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竹马哄他当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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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见面

◎他俩之间,才有着剪不断的宿命线◎

顾沧恒知道, 宋青乔说的是腿受伤那段时间,自己背着他走了十几里路,那时候,他的嫌弃就溢于言表, 丝毫没有掩饰。

“还是说, 梓宥兄仍在怪我隐瞒身份?”宋青乔伸出手试图与他交握, 眼含笑意。

“抱歉那时因为特殊情况隐瞒了身份, 如今正式自我介绍, 我乃柳营参将宋青乔,也是刑部朱雀使钩云, 那是我需要离开西北,在外行走时使用的另一个身份。”

“所以你先前跟着流放队伍回西北,是去了一趟京城?”顾沧恒眼含探究。

钩云入队的那个时间与方向, 更多的可能就是京城, 更何况,他吸引来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死士,非京中权贵不得有。

宋青乔却并不回应他的疑惑,只意味深长道:“我已向梓宥兄言明了身份,梓宥兄是否也应当坦诚相告了?”

早在驿站, 钩云就询问过他带着人/皮面具的真实身份, 那时顾沧恒没有回答, 后来轮番历险, 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及此事,到此刻,宋青乔直言不讳, 确实不适宜再继续隐瞒了。

顾沧恒抱拳道:“在下柳樟, 宗穆小王爷御下暗卫。”

“宗穆小王爷?”宋青乔神色惊奇, 显然万万没想到他会是顾沧恒的人。

一瞬间,他面色复杂起来,似乎对宗穆小王爷有着说不尽道不明的感觉。

宋青乔好奇问道:“那柳樟兄受命到西北来,又是何意?”

这次换顾沧恒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道:“为了保护魏家嫡女魏浅禾,一路护送她而来。”

“魏浅禾?”根据当初梓宥一路的表现,宋青乔或多或少想到了此事跟魏浅禾有关。

“不知王爷跟魏姑娘是?”

顾沧恒沉默了片刻,答道:“魏家家主魏长海乃太医院院使,曾经是专侍于王爷左右的医官,自小照顾王爷长大,此次魏院使落难,王爷没能救得了他,出于恩义,答应护他血脉余生周全。”

若是依着顾沧恒心里真实想法,拐弯抹角的,他要让宋青乔知道,魏浅禾与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魏浅禾不让,她对自己柳樟这个身份叮咛再三,一定不许在宋青乔面前说破二人关系,什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通通不许提,否则便会破坏她的计划。

什么计划?还不是会影响她在宋青乔心中的形象,影响了她勾搭宋青乔的计划。

寻常男人,特别是像宋青乔这样的正人君子,必不会对早已心属旁人的女子产生想法。

魏浅禾清楚的很。

正因为清楚,所以各方面思虑周全,想必早已为如何拿下宋青乔,筹谋了多少日夜。

“魏长海魏院使?”宋青乔口中念叨了几遍魏长海的名姓,似是在努力回忆这个记忆中,似乎有过印象的名字。

顾沧恒试探性地问道:“将军当真不记得魏家了吗?”

“我应当记得?”宋青乔抓住这丝疑惑,道:“魏家与我有联系?”

看来他并不记得,顾沧恒顿时万分后悔自己嘴快,他正在飞速思虑如何答他,没想到宋青乔轻松道:“没关系,我早已派了人去请魏姑娘,等她来了,一问便知。”

顾沧恒愣愣道:“你要见她?”

宋青乔不好意思道:“魏姑娘于我毕竟有过救命之恩,听说初来那日,手下有人唐突了姑娘,我自然要将她请来赔罪。”

原来没有他万分挣扎之下的帮助,即便她不求自己,他们也会相见。

此刻,顾沧恒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仿佛魏浅禾与宋青乔之间,他俩之间,才有着剪不断的宿命线。

否则更早之前,钩云为何偏偏加入了他们这趟流放队伍,为何向来冷情逃命,只顾自己的魏浅禾,偏偏有情有义的回头救了钩云,在她尚且还不知钩云就是宋青乔的时候。

这个荒唐的念头起的太急太猝不及防,顾沧恒瞳孔震颤,心中一时没了章法。

可笑他还再三犹豫要不要来替她说就,他甚至一念之差,违背自己的心意,听她的话没有挑破二人关系,他的心软就是个笑话。

宋青乔完全注意不到顾沧恒已然铁青的脸色,他有些期待着与魏浅禾的相见。

他的身份至少能吓她一跳吧。

魏姑娘有时沉稳,有时跳脱,行事似乎与旁的那些女郎很不一样,他好奇她是否还有更多未显露的一面。

魏浅禾根本不知其中渊源,受召来的时候,心中还在感念柳樟这人着实靠谱,办事效率十分的高。

可惜她来的时候,柳樟已经走了。

低着头走进营帐时,卫兵帮她抬的帘子,魏浅禾没敢抬头,径直走进去跪了下来。

“给将军请安。”

她没听到上头免礼的指示,却听到了有人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

心跳顿时加快了数倍,紧张到了极点。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为什么要走过来?

柳樟到底跟他怎么说的?

她真得终于要见到宋青乔了吗?

心中万千疑惑与惶恐,都不及眼前人三步两步走到了跟前。

“魏姑娘起来吧。”他扶她起来,魏浅禾抬头。

少年白净细腻的脸庞上,浓眉疏目,目光清澈透亮,宛若星辰,鼻梁高挺,五官线条分明,确是足够惊艳众人的英挺少年郎模样。

她口中喃喃自语:“钩云?”

同行一路,这倒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视钩云五官外貌。

她印象里,他温和开朗,虽一路故作冷漠,却是能让人一眼看穿的少年意气,是那种伪装不了深沉的纯真男儿。

宋青乔眼含笑意,温和介绍自己:“魏姑娘,在下宋青乔,亦是姑娘来西北路上所认识的钩云。”

魏浅禾呆呆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话本中说,自己虽做顾沧恒外室侥幸逃过流放,却始终悔恨,舍弃了本可明媒嫁娶的未婚夫婿。

原来,他就是宋青乔。

“见过宋将军。”回过神来的魏浅禾自觉失礼,又惊慌的低下了头。

宋青乔一把扶住她,不允她再跪下。

“魏姑娘救了我,于我有恩,不必如此见外。”

他让她坐下,随后说明请她来的用意。

“回西北的这一路,我因为个别情况,需要隐匿在流放队伍中,当初姑娘与梓宥兄一同救了我,青乔便想过了,待到了西北,定要报答二位大恩。”

他见魏浅禾面露震惊,笑笑说:“姑娘不必惊讶,青乔有恩必报,绝不推诿,只是归来那日匆忙,边地又有蛮夷袭扰村庄,我不得已亲自带兵前去,回来又听说,手下人不清缘由唐突了姑娘。”

魏浅禾听他还是知晓了那晚的乌龙,白皙面容上青红交加,道:“不碍事的,并未损伤分毫。”

宋青乔道:“虽说朝廷钦点的犯人,青乔也无法彻底为你脱罪,换姑娘自由身,但姑娘既然入了西柳村,日后受柳营管辖,那便是有我在一日,便不让姑娘受了委屈。”

魏浅禾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与她先前为了选这条路经历的苦难相比,此刻的承诺显得那样轻易,仿佛唾手可得般。

难道这就是潜伏的帝王之力吗,只要她跨越千辛万苦走到了这里,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但她仍不敢懈怠,趁热打铁道:“将军,浅禾知将军仁义,愿意护佑浅禾这个罪臣之女,已是莫大的恩德,但今日来,仍有一不情之请,望将军听一听。”

宋青乔道:“姑娘请讲。”

魏浅禾道:“听说将军颁下规定,西柳村唯未婚兵士可踏足,且唯有立功受奖,才允前去享乐。”

宋青乔道:“不错。”

魏浅禾再道:“恐将军不知,这个规矩早就破了。”

宋青乔皱眉,道:“什么?”

