中的毛毯掉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散落一地,像一株绒线地狱花在地毯上盛开,清冷黯淡。

她忙蹲下捡起,再抬眸看向陆屿。

少年脸上第一次呈现出一种薄怒和淡漠,推开门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黑漆漆的眼眸冷冷看着她,全然不复刚才的温和。

“我进来拿毛毯,抱歉没经过你允许……”

“出去。”陆屿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

林星晚咬了下唇,快步侧身从房间出去,而后回到客厅,刚坐下便听见“砰”的关门声。

指尖轻轻一抖,黑色笔珠在试卷上滑下一道痕迹。

陆屿重新坐在她旁边。

“陆屿。”她轻声喊他。

少年嗯了声,嗓音淡淡。

“那个奖杯是你的吧。”林星晚转头看他,“好厉害。”

这不是第一次她感觉到陆屿的厉害,更是觉得这人有些神秘,神秘到疏离感太重,哪怕现在她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也觉得他是居高临下的那位。

陆屿没应话,他心里的烦躁从刚才那一刻起便盘旋向上,似乎想要将他的喉咙顶破,从七窍中窜出。

背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半晌后,他转头对上林星晚的眼眸,声音清冷,“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然后他将另一只手伸出来,一枚钥匙掉落在茶几上。

正是林星晚以为丢了的那把钥匙。

她站起来拿起钥匙,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低头看向少年,这样看着他,只能看见他宽阔的后背,凌乱的碎发,还有耳朵上那枚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戴上的银色耳钉。

周身上下,清冷淡漠的仿佛是一块冰。

寒冬腊月里,这块冰散发出的寒意又冷又透骨。

“我走了。”她低声说道。

少年纹丝未动。

林星晚推开玄关门时,回眸望去,陆屿就那样坐着,如暖风下的冰雕,却怎么也没办法融化。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回到家后,林星晚快速放下书包打开电脑,然后搜索【全国物理星耀大赛】,按下回车键后,一整页的搜索信息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鼠标往下滑动着,某论坛的几条信息引起她的注意。

“听说这第一名可以直接去清华的天才班。”

“楼上废话,这就人家清华举办的。”

“乖乖,那第一名物理要多牛逼才行啊,我的妈呀!”

“那第一名到底是不是直接保送啊??”

按照这个线索,林星晚点开学校官网,搜寻当年的物理大赛,果然在高一那年翻到了相关信息。

点开蓝色超链接,画面骤然转变。

最上面的照片赫然醒目。

照片里陆屿端着奖杯和颁奖者合照,少年意气风发,青春昂扬,噙着笑的面容英俊轻柔,和现在清冽淡漠截然相反,仿佛是拥有同一个躯壳的不同灵魂。

到底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林星晚缓缓合上电脑。

别墅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黑长睫毛慢慢眨了下,而后掀起眼皮看向窗外。

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朦胧模糊的光晕在玻璃上一圈圈的映照着,他手撑着茶几站起来,而后推开那扇卧室门,径直走到书架前。

落地书架的最顶端很高,顶天立地式的书架是他当年喜欢的款式。

陆屿拖过椅子放好,而后站上去,抬手将奖杯拿下来。

保洁阿姨之前来家里打扫过卫生,连奖杯上的灰尘都擦拭的干干净净,迎着光,奖杯发出金色的光芒。

陆屿勾唇冷笑。

他推开玄关门,走到小院垃圾桶旁边,抬手臂,放手。

咚——

金色在夜空中划过一丝光,而后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他单手抄进兜里,转身离开。

月光下,垃圾桶里的奖杯被磕坏一角,被人这样嫌弃的丢在里面。

过了小年便是快要过年了,林星晚想要在过年之前完成整个寒假作业,所以便早早起床。

先跑步,再回来吃饭,会让人有精气神。

她习惯性从沿湖公园跑到别墅区那边,然后再爬楼回家。

这样的锻炼方式,让她的肌肉力量有些增加,不像以往那样没有力气。

可当她跑到陆屿家门口时,眼睛被一道光刺了下。

林星晚停下脚步,缓了口气,而后走到栅栏旁,垃圾桶里,昨晚她看见的那个奖杯此时被丢弃在这里,甚至上面很快落了一层薄灰。

她顿了下,弯腰将奖杯抱出来,而后掏出纸巾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

落地窗前的窗帘还没有拉开,小黑也没有在院子里玩耍,应该是还没起来,她沉吟片刻,抱着奖杯返回家里。

这奖杯委实太大了,林星晚用包装纸将奖杯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而后横放进书柜最顶层。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椅子上发愣。

陆屿为什么要丢掉这个奖杯,如果他后悔了,想要再找回来发现没有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林星晚又将奖杯从书柜里拿出来。

刚要迈下的脚又再次顿住。

如果他真的不想要了,她送还回去,然后真的被垃圾车收走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林星晚啧了声,跳下椅子,将奖杯放在桌上,而后迅速收拾好书包,穿好外套,推开门往楼下走去。

等她敲响别墅内门时。

里面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声,只听见小黑在里面大叫。

林星晚耐着心坐在台阶上等着。

隔两分钟敲一次门。

她算了时间,如果陆屿没有来开门就真的不在家,那她便回去。

九点一刻,她听见小黑的声音越发激动起来,而少年的脚步声也在靠近。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瞬间,一股浓浓的酒味从屋内传来。

她仰头望去。

第38章

哈喽,在吗?

