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竹马哄他当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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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醒悟

◎原来真得不是一场梦◎

本着这样复杂的心情, 顾沧恒感觉自己终于等来了身兼重任的魏浅禾。

只是她来,并未如往常一般查看自己的伤势,他满心期待,她却满面冷凝地进来晃了一圈就走了。

人在病痛时, 仿佛心绪会格外脆弱、无助, 需要源源不断的关怀温暖。

从前, 高高在上的宗穆小王爷怎么可能有换位思考的心情。

他是当朝天子的弟弟, 几方势力中左右逢源的中间角色, 说是一声睥睨天下也不为过。

或许正因为得到一切过于轻易,便没那么懂得珍惜, 直到以为尽在掌中的魏浅禾开始叛逆,处处拂他的意。

最先,顾沧恒心中想的是, 她如此的不识好歹, 她可知自己给她的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宠爱,他给,她便应该欣喜接受,继而以同等甚至更多的心意回报。

可她偏偏不要,他不服气, 亦无他法。

后来, 耿耿于怀的他一路追着她北上, 吃苦、被刺杀、争取自由平等, 她越弃之如敝履,他越要看清她究竟执拗地求什么。

这个过程中,陪着她品尝过人间烟火色, 到此时, 顾沧恒觉得, 自己或许终于悟出了一点真谛。

他渐渐有些懂了,魏浅禾为何宁可流放,都不愿被他藏在后宅之中。

无论在他面前如何的温婉贤德,她始终是自由爽朗的女子,从小在魏长海栽培下独当一面,是世家子女,又绝非安于后院的寻常世家女。

从京郊别院离开那日,顾沧恒记得她问过他一句话,日后她以何名姓存活于世,他是否会以正妻之名迎娶。

那时,他尚且不以为意,认为名姓之类,相较性命,无从挂齿。

换个名字难道就不能活吗,不能当正妻,始终与他琴瑟和鸣,做他最宠爱的女人难道不更好吗。

那时的他,尚不能理解她的纠结痛楚,只以为是她要的太多。

但如果他足够了解魏浅禾,便会知她不甘丢弃这个名姓做一名深闺怨妇。

逃奴,注定只能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着,即便他如何爱她宠她,她这一生,不会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侧的机会。

她那样的性子,如何忍受的了苟且偷生。

一直以来,原是他草率地轻视了她的自我。

顾沧恒恨自己懂得太晚,又庆幸自己察觉得还不算晚,幸好,他还有机会弥补,往后余生,他努力追回她的信赖便好,他们十余年的相伴,总归是比旁人多出几分情谊的。

熟悉的香味儿萦绕满帐,陷入昏睡的顾沧恒模模糊糊想:原来她方才是来点香的么?她也知道原来自己近日睡眠并不好,需要这等助眠的药物吗?

所以,她并非绝情之人,对他还是有心的……

意识渐渐模糊,直到一束月光随着帐帘掀起落在他眼婕之上。

挣扎着想要睁开看一看是否是她去而复返,今夜的熏香却是格外的浓郁,使他沉沉坠入梦里,混沌不得清醒。

魏浅禾入帐先是被扑鼻的香气熏了个满怀,她皱眉扇了扇,将帐帘掀开一点,放跑一些烟雾,尔后进去熄掉了烟柱。

这么些时辰加上足够多的的分量,应当是够了。

为了今夜的计划顺利稳妥,她足足比平日多放了一倍的量。

以香薰入肺腑,应当没有直接入腹那么大的威力,但迷倒他,又顾忌身为病人的体力,该是正正好的。

魏浅禾觉得今日计划万无一失,只除了,她再次忽略了顾沧恒服过的药。

相生相克的两种药性在顾沧恒体内冲撞,直到他不停地在糊涂与清醒间切换。

梦中女郎如同以往任何一次一般靠近他,亲吻他,在梦中,她始终是温顺娇媚,眉目含情的娇嗔模样,他感受的到她的爱与迎合。

但今夜,清醒的那一半意识始终在提醒着顾沧恒,真实的她也许并不爱他,这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梦,他不该沉沦在这样无耻的幻想中爱她,他需要的,是她实实在在的回应。

强效的迷香对抗他体内的“解药”,半梦半醒间,顾沧恒会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一场梦。

因为一切的感受都那般真实。

突然,顾沧恒停下动作,他紧锁着眉头,似是挣扎着想要醒来。

魏浅禾心头一紧,揽着他脖颈低下头,但无济于事,他仍旧拼命反抗想要从梦中醒来。

魏浅禾抵不过他的蛮力,被他挣脱。

顾沧恒撑起上半身,逐渐睁开的双眼中,女郎的脸颊红润。

她拿手挡着他的眼睛,却被他一把挡开。

手腕被死死扣在枕上,顾沧恒沙哑着声音问她:“你是谁?”

魏浅禾摸不清他为何会睁眼,仓惶地盯着他不吭声。

顾沧恒从女郎眼中看出心虚与恐惧,他不忍,低头亲亲她的眼睛:“浅浅,你为何会怕我,我不要你怕我。”

魏浅禾睫毛轻颤,听他在耳边呢喃:“浅浅,你爱我吗?”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他却不满意:“那你说,我是谁,在你眼中,我到底是谁?”

魏浅禾不知他清醒还是糊涂,强忍着不适不吭声。

顾沧恒却哪里肯放过她,他形似癫狂,借着猛烈的药劲儿发疯,誓要在今日弄个明白的强势。

魏浅禾推他打他,就是弄不开这个壮如蛮牛的人,只手上一不小心捶到他的伤口,引得他闷哼一声伏倒在她肩头。

这下魏浅禾顾忌着他伤势,更不敢随便乱动了,不一会儿便委屈巴巴地落下泪来。

想想自己费尽心思准备的这一切,想想生死未卜的宋青乔,她岂能任性,若非为了这不争气的肚子,若非为了宋青乔……她何必受着他的。

她心里难受,连带着顾沧恒霸道蛮横,更加催化了她的泪腺。

扑漱漱掉下来的泪珠惊动了顾沧恒,他低着嗓子哄她骗她:“是我不好,浅浅不哭了好不好?”

他诱她说话:“你告诉我,现在在这里与你拥抱的人是谁,我就放过你。”

魏浅禾抖着嗓子小声应他:“阿恒,你是我的阿恒。”

如愿听到自己名字的男子轻吻着女郎脸颊躺倒她身旁。

魏浅禾不知他为何中途能醒来,虽然疲累,但僵立着不敢动弹。

顾沧恒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头,闭目而息,神情满足。

两人一时都无人出声,直到顾沧恒以带着胡茬的脸颊蹭了蹭魏浅禾柔嫩的侧脸,叹道:“原来真得不是一场梦……真好。”

一炷香后,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

魏浅禾确认他已重新睡过去,惊疑不定地逃离他身边坐起来。

男子月光下的胸膛慑人,魏浅禾赶紧替他把衣服系带系好,尔后强自镇定地穿衣服趿拉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地。

她到现在也弄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但顾沧恒的意识紊乱,似梦似醒间,他虽清醒过短暂时分,但未必能真得分清现实与梦境,只要她够淡定,只要她抵死不认……他拿她没办法。

揣着这样慌乱仓皇的心情回到主帐,魏浅禾捏着胸前系带迟迟无法踏进去。

她这一天,究竟要对不起多少人?