“将军从不踏足西柳村,手下的人便钻了空子,如今的西柳村,姑娘们夜夜需得伺候军爷,每个月都有人因染病死去,恐怕这些,将军都是不知道的。”

魏浅禾尽量说的委婉些,好叫宋青乔能够接受,没想到他还是勃然大怒。

他猛地站起身,摔碎手旁茶盏:“他们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魏浅禾也受惊站了起来,然而县官不如现管,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为以后带来更大的麻烦,只能尽力平复他的怒气。

“将军息怒,这些自上而下实行不下去的条例规矩比比皆是,也并非柳营这里独有,就连律法,落实到下面各州郡,不也是大打折扣,空有其表吗,所以将军真得不必动怒。”

宋青乔没想到她思路如此通透清晰,向自己告状也并非想要他惩处底下那些人。

魏浅禾见他听得进去,继续道:“我来求将军,只为西柳村的女人日后都不必违背心意做军妓,倘若将军允许,我有一笔交易可以跟将军谈。”

宋青乔更惊奇了:“你要跟我谈交易?”

魏浅禾诚惶诚恐:“奴家斗胆,恳请将军一听。”

诸多上位者瞧不起本应当为附属的女性,当听到她们妄图与自己合作谈交易时,更是不屑一顾。

她赌宋青乔不是这样盲目自大的虚伪男人。

25? 交易

◎你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

宋青乔笑了笑, 道:“姑娘不必惊慌,我只是久在边塞,没怎么见过姑娘家一本正经的要跟人谈交易,难道京都女子都是姑娘这样, 不输男儿的爽朗精明吗?”

他说自己精明?魏浅禾不禁立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冒进了。

但她能看出, 他看待自己平等亲和, 并未因为被流放充军的关系, 就轻视俯瞰自己。

魏浅禾低头, 状似羞涩一笑:“将军说笑了,浅禾只是被逼到了绝境, 求生罢了。”

宋青乔道:“那姑娘请说吧,青乔洗耳恭听。”

魏浅禾道:“听说流放充军的犯人,大部分都分配到了柳营管辖之内, 女子尽皆留在西柳村, 男子则发配到后山服苦役。”

宋青乔道:“是的,边地资源贫乏,后山开矿冶金皆需要人力,男子年富力壮,自然分配到后山服苦役, 而女子身娇体弱, 留在西柳村开荒种地, 供给出每月粮食, 至于……”

他说到此处哽住了,似是不知该如何与魏浅禾描述。

魏浅禾接下话茬,道:“将军, 我明白, 女子在西柳村本就该为妓子, 是将军仁心,给了她们旁的活路。”

她顿了顿,道:“浅禾斗胆一问,男子于后山开矿,是因为他们能创造与体力同等的价值,那么倘若西柳村的女子,同样能用双手挣得财富,是否足够换取她们保有自我的尊严?”

她怕宋青乔误会,又接着补充道:“当然,是比自给自足创造出更多的可用价值,甚至比后山的男子更为有用,如此,将军能应允给她们寻常人的生活吗?”

宋青乔最初听她说起,希望西柳村的女人以后都不必做军妓时,还有些玩笑心思,感觉她异想天开,在做着京都后宅,没怎么受过风雨的天真女郎梦里,无知无畏的一腔热血。

他虽然可怜西柳村那帮女子尽皆是被族中父兄牵连获罪,至此一辈子埋没在风尘苦难里,但人各有命,她们享受过父兄权贵富庶带来的过去,也要承受它们带来的磋磨。

但魏浅禾的交易,显然不只是他以为的空口白话了,她恐怕早已将其中利害想个透彻。

“那你说说,如何让她们创造对等的价值?”

魏浅禾见他并不排斥,反而十分感兴趣,信心倍增。

她侃侃而谈:“从前留在这里的女郎,我不知她们各自擅长什么,但这次新来的八人,其中就有五人是我们魏家出来的,她们虽长年囿于后宅,但家中祖祖辈辈经营药铺,对草药种类、配方必定常熟于心,再有陆姐姐、沈娘子,一路学了不少,是极有天赋的女医者,王大娘子则擅长经营,若是由她运营药铺,定是如鱼得水。”

她怕宋青乔觉得不切实际,急急跟着补充道:“旁的那些女郎,虽不一定能与医术草药结缘,但定也有她们擅长的东西,比如刺绣、绘画、织锦,她们从前生养在深闺,定是有过各种才艺的教导,只要将军给我时间去了解,去筹划,定能物尽其用,创造出比此前更多的价值来。”

宋青乔听得入迷,一时竟没能给出回应。

魏浅禾忐忑,不知他心中真实想法,咬唇弱弱轻喊一声:“将军?”

宋青乔回神,嘴角轻展,露出一抹笑意:“姑娘怕是长在青乔肚子里的蛔虫,不仅能猜中青乔心思,还能无限延伸,解决青乔更多的烦恼。”

魏浅禾讶异,宋青乔解释道:“我今日找姑娘来,本意除了表达歉意,再有一个,便是想要拜托姑娘,能否将医术授予我柳营将士。”

“柳营虽有自己的医官,数量却是稀有,但凡大战,或是遭遇敌袭投毒等等突发状况,便应付不过来,我在路上见识过姑娘医术,当时便想着,能被发配到柳营,实是幸事一桩,雪中送炭了。”

他说完,自觉言语有失,急又弥补道:“当然,我并非感念姑娘家中逢变,只是一切都来的这样巧,我正缺一名医者,姑娘便恰逢其时的来到了柳营,青乔感恩不已。”

魏浅禾听得出他的真心,又怎会怪他口无遮拦,若当真如此,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试探着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浅禾教授所有将士医术?那样恐怕收效甚微,还不如集中本就无需日常操练的西柳村女子,让她们掌握其中关窍,女子往往比男子心细,将军要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儿静下心来学医,恕浅禾多言,这恐怕不现实。”

宋青乔皱眉沉思,他竟觉得魏浅禾说的有道理。

将士们日常需要操练武艺,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上场杀敌,而非行医救人,主次得分清,要她教授医术,也是心中一个初步的想法,并未深思,如今得她提醒,倒是方方面面皆可落实下去的可行之策了。

魏浅禾道:“将军若是不放心,浅禾可专程为将士们讲解几次,紧急情况下外伤如何快速自救,争取时间等到医者救治,如此,也可大大降低伤亡,这样将士们接受起来也通俗易懂些,否则医学之上知识杂糅,并非每个人都能掌握的很好的。”

她委婉提点,宋青乔立马接收到言外之意,不好意思道:“是我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许多医者终其一生都未参透其中关隘,我竟想要军中人人皆通医术,实在托大了,多谢姑娘提醒。”

魏浅禾再接再厉,道:“将军可以考虑浅禾给的意见,让女子来处理这方面的事,她们绝对会比男子更卖力,做得更好。”

宋青乔道:“我相信姑娘所说属实。”

一直以来,军中医士皆由朝廷派发而来,梁王不喜他柳营,或者是不喜他宋青乔,连番打压,日常不仅恶意克扣粮食军饷,便是医士,也是借口各种缘由,不派发齐全。

他们守在西北最靠近蛮夷的地方,配备的却是全军最差最劣等的药品,每每大战之后,得不到救治而慢慢死去的士兵,远远多过战场上冲锋陷阵死去的士兵。

他一直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遇到魏浅禾,得她医治那条伤腿时,脑中只模糊闪过一个雏形,就是要留住她,把她平安带到柳营,命她将一身医术奉上。

谁知她为了给自己,甚至给那群弱势女郎辟出一条生路,向他献上了一整条完整的方案。

他没有看错,她的智慧与敏锐,遇事时果敢伶俐的决断力,在男子中,亦是不可多得。

此刻不知为何,魏浅禾那张带血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宋青乔眼前,她以往表现出的娇柔外表,与那一刻勇敢坚毅的强大,形成鲜明的对比,如一副等待他接着往下翻阅的画卷,静静呈于眼前。

她一点都不弱,她悄无声息的撬动了他坚若磐石的心思。

意识到自己心思遐迩,宋青乔甩甩头,强迫自己忘记那张始终趁机冒出来的妖冶血容。

她不该再一路悉心照顾自己的,哪怕是为尽医者的责任,她也不该给自己留下与众不同的标记。

否则他怎会对她产生这样多的好奇。

魏浅禾得他肯定,接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将军倘若要将这一套施行下去,想必困难重重,军中定会冒出不少反对的声音,浅禾粗想一番,建议将军可当众设下期限,若西柳村的女郎在三月之期内,能将粮食产量翻倍,并且赚取额外的银钱存入库房供军队开销,那士兵们便不能对西柳村的规划再有异议。”