林星晚歪头看向屋内。

一地的易拉罐和玻璃酒瓶, 桌上还放着几个倒着的半空酒杯,看来混着喝的不少。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放柔语气, “陆屿, 别喝那么酒。”

“来做什么。”陆屿保持着开门姿势, 宽松睡衣领口微开,露出点点锁骨, 他浑然不觉的冷, 只是这样撑着手, 面容清冷漠然。

少年嗓音沙哑低沉, 仿佛含着滚滚砂砾, 拒人千里之外。

林星晚忽视掉他的烂脾气,走上一个台阶, 靠他更近,酒精味瞬间充斥鼻腔,林星晚没皱眉。

“来做作业。”她满脸认真。

春节越来越近了, 寒冬也愈发冷了。

陆屿垂眸打量着突然凑近的面容,脸颊被冷风蹭上一抹冷红,鼻尖也有点红, 唯独那双眼眸一如既往地清澈沉静。

他忽的想起那天,她从水面上来,那种惊愕的眼神。

似乎那才是一个高中生才有的表情。

不应该像他这样沉寂,麻木。

“让让。”林星晚看着他, 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而后快速收回手。

陆屿回神, 侧身让出空间。

而后看着她熟练地放下东西, 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拉开窗帘, 然后蹲在地上开始捡他散在地上的空酒罐。

阳光猝不及防闯入,空气中细小粉末在光中飞舞,有部分光落在少女脸庞一侧,碎发散了一部分下来,她抬手挽上去,然后将那几个易拉罐收好,扔进垃圾袋中。

“昨天我又查了一遍成绩,虽然是在A班,但是成绩还算靠前。”

“陆屿,我想去清北大学,如果高三努力一年的话,应该可以去吧?”

“清北大学在南方,跟荣海十万八千里,我就是这么想的,再也不回来了。”

易拉罐相互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轻声细语,在这个早晨形成一首奇怪的曲调,没有音符节奏可言,更没有什么优美之类的,可陆屿的心却莫名松懈开,疲惫和烦躁慢慢消沉下去,只留下沉静。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开始隐隐作痛,从他的两侧太阳穴处叫嚣着想要冲出去。

他站在玄关处没动,只是换了个姿势,抬手按住太阳穴。

蹲在客厅里的少女还在说着她对大学的美好向往,说着她不想再受人欺负,也不会再受人欺负,说着她以后要去哪个城市旅游,还想着要去看最爱的山茶花。

“陆屿?”她转身看她,带着询问的神情。

陆屿回神,淡淡开口,“加油。”

林星晚轻笑,起身将垃圾袋扎口放在门口的黑桶里,“什么加油。”

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她抿了下唇,手背到身后,掩盖住从刚才问出那句话就开始颤抖的指尖,仰起头看向他的黑眸,再次问道:“我是在问你,想考哪所大学。”

陆屿愣怔下,继而掀唇轻嗤,“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北城那边不会任由他自己选择大学的,更是要留他到高中毕业都是一种奢望。

有那么好几瞬间,他甚至觉得林星晚这样的家庭也很好,起码没有约束和无休止的规划安排。

林星晚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没了话语。

两人对视着。

黑眸倒映着她的面容,明媚温柔。

她眨了下眼先垂下眼,目光落在旁边的黑桶边缘上,轻声开口,“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话音刚落,林星晚的手机响了。

是张爱清打来的。

“星晚,你在哪里啊,赶紧回来收拾东西!”张爱清语气急冲冲的,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还没等林星晚说话便将电话挂断了。

林星晚举着手机晃了晃,笑了下,“我先回去了。”

“你别喝酒了,熬点粥养养胃。”她不放心,转身又嘱咐道。

这点老妈子似的嘱咐倒是跟她高中生青稚的脸庞不符,陆屿轻笑,再次为她推开门,“知道了。”

出了陆屿家,林星晚快步回家。

推开门那一刻,张爱清已经打包好了一个行李箱,听见她回来连忙招呼她,“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回家过年。”

林星晚关上门,一边收拾好地上的垃圾一边问道:“这么着急?”