她想要的只是活命的前提下,也不要伤害到其他任何人而已。

咬着牙走进去,慢慢踱到宋青乔塌边,魏浅禾蹲在旁边守着他出神。

面色惨白的宋青乔嘴里说着胡话,靠近她的手躁动不安地寻找着什么,魏浅禾几次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平复他的不安,稳住他的情绪,但她心有愧疚,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没能抓住。

二人的手相隔一拳的距离,他没能找准她的位置,她胆小退缩着不欲交付自我,就这样横亘着一条跨不去的鸿沟,魏浅禾最终就这样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无边寂静的夜里,她终是没能等到他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指。

沉静了心境的人终于能安详睡过去,但他却不知,迟到了哪怕只有一步的人,徒留的唯有遗憾。

第二日晨起,魏浅禾是被帐外喧嚣鼎沸的吵闹声惊醒的,操练的士兵喊着号子练武,门外亦有争论不休的呼斥声。

魏浅禾疑心听到了顾沧恒的声音,正欲站起身查看,却被牵绊着的手往回扯了一扯。

她惊讶扭头去看,却见宋青乔睁着一双明亮眼眸满含笑意地盯着她。

惊喜、不敢置信,魏浅禾露出笑:“你醒了?”

宋青乔虚弱地点点头。

魏浅禾起身探上前,想要试一试他额心温度,却听帐帘外的声音一股脑随着帘子被掀开,一起涌了进来。

顾沧恒甩开抓着他的守卫,震怒道:“我说了我进来看看就走。”

身后士兵不依不饶,始终不放手,因为冯炳为防止有人趁乱刺杀宋青乔,下令除了魏浅禾,所有人不得靠近营帐,那么已被清理出去的顾沧恒自然也在其中。

顾沧恒回首看向床榻之上,宋青乔与魏浅禾两掌相握,同样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看向自己。

她双腿侧趴在塌边,显是为守宋青乔于床边坐了一夜。

泛黑的眼底、红红的眼睛,似乎真得,都和他顾沧恒没什么关系。

63? 告别

◎宋青乔怕是再也不会回西北了◎

宋青乔让守卫们出去, 朝顾沧恒温声道:“柳兄,你身体无碍了么?”

顾沧恒愣愣地盯着魏浅禾没应声。

魏浅禾强自镇定,掂着嗓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嘱咐过你不要随意走动吗,身上的伤还没好, 再要倒下了可没闲人伺候你。”

她说完便似不在意他如何回应似的, 十分自然地扭身去看宋青乔的伤口。

离得稍远点看, 一切仿佛正常无比, 可倘若凑近些, 便能发现她掀开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打不开绷带。

魏浅禾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 起码顾沧恒一时之间辨别不出来她的异常。

然而近在咫尺的宋青乔却察觉出她的不安。

他伸手握住她,柔声道:“浅浅,我自己来。”

魏浅禾一愣, 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了,面色也比昨晚红润了些,难道他缓过来了?

惊讶怀疑随着纱布的打开解惑,伤口的脓并未全部褪去,但相比昨日恶化的速度, 明显已有了恢复的迹象。

魏浅禾惊喜道:“青乔哥哥, 你真的熬过去了。”

宋青乔温柔看着她, 心中熨帖。

顾沧恒出神盯着眼前场景, 只觉不可思议。

荒谬,太荒谬了,他是灵魂出窍产生了错觉吗, 所以产生了一系列的幻觉, 误以为自己真的在昨夜拥有了她。

倘若能意识到有可能还是大梦一场, 他不会糊涂地睡去,无论如何,他会撑着清醒着,抓住那个夜夜想要潜逃他身侧的,没有心肝的女郎。

他们郎情妾意,显得他过分多余。

没有了往常斗气争抢的心气儿,顾沧恒此刻只觉得失落、彷徨。

巨大的喜悦过后,原来是断崖式的绝望,为何上天要给他仿佛拥有过的幻象,是嫌他还不够可怜是吗?

不愿承认他们的存在,不允许自己脆弱露怯,顾沧恒转身离开此地,图个眼不见为净。

身后人来时一声不吭,走时亦悄无声息,没有一句质问。

魏浅禾等到他走,方才卸下一口气,宋青乔问她:“浅浅,你为何这么怕柳兄?他可是待你不好?”

魏浅禾摇头,怕宋青乔乱想,解释道:“并非他的问题,是因我心思狭隘,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衙差,日日就看管着我似的,是以对他带有偏见。”

宋青乔听了笑问她道:“那流放那一路上也有我,浅浅也把我当做衙差有偏见吗?”

魏浅禾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脸一红道:“你与他不一样。”

宋青乔紧追不舍地反问:“哦?哪里不一样?”

魏浅禾答不上来,皱了皱眉推他,假装若无其事道:“将军别胡闹,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宋青乔憋笑:“将军?浅浅喊我什么?”

魏浅禾没想到平日含蓄的宋青乔也会藏着笑逗弄人,无可奈何道:“好了青乔哥哥。”

宋青乔笑,不小心吸进去一口冷气,紧接着“咳咳咳”地咳嗽,震得胸前伤口生疼。

魏浅禾慌了,皱着眉怨他:“我说让你消停点养伤的吧,切忌大怒大喜,可别乱折腾了。”

宋青乔好不容易停下,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点了点头。

魏浅禾扶他躺下继续休息,自己则守在一边为他熬药。

宋青乔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魏浅禾给药炉扇着扇子,撑着下巴走神。

近几日,她势必要尽量躲着点顾沧恒的,他能被唬一时,却不会次次被她唬住,少见面少被他看出端倪,或许是杜绝露馅的最好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事情发展的比魏浅禾想的要顺利。

她为避开顾沧恒几乎足不出帐,整日的躲在宋青乔身边。

而李闻带兵前去劝降,撺掇着顾沧恒与他同去,好与蛮夷协商和谈协议。

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宗穆小王爷,但有心人却又都能看出来他卓绝非凡的才干,无论从文还是从武,他与生俱来的气势摆在那里,一声令下,总是能让人不由自主为之折服。

得知顾沧恒不在营区之内的魏浅禾彻底松了口气。

如此,或许给了她充分的时间计划下一步。

陪宋青乔养病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十来日就匆匆过去,和谈的队伍虽未归,却早已派最快的通信兵回来传信,禀报了好消息。

草原部落失去领头狼王,彻底乱做一团,二王子散漫缺乏主见,听凭大长老做主。

主帐失势,散落在四方的其余大小部落开始骚动,内乱不止,他们自顾不暇,只能答应大邺提出的种种条件。

“柳樟”因久居京城,请示过宗穆小王爷后,与草原定下二十条盟约,李都督代宋青乔签下休战书,双方约定停战,保边地二十年太平。

大军凯旋,宋青乔与魏浅禾所在的大本营先一步拔营,和谈的小队则晚他们五日出发。

宋青乔刚抵达柳营,便有京城的圣旨传到。

皇帝颁旨要他回京领赏,宋青乔与冯炳大吵一场,执意要带魏浅禾一同赴京。

二人僵持不下,为此事闹得人仰马翻,而这一切,回到西柳村的魏浅禾却是丝毫不知晓的。

随队去边地支援的人都回到了西柳村,大家言笑晏晏,显然收获颇丰。

这一趟,虽没有像普通劳作者一般,有丰厚的银两回馈,每个人的感受却都是充实、踏实的。

原来亲手救下一条两条人命,远比挣很多很多的钱财更能抚慰人心,原来她们亦有自己能做到的,有益于更多人的能力,这些,是她们从前不敢想的,不只是在西柳村时不敢想,甚至是在家中旱涝保收地过着富裕日子时,也不敢想的成就感。