宋青乔好笑问道:“你连这一步都想到了,是不给我任何发挥的空间啊。”

魏浅禾不好意思道:“既然作为罪奴的身份来了这里,难免谨言慎行,唯恐行差踏错,此举对我们来说是救赎,对将军来说是突破是垡旧,难免艰难,浅禾不好不想得更全面更周到些。”

宋青乔点点头,认同道:“你说的都有道理,这也正是如今我想要的。”

“此前西柳村形似花楼,格外影响官兵士气,士兵们缺乏战力,沉迷温柔乡,到了战场上体虚无力,谈何打胜仗,如此来说,这用于犒劳官兵的西柳村不如没有。但倘若能这番改造一二,或许更能发挥它别样的作用,助我柳营战力更上一层楼。”

得到了宋青乔的首肯,魏浅禾心中巨石落下,轻舒一口气,道:“将军万莫对浅禾寄予如此厚望,我们只求一条活路,这些都是我自己初步的想法,没能与她们商量过,往后真实行起来,也定是困难重重,艰难险阻甚多。”

宋青乔笑道:“姑娘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青乔定会始终站在姑娘身侧,有任何需要,姑娘都尽管提好了。”

沟通之顺畅,出乎魏浅禾意料,她所设想的困难一个都没遇到,宋青乔竟是这样豁达、明辨事理之人。

她的面容突然羞涩、红润起来。

“既然说到此处了,浅禾想冒昧问一下将军,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宋家与魏氏的约定。”

十六年前……

宋青乔呢喃:“魏浅禾,浅浅?你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

26? 退婚

◎才小半日,宋将军就变成了青乔哥哥◎

魏浅禾说的含蓄, 宋青乔脑中却如灵光一闪,瞬间记忆起魏长海这个名字的熟悉。

当年宋家举族从京城搬离,落户到西北边陲生活,概因宋父的生意受朝廷权贵打压, 不得已回到西北老家从头开始。

那年宋青乔才四岁。

后来宋父的生意越做越大, 终于在西北立住了脚跟, 宋青乔也早已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

从军营回家省亲那一年, 宋青乔听阿娘提起过小时候这段姻亲。

她说亲家是京城太医院的医官, 当年两家做着左右邻居,妇人们同时怀孕, 便指腹为婚,寓意喜上加喜。

可惜宋家落没,魏家家主魏长海却一路扶摇而上, 坐上了太医院的院使, 而今两家地位悬殊,魏家怕是不会认这门亲了。

当时母亲手里捏着一枚玉佩,说是两家交换的信物。

但宋家如今已远离京城,早就不欲再沾染京都是非,是以也没再把这门成不了的亲事当回事了。

他们不欲再攀附权势, 却没料想, 魏家一朝败落, 记忆中那个玲珑玉润的浅浅, 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魏浅禾面容羞赧,红着脸道:“当初阿父一直有托人寻找宋家的下落,百般打听下得知你们在西北安了家, 后来浅浅快到及笄之年, 父亲又听说你辗转进了兵营从军, 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如今,我魏家……”

她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魏家如今惨淡,掩面而泣。

宋青乔实是没怎么与女郎相处过,见她垂泪,立马慌了,着急上前安慰。

“浅浅不必忧心,婚事从未说过作罢,就算魏氏落难,我宋家也一定是会认的。”

魏浅禾擦掉眼泪,哽咽道:“青乔哥哥不必勉强,浅浅知道分寸,如今我已是罪臣之后,万不可能匹配将军的,更何况当初指腹为婚,皆因一句箴言,你我二人并无相交友谊的情分,不提也罢。”

她泪眼婆娑,直直盯着宋青乔,道:“浅浅今日提及当初两家那份约定,只为将那枚信物交换回来,此行,是我魏家决意退婚,与宋氏没有半点关系。”

她将缠绕盘挽起的长发放下,从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发苞里掉出一枚小巧血玉。

魏浅禾将血玉捡起,呈于掌心,递到宋青乔眼前:“青乔哥哥你看,信物完好无损,浅浅保管的很好。”

少女眼婕含泪,眼眶绯红,楚楚可怜的仰视仰望,仿佛想靠近却不敢靠近,想触碰而不忍触碰的脉脉含情。

宋青乔垂身弯腰扶起她,捏住手中血玉,道:“谁说你我二人并无相交友谊的情分,浅浅年幼,或许不记得我,青乔却记得浅浅妹妹还在襁褓之中时的软糯可爱。”

他将血玉还到魏浅禾手掌,并将她的手指一一合拢,重新将血玉握在手心。

“况且玉佩不在我这里,浅浅想要换回去,青乔也是做不到的,若要商议退亲,还得回去问过高堂父母,才算作数。这枚信物你暂且安心收着,婚约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一名抄家流放的囚犯,身无长物,所有值钱的物件,出发之前必定都已被狱卒搜刮干净了。

她却能将血玉珍而重之的藏于发间,想来从一开始就对这门婚事十分看重,她们魏家既然在高位时没想过悔婚,他宋青乔就不可能在她低谷时落井下石。

“既然浅浅千里有缘,还是到了西北,那青乔日后,一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垂首啜泣,默默用袖子擦着泪水的魏浅禾哽咽回话:“谢谢青乔哥哥。”

宽大广袖之后,魏浅禾的眉眼沉静,丝毫不是方才梨花带雨那般的我见犹怜。

她不忍欺骗如此直率坦荡的宋青乔,但她又不得不骗。

其实哪有什么百般打听、辗转寻觅的苦情故事,魏家,她的父亲魏长海,想必也早就将这段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幸好,当初用作两家定亲的信物价值不菲,魏长海一直命她悬作吊坠挂于脖间。

所以从宗翰王府出来后,她什么也没拿,只将这枚血玉小心藏在发间,以防为歹人觊觎,丢失了面见宋青乔时的有利筹码。

退婚?她怎么可能想要退婚。

以退为进,激发他男人的保护欲,再借由婚约彻底与他绑死,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他所见过的,她一路走来的艰辛,再加上稍作姿态,引他垂怜。

一切,水到渠成。

谁让他宋青乔最后做了皇帝呢!

她想要活命改变命运,只能主动扒上他这座坚实的靠山。

单纯天真,自小没怎么见识过女人的宋青乔,哪里知道眼前魏浅禾心中弯弯绕绕的那些诡谲心思。

他犹在感慨她的赤子之心:“其实今日相见,你应该第一时间告知我两家的婚约,否则,我若是轻怠了你,该如何是好,宋家不是此等忘恩负义的小人。”

魏浅禾笑道:“浅浅正是想要先跟将军谈妥了交易条件,再聊这些儿女情长的私事。”

宋青乔望着她狡黠面容,一瞬间明白她心思玲珑剔透之处。

她方才不提婚约,只是为免有利用婚约胁迫他徇私之嫌。

确是有礼有节,进退得当的磊落品行。

宋青乔对魏浅禾的认可与好感,逐渐凝聚成眼中一簇星星火苗,晚来风急。

两人就西柳村的改造再行商议了几种方案,几乎是一拍即合。

令宋青乔讶异的是,魏浅禾好似有那七窍玲珑心,句句皆能掐在他心坎上说,比他身后的四方谋士强了不知千百倍。

她懂他的顾虑,想出的方法总能恰到好处的解他的困局,倘若为男子,当为他手上一柄斩首杀敌的利器。

相谈甚欢下,魏浅禾离开营帐的时候,已经是繁星高挂夜空,柴火烧旺了营地的每个边角。

她边走边回想宋青乔每时每刻的反应。

他希望她能将独属于柳营的药铺与医馆开起来,还有上次他骨折行动不便时候涂抹的金疮药,治外伤,颇有奇效,他希望能在西柳村量产。

说起这些的时候,宋青乔的眼睛莹莹生光,而恰巧,这些事魏浅禾都能替她办到。

想来,他对这样的自己很满意。

魏浅禾嘴角含笑,心中十分高兴。

今日此行,她达成了心中想要的所有结果,怎能不畅快。

“就这么高兴?”