“今年公司没钱给那帮代销商,我怕他们找上门来,”张爱清将一瓶粉底液塞进化妆包里,皱着眉上下打量一遍林星晚,“刚给你买的那套新衣服带着,然后带两套换洗的就行了,车票十二点的,你快点收拾。”

“知道了。”

等两人急匆匆赶上火车,安顿好行李箱,林星晚被挤到靠窗户的一个位置上,旁边的大叔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冲着她嘿嘿一笑,满嘴旱烟熏黄的牙齿。

林星晚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火车窗户关不严,有冷风吹进来,刚好能吹淡车厢内繁杂又熏臭的味道,她偏头靠向窗户缝隙处,慢慢呼吸着。

时间来不及,她还没有跟陆屿道别。

过年的话,他也是回家跟家人一起过的吧。

火车开动起来,晃晃悠悠地驶向远方。

沿途的海边到内陆的平川,再到沟壑梯田,林星晚被晃得头晕,她起身走到车尾处,那里不少男人在抽烟打发这难捱的时间,她小心翼翼踮脚走过去,走到最后一个车尾处。

那里没人。

她靠着车厢,掏出手机想要给陆屿发消息。

可微信聊天记录里最近还是一周前,她拜托陆屿帮她看看那道数学题,此后再没对话。

忽的手机震动两下,林星晚忙刷线对话框。

左上角的1没有消失。

她退出对话框,发现是一个好友添加请求,备注那栏写着:宋怀大帅哥。

林星晚点击通过。

下一刻宋怀立马发消息过来。

宋怀:“星晚同学,给看看英语卷子啊!”

林星晚:“……”

宋怀:“别告诉我你没做完啊,我可是听说你假期作业都做完了。”

林星晚:“我在车上,作业不在旁边,你可以看徐袅袅的。”

宋怀:“欧了。”

短暂的对话几分钟便结束掉了,林星晚看着手机屏幕愣怔几秒,忽的觉得距离陆屿又近了一些,起码宋怀和他是关系近的。

火车晃荡了一天一夜,再转成大巴车,等到达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张爱清领着她走在泥地上,零下的温度将土地冻得很硬,踩上去更是有种在踩硬金属的感觉,林星晚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行李箱的轱辘没办法落地,落地在土地上根本拖不动,只有拽着,她卖力的提着,直到张爱清脚步停下。

小村庄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照应,她抬头看见篱笆围栏和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破旧,墙面修复了很多次依旧爬满了霉灰,而最上层的那几扇窗户是最老旧的那种,木框玻璃,其中一扇还开着。

“发什么呆啊,赶紧进来!”张爱清把行李箱搬进去,站在门口招呼她,而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老人。

林星晚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看见两位老人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冲她招手,连忙快步走过去。

“姥姥,姥爷。”

张林和林晓华就张爱清这一个女儿,知道她带着林星晚回来,更是半夜守着灯等她们回来。

林晓华攥着林星晚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连连叨叨好几句这孩子瘦,便将林星晚拉进屋里。

屋内灯火明亮,饭桌上还有盖着的饭菜,见她们都进来,林晓华端着菜便进去再热一遍,让她们先去炉边烤烤火。

炉火里木柴旺盛,火苗飞窜,坐在旁边烤的脸热热的。

这是真的炉边烤火,而陆屿家客厅里的那个火炉是假的,永远都是火苗高窜的模样,客厅里哪怕温暖如春也让人觉得莫名有几分寒意。

她摊开快要冻麻的手在炉边烤着,耳边是林晓华和张林的细声询问。

归属感满满塞满她的心口。

小村庄位置偏僻,交通不发达,村里的人口就那么多,家家户户都彼此熟悉,更没有那些欺凌霸道的现象。

这样的感觉让林星晚晚上睡得十分踏实,睁开眼睛那一刻,已经九点。

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习惯性解锁手机想要看看朋友圈,却发现家里的信号已经只剩下一格,甚至刚才某一瞬间还没信号了。

反复折腾几遍后,林星晚干脆作罢。

窗外林晓华压水井的声音吱呦吱呦得响起,她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出去帮忙,结果最后却分到一个坐在路边摘菜的活儿。

腊月二十九这天,张林把祭祀的贡品桌拿出来仔细擦拭,然后挨个清洗蜡烛台,小心翼翼将东西摆放好,然后开始张罗准备贡品。

腊月三十,林晓华天不亮便起床炖排骨,暖炕烧得火旺,林星晚睡得格外舒服,气色看着都比前两天好多了。

中午的午饭格外丰盛,张林加了块牛肉给她,笑着说道:“等吃过饭,我带你去买糖果。”

林星晚眼眸瞬间亮起来,“好!”

“不过姥爷,家里是不是信号不好啊,”林星晚举着碗筷随意问道,“我这两天上网查资料都没网络。”

张林哦了声,指了指头顶,“咱家打电话要去顶上,你要是不嫌弃冷,中午吃了饭上去试试。”

“好!”

吃过午饭,林星晚顺着梯子爬上房顶,上面有一小块平坦地方,张林还给她带了一个垫子和一个小毯子,生怕她冻着。

林星晚裹好毯子掏出手机。

微信界面早在下面就已经打开,她向下拉动,刷新。

几条消息弹了出来,一个是徐袅袅的,照旧是问问题,另一个是新闻。

她咽了口口水,指尖落在最上端,然后按下。

编辑消息:“哈喽,在吗?”