而为她们带来这一切的人是魏浅禾,她教她们自给自足,帮她们找回自我,告诉她们女郎亦有顶天立地的能力。

男人,也有求到她们手上的时候。

很快,宋青乔给她带来好消息,他已向上请旨,为西柳村的罪奴陈情,皇帝念他们有功,特赦她们恢复户籍,自由选择在西北落地生根,还是回京城成家立业。

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留在西北继续生活。

令魏浅禾惊喜的是,英娘愿意主动站出来带领大家把从前的西柳村改造成新的村落。

她们仍旧可以住在这里,只是这里不再受柳营管辖,她们再也不是出入都不自由的罪人。

魏家的叔伯们向魏浅禾郑重道了歉,他们此去战场,见识了变幻无常的生死,对于医药救人之事有了更深的体会,等此间事告一段落,他们会去临近的镇子上摆摊卖药,挣钱补贴家用。

魏家剩余的所有人都决定在西柳村扎根,重新将魏氏延续下去。

在这里,或许没有京城奢华享受的生活,但他们自己靠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二婶温香云更是拉着魏浅禾说了一夜的话,她哭着谢她救了宝珠的将来,也是受她点醒,二叔才被降的服服帖帖的,日后当牛做马,她都会报她这份恩情。

同来西柳村的八人,除开魏浅禾与已经随梁王走了的陆涟心,剩下六人商议着同心协力办医馆,主治不孕不育与小儿疾病。

这说起来还是曾经陆涟心给她们的启发。

她被丈夫一家子厌弃,就是因为生不出孩子,远近三五个村落,有好些女子因这受夫家冷落,倘若她们能把这医馆开起来,于人于己,都是益事。

过去同路走来,魏浅禾带领她们反抗做军妓的命运,曾在她们士气低落时,痛骂过她们。

她说在西北,男人可以靠劳力,我们女人也可以,而且因为女子多为贤内助,她们甚至比男子更了解药物应当使用的合理剂量,任何不同年龄大小的、体重身高不一的人,都有自己的尺度,而不仅仅是照本宣科的按医书上配药。

身为女子,她们生来似乎就比男子更体贴关心幼童,有她们几人共同经营少儿医馆,想必能为此地百姓解决不少问题。

她们几人在描述这些未来时,是那样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连带着魏浅禾也跟着兴奋激动了起来,仿佛这样美好的未来就在伸手可触的地方。

而这一切,她知道,都是宋青乔拼着圣怒为她争取来的。

他不是她最爱的人,但他却像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所求,唯有自由尔。

打胜仗的将领要求撤销流放犯人的刑罚,恩准她们重获自由将功赎罪,天底下头一桩稀罕事。

天子一怒尸横遍野,宋青乔此次有功,但还未进京,就妄自邀功请求恩裳,却是携功邀赏的不当之举。

他不该这样做,但他偏偏就做了。

魏浅禾跟着宋青乔离开的那天,所有西柳村的人都跑到村头去送她。

魏浅禾看兰湘与宝珠哭成一团,就连向来硬心肠的戚乐瑶都红了眼眶。

她忍着泪,笑着说:“大家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的医馆好好做,等我从京城回来,可是要做当家主诊的。”

沈如玉温温柔柔地笑着应她:“你来,我们都等着你。”

她们一一作别,好似还会再见,但唯有魏浅禾知道,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此去京城,宋青乔落叶归根,怕是不会再回西北了。

作者有话说:

呃呃呃,回京啦回京啦,我们浅浅终于要回归开启京城新地图啦!

ps:宝子们,上一章因为某些原因,被锁了七八次,改的面目全非了,我后来连作话都不敢加了怕还要送审,所以好些地方不太顺畅了感觉,大家包容下哈,爱你们,么么哒^3^

64? 做局

◎她的心意从来不在他身上◎

回京的路途遥远, 加上冯炳不放心宋青乔孤身进京,派了许多军中精锐与他们同去,一路保护宋青乔安全。

魏浅禾不再是罪奴身,沿路为方便照顾宋青乔的伤, 总是与其形影不离地出现, 众人知他们婚约在身, 尽皆默认了魏浅禾日后主母的地位, 无一人表现出鄙夷不满。

这些护卫都是自小与宋青乔一同长大的忠心之人, 他们为护佑宋青乔而生,从被冯炳挑选中的那一日起, 就日日接受训练,无一日懈怠。

这次草原战场,他们失去了很多兄弟, 宋青乔也九死一生, 是魏浅禾救活了宋青乔,挽回了他们肩上职责使命的希望,是以从心底,他们亦敬服魏浅禾,承认她有资格站在宋青乔身侧。

而这一切,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魏浅禾都是不知道的。

她感觉出了这次出行, 周围人对自己的尊重、客气, 但她不知, 一切皆源于她陪伴宋青乔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如今距离宋青乔转好的那一日已近一月,他的伤势日渐好转,除开近身之人可知他曾性命垂危, 远观, 已与常人无异。

魏浅禾跟着大队伍, 觉不出行程缓慢,但其他人皆知是宋青乔体谅她女子身,特意吩咐行军速度减半,照顾她舟车劳顿的辛苦。

一群糙汉子跟着宋青乔出生入死,何时见他们将军这么体贴入微过。

若是平常,就算有伤在身,他也是会下令日行千里,不允懈怠的。

由此,但凡宋青乔身边之人,如何还能不知魏浅禾在其心中地位。

她不仅德行才干足以匹配宋青乔,还牢牢拢住了他们将军的心。

春心动,而一望生忌惮,小宋将军,这是彻底栽里头了。

旁观者清的东西,生在局中的两人却未必心中有数。

最起码,魏浅禾就是无知无觉的,她知道宋青乔是个好人,但不知这个好人为她做了些什么。

又或许无论他为她做了什么,她只以为,一切皆因为他是个好人而已。

她不愿往那方面想,或许是因为欺骗利用这样一个心思纯净之人的负罪感。

也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心意,从来不在他身上而已。

刻意逃避的魏浅禾观察不了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日日掐着手指算日子,给自己诊脉,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顾玖翎已在腹中了。

早在顾沧恒追过来的那日清晨,她就有预感,这孩子,怕是已经怀上了。

否则宋青乔不会一夜之间,从回天乏术转而重现生机,天机的玄妙,算是让她给掐准了。

因为这件事,魏浅禾更加笃定了一直以来对于这个离奇梦境的猜测。

它是她人生的预言,且会时刻因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改变方向,从醒来那日到如今发生的种种,尽皆验证了她每次判断决策后可能会有的结果。

这一切,不仅是她臆想中的揣测了,到如今,她是确实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然而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让她成功挽回了宋青乔的命运,却也带来了日后不可避免的一系列麻烦。

肚子会一天天变大,瞒是瞒不住的。

便连英娘那日都问过她,是否已靠她给的药得手了。

当时魏浅禾还十分惊讶,不知英娘为何会有这一问。

那时英娘只是笑笑不回话,端问她是与不是,无奈之下,魏浅禾只能低头默认。

英娘说是怪不得眼见着她姿态风韵绰约了许多,想就是这事儿办成了,她一看一个准。

去宛都的行程机密,英娘是不知晓的,她只以为魏浅禾消失的那段时日也是跟着宋青乔去了边地,后来又回来劝说她们同去支援而已。

她夸魏浅禾厉害,还暗戳戳表示宋青乔年轻力盛,定能百步穿杨,她怕是好事将近。

魏浅禾那日被英娘调笑的尴尬,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但她也同时意识到了,像英娘这样经历过风月事的老人能看出端倪,那便会源源不断地有许多人能看出自己的不一样。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掩盖掉孩子的事。

腹中顾玖翎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那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一个,让宋青乔认下她。

如此,她便不必忧虑肚子渐渐鼓胀起来的异样。

想到此处时,魏浅禾犹豫了。

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呢?