突然,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吓得魏浅禾浑身一激灵。

魏浅禾看清柳樟映在火光下的冷峻面容,没好气的怒声道:“你做什么像个鬼混似的站在人身后,吓死人了。”

顾沧恒走出昏暗阴影,嘲讽道:“是你想事情太专注了,我屏退送你的小卒,跟了你一路都不知道。”

魏浅禾笑着问道:“那你跟过来干什么,找我有事?”

她是真心疑惑发问,却遭对方冷脸:“怎么,利用完了连句谢谢都不用说吗?”

魏浅禾以为他真心想讨要谢意,笑意盈盈的一张娇颜凑上去,拱手作揖,郑重其事:“多谢大人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能看出来,她的心情真得很好。

顾沧恒的心情瞬间更差了。

他并未刻意隐藏不悦,继续冷着脸问道:“见着他了,就这么高兴吗?”

魏浅禾发现,他仿佛总是在执着于自己的心情,并且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当然高兴了。”她没有掩饰此刻的兴奋,回答的理所当然。

事情办成了,简直神清气爽。

顾沧恒看她得偿所愿的笑颜,有些理不清心中究竟想要如何。

他一直等在她回去必经的路上。

盼着她希望落空,被宋青乔拒绝打击,又害怕她筹谋已久,却失望而归。

矛盾纠结的心理反复杀他。

“婚约说破,他没觉得会被你这家穷亲戚拖累吗?”尖酸的话几乎不用过脑子,脱口而出。

谁知魏浅禾根本不在意,仿佛听不出他话中奚落,仍旧笑意盈盈的答他:“才不会,青乔哥哥善解人意,慷慨大气,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菩萨转世。”

才一个小半日,宋将军就变成了青乔哥哥,顾沧恒耳中嗡嗡,脑瓜子生疼。

他忍不住皱眉,暗戳戳点她:“魏姑娘,我还是要多嘴说一句,莫要因为勾搭上了宋青乔,就把我们王爷抛诸脑后,他无论如何一定会来找你的,守好本分吧。”

“守个屁,让他来好了,我可等着他大驾呢!”魏浅禾才不怕他威胁。

她暗自腹诽:胜者为王,将来宋青乔当了皇帝,你家王爷可是死的渣都不剩了。

顾沧恒万没见过如此言语粗俗的魏浅禾,他目瞪口呆,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魏浅禾却不在意他如何看待自己。

为了生存,她每每在他们这些男子面前扮演需要的角色,娇弱的、妩媚的、小鸟依人的,但在区区柳樟面前,她似乎不需要伪装什么。

魏浅禾语气放松,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为你们王爷谋划,见我曲意逢迎另一个男人,便瞧不起我,不愿意搭理我,但你怎又知道,我没有自己的苦衷。”

本是随意一说,谁知顾沧恒认真地盯着她,道:“那你有什么苦衷?你说,我愿意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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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丝萝心念意动,安分祈求一生伴他左右。

直到沈棣千里奔袭抓她回去守疆土……

——

本就病弱的王世子叶淮琤被人一包毒药放倒,卖给了人牙子。

眼盲、毒发,自小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家女郎,见到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最初的最初,叶淮琤只想渡她成长以报恩情。

他无情扼杀她的懵懂心意,期望日后送她了无牵挂地离开自己。

可当沈丝萝决然转身奔赴沈棣时,他却后悔了,只一心想着如何留住她,永生永世禁锢在身侧。

原来,求而不得的人从来是自己。

他错失了她的初心懵懂,一直以来,错得离谱。

事到如今,他只能强抢,只能豪夺,撕破伪装的仁善谦和,步步为营,誓要将她拢入掌中。

——

大婚那日,他来抢人,沈丝萝冷冷开口:“我已嫁人,你为何穿着我夫君的喜服?请你离开。”

叶淮琤双目赤红,满身血腥,只一心带她闯出天罗地网:“我已经忍了又忍,是你一再招惹我,现在想要让我走,迟了,晚了。”

他曾为他们选了这一生最好的结局。

可是命运偏偏想要如此嘲弄他,在他一直伸手推拒时拼命的给予,然后在他心生期待与希望的时候生生夺走。

旁的都可以舍弃,唯有她,一定得是他的。

阅读指南:1、架空,请勿考据;

2、HE,双洁,1v1,男主男配人均洁身自好;

3、反转不停,全是爱前推拉,修罗场;

4、女主娇柔但不软弱,会在由弱到强的成长中完善自我意识,重要的不是最强,而是能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

5、男主始终如一的陪伴扶持女主,帮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隐忍克制到失控。

27? 锋芒

◎这个圣人非当不可吗?◎

魏浅禾岂会真的将缘由告诉他, 她笑一笑,打个哈哈道:“说了你也不会懂,暗卫第一准则你忘了吗,少打听。”

什么暗卫第一准则, 她见过暗卫吗, 知道什么。

顾沧恒明白她在明着耍赖, 没好气道:“是啊, 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哪里需要什么苦衷。”

他句句夹枪带棍,不是奚落就是嘲讽, 奈何魏浅禾今日心情好,连带着对他态度也格外宽容了些,说什么都不生气。

“我发现, 你真的跟你主子一样, 不顺心的时候说话格外刻薄。”

魏浅禾边向前走,边吐槽柳樟口下不积德。

顾沧恒却从她絮絮叨叨的言语中察觉,她对待自己的态度自然了许多。

两人的相处,不再带有阶级差距,平常了许多。

之前她对他, 多少还有些敬畏、害怕, 来自下位者的恐惧, 但自从知道他是柳樟后, 言行便渐渐肆无忌惮起来。

或许她觉得,此刻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一个罪奴, 一个仆从, 还是个被要求保护她的侍从, 她不必再仰视,所以放松了警惕。

魏浅禾没有察觉到顾沧恒的沉默,仍在侃侃而谈:“我就说我一定能办成吧,只要给了我机会,西柳村的所有女子,她们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魏浅禾得意,顾沧恒却不得不泼她冷水。

“你何必搞这么声势浩大,安分待在一隅,有余力自保不好吗?在西柳村这种地方,重要的是守拙,切莫锋芒毕露,当了出头鸟就是活生生的靶子,下场不会好的。”

隐忍藏拙,这才是以前他了解的她,所会选择的路。

一个人为什么变化会这样大。

顾沧恒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叫魏浅禾的女子。

魏浅禾却仿佛听不懂他在提醒自己什么,仍旧一味沉浸在与宋青乔一拍即合的喜悦上。

“可是这一切正巧是青乔哥哥需要的啊,他夸我雪中送炭唉,我怎能不接着往下做?”

魏浅禾故意装听不懂其中深层的含义,与他鸡同鸭讲,各讲各的,仿佛根本不在一条思路上。

她总不会告诉他,自己是根据顾玖翎会有的选择做出的判断,按照从前,她的确会选择隐忍,但如今,她既然有能力去解决,她就想要帮她们一把。

顾玖翎是天选之子,她博爱世人,只有选择跟周围所有人一起活下去,而不是想着独活,才有翻身的可能。

魏浅禾坚信,好处往往隐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虽然不知晓自己未来的走向,但她知道顾玖翎的路是怎么走的。

所以只要她一步步按照顾玖翎的方向选择道路,到最后,一定能彻底逆天改命。

“把你那该死的青乔哥哥这个称呼改掉!”顾沧恒忍不可忍。

魏浅禾哪能想到他对这个称呼反应如此之大,但她本来也是为了恶心他转移注意力的,倒也歪打正着。

“在你面前不这么叫好了,发什么火嘛。”魏浅禾莫名其妙,挑了挑眉。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她今晚雀跃的心情。