作者有话说:

哈喽,我的宝子们在吗!

第39章

她喊他的名字。

小村庄的冷是贴着骨缝的冷, 哪怕裹着毯子也会有寒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然后顺势钻进骨头里,肆意窜动。

林星晚打了个寒颤, 戳了戳屏幕, 上面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通知。

距离发出的消息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应该是还没起来吧。

可屋顶上太冷了, 她真的有些受不了,脚尖开始被冻的发麻, 她站起身跺了跺脚, 刚预备坐下就被张爱清喊住。

“星晚, 下来帮我切菜!”张爱清扬了扬手里的白菜和韭菜。

晚上年夜饭是饺子的主场。

林星晚应了声, 又点开微信刷新一下, 什么也没有。

她翻到宋怀那里,点开对话框编辑消息。

—“你知道陆屿的手机号码?”

那头回复很快, 直接甩过来一串手机号。

林星晚心跳如鼓,连忙将手机号保存到通讯录中,又截图保存一份到相册里, 明明三十秒的事情,指尖都在抖动。

子时零点的时候,村里会燃放鞭炮一起守岁, 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饺子或者是吃块糖,预示着新的一年甜甜美美。

林星晚给老人拜年后,借口要给老师和同学拜年,便打着手电筒, 披着毯子爬上了房顶。

这次刚坐下便有了信号, 微信消息通知声嘀嘀嘀的响起。

她顾不得坐下, 连忙解锁屏幕查看。

徐袅袅:祝林星晚同学新的一年, 旗开得胜, 得偿所愿!

宋怀:我怕祝福太早又怕祝福太晚,所以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最后那条未读,是陆屿的。

林星晚不由地屏住呼吸,点开。

陆屿:我在。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再次慢慢加速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在语音通话的界面了。

对方正在连接。

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声:“喂?”

“嗯?”那头传来少年清冷的嗓音,丝丝慵懒,仿佛带着点电流,抵达她的耳畔。

“没,想和你说声新年好。”林星晚低头掐着毛毯上的绒絮,轻声说道。

陆屿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从昨天开始他便将自己扔到卧室里,关上窗帘,满目黑色,直到手机再次发出亮光,直到听见林星晚轻柔的声音。

她的嗓音很好听,素淡却又柔和,仿佛什么也不能够打破那种平衡,静谧流水,沿着网线流淌过来。

然后他的心情莫名舒展开。

“几点了。”他出声问她,嗓音有些沙哑。

林星晚挪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柔声回他,“还有5分钟零点。”

陆屿低声应了声。

手机两边一时间都没人再说话,陆屿只听得见那边呼呼风声和浅浅的呼吸声,他枕着手,静静地听着。

直到客厅的落地钟发出咚的一声。

林星晚听见了,她开口想要说话,便听见陆屿的声音传来,少年嗓音低沉温柔,噙着几分笑,“林星晚,新年快乐。”

寒风变温,初春到来,霎时间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屋顶的烟花在夜空中闪耀。

她仰头看着,然后也跟着笑起来,“陆屿,新年快乐。”

“林星晚,祝你前程似锦,勇往直前。”

林星晚眼眶骤然发烫,她轻声嗯了声,“陆屿,有烟花,真好看。”

陆屿眉头微蹙,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窗外是飘扬的小雪,小黑在院子里追着雪玩,院外的小路上张灯结彩,所有的地方都沉浸在欢度春节的喜悦中。

可惜,市区不能放烟花爆竹,所以悦揽华庭这里只有幽幽的灯光。

他手摸进兜里掏出烟盒,牙齿叼出一根烟,黑眸微垂,咔哒,打火机的声音在卧室内响起。

烟雾笼起,陆屿轻轻喘了口气。

电话那头爆竹声一声高过一声,他连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可他却莫名没有烦,更没着急挂断。

“陆屿?”

“我在。”

林星晚回神,她站起身抬手虚摸夜空中的星星,空气中还弥漫着鞭炮特有的味道,刺鼻又难闻,“新的一年,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林星晚攥紧手机,下一刻传来一阵忙音。

信号中断掉了。

她没再拨打过去,微信给陆屿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这边信号不好,院子里林晓华让她赶紧下来,林星晚起身下去。

手机再次成了大砖头,什么信号也收不到了。

下去的时候,张林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林星晚,笑呵呵地说道:“晚晚,新的一年要好好考大学!”