真就是他了吗,她要与宋青乔相伴到老,此生不负吗?

当时大梦醒来,一意孤行地北上寻宋青乔。

那时的她尚且只是奔着一条可能的活路而已,她不知顾沧恒会不顾一切地追过来,不知会危及宋青乔的命运,不知必须要诞下这个孩子。

到如今,她做过各种选择,也被这些选择架在火上烤,继续着身不由己的命运。

宋青乔是良配,但她要这么欺骗着他过一辈子吗,她跟他的一生又能顺遂到老吗?

一时之间,魏浅禾心中产生了诸多的不确定。

西北一行,重要的或许不是她找到了宋青乔,改变了必死的命运,而是她发现,自己的命运并不是一定要靠顾沧恒或者宋青乔改变,她自始至终,靠得都是自己的努力而已。

机遇很重要,选择很重要,她永不放弃的努力挣扎更重要。

脑中反反复复纠结着这些想法,魏浅禾其实已经踌躇犹豫了许久。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否则日后孩子的出生对不上时间,会产生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是夜,宋青乔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旁边守着的,是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的魏浅禾。

今夜,他们留宿临州,宋青乔背着她偷偷饮了好些酒,倘若今夜想要以假乱真,怕是最好的时机了。

魏浅禾每晚会为宋青乔换药,是以她自由出入宋青乔的卧房而无人怀疑。

掏出怀中曾经每夜燃放给顾沧恒用的香粉,魏浅禾挑拨好相同的剂量,慢慢倒入精巧的香炉之内。

虽然脑子里仍然一团乱麻似的做不了主,但求生的本能在带着她继续未尽的事。

无论如何,先继续往下走好了,谁能知道每个选择背后的结局呢。

她顺着这条路走到这里了,先试试看继续走下去会如何吧,总不可能如今再连同宋青乔一起舍弃吧。

那她不敢想象,偌大的大邺国土,日后会否还有她的容身地。

咬咬牙,一鼓作气地点燃熏香,魏浅禾退到门边,静静等待药效的发作。

宋青乔与顾沧恒一般意志坚定,光凭醉酒,恐怕无法令他意识混乱,所以她要配比香粉,令他产生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幻觉。

然而同样的方法对待宋青乔,魏浅禾却发现,她无法对着他做出与顾沧恒同样的事情。

当意识迷离的宋青乔想要亲她时,当他死死抓着她的手时,魏浅禾才意识到,原来做这种事,即便是在药效的控制下,也是需要对对方绝对的信任与情感的。

她对宋青乔,不是那般的感情。

拼尽全力推开宋青乔,魏浅禾喘着气躲到一旁,等待着躁动中的宋青乔独自平复。

倘若仅仅是为了即将大起来的肚子必须与宋青乔有实,那她做一做样子也是可以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魏浅禾一直守在门边,直到天色露白,有光线微微照亮屋内情景,她才轻手轻脚脱了外衣,钻进宋青乔的被窝。

如果宋青乔是清醒的,如果他足够细心,就会发现魏浅禾在不自觉地颤抖。

她在害怕,还在愧疚,复杂的情绪压得她喘不上气。

可惜,他醒的有些晚。

宋青乔醒来的时候,一夜未眠的魏浅禾已等到有些意识迷糊了。

她明明精神紧绷了一晚,却在最后关头差点睡过去了。

直到身边人因为震惊做出了一个比较大幅度的后退的动作,她才仓皇惊醒,露出了真实无比的,被吓到的神情。

滑稽的是,这比她原本想要装出来的样子好的多。

十分真实、逼真,演都演不出来。

过程进展到这个地步,硬着头皮也得装下去。

魏浅禾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惊慌失措的宋青乔打断。

他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解释,试图取得她的信任:“对不起,浅浅,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喝了酒,我也不知道…不是不是,我并非要强人所难…”

他越解释越乱,越解释越回忆起昨夜似乎魏浅禾死命地挣扎推开过他,是他理智全无,非要与她亲密…总而言之,他已酒后乱性,做出了错事…

说到最后,宋青乔无言以对,只空留一声“抱歉”。

魏浅禾抱着被褥挡在胸前,盯着对面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宋青乔愣神。

照理说,她此刻应该挤出两滴眼泪,佯作委屈模样,好叫他主动应承下来负责。

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宋青乔见她愣神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吓到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上前一步想要抱着她安慰,却又犹疑着怕更加唐突了她。

最终,他还是上前拥住了她,小声安抚:“对不起浅浅,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木门不合时宜地应声打开,意料之外的动静引二人惊讶扭头去看,却见一个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立于晨辉之中。

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本该紧张懊恼的魏浅禾,却突然如释重负。

好了,想要躲藏的终归都逃避不了,所有的烦恼都将在今日一次性解决,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65? 修罗场

◎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顾沧恒也没想到, 自己心急火燎,快马加鞭地追上他们的队伍,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前一刻还在梦想憧憬着与她的将来以后,下一刻如坠深渊地狱。

月余前的那夜离奇混乱, 她恍然无觉的表现令他心思慌乱, 不辨虚实。

恰逢和谈急需他以柳樟的身份代替皇家出面定夺具体细节, 李闻再三登门劝说, 他是以暂时放下这些儿女情长, 随他们去草原劝降。

他以为,让自己冷静冷静可以平缓对她越来越躁动的心意。

他以为, 魏浅禾不过还是那个安安静静待在那里的小女郎,只要他想,伸手就可触得。

他没想到, 自己只敢在梦中做的事, 宋青乔胆敢真的在现实中亵渎她!