很快,王城收到了上头传递下来的消息,整治西柳村,配合魏浅禾。

他感觉荒唐,什么时候军营里要去听一个女囚的指挥,但他不得不执行将军的命令。

更快的,他发现魏浅禾的确有点本事。

她首先收集记录西柳村女子们擅长的技艺,将她们分门别类,重新分配成医药组、绣工组、织布组,也有什么都不会的女郎,就会分到日常下地劳作的小组里。

医药组的医女,要求每日巡查伤病士兵病情和饮食起居情况,以便及时发现并安排医治。

绣工织布组,则负责紧赶紧的做出绣活儿,好拿出去卖钱。女郎们里也有擅长字画的,却被她一下子否了。

因为字画收益最慢,得往后排,绣工却是立竿见影的,能马上进账的。

她们当前最重要的是立有成效,以最快的速度收益,好堵住那些反对的人的嘴。

这些反对的人里头,从几位都督先后到宋青乔帐子里表达不满,再到营地里的士兵义愤填膺,最后是西柳村内部,亦有少部分女郎不愿。

如魏浅禾所猜想,困难重重。

宋青乔帮她挡住了大部分的责难。

这其中,英娘的反应是最激烈的,因为她得之不易的权威受到了最大的侵犯。

被分去下地劳作的女郎更不满,因为以往三五个人的活计压到了一个人身上,她们有些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现在要重新靠双手去挣钱、劳作、吃苦,比杀了她们还难过。

她们的不愿,是魏浅禾最最想不到的一种艰难。

她以为,脱离妓子的命运,是这里所有人的目标,却原来不是,有早已被驯服的软弱女郎,得过且过,甚至盼着早死早超生。

她们的身体还活着,心却早就死了,活的欲望消弭殆尽了。

若想要凝结一百多个人的力量,心往一处使,是件很难很难的事。

西柳村很快分裂成两块,一派是不愿接客,愿意支持跟着魏浅禾干的女郎,一派是不愿轻易站队,暂且跟着从前的威望英娘的女郎。

虽然各自支持者半斤八两,但只要有一个人不配合魏浅禾的计划,西柳村的改革便不能完善,只叫失败。

魏浅禾不得不耐下性子来一一劝说。

“只躺着便能过活,是很容易,但看看生病死去的那些姐妹,你们也想要韶华年岁便撒手人寰吗?”

有被吓到,似有动容的,魏浅禾再接再厉:“那些男子过来寻欢,动辄对姐妹们打骂,可有真心对待过你们,从前大家都是锦衣玉食的姑娘小姐,难道大家真得不愿靠自己的双手过活吗?”

“虽然现在刚开始是艰苦了些,我们不得不日夜赶工,挣出足够多的银钱,好堵住那些人的嘴,可这样的日子往下过,我们便能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大家可以把这里当做普通的村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女郎们面面相觑,已有松动的痕迹,英娘却不容许她们动摇。

“姑娘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了。”

“大家是什么身份来到这里的自己都清楚,罪奴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贱籍,难道多绣几块刺绣,学会了姑娘的医术,我们的罪奴身份就能改变吗?一样是终身困在这里。”

她怒视着魏浅禾,语带威胁:“最重要是的,哪天上头的官爷动了怒,对擅自更改西柳村一事责问下来,遭殃的是谁?会是将军吗,到那时,我们的日子恐怕只比现在还不如。”

魏浅禾皱眉不解:“英娘何出此言?”

英娘冷笑一声,道:“姑娘雄心壮志,却又对西柳村的存在一知半解,如此还想成事,简直可笑。”

她说完又假意捂着嘴巴,讥讽道:“哎呦,我说错话了,怎能如此打击姑娘的信心。”

英娘不愿明说,旁边却有听得懂她话中言外之意的妇人,她们很快辨别出孰强孰弱,趁势站好队。

“没想到初来的世家小姐就是天生的狐媚子,勾的将军为你冒这么大险,你嘴上说着不愿以身侍人,其实还不是干着跟我们一样的营生,否则将军怎么可能为你破这么大例。”

“少血口喷人了。”魏浅禾不理解她们如此激烈反对自己的原因。

“你们就这么愿意伺候那些男人?天生下贱吗?即便将军仁义,愿意给你们机会,你们也要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想要帮助你们的人,这是何道理?”

魏浅禾第一次开始怀疑顾玖翎的选择,有些人,就是不值当救的,她是如何忍下这些非议与折辱的,这个圣人非当不可吗?

英娘面含讥讽:“你以为我们不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吗,可过的了吗?你以为从前走过来的我们连试都没有试一下吗?”

弯弯不忍魏浅禾再当众一无所知的被嘲,主动告诉她道:“魏姐姐,西柳村作为妓营的存在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安抚士兵远离家乡的需求,替他们疏解战争带来的压力。”

“倘若西柳村擅自更改生活方式,拒绝士兵们前来寻欢,也就意味着犯人有了自我选择的权利,这在大邺是不允许的,罪奴就是罪奴,朝廷不会允许罪人挑战法度的威严。”

原来这就是英娘所说,宋青乔冒险的原因,若是有人越过宋青乔去告状,柳营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她们怕了、倦了,她们看她妄想把西柳村改造成一个普通的生活着的村子,简直是异想天开。

与其得到再失去,不如最开始就没有。

魏浅禾喃喃自语:“所以你们就连争都不争一下了?”

弯弯苦笑道:“有什么分别呢,这辈子都是在这么大点的村子里了,活久活长又有什么意思?”

魏浅禾不服:“你怎么知道未来就一定还会在这里待到死,万事皆有转圜的余地,不努力活到那一天,才是真得什么指望也没有了。”

28? 撑腰

◎你一个暗卫,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周遭一时沉寂下来, 没人再去接她的腔。

英娘抱臂上观,冷着脸看她的笑话,她身侧,皆是不愿服从魏浅禾安排的女郎。

甘愿被奴役, 趋利避害, 是她们此刻的选择。

王城见事态发展的差不多了, 兜着假笑上来打圆场:“好了好了, 此事还可从长计议, 魏姑娘新来村子,不懂规矩也很正常, 大家以后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帮带着好好过日子。”

他伸手去拉魏浅禾:“你是新人,去给英娘赔个不是, 将军那里, 我会去禀报,此事着实施展不下去,也没人会怪罪你的。”

魏浅禾没动,她身后的陆涟心抢先说话了:“你们就是沆瀣一气,欺负我们初来乍到, 魏妹妹好不容易给大家争取到从良的机会, 你们便要如此打马虎眼的糊弄过去, 纯当没有这回事吗?简直太欺负人了。”

英娘不顾王城的拉扯阻拦, 上前一步道:“欺负的就是你,大家来到这里全都破了身子了,凭什么就你们清清白白的, 想要西柳村改头换面, 先陪那些军爷睡个十天半月的再来说话吧, 否则我们这里谁都不会服的。”

底下窃窃私语,开始对着她们围在一起的八个人指指点点,就连原先站到魏浅禾身侧的女郎,都犹犹豫豫的开始往旁边挪步。

她们听进去了英娘的挑拨,对于她们免遭劫难的几个人亦生出了嫌隙,心中多少生出些不平与不甘。

魏宝珠紧紧拉着温香云的手臂,眼泪含在眼眶里,却又对此状况无能为力。

眼见着魏浅禾挣来点希望,她亦能有点用武之地,却又眼见着希望破碎,她还是要坠入泥泞深渊。

戚乐瑶却忍不下去了,破口大骂道:“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自甘下贱的,你们受了苦,就也要斩断旁人的生路,真是心思歹毒,给你们机会往上爬你们不要,就一辈子烂在泥里脏着吧,恶臭熏天。”

英娘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怒容满面:“你说什么?新来几日给你们好脸了,蹬鼻子上脸,这是一点儿规矩没有了,今日我就撕烂你的嘴,看谁还敢大放厥词的放肆。”

有人冲上来打戚乐瑶,兰厢与宝珠皆忙着上去阻拦,魏雨荷却也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厮打,两边挤到一处的人越来越多,想打的不想打的,全都夹杂在里面身不由己,场面混乱不堪,所有人扭打做一团。

“都住手!”