林星晚接过红包道了声新年好。

下半夜的小村庄依旧喧闹,炮竹声从邻村开始传来,远处的烟花一闪一闪,林星晚却在这样吵闹的夜晚里睡得踏踏实实。

万物之春到了,所有的美好应该都会来了吧。

咔哒。

点燃打火机的青色火苗再次燃起。

卧室里的烟味浓烈,陆屿推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保姆送来了瓜子和糖果,茶几上摆放着的水果和压岁钱。

陆屿面无表情地看着,抬手吸了口烟,忍不住心里吐脏字。

这春节的喧嚣热闹,果然都他妈跟他无关啊。

小镇村庄的生活悠闲又慢,每天除了吃饭看书,林星晚就只能跟着张林去散步,倒是体力逐渐好了起来。

可她也开心不起来。

陆屿已经好两天没有给她回消息。

初二送神结束,林星晚吃完饭爬上房顶,微信消息刷新好几遍后只有徐袅袅的消息弹了出来,依旧是问她作业的。

林星晚回复了几句。

徐袅袅回复更快:“听说陆屿住院了?”

林星晚心头一沉,顾不得掉下肩头的毯子,指尖飞快编辑消息:“他怎么了?”

徐袅袅:“听说是胃病,还挺严重的。”

说不清的慌乱让林星晚的手机从手中掉落,她忙捡起来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宋怀说,好像是人民医院。”

收到消息后,林星晚坐在屋顶上愣神几秒,而后飞快跑下去。

屋内张爱清还在帮林晓华包包子,锅里还炖的排骨,香味扑鼻,她却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只是过去轻声说道:“妈,咱什么时候回去?”

张爱清一愣,眉头紧接着蹙起,“你着急回去干嘛?”

“我假期作业还没做完。”她随便扯了个谎,其实作业早就做完了。

没等她说话,旁边林晓华忙开口说道:“孩子马上就高考了,爱清你要注意一下她这个学习,不行明天就赶紧回去吧。”

张爱清熟练地将包子褶皱捏好放在篦子上,没好气地说:“还学习,她老娘都要被讨债的追死了,她管过吗?”

林晓华瞥了林星晚一眼,温声劝着:“你也别太着急了,都回去,关着门学习也不耽误事。”

这话出来,张爱清没接话,依旧低头包包子。

不远处炉火发出爆破声,煤球和木炭都再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星晚抿了下唇,心依旧沉在底下。

半晌后,张爱清开口放话,“行啊,那就后天回去。”

林星晚心头一松。

再抬眸时,是少女不自知的明亮雀跃。

初四当天,林星晚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爬下楼等着张爱清起床。

院子里还有晒着的一些鱼干,林晓华弯腰把这些东西塞进布兜里,预备让她们带回去。

林星晚忙过去帮忙装,却被林晓华拦住。

“星星,回去好好学习,去个好大学,给你妈争口气。”老人抹了把眼,浑浊的眼球湿润,看她的目光里闪着不舍,“但是也要好好做个好孩子,瞧你这个小身板,平时在学校没人欺负你吧?”

“姥姥,没有人欺负我。”林星晚垂眸捡起篦子上的鱼干放进兜里,淡淡说道。

这一年,她不会再任凭她们欺负了。

再也不会。

鱼干收拾好,张爱清也起床了,她穿了一套墨绿西装套装,外面披着同色系呢子大衣,拎着行李箱走出来,招呼林星晚,“收拾好了?”

“嗯,姥姥还给带了鱼干。”林星晚站起来笑眯眯地晃了晃布袋。

张爱清叹了口气,示意她拎着。

交通不发达的地方大巴车也少,最早的一班车是七点,还要到村头等车。

怎么来的再怎么折腾一遍回去。

等到火车站那一刻,林星晚掏出手机查看信号,满格,她默默松了口气。

“林星晚,都挤死了你还有空看手机!”

“来了!”

火车的硬座硌人,坐几个小时下来腰酸背痛,张爱清的脸色自然也不好不到那里去,更不用提一晃一晃的车速了。

漫长的时间里,林星晚掏出手机沉思片刻,而后点开陆屿的头像。

——“听说你住院了。”

那边没有回复。

她又点开宋怀的头像:“听说陆屿住院了。”

五分钟后,宋怀发了个语音条过来,林星晚点开凑到耳边,一阵DJ声伴随着宋怀的高声钻进她的耳朵里,“对!我正准备初五去看屿哥呢!你要不要一起!”

听完整段语音条,林星晚回复他:“要。”

宋怀:“那明天上午十点,你家小区门口集合!”

忽的眼前一黑,四周陷入黑暗中,只有零星的手机屏幕光亮起,火车进隧道了。

林星晚侧头看向窗外,星星光亮里,她的脸庞倒映在玻璃上,带着点点担忧和期待。

火车还在颠簸着,有什么埋在心底的种子蠢蠢欲动。

她攥紧手机,指尖冰凉又颤抖。

初四算是春节假期里的一个返工小高潮,两人拎着行李箱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才打到车,等到家时,张爱清一脚踢开高跟鞋,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林星晚顾不得疲倦,她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好,鱼干和野菜放进冰箱里,收拾妥当后才开始收拾自己。

张爱清侧头看她来来回回的在客厅收拾,目光软和起来,看她的神情也多了丝愧疚,“星晚。”

“妈,怎么了?”她熟练地将东西归置整齐放回原处。

张爱清冲她招招手,“你想考哪个大学?”