满腔的愤怒无可宣泄,顾沧恒几乎是三两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不过是一转身的距离而已,不过是一个月的平复自省而已,他对她付出了足够多的耐心,拿出了最谦卑有礼的姿态, 然而换来的不过是冷心冷情的舍弃。

她看不到他的克己复礼, 轻视他最虔诚卑微的心意, 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 轻易转身投入他人的怀抱……

顾沧恒此刻脑中的思绪纷乱,只一刻不停地闪现过各种绝情绝望的念头。

他要将宋青乔捏死,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他要把魏浅禾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抓回去关起来, 叫她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 痛不欲生。

转瞬就到了身前的人影带着初晨露水的清新香气,他风尘仆仆,想必赶了一夜的路吧。

不,落在后头的劝降队伍晚了他们四五日,他想必日夜兼程,跑了好几日的马才追上他们。

魏浅禾在这样紧张局促的关头,脑子里想起的竟然是如此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的东西。

倘若可以,她也不想要在这样的情景下伤他的。

那日,他走了便走了,还追过来干甚?孩子已经有了,他们之间的缘已彻底地断了。

可偏偏是在今日这样的气氛下要他撞破,或许亦是天意给她留下的机会。

如今宋青乔迫于形势将不得不尽快迎娶她,已到了她彻底告别顾沧恒的时候。

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她不能再纠结犹豫、举棋不了。

趁乱斩断一切,尽一切办法狠心逼他舍弃自己,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良策。

如此,便都在今日了断吧,对顾沧恒的情意,对宋青乔的彷徨,在当下此刻,都与从前做出切割吧。

魏浅禾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并且拿出了永不后悔的决心。

她挡下了顾沧恒打向宋青乔的手掌,用力将他向后推去,伸开手臂,牢牢将宋青乔护在身后。

已经准备好迎击的宋青乔,以及猝不及防被打断的顾沧恒,似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挡在前头,两人双双愣住,场面凝滞半晌。

最先反应过来的顾沧恒咬牙切齿:“魏浅禾!你好的很!你怎么敢的……”

对他的愤怒,魏浅禾无所畏惧,仰着下巴回他:“柳大人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这种话,我行由我心,大人恐怕管不着。”

顾沧恒被噎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在提醒他看清自己的身份?她以为自己是柳樟,所以没资格管她如何行事么?

但他是顾沧恒,掌控着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利,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取宋青乔性命。

想到这里,一道惊雷划过脑海,顾沧恒后知后觉发现,她或许是在暗示,即便是顾沧恒亲自站在这里,也是没资格管她如何选择的。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啊,除了青梅竹马的那点情谊,除了拿身为王爷的强权压制,他有哪点能挟制住她?

他管得了她的心吗,不能,他除了以生死威胁她,竟无一点感情的倚仗可以牵制她。

他没这个自信。

想明白这些的顾沧恒一瞬间颓了下去。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是败给了宋青乔,他只是败给了她魏浅禾偏偏不爱顾沧恒。

盲目跟来的这一路艰辛,他原不是这样没有计划的盲从性子,但为了心中那点执念,为了挽回她的心意,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

了结了草原事物的那一刻,他心中想念的,唯有尽快回到她身边。

那时,他原是想清楚了,不管那夜是不是梦境,他总归早都属意是她了,何必纠结彷徨。

皇兄赦免的圣旨已下,她恢复了自由身,他们之间再没有跨不过去的阻碍。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带她走,告诉她一直以来陪伴在她身边的就是他顾沧恒,而非什么柳樟。

他甚至一路期待猜测她到底会是什么表情,感动?惊喜?亦或恼怒?无论什么样的她,他全盘接受,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碰到这样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怎么敢的!

顾沧恒心中的恼怒汇聚到极点,他不再想去管什么宋青乔,他只想带她走。

伸手就要去抓她,却在快要碰到的瞬间被她后退的动作定住。

下一瞬,原本身后位的宋青乔已闪身上前,将她护到身后。

顾沧恒僵住,对着逃避自己的魏浅禾满目不可置信。

她不仅躲避自己,还任由宋青乔挡在他俩之间。

她就这样躲在宋青乔身后,对于自己的任何情绪,愤怒、痛苦、卑微,无动于衷。

宋青乔皱着眉,似乎不明白他突然出现又突然如此敌意地盯着魏浅禾是何道理。

“柳兄,你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擅闯我的房间?”

他偏头,余光看了一眼魏浅禾位置,展臂重新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的,不让外人看到她一点不整姿容。

“屋中有女眷,柳兄若是君子,当自觉回避,为何还要不守礼节地一路闯进来?”

宋青乔表露着他的不满,顾沧恒却明显比他还要愤怒:“将军还知道魏浅禾是女眷?那你们如今是在做什么,成什么样子?”

于此突发的状况,宋青乔自己尚都还弄不明白前因后果,就被外人撞破,他自知理亏,狡辩地甚是苍白:“我与浅浅是未婚夫妻,有婚约在身,我一定会对她负责,这事儿,就不必柳兄操心了。”

他不提婚约还好,提起那纸做不得数的可笑婚事,顾沧恒更觉荒唐。

那日,他信以为自己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欣喜于比起婚约,他更有资格与她携手到老,却如今,宋青乔再次快他一步,鸠占鹊巢…他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傻子。

顾沧恒的脸色几经变换,难看至极,宋青乔眼见着他逾矩插手自己与魏浅禾的事,屡次提醒亦不退出,心中也生了气性。

“柳兄,早在西柳村,我就警告过你,浅浅是我的未婚妻子,你奉命护佑她可以,但切莫生出旁的心思,如今柳兄数次僭越,怕是早就忘了我那日的告诫,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此话,柳兄当谨记在心。”

顾沧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一声,回道:“这句话,是我要对你说的才对。”

二人直面对方,不再有所顾忌,等魏浅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对上数招。

屋中随处摆放的器具不断因为二人的冲击扫落在地,魏浅禾急得大喊:“别打了,你们要闹出多大动静才罢休!”

可惜盛怒中的两个人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声音。

魏浅禾心中着急,听到外头不断涌上来的脚步声,知道是宋青乔的护卫上来了。

她做下这个局,为的是令宋青乔误会,认下孩子,可不是要将未婚行房这等丑事闹得人尽皆知的。

倘若这件事闹大,于她没有半点好处,逼不得已,魏浅禾咬牙冲进二人的攻击范围,拼着被打伤的风险横臂拦在宋青乔前头。

“你住手,他有伤,你以强欺弱,算什么能耐?”

魏浅禾不顾一切的冲进来,成功阻止了两个打红了眼的人。

顾沧恒勉力收回将要打向她面门的一掌,听着她维护宋青乔,气到心口抽痛,差点直不起腰来。

她以为,只有宋青乔伤重,他一直以来的伤,就好的彻底了吗?

魏浅禾这个女人,简直没有心。

他见不得她护着旁的男人,逼近的动作更疯了起来,只一掌击中身后欲起身的宋青乔,另一只手顺手就将魏浅禾拉到自己怀里。

宋青乔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三人停止动作,一时无声沉默。

护卫长带着人上来,叩响门扉:“将军,属下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可是有事?”

宋青乔瞥一眼顾沧恒与他身边只着里衣的魏浅禾,道:“无事,是我不小心碰掉了花瓶,你们下去吧,不必理会。”

护卫不疑有他,应了一声“是”退下了。

宋青乔对顾沧恒道:“放开浅浅,否则柳兄踏不出这间房门,我确定。”

顾沧恒嘴角挑起,冷笑着掐住魏浅禾的腰,无礼而挑衅。

眼见着两人势同水火,即将要再次打起来,魏浅禾咬牙猛推一把身后的顾沧恒,自己主动回到宋青乔身边。

“你走,回你的王府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面色冷漠无情,仿佛真得对他毫无感情。

顾沧恒后槽牙咬进肉里,喉咙泛起丝丝血气:“当真?”

魏浅禾斩钉截铁:“当真。”

作者有话说:

即将切大号上线!!!咱小王爷气势威武,横扫全场,哼哼哼,敢欺负他骗他……

66? 霸道

◎这辈子,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见顾沧恒仍要不服气地上前拉扯自己, 魏浅禾咬着唇甩开他的手,后退好几步压低声音道:“你非要将事情闹大,搞到人尽皆知吗?”