突然,一声无比深沉威严的怒吼响彻屋顶瓦梁,盖过此间众多喧闹。

被挤在众人之间,头发业已被扯散的魏浅禾艰难抬头去看,柳樟气势迫人的立于正前方,手扶腰间佩刀,身姿板立,面上是喜怒难辨的无情冷酷。

他在不面对她的时候,仿佛多的是威严,上位者的姿态,自然而然的压迫感,掌控着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利。

顾沧恒声线低沉,口中一字一句皆传达着不可违背。

“命令,执行就可以了,你们既然知道自己罪奴的身份,也甘愿被奴役,就别妄想能够反抗上位者的指令,乖乖服从,切勿挑衅生乱,否则……”

他话未说完,但他狠厉乖张的眼神却已诠释了一切。

方才还乱哄哄的现场此刻鸦雀无声,她们受惯了强权,怎么会不害怕,只有王城和英娘有意放任她们闹事,才有一点喘息的空隙。

顾沧恒看向王城,道:“王百户,此处受你管辖,将军若是知道军令卡在你这里执行不下去,恐怕不会很满意吧,到那时,百户还能继续做这百户吗?”

在西柳村,他明明是位阶低于王城的下级,此刻却语带威胁的恐吓上级,王城脸肉抽搐,几番忍下心口怒火,仍是堆着一脸假笑道:“梓宥说的什么话,将军的命令怎会执行不下去,哪个罪奴胆敢抗命?”

英娘从旁惊呼:“王郎?”

昨夜明明说好,他一定会帮她的。

王城恶狠狠瞪她,逼得她直直后退:“恶妇,休得再生事,将军的命令你也敢忤逆,不要命了,往后一切听凭魏姑娘吩咐。”

梓宥来路不明,调令几经辗转落在他们西柳村,一看就非善茬,传闻他背景深厚,与将军更是有直接往来。

还有这个魏浅禾,区区罪奴,入营便能得将军直接召唤,还能带头搅起这么大风浪。

西柳村的天确实要变了,王城看得懂局势。

英娘眼眶含泪,死咬着下唇。

王城在提醒她,梓宥以将军来压他们,此事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事已成定局,顾沧恒转身对魏浅禾道:“刁民,是教化不了的,道理,也不是永远都讲得通的,有的时候,你只需强权压制就可以了。”

魏浅禾语气淡淡:“可惜,我并非上位者,而仅仅只是罪奴之一。”

好心相帮,没能得她领情,反遭讽刺,顾沧恒莫名其妙。

若非他出面替她震慑这帮人,此事能这么轻松解决吗,她冲谁撒这股无名火呢!

魏浅禾确实心中窝火,转而又将这份郁燥发泄在柳樟身上。

他在她面前向来忍让,虽然表面凶恶,魏浅禾却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举止愈加无忌放肆。

不远处的一堵院墙之后,宋青乔隐于其后,默默看完了这一场闹剧。

冯炳忍不住询问道:“乔儿你不是挺喜欢这个魏小姑娘,为什么不上前去帮她一帮,也好刷刷好感啊。”

他自觉青乔还是年纪太小了,对待小女郎不够有经验,否则怎么能眼见着人家挨欺负,还隐在一旁无动于衷呢。

宋青乔道:“第一次出面,总要让她自己解决,一次震慑不住便会次次调解不了西柳村潜藏的矛盾,往后总不能次次都由我出面救场。”

唯有放手让她去试,去面对,她才能切身感受到内里的矛盾困难,才能总结出应对的方法,这是他对她的考验,也是她必须经历的成长。

行事,空有一套完善的理论是不行的,经历了挫败,往后的她才能顺利。

冯炳没想到宋青乔有如此深思远虑,感慨道:“我们家乔儿真是长大了,都会熬鹰了。”

宋青乔皱眉看他:“熬什么鹰,冯叔别天天说瞎话。”

冯炳笑他:“乔儿啊,你还是太嫩了,对付小女郎可不是熬鹰那一套,你要向老叔们学的还多着呢。”

宋青乔反倒笑了:“学什么?跟你们学怎么打一辈子老光棍吗?”

“嘿,你小子。”冯炳被反将一军,不爽得很。

“我们一个个成孤寡老人了,怨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臭小子。”

宋青乔笑着转身往回走,冯炳追在后面喊道:“欸,你跑这一趟就躲旁边看看就结束了?好歹去安慰安慰人家混个脸熟啊,臭小子真是什么也不懂啊。”

宋青乔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他能来一趟,自然还能来第二趟,她往后就在这里了,何愁见不到。

冯炳追不上他脚程,气急败坏道:“去哪儿啊你,倒是说一声啊。”

宋青乔朗声道:“练兵去,儿郎们是该好好操练操练了。”

西柳村的女人们都要立起来了,手下那帮兵卒子们却还一日日懈怠着呢,他再不把这半年丢掉的军务捡一捡,怕是都要输给魏浅禾这个小女郎了。

宋青乔踌躇满志,满心满眼都是被魏浅禾激发起来的斗志,他好久都没有过这样兴奋的感觉了。

却不知,此刻的魏浅禾,犹豫、沮丧、失落,远非他心中一股子冲劲的实干家。

她枯坐在西柳村唯一的井边上,抱膝沉思,好久,才感觉到有一束目光长久落在自己身上。

她扭头,看到柳樟又坐在一棵树上盯自己。

她向他招招手:“你过来。”

柳樟不动。

魏浅禾等了等,没办法,只能自己走了过去。

她仰头看他:“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你们王爷让你看着我,也没让你时时刻刻眼睛长我身上吧。”

顾沧恒不高兴,冷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没让我眼睛长你身上,万一他让了呢。”

魏浅禾扁扁嘴,道:“又生气了,你一个暗卫,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顾沧恒扭头,不愿理她。

魏浅禾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笑一笑道:“好吧,刚才是我不识好人心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柳樟大人。”

顾沧恒心情不好反差,扭头一脸不解与不爽:“你哄我?为什么你对我态度就这么容易转变?”

这下轮到魏浅禾一脸莫名其妙了。

“哄你还不好?不想跟你冷战呗,还想继续做朋友呗。”

毕竟在这里,我还有很多要靠你的地方,不能由着性子轻易得罪呀。

顾沧恒却极会举一反三:“所以你不愿意哄我们王爷了,就是代表着你真得打定主意跟他决裂了,再也不要跟他和好了?”

魏浅禾无奈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忠心啊,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吗?”

顾沧恒一脸认真看她:“接受不了。”

魏浅禾想不通他一个暗卫,整日关心自己与顾沧恒的感情作甚,做好顾沧恒交代的事就好了呀,要不要这么发散思维。

魏浅禾一脸无知无畏的好奇:“莫非,你私心是十分想看到我与顾沧恒修成正果的媒婆?”

29? 醋意

◎他不许看着她笑◎

魏浅禾走了, 留下顾沧恒一人兀自生着气。

她竟然说他是媒婆,这什么比喻?他的心思就这样明显吗,她以为自己就非她不可吗?

他真是着了魔,怕不是被她下了什么蛊了。

心中下了一万个不再管她的狠心, 到最后, 还是独自静静地倚坐在树杈上没动。

疲惫、彷徨, 始终是无妄追逐着的无力。

这一生, 魏浅禾仿佛是唯一永远脱离着他掌控的飞鸟, 他以为自己可以像纸鸢一样,始终拉住牵着她的那条线。

却其实, 自己才是被放逐着的那个纸鸢,她是自由的,而他是随着她的心意徘徊飘荡的。

那根线的主动权掌握在魏浅禾的手中。

此时, 一只信鸽歪歪斜斜的停到了他身边, 顾沧恒眉眼清冷地看过去,随手取下信鸽腿上的密笺。

这几日,柳樟柳榆已陆续传过好几次密信过来,内容无外乎都是催他回去。

京城局势生变,他久不露面一直称病, 登门拜访的朝臣络绎不绝, 淑妃更是多次派人来请, 柳樟怕言语间露了端倪, 一直闭门不见。

但此非长久之计,再这么下去,淑妃肯定能猜到其中有鬼, 若是她态度强硬起来, 怕是难应付。

顾沧恒对这些急信置之不理, 今日倒是心慈,回了他们一封明确的指令。

好不容易收到了回复的柳樟打开信笺一看,差点气昏过去。

王爷回信,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平日作风。

淑妃态度强硬,整个朝堂能有比他宗翰小王爷还硬的人吗?只管打回去就完事了。

经过顾沧恒一番威慑,魏浅禾终于按部就班开始了西柳村的改造,所有女郎听从调遣分派,各司其职。

宝珠母女分管了药房的打理,陆涟心与沈如玉学习、传授医术,负责给村子里的女郎以及兵营的士兵看诊,魏雨荷和兰厢自幼跟随长辈学医,更是能人,两边都能帮上忙,采药、晾晒、分类,日子渐渐过得充实了起来。