林星晚攥紧手里的睡衣,低声开口,“清北大学。”

“那么远啊。”

“妈,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把你也接过去。”

张爱清笑了笑,长叹一口气,“那妈就等着了。”

她的语气里是数不尽的沧桑和疲惫。

林星晚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起身回到卧室,课桌上的手机依旧没有动静,想到陆屿住院,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

第二天一早,她和张爱清说要跟同学去逛街便急匆匆的下了楼。

宋怀来的时候发现她站在花坛旁,小脸冻得发白,忙招呼她上车,见她手指冻红了,笑着打趣道:“你倒是对屿哥挺上心啊,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

“别乱说。”她拢了拢围巾,遮住半张脸。

宋怀看了她一会儿,收回视线,笑着说道:“我开玩笑的啊,你不用当真。”

“嗯。”她低声应着。

少女洁白光亮的额头被齐刘海挡住,露出点点白皙的皮肤,那双杏眸半垂着,卷长浓密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眸,什么也猜测不到。

宋怀暗啧了声,拍拍司机的肩膀,歪头跟他聊了起来。

过年的事情无非是今年的春节哪个节目好看,哪个小品搞笑,一路上哈哈两声很快便达到医院。

两人按照电梯指示牌走到住院部消化内科。

宋怀在护士站问过病房号后啧啧嘴,抄着兜跟林星晚八卦,“你说陆屿家要有钱成啥样,他这家伙竟然在vip病房。”

林星晚快步跟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倒数第二间。

宋怀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个护工打开门。

“阿姨,我们是陆屿的同学,听说他住院了,来看看他。”宋怀笑嘻嘻地说着,抬起手里的果篮晃了晃。

护工阿姨回头看了眼陆屿,侧身让两人进来。

VIP的单间更像是一个一居室,客厅和病房分隔开,穿过长廊走到病房,沙发上少年背对着两人坐在落地窗前。

他穿着病号服,宽大的衣服将他衬得单薄消瘦,懒散地倚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前面。

林星晚从他身后看向窗外,除了满地枯草和掉光叶子的树枝,只剩下急匆匆的人来人往。

宋怀猛地转到陆屿面前,把果篮往前一塞,“屿哥,没想到我能来看你吧!”

陆屿瞥了眼怀里的果篮,抬手递给护工,掀起唇,“你怎么来了。”

“兄弟我听说你病了,那不得赶紧过来看望病号啊!”

“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

听到这话,陆屿掀起眼皮。

宋怀朝他身后支了支下巴,“还有她。”

陆屿撑起手回头看去。

少女穿着牛角扣大衣,戴着白色围巾,手里捧着一束鲜花,静静地望向她。

见他望过来,漂亮眉眼弯了弯,她出声叫他的名字,“陆屿。”

作者有话说:

七七:陆屿和星星的感情线比较隐,主要是两个孩子的心理和家庭都有很多无奈,但是看得出来两个人互相在乎吧!!!!

第40章

“他俩是一对啊?”

林星晚将鲜花插进花瓶里, 转身看向陆屿。

少年依旧在看她,眉宇间的清冷似乎多了几分柔,神情却没变, 甚至下一瞬还皱起了眉头。

宋怀吹了声口哨, 笑嘻嘻地望着陆屿, “怎么样,惊喜吧!女同学都来看你!”

陆屿收回视线, 掀起眼皮冷冷看他, “就你话多。”

“……”宋怀摸了摸鼻尖, 朝林星晚示意讲话。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 刚准备说话便看见护工拎着保温盒进来, 一打开浓浓的中药味传了出来。

宋怀直接后退两步,掩鼻, “我的天!屿哥,你喝的这都什么?”

陆屿冷笑,没作声。

护工将中药倒出来后端着碗有些犯难地望了眼宋怀和林星晚, 慢慢说道:“陆屿,喝药吧。”

看样子,这药陆屿不想喝。

林星晚走过去将碗端过去, 走到陆屿面前弯腰递过去,柔声道:“肯定是阿姨费力熬的,良药苦口治病,就喝了吧。”

病房温度适宜, 她没有再攥着袖子将手缩到里面, 往前伸手时, 两只手腕露在外面, 纤细白净。

陆屿接过碗扫了眼, 顿住。

黑眸慢慢涌起一丝清冷和疼惜。

林星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将手背到身后,直起身看着他没说话。

毛衣袖遮住的地方有一条粉色的疤痕。

宋怀还在旁边嗷嗷的说着假期过节的事情,又哀叹后天就开学了,压根没发现两人之间的互动。

转过年来高三的第一个“优点”就是寒假变少,为了更好的迎接夏季高考,学校决定提前一个周开学。

初七他们就要搬迁去南校开始封闭学习生活。

陆屿面无表情地喝完中药,将瓷碗都给护工阿姨后起身,开始撵人,“你们回去吧,我等会儿还有事。”

林星晚点点头,“那你注意身体。”