顾沧恒执着向前的动作顿住,魏浅禾继续指责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选择你吗?因为你的心中从来只有你自己, 却还要欺骗所有人说是我最重要。”

顾沧恒没想到她一直以来这样想自己, 心急解释:“不是, 我没有。”

魏浅禾道:“没有吗, 那为何方才你那样自私, 只想要满足一己私欲,却完全没顾忌到我的名誉。”

顾沧恒嘴唇翕动, 想要解释,却又觉无从解释。

他之所以没有放任她离开,非要在那一刻抢回来, 是因为他算准了宋青乔会掩盖过此事。

他以惯常的上位者的姿态揣摩人心, 习惯性地做出利弊权衡,判断出何事能做,何事没有把握做,但他没想过这样的冷酷姿态会伤害她,继而影响到她对他情感的判断。

他伸向她的手不自觉垂下, 再打不起一点精神。

“柳樟, 你是王爷的护卫, 对将军大不敬, 乃是以下犯上,此时此刻,难道要为了自己一时的私心, 坏了王府规矩吗?”

魏浅禾一字一句说的缓慢, 似是想要提醒顾沧恒他如今的身份。

作为暗卫, 哪有不管不顾同宋青乔抢人的道理,他太冲动了。

这是宋青乔不与他计较,否则区区一个暗卫,胆敢冲撞将军,且与其动手,找人将他押起来或是直接砍了脑袋,也不是稀罕事。

但她不知,此后说的这些以下犯上之类的警告之言,完全都无法激起顾沧恒的理智。

他在意的,唯有她嫌弃他自私自利,不顾惜她的感受。

魏浅禾见顾沧恒已完全停止了攻击的气焰,整个人陷入无法言说的平静、沉默,她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害怕他做出什么更过分、冲动的事。

为了这场闹剧赶快结束,魏浅禾逼迫自己硬下心肠,冷着脸将他逼走。

“柳樟,我再说一遍,你没有资格管我,更没有理由阻挠我选择任何人,万事勿要强求,我从未喜欢过你,你也不必再喜欢我,强扭的瓜不甜,我只望日后各自珍重。”

顾沧恒喃喃:“强求?你说我强求?”

魏浅禾没有吭声,狠心到底的模样。

顾沧恒苦笑一声,道:“好,你不就是想要我退出成全你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纠缠又有何意呢,你想要我走,我走就是了。”

魏浅禾没有一丝挽留,道:“对,你走吧,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说完转身背对着顾沧恒,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木窗开合,击打窗框的声音,面前的宋青乔轻轻道:“他走了。”

魏浅禾提着的那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小腿肚子一软,差点栽在地上,幸亏宋青乔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将人抱到床榻上坐下,宋青乔重新用被子裹住魏浅禾,将她捂的紧紧的。

“柳兄…他应当是十分喜欢你的。”

宋青乔的语气并无半分不妥,但方才仍还沉浸在与顾沧恒纠葛中的魏浅禾,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阴郁。

她浑身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还有宋青乔这半面没处理好,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解释道:“我与他并无逾矩,将军应当信我,但他今日冲动行事,冲撞了将军,确非我所料,还望将军原谅。”

宋青乔似是没听到她表达的意思,只反问一句:“将军?又是将军,浅浅总是在很多时候将我推的很远,显得与我过分的生分,难道浅浅只是迫于这纸婚书才待在我的身边,并非自身情愿吗?”

魏浅禾慌乱,急急解释:“当然不是,我…”

她从没见过宋青乔这般强势姿态,他向来是谦卑有礼,端方君子的模样,今日,却展露出了不同以往的霸道一面。

宋青乔见她吓到,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安抚她道:“浅浅怕我?莫怕,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他将她揽到怀里抱紧,仿若自言自语道:“柳樟喜欢你,那是他的事,与浅浅无关,只要浅浅不喜欢他就行。”

“况且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伤害到了浅浅,怎还需要浅浅向我道歉呢,是我要求得浅浅原谅才对。”

宋青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舒缓,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蓬勃。

“他是很喜欢你,但浅浅,你是我的,这辈子,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魏浅禾静静伏在他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噗通噗通”一声声入耳,恍然惊觉自己或许对于男子的妒忌心缺少了基本的认知。

他们是生性凶残的猎杀者,骨子里生来就带着掠夺的欲望与血性。

无论顾沧恒还是宋青乔,他们注定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支配者,对于所有物的占有欲是超乎想象的执着。

她不该忽略这一点,轻视了宋青乔在这方面的感受的。

后知后觉的魏浅禾心中打鼓,悔不当初。

她不知,所有的选择在落定的那一刻都标注了明确的代价。

她为了达到一个个目的,种下无数的因,日后,也必将承受不可逃避的果。

一月后,谢恩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京城。

圣上于皇城最繁华的地带改造了一处王爵旧址,赐宋青乔将军府以示隆恩。

宫里专门伺候在皇帝近前的王公公前来传旨,说圣上感念宋青乔军功,这一路舟车劳顿,特恩准他休憩三日再进宫谢恩。

种种礼待,皆是对臣子天大的恩宠,无不令京中朝臣感慨这位朝中新贵的圣眷不断。

这一切,宋青乔泰然处之,并未太放在心上。

他的伤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冯炳布在京中的暗线也已尽数收归手下。

明面上,外人会看到他忙于安置魏浅禾,对她的事亲力亲为,宠爱有加。

暗里,却是打着为魏家奔走疏通关系的幌子,联络李闻试图收买的旧部。

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此时的风光是靶子,这令人眼红的圣宠并非什么好事。

作为初入皇城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新人,他有太多的敌人隐在暗处伺机而动了。

特别是,还有曾经从皇城追杀他到西北的神秘人,那个强大的背后人的身份,他还一无所知。

送入将军府的拜帖一封接一封,甚至就连魏浅禾,也收到了达官贵人们后院中,闺阁小姐们的邀约。

他们铆足了劲儿要打探宋青乔的底细,但奈何魏浅禾也早已看透这般人情冷暖,没有应付她们的心思。

两人不理世事,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院子里养花喂鱼,等待着三日后的接风洗尘宴。

这场宴会声势浩大,据说就连久不露面的圣上亦会出面。

要知道,如今圣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是连朝会都不参加了,所有事物全部经由宰辅内阁送至寝宫批阅。

如此,可见圣上对宋青乔的重视程度。

各方势力骚动不安的三日很快便过去了,宋青乔带着魏浅禾赴宴,一路走过人群之间,面对着周遭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从容不迫,处之泰然。

魏浅禾跟在他身后,却没有那般淡定。

她曾是流放西北的罪奴,魏家更是满门落没,外人的指指点点带给她无形的压力,令她无法自信地走在宋青乔身边。

无论他们在说些什么,她总疑心,他们在鄙夷自己没有资格站在宋青乔身侧。

毕竟,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宋青乔是她用怎样卑劣的手段争取来的。

他们本就没有缘分的。

低着头紧跟在宋青乔身后,魏浅禾心如擂鼓,惴惴不安。

身前的宋青乔突然顿住脚步,时刻紧张观察着他动态的魏浅禾立马也止步,安安分分地等着。

谁知他只是转身拉住她的袖摆,将她牵到自己身侧,尔后与他并行。

魏浅禾没想到他如此心细,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淌过,熨帖非常。

他是西北自由爽朗的雄鹰,也是未来堪当大任的君主,但在她这里,他扮演的始终是一个合格的、体贴的未婚夫婿角色,他甚至每次都能敏感察觉到她的忧虑与恐惧,给予恰当的安抚。