后来宋青乔亲自来过几次,对她定下的,例行查问士兵们身体状况的举措大加赞赏,英娘敢怒不敢言,渐渐也就没了声音,所有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推进。

期间,魏雨荷还治好了一个骨折残疾的士兵,借此平息了很多非议,慢慢的,绣活儿拿到外面村子里卖,绣工精湛,都是乡野没见过的花纹样式,十分新潮,也挣到了一笔可观的银子。

西柳村踏上正轨,魏浅禾终于松了口气,也算给了宋青乔一个交代。

这日,宋青乔又突然出现在西柳村,魏浅禾听到消息,急急迎了上去。

前几次,宋青乔行色匆匆,明显是为了给她撑腰立威,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是以他们根本没能说上几句话,哪里还有机会培养感情。

魏浅禾心里清楚的很,她努力做这一切,不光为了帮助此地女郎摆脱命运的摧残,还要借此得到宋青乔的另眼相看。

她仔细想过了,宋青乔将来会成为帝王,那说明他权欲之心极重,而这样的男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要么娇柔惹人怜爱,激发他的保护欲,要么坚韧自立,能够以强者之姿吸引他的注意力,足可与他比肩。

前一者,魏浅禾想试,但她曾在作为钩云时的宋青乔面前暴露过太多面,特别是为了救他亲手杀了人,光这一点,就装不了娇弱可人。

是以为了在西柳村活下去,她只能在他面前树立起果敢多智、有勇有谋的坚强形象。

宋青乔见魏浅禾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

他们二人约定好不向旁人透露婚约的事,但他不由自主的,总是忍不住来找她,名义上是给她立威,实际上却是受她吸引,总想要来看看她。

冯炳最是了解宋青乔,他能明显感觉到宋青乔见到魏浅禾时,周身一瞬间的放松与喜悦,他紧跟在后面小声打趣道:“臭小子,还说不喜欢人家小姑娘,魂儿都飞了,天天找着法子往这儿跑,以前也没见你跑西柳村这么勤快。”

宋青乔飞扬的心情被不识趣的揭穿,没好气地冲罪魁祸首道:“冯叔,你总跟着我干什么,自己的事都干好了吗,天天围着我转。”

冯炳哼哼笑两声,理直气壮道:“那我不得看着你,给你把把关呀。”

宋青乔皱眉道:“把什么关,我若看中了谁,何需你们把关。”

冯炳气笑了:“那时候挑中这姑娘给你开荤,是想给你小子启智,怕你天天扑在军务上,不通男女之事,那时你还不要呢,把我跟老李他们训一通,结果现在自己撞上门来了,扭扭捏捏的,我们几个老头子都没眼看。”

被他这么一说,宋青乔有些不好意思了,眼见着魏浅禾靠近了,小声赶人道:“别说了,快回去。”

冯炳赖着不走:“我就不走,就不走,不靠的近一点打探点最新消息,回去跟老李他们拿什么吹?”

魏浅禾走近,冯炳抢在宋青乔前头打招呼:“魏小娘子早啊。”

魏浅禾诚惶诚恐,赶紧欠身请安:“冯都督早。”

她没与冯炳打过交道,却听人说起过他的传奇事迹,外表亲和热情,实则心有城府,是个笑面虎,打过的仗比她吃过的饭都多,惹不起也躲不起。

他来干什么?魏浅禾眼神求助宋青乔。

宋青乔皱眉看向冯炳:“冯叔你别吓唬她。”

冯炳大喊冤枉:“我什么时候吓唬她了,我就是跟她打个招呼而已,也要被你说,护成这样合适吗?”

他大声嚷嚷,引来不少目光,宋青乔与魏浅禾两人俱是红了脸,不敢直视对方。

宋青乔瞪冯炳:“别太过分了。”

冯炳撇撇嘴,两手一摊,耸肩以示无辜,宋青乔向来拿这老顽童没办法,只能警告作罢。

“宋将军。”柳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又听到了多少,眉眼冷峻,面色不郁。

宋青乔却很热情的上前打招呼,一掌拍在他肩上:“柳兄。”

顾沧恒对于他喊出自己隐藏的身份不满,道:“将军!”

宋青乔不在意道:“没关系,这里都是自己人。”

他转向冯炳,互相介绍道:“柳兄,这就是冯炳冯都督,冯叔,这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小兄弟,柳樟。”

冯炳收起笑脸,面色不善地打量起顾沧恒。

青乔说他是宗翰王爷的暗卫,但以他查人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一身压不住的凌厉气势,绝不会是区区暗卫这么简单。

暗卫向来尽敛锋芒,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尔耳七五二爸以掩饰成一个无比普通的寻常人,但眼前男子显然做不到如此。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名的压迫感。

掩下心中猜忌,冯炳笑哈哈跟他打招呼:“小兄弟挺俊啊,也就比我们青乔差了一点。”

顾沧恒冷眼回礼:“见过冯都督。”

热拳打在了冷脸上,冯炳尬笑两声,心道,你看,他是下属,都不先拜见我这个老都督,等着我先跟他问好,还敢说自己是暗卫。

顾沧恒根本不在意冯炳的疑心与小心思,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心猿意马的宋青乔身上。

他盯着魏浅禾的眼神令他愤怒,那种仿佛看待自己心爱的姑娘的眼神,令他醋到爆炸。

他凭什么?

他不准看着她笑。

顾沧恒冷眼旁观,却没法发作。

冯炳适时地打断这场怪异气氛:“魏姑娘,我们青乔腿伤不知怎的又频频发作了,还得请你来帮他看一看呀。”

宋青乔讶异,扭头去看,冯炳却冲他眨了眨眼睛,臭小子,帮你呢,肌肤之亲,素手柔荑,多好的促进感情的机会。

魏浅禾也是诧异:“怎么会,按照先前固定的方法与药方,将军的腿应当不难恢复,难道是回来的路上条件艰苦,将军没能按时服药,留下了病根?”

宋青乔只能哈哈打起马虎眼:“可能是吧,最近阴雨天气就会有些疼,怕是还没好透。”

魏浅禾关切道:“那将军进屋小坐,我替您看看吧,趁现在时间还短,若是当初医治有错漏的地方,还来得及纠正补过。”

宋青乔自然愿意随她进屋,顾沧恒矮身想要随他们一起进去时,却被冯炳一把拦住。

“小兄弟暂且留步吧,青乔说过,柳兄弟是为保护魏姑娘而来,但小儿女们谈情羞涩,柳兄弟总是在场,也是不方便,青乔在旁边,魏姑娘不会有什么危险,柳兄弟就不必进去了。”

冯炳对他言语直白孟浪,只怕拦不住他进去的心思。

谁知顾沧恒根本无视他话里话外施压这一套。

“魏姑娘治伤总需要帮手,我得进去帮忙,冯都督不通医术,自己留在外头看门吧。”

说罢,推开门直接就进去了。

屋中两人早已坐定,宋青乔的裤腿高高卷起,魏浅禾矮着半个身子蹲在他面前细细查看。

膝盖处还留有当初撞裂的伤痕,但摸摸骨骼经络位置,皆是完好没有错位的,魏浅禾疑惑抬头,想要询问宋青乔具体何处不适,却见眼前英挺男子眉眼含笑,就那么傻傻的盯着自己。

魏浅禾没忍住笑意,嘴角轻翘。

二人相视,一时情意流转,不查外门“噼啪”一声摔在墙上,顾沧恒冷着脸走进来。

“抱歉,打搅了。”

30? 献计

◎她不该错过,也不该只以假意待他◎

魏浅禾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满脸通红, 眼含责备,心中还带着同时面对宋青乔与柳樟的难为情。

相反,宋青乔却是自然大方,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就是这般。

魏浅禾收拾收拾尴尬的心情, 轻声细语朝宋青乔道:“将军哪里还痛, 我再看看。”

宋青乔胡乱指了指伤痕边缘的位置:“就这里吧。”

魏浅禾眉头紧锁, 凑近了按压, 纤纤素手轻轻重重的落在他膝盖附近皮肤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处受过伤,宋青乔明显感觉它脆弱敏感了许多, 否则怎会她一触碰,他就浑身战栗,汗毛直竖。

“摸着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吧, 我再配点药给你敷一敷,兴许会好一些。”她说着扭身要去拿案几上的竹篮,那里头有晒干的几种专治跌打损伤的草药。

谁知柳樟已经拿起递到了她手边。

魏浅禾略带诧异,但也并未说什么,一边配药一边寻思着怎么跟宋青乔合理阐述下她对目前西柳村还需进行的改造建议。

谁知宋青乔先开口了。

“浅浅医术精湛, 不知对待牲畜, 比如病弱的战马, 可有良方?”