“好。”陆屿应下。

等两人走后,陆屿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熟悉的身影经过长廊,经过马路消失在拐角处。

他想到刚才不经意间看见的那条伤疤。

是割腕留下的痕迹。

看样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之前林星晚掩藏的很好,很多地方总是会忽视掉,甚至没有注意过。

所以,她以前的生活到底多糟糕。

他转身从旁边抽屉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含住,而后去翻口袋找打火机。

有人推开门进来。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陆屿顿住,侧头看向玄关处。

陆婉拎着一个精致食盒进来,见他叼着烟顿时就乐了,把食盒往茶几上一放,抱手半倚着门框轻笑,“你挺厉害啊,年纪轻轻身体垮成这样还敢抽烟。”

陆屿拿下细烟放在一旁,声音低沉冷冽,“我要出院。”

“小屁孩,一天到晚老气横秋的,”陆婉伸出手指,细长手指上染着红色指甲,她指了指食盒,“老爷子让我带给你的,你说说,回家服个软多好。”

陆屿轻嗤,走过去打开食盒,依旧是素淡的饭菜,“不是你说的么,我在这儿挺好。”

陆婉叹了口气,坐到他对面,“考虑的怎么样了,老爷子那边我可是糊弄不了多久的,家里二哥可是在盯着你呢。”

面前少年悠悠哉地夹起一块秋葵放进嘴里,咀嚼吞下,这才缓缓开口,“等高考完再回去。”

陆婉啧了声,向后倚靠,“我刚才看见有人从你这里出去,看来是交了朋友了。”

“嗯。”

“还是没长大,这儿的朋友能带给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以后还要照顾他们,别做无用社交,不然家里有你立足之地么。”

听到这话,陆屿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姑姑,我爸那份儿给你成么。”

陆婉精致眉毛一挑,“你姑姑我这里的事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两人没再继续聊下去,倒是陆婉应了他的要求,喊了人来给他办理出院。

下午陆屿便回了悦揽华庭。

小黑看见他回来扭着屁股冲上来就要舔他的脸。

陆婉没进去,站在小院里抄着手说道:“别在荣海动不该动的心思,你自己也清楚,这地儿不适合你,这儿的人也不适合你。”

陆屿弯腰捡起球扔了出去,小黑顺势也跑了出去捡球,差点咬住陆婉的大衣,后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开学日当天一早,林星晚戴好帽子和手套便下楼等公交车。

七点半,陆屿从别墅区出来,他难得背着双肩书包,单手抄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在她旁边。

路过的女生都回头看他。

少年似乎没睡醒,俊美锋利的脸庞拢着一层慵懒倦怠,周身低气压超强,他抬了抬肩膀,侧头看向旁边。

林星晚依旧穿着白色羽绒服,跟他站一块儿倒是有点黑白无常的搭配感。

陆屿轻笑,抬手扯了下她羽绒服上的绒毛,嗓音低沉,“一个班?”

“嗯。”林星晚没动,任凭他揪,他惜字如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她都可以猜到他说的是什么。

“第几名?”他接着问道。

“第二。”

陆屿点点头,这次终于松开手,只是脚步往她这边挪了挪,嗓音愈发低柔,“那第一是谁?”

听到这话,林星晚扬头看他,杏眸有点不明意味,“你。”

这人,班级排名早就发到了群里,现在问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少年终于没忍住,薄唇勾起,棱角分明的下巴扬起看向别处,黑眸微亮,隐着笑意。

公家车按时到达站点,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复工第一天的人总是很多,林星晚被挤到后车门的旁边,开关门总是冷风窜进来,没过多久扶着把手的手便冻的发冷,明明戴了手套,可真的要是长时间被冷风灌,她也有些受不了。

旁边陆屿站在后面,在下车停车时,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往上拽。

座位和头顶上的把手之间还有空位置,她被少年困在两者之间,身后没有那么拥挤了,取而代之的他身上清冽的洗衣皂的味道,还混着淡淡烟草味。

林星晚只觉得热气从围巾里窜出,后脖颈的皮肤慢慢变得潮湿热腾。

忽的车子一个急刹车,陆屿没有站稳往前半扑在她后背上,掌心覆住她的手背,鼻息擦着耳廓过去,林星晚耳尖猛地一烫,她偏头看去。

少年清冷的脸庞在她面前放大,睫毛根根分明,掀起眼皮压出的折痕很浅,几乎要凑得像这样近才能看清。

而左耳上的耳洞很小,却因为靠光的缘故有些透明,可以看见一点点小洞。

“你的耳洞……”她情不禁开口问道。

陆屿瞥了一眼前面,低声回她,“初中时候打的,老人觉得打了耳洞能病好了。”

短短一句话揭示出了他的打耳洞的过往,没说什么病,也没说为什么就玄学迷信有病打耳洞好养孩子这一说,就只是说老人觉得。

林星晚没再继续说下去,脑海中却闪过那晚初遇的景象。

银质耳骨钉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飞快眨了眨眼,然后听到旁边播报的声音,荣海九中到了。

等到学校门口已经有不少家长在往里面帮忙搬东西,而学生则是按照分配的班级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前期随便坐,等老师来后再重新安排。

两人并排走到二楼尽头教室,林星晚刚进门便看见的赵彤穿着一件粉色短款羽绒服,正在跟后面的男生聊的热火朝天。

有人看见陆屿进来,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赵彤见到动静扭头看去。

林星晚心头微微一挑,面不改色地迎上她的目光,心底却没有以往的抵触感,甚至觉得平静。

倒是赵彤,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坐在课桌上跟男生讲话。

陆屿垂头靠近她些,“怎么?”