魏浅禾直到此时,仍没能发现他性格与行事间的错漏。

世间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他的人生,到底是一路按天之骄子的轨迹走来的吧。

陪他坐在整个厅室的侧边席位上,魏浅禾盯着面前碗碟食物,硬是不愿抬头一下。

对面虎视眈眈,死死盯着她的人不是顾沧恒本尊又能是谁。

这次席面上,除了凯旋归来立下大功的宋青乔最受瞩目,再就是称病不出,久未露面的宗穆小王爷最吸人眼球了。

魏浅禾即使不看过去,余光里也能瞥见不断涌向他的人潮络绎不绝。

心思上正在走神,却觉身旁宋青乔起了身。

魏浅禾连忙打起精神,小心打量周围状况,这可不是能分神的场合。

静下心来凝听了一番,原是圣上听闻他带伤去射杀了大王子的事迹,大悦,要再赏宋青乔,他上前去领旨谢恩。

只见宋青乔下跪行礼,抬手间大声请旨道:“陛下,臣所求无他,但愿能迎娶自小立下婚约的女子魏浅禾为正妻,此吾之所愿。”

67? 阻婚

◎亲自出马搅黄他们的婚事◎

立时, 原本寂静的厅堂哗然,众臣议论纷纷,魏浅禾更是大惊失色。

来之前,宋青乔并未与她说过会当众求娶啊!

她第一眼便不由自主去寻顾沧恒的反应, 那次走的时候他便余怒未消, 宋青乔此举无异火上浇油, 顾沧恒若疯起来, 怕是要坏事。

果然,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宗穆小王爷露出了难以掩盖的愤怒。

在这样公开的场合展露怒容,显然是被人抓住把柄的大忌讳, 顾沧恒捏着酒杯的手青筋爆裂,整个杯口几乎碎裂。

瓷玉做的杯子在被主人甩向大殿地面的前一刻,被柳榆稳稳接回掌心。

小心贴到主子近前, 柳榆轻声提醒:“王爷, 淑妃娘娘看着呢,您不顾忌自己,也要惦记着魏姑娘那边儿呢。”

柳榆的话很快拉回顾沧恒的理智,他斜眼瞟了一圈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压下心中恼怒, 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一个个的都指望着从他身上抓住点引子苗头, 偏偏坐在这里, 在皇兄久未露面的情况下, 他还不能当场发作。

斜上方淑妃就坐在皇帝的右下,对面谢宰辅,旁边李氏族长, 他们今夜一个个密切盯着皇帝的状态, 再而就是自己, 再接着,便是宋青乔以及他身旁的女眷魏浅禾。

宋青乔当众求娶固然让他们惊讶,但倘若再有他这个王爷跟着发作,恐怕心中拍手叫好,终于瞄准了靶子的人会更高兴。

顾沧恒心中郁愤,却也只能将这股子气忍下去,强迫自己装聋作哑,将注意力从宋青乔身上转移开去。

此刻,他不止一遍在心中将这个拎不清的毛头小子凌迟。

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回京的目的为何,怎还能将他与魏浅禾的婚事摆到头一桩来办呢?

最起码,要等到他的将军府彻底落成以后再提上日程吧,最起码,要在这场接风宴圆满结束以后再找合适的时机吧,最起码……要等自己准备好如何阻止这一切发生吧。

想到这里,无限的懊恼涌上心头,顾沧恒更加沮丧烦躁了。

晚了,一切已经晚了,那日他们郎情妾意地出现在一处床榻,他的天地就已经崩塌倾覆了,现下还要他亲眼见着她嫁予旁人,怎么可以!

他眼神犀利,转而看向右下首御史台赐座的方向。

接收到眼色示意的刘御史忙不迭地起来反对:“陛下,宋将军此次击溃草原部落,实乃我大邺肱骨良将,但将军的婚事,不可草率而行啊,魏姑娘……魏姑娘她的身份有异,不堪匹配将军正妻之位啊。”

如此一番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魏浅禾曾是罪奴,魏家更是满门流放,得益于战事赦免才恢复寻常百姓的身份。

宋青乔靠这场战事平步青云,不说高官王爵家的女郎想要嫁他,便是小门小户的官女子高攀,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身份,更何况她此时只是一介平民。

平民,嫁大将军宋青乔为妾可以,为正妻,闻所未闻。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宋青乔才在这样的场合以功劳求娶,他十分清楚,魏浅禾想要嫁他,需要这样一个特殊的赏赐。

后知后觉的魏浅禾不无动容,她有心算计他,未料想过他心细如发地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他之于她,着实是不可贪恋与奢求的天上月。

宋青乔并不被刘御史的话打退,他义正言辞道:“魏浅禾与青乔自幼指腹为婚,自有婚书为盟,倘若因为青乔靠军功居高位,便背弃婚盟,是为背信弃义之人,不值得陛下信任委以重任。”

“再有,此战大捷,魏浅禾在其中亦劳苦功高,数次救下臣的性命,如此巾帼,自有与臣比肩的能力,青乔心慕之,愿与之结契,何故不能得偿所愿,大邺夫妻一体,向来讲究同心同德,我们于西北疆场定情,早已视对方为唯一。”

他扭头看一眼魏浅禾,深情凝望,字字真情吐露:“倘若不成,青乔愿终生不娶,一辈子固守边城。”

厅堂再次哗然一片,这帮见惯利益拉扯的京中臣子,仿佛很久没见过赤诚真心,唏嘘不已的议论中,悄悄也带上了一丝折服与敬畏。

这场热闹的焦点集中在宋青乔与魏浅禾身上,他们一个大义凛然,誓要达成目的的坚定,一个满心满眼的动情,沦陷在这场义无反顾的求娶中。

顾沧恒眼中的怒火几欲要将刘御史烧灭——他说的理由是个什么东西!

他没有想过,以常人的逻辑来推,便是这样的结论,魏浅禾配不上宋青乔,但他此刻不是寻常人的脑子,他只想着这个理由不行,不可以拿出来讲。

自从那日魏浅禾谴责过他不顾惜她的名声,顾沧恒一直都在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足够令她厌恶。

事实是,他的确有些时候以身份的优越感俯视了她。

这是自小尊贵的地位带来的不可避免的阶级凝视,他以为自己没有,但其实处处透露着高高在上的骄傲。

顾沧恒想要就此扭转过来她的观念,那便不能再以这个理由伤害她的自尊心。

虽然,这是很好的一个阻止他们成婚的理由。

顾沧恒快被自己头脑中两个自相矛盾的想法逼疯。

现实中尚未解决的矛盾已经够让他头痛的了,宋青乔终生不娶的言论已出,不说魏浅禾,就连朝臣都有为之动容的。

眼下宋青乔功高,皇兄必定会考虑他的诉求,毕竟,没必要驳斥一个忠臣良将这点小小的愿望不是吗?

可他偏不让。

顾沧恒决定不再忍耐,亲自出马搅黄他们的婚事。

“小宋将军倒也不必立此毒誓,细说起来,刘御史的话着实欠妥,有失公允。”

刘御史听顾沧恒开始点评自己,慌得立时出了一身的汗,难道是他会错了小王爷的意?