正在给魏浅禾递杵臼的顾沧恒, 手猛地一使劲,笨重的杵臼直直砸在她手腕上,幸亏宋青乔眼疾手快, 一把托住了。

“柳兄应当小心点, 浅浅的手可是精贵, 能治多少将士。”

顾沧恒却是置若罔闻,后槽牙咬碎,脑中久久回荡他口中那句“浅浅”。

这么快就“浅浅”了?他什么东西!

魏浅禾看柳樟脸色沉闷不对,赶忙接过杵臼替他解释道:“他定不是有心的,柳大人平日对我很好的。”

顾沧恒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拿旁的东西,借此掩饰真实的情绪。

魏浅禾回答宋青乔上一个问题,道:“浅浅自小行医,倒是从来没看过马匹,但医术尽是相通的,将军带我去看上一二,或许也能帮上些忙。”

宋青乔点点头道:“西北气候干冽,最适宜养马的地方都被北部蛮夷占去了,是以我们的战马瘦小、羸弱,打仗时总是拼不过他们的高大骏马,马政愈是不昌,战马的疾病就越多,我们营地没有专门看管战马的兽医,深受其害,若是浅浅能帮我解决这个难题,更是大功一件了。”

魏浅禾浅笑盈盈:“那将军可以放心了,浅禾虽不一定精于此道,却知道有一人一定行。”

宋青乔两眼发亮,问道:“是谁?”

魏浅禾道:“兰湘。”

宋青乔模模糊糊有点印象:“魏兰湘?”

魏浅禾道:“对,兰湘自幼喜爱各种动物,兔子、猫狗,包括农家耕地的牛,我都见过她治了不少,想来若是带她去看那些战马,她也比我的方法多。”

“那太好了,就让她去管吧,如此人才,怎能不用。”宋青乔立马拍板,足见他有多高兴。

魏浅禾替兰湘争取到一个她喜欢,又还不错的差事,心中也很是高兴。

“将军,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青乔道:“你放心讲,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魏浅禾道:“我见军营后勤处存放的药品既稀少又粗劣,倘若遇上大战,定是远远不够将士们使用的,这是为何?”

宋青乔听她说起此事,叹了一口气道:“药品,向来由上层配给,太医院会给每个军队配置治疗伤寒、疟疾等疾疫的药品,还有战时受伤会要用到的金疮药,更是紧俏货。”

“根据疫情轻重缓急,药品会经由自上而下的将官一级一级分发至患病官兵,我们柳营隶属梁王座下,因为一些原因……”

他顿了顿,说道:“因为他不太喜欢我的行事处事,分发到我们营的东西总是最差的,若是紧缺,也是先紧着我们营不发,是以像许多急救用的药品,我们都是没有的。”

魏浅禾一听就明白了,本来药品自上而下往西北配发,就要遭受层层盘剥,等到了西北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再加上梁王不喜柳营,他们自然分不到什么好东西。

魏浅禾试探性的说道:“若是将军信赖,其实可以分派我们到周边山林里去采药,我们自己采药回来晾晒制作,会比等上头的分配更为方便,而且这几日我特意观察过,像这附近的野山林应当还未被人挖掘,珍贵草药应当很多,资源丰富,远不是我们就在村子附近找点草药可比的。”

“那怎么行?西柳村的人犯不可随意出村,这是铁律,若是在这里有一人跑了,大家都得跟着吃官司。”

宋青乔还没说话,一直趴在门外听动静的冯炳先安耐不住了。

“将军为你破的例已经很多了,魏小娘子休要再蛊惑青乔放你们出去,这是大忌。”

“冯叔,出去。”宋青乔难得板着脸,冯炳咬牙,一脸不情愿的重又关上了门。

顾沧恒静静立于一旁,始终没有插话,只是此刻悄然观察宋青乔的反应。

魏浅禾知道此事难成,但还是想要尽力争取一番:“浅禾此举并非为了自己,若是想要逃命,当初在被追杀的时候,浅禾就索性逃了,没必要非等来了西柳村才逃。”

“将军,军中没有足够的良药,遇上大战,或是疫病,情况会有多严重,您心里清楚,若想要柳营彻底站起来,后备仓库是必须充盈起来的,否则将士们靠什么打仗。”

“将军对浅禾照顾有加,浅禾便也一心为将军谋划,绝无二心,草药非寻常物,并非所有人都能识得,是以没法让底下兵士前去采药,只能我们熟识药理的人去。”

这次,门没开,冯炳的声音却倔强的从门外传来:“你好大的胆子,不光自己要去,还要带着旁人去,你不跑,能保证别人不跑吗?”

魏浅禾忍不住辩驳:“她们都是柔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在野林子里躲避追捕,不出三日就会饿死、冻死,被野兽咬死,如今西柳村日子能过,她们为什么要跑?”

冯炳大声道:“历来逃犯想要跑的理由千千万,老夫如何能知晓所有人的心思,但看管住你们是柳营的职责,稍有差池,老夫担待不起,何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宋青乔一直没有出声,魏浅禾咬咬唇,还是服了输,她不能因为宋青乔给了她几分颜色,就着急开染坊。

哪怕她真的是一心为他谋划。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需戒急用忍,徐徐图之。

“不然也可以这样,将军若是不放心,可着人押着浅禾到周边林子里走一走,回来以后,浅禾会画出图纸,将军再派人对着纸样一一寻找采摘。”

宋青乔沉思良久,终于发话了:“不必了,明日开始,你就带着人上山采药吧,都有哪些人?”

魏浅禾高兴道:“就是我魏家几名子弟,她们家里都是开药方的,坐诊的,对于草药从小经营,最是能识得有价值的奇珍异草。”

她又急急补充道:“将军可以派人跟着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绝对不跑。”

冯炳却是急了,再一次推门:“这明明都有别的办法,宋青乔你何必还要自找麻烦,白白给上头落了把柄。”

宋青乔道:“靠作画,大批不懂草药的士兵上山能找到多少有用的草药?未经挖掘的山林再因为他们的闯入坏了生机,也定是会损失不少良药,这样效率极低的采药,不用也罢。”

“正是如此。”竟有人如此懂她心底未说出口的隐忧,魏浅禾简直热泪盈眶。

指认,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倘若宋青乔有这个魄力允许她带人上山,才真的让魏浅禾信服了他确有帝王之力。

宋青乔淡淡一笑,道:“你说的,的确是柳营如今急需解决的问题,既然你有信心能办成此事,我愿意放手让你一搏,但野山林至今无人靠近,必是有其艰难之处的,我让你带人上去,是保护你的,并非看管,你需记住,要保护好自己。”

魏浅禾心中一瞬间的动容,为他此刻说出的这些话,为他硬朗外表下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颗真心。

他以诚待她,她却从始至终只想着如何用各种手段套牢他。

哪怕尽心竭力帮他,亦非出自纯良的报恩品性。

她只是算计他,算计一切。

这一刻,魏浅禾心中滋生出一股怨念,为何上天非要将这样好的选择从她身边剥夺,若非她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这里,她便生生错过了宋青乔。

他是这样顶天立地、有礼守节的端方君子。

她不该错过,也不该只以假意待他。

这一刻,魏浅禾仿佛与自己约定,做下了某个不得了的决定。

而神情柔和看着魏浅禾的宋青乔并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只是在今日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要大大方方接受这段婚事,并且开始以未婚娘子这个身份对待魏浅禾,尊重支持她每个决定。

在这里,如今唯一不爽的人,只有阴恻恻盯着他们的顾沧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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