林星晚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中间位置上。

陆屿向来不爱靠前坐,依旧选了靠窗边的后几排位置,书包放下便直接起身离开教室,他嫌吵,等静了再进来。

走廊和操场上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无非是高三生活和寒假有趣经历,他没撑着耳朵听,只是看着外面。

老师的排班表不一会儿便被同学拿来,按照念得名字重新划分位置。

林星晚幸运的依旧在她所选的位置,而她的同桌却空着,名单上的名字是:云念。

听起来像是她之前初中的同学名字,不过那同学已经转学走了好多年了,大概是重名的人吧。

她没多想,掏出课本按照自己指定的计划开始复习。

直到一只手将一本数学习题集放在课桌上,那只手纤细白嫩,指甲涂的透明指甲油,最前面还有一颗小小的亮片。

林星晚扭头看去。

只见那人冲她微微一笑,面容精致可爱,薄唇红润,“嗨,好久不见。”

她愣怔下,“云念?”

云念在她旁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是我,我今年高三插班转回来参加高考的,本来以为遇不见熟人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你。”

初中时还平平无奇的女生经过高中三年,竟然出落得更加标致好看,林星晚不由得感叹,有些人真的会越变越好看的。

自她坐过来,周围男生的眼神顿时被勾了过来,甚至有人开始暗戳戳互相打听云念的来头。

林星晚笑了下,没有推开她的手,“那真的是好巧。”

正说着,陆屿从教室门外走进来。

她抬眸望去,却看见陆屿的视线落在旁边云念身上。

林星晚抿了下唇,低下头接着去看书,而旁边少女却径直站起来,朝着前面走过去。

“阿屿!”

心脏轻轻一缩,继而砰砰砰跳动起来。

林星晚再度抬起眼皮朝前看去。

少年抄着手站在原地,云念跑过去仰头笑着同他说话,他的眼眸里都是她,甚至没有了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似乎还带着点纵容。

四周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蔓延到她这里,有人戳了戳林星晚的后背,轻声问道:“哎,他俩认识啊?”

她抿紧嘴唇,没办法作答。

后排同学还在锲而不舍,“他们两个好般配啊,是在一起了吗?”

林星晚转过头去,刚想要反驳那人的话却对上了坐在后面赵彤的目光,后者目光骄纵,怜悯又可笑的表情。

似乎在说,看,有了云念,你就是个被抛弃的。

而且,你还会再收到欺凌。

冷意窜上后背,哪怕教室里暖气滚烫,林星晚这一瞬间浑身发冷,她强迫自己专注看书,那些长长的公式和解析题目就像是天文数字,任凭她怎么强迫自己也看不懂。

一股慌乱爬上来,然后占据她的心底,迅速蔓延到大脑。

云念坐回来,戳了戳林星晚的胳膊,“真的好巧啊,陆屿也在这个班,你和他认识吗?”

“认识。”她的声音几乎淡的听不见。

云念点点头,“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听到这话,林星晚抬起眼眸看她,“你……”

话还没说完,云念托着腮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我家刚搬到悦揽华庭。”

“不过听说旁边是拆迁楼,也不知道那边的居民会不会和我们别墅区的生活在一起,”云念自顾自地说着,面对她这个老同学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对了,你家住哪里?”

林星晚轻轻一笑,“悦揽华庭的拆迁楼。”

云念掩嘴啊了一声,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懊恼和愧疚,弯腰从包里掏出一瓶酸奶递过去,“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也是听我妈说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的。”

第一天的课表大部分老师都安排了自习,然后走读生可以早点回去,明天开始正式上课。

下课铃声响起时,林星晚收拾好书包习惯性找寻陆屿。

少年还在座位上坐着,旁边围了几个男生,几个人似乎还在讨论什么,他抱着手静静听着,明明没有任何话语,却依旧是中心。

她起身预备走过去。

旁边人比她更快一步,云念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到陆屿面前,笑盈盈地,“阿屿,快点回家啦!”

陆屿抬眸望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位置。

路过林星晚时,他看了眼,示意她跟上。

旁边的课桌被人推移位置,发出吱嘎的刺耳声音,她回眸望去,桌角上的书七零八乱,书角横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你们来了么!!!!

下本《池底》会写特警和医生的故事,喜欢的可以收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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