顾沧恒斜斜瞥他一眼,刘御史更是脸色青绿。

顾沧恒心道:蠢货,原本宋青乔当面求娶了魏浅禾,他日后光明正大将她抬进门的难度就翻了倍,他再如此贬低她,更是难上加难,自己怎会有这样拎不清的从下。

他旁若无人道:“若论魏姑娘的才学,京城无人不知,自然是谁都配的,更可况宋将军莽夫出身,配才女佳人,当是魏姑娘委屈了而已。”

当着圣上的面诋毁贬低这场凯旋宴的主角,也就宗穆小王爷一人敢尔。

顾沧恒不管底下众人议论成什么样子,冷冷道:“魏姑娘曾经在京城便是首屈一指的女神医,流落西北,也是明珠蒙尘,教小宋将军捡了便宜罢了,如今灿星归位,将军想要再按婚约结契求娶,怕是高攀,皇兄不允才是大恩。”

一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言论,愣是将魏浅禾捧得高高的,不仅在场众人,甚至魏浅禾,都惊掉了下巴,寻思他怕是吃错了药胡言乱语。

她摸不清他到底发疯想要干什么,不敢妄动,只安安分分地坐着,看也不看他。

顾沧恒却不以为意,只觉自己气势迫人,直教宋青乔说不出话来,哼,他敢站出来反驳,说魏浅禾不好吗?

他不敢,也不能,只能承认自己配不上。

果然,宋青乔含笑回道:“王爷教训的是。”

他进殿以来第一次打眼瞧顾沧恒面容,果然如传闻的一般玉人之姿,只坐在那里,便是皇权与威严的象征,教人不由自主臣服的非凡气场。

宋青乔目光调转,重新看向前方龙椅以下。

他想不明白,顾沧恒为何主动为魏浅禾说话,他是想帮他,还是想帮她?他的目的是什么?

柳榆没脸看周围人的眼色,低头却瞧见自家小王爷得意非常,显然觉得自己甚是能抓痛点,反击的对方无招架之力。

他不敢扶额,只能掐自己大腿,刚想再次冒死上前提醒,却听顾沧恒转换一副面孔,正色道:“将军此次功高,其实皇兄早就想好了奖赏,只是没想到小宋将军先一步提出来了,反倒教我皇兄难办了。”

宋青乔摸不透顾沧恒用意,只能顺着他的话低头道:“臣不敢,还望陛下直言,王爷明示。”

圣上自进殿便显疲态,能陪宋青乔聊两句已属不易,他其实亦不清楚这个皇弟的想法,但他素来由着他性子,遂也不阻止,抬额示意顾沧恒接着说。

总归,他向来没有不顺他意的。

柳榆咋舌,暗叹圣上对这位亲弟弟太过宠溺,这是顾沧恒说什么都成的意思,金口一开,便是圣旨啊。

他可真不怕他家小王爷胡作非为啊!

顾沧恒却不管周围人怎么想,他敢开这个口,便知皇兄不会当众拂他的意,这个哑巴亏,宋青乔吃定了。

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早有意将谢宰辅的妹妹谢凝安许配给小宋将军,原本就是要趁今日晚宴当众赐婚的,万万没想到将军如此心急,偏在请赏时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如此,教陛下如何是好,又教谢家如何自处啊?”

他话对着宋青乔说,眼神却一眨不眨地停留在魏浅禾身上。

“或许,魏姑娘宅心仁厚,又对小宋将军情深,甘当平妻也要入府?”

68? 抗旨

◎此生非魏浅禾不娶,否则孤老终生,绝不后悔!◎

顾沧恒轻飘飘一句话, 成功将魏浅禾架在火上烤。

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顾沧恒真不愧是权力场纵横驰骋的宗穆小王爷呀。

他将陛下、谢氏全搬出来,宋青乔一个都得罪不起,倘若被他拒婚, 谢氏的颜面何在, 他这招借刀杀人, 直教宋青乔左右为难。

在场臣子交头接耳, 左右议论声不绝, 大殿之上,除了始终看不出喜怒的圣上, 剩余唯一没有动静的,就是端坐于右侧首位,顾沧恒对面的谢宰辅谢晗。

他平心静气喝着茶, 仿佛事不关己的悠哉清闲, 好像方才顾沧恒说出的待嫁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子,而非他嫡亲的妹妹谢凝安。

顾沧恒没心思观察谢晗的态度神情,也无视回避着来自上首,他那无可奈何的皇兄的皱眉凝视。

他心中十分清楚明白, 皇兄若是早先知道他要说的是这样的赏赐, 是决计不会同意经由他口做主的。

宋青乔可以迎娶朝中任何一个官女子, 唯独不能与谢家扯上姻亲关系。

谢氏文人清流, 是独立于淑妃李氏之外的另一股势力,倘若谢家与宋青乔结契,谢氏不可避免的拥有了武将背后的军事实力, 李氏与谢氏的均衡将被彻底打破, 于大邺朝局, 并非幸事。

这些,顾沧恒都清楚,但此时此地的当下,能够阻止宋青乔求娶魏浅禾的路里,这是唯一一条方便快捷,能直接切断二人联系,叫魏浅禾彻底死心的了。

他愿意放手一搏。

至于此后谢氏李氏种种纷争,他会竭力挽回善后,叫他们翻不出天去。

与他们各有心思的淡定从容不同,此时唯一看热闹看出个牵连己家祸事的李氏族长坐不住了。

原本他们爱娶谁爱嫁谁跟李氏毫不相关,但谢家想把谢凝安嫁给这位朝中新贵,就是李氏万万不能妥协的了。

李文登怒气冲冲地瞪着谢晗,只怀疑他是早就跟宗穆小王爷串通好了的。

当众宣布这则消息什么意思?好叫他们李氏没了算计,让此事毫无转圜余地呗,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谢晗能感受到来自斜右方射出的眼神利箭,但他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假作不知。

对于顾沧恒临时杀出来的赐婚,他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说,一头雾水。

与宗穆小王爷串通?那是不可能的。

谁都清楚顾沧恒油盐不进的蛮横性子,谁都收买不了他,谁也都做不了他的主,但这件事于谢家有益,他乐见其成。

李文登起身直言进谏:“陛下,谢宋两家结亲万万不可呀,谢凝安与我李氏常林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几年间媒人上门说过多少次亲了,概因为谢宰辅阻挠,迫使一对有情人不得眷属,如今谢凝安要是转嫁旁人,这是要绝我李家的后啊……”

李常林乃李氏嫡长孙,是李氏一族中如今最出色的晚辈,他与谢凝安的身份对立、爱恨情仇,也早就传的京城街头巷尾皆知了,衍生的话本故事都能垒好几层,只朝中众人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谢晗听李文登将谢凝安与李常林暗通款曲的事当堂拿出来议论,终于有了点反应,明讥暗讽道:“李太傅慎言,家妹可不曾与什么人两情相悦,李太傅说自家没出息的儿孙就可,别拉上旁人家的好姑娘出来辱没名声,我们凝安最是贤良淑德,没有跟旁人私相授受的坏毛病。”

李文登听着他睁眼说瞎话,嗤道:“谢凝安贤良淑德?怕是要叫宋将军出门打听打听谢家文人世家,怎么养出来的龇牙咧嘴母老虎,平白祸害了别人家好儿郎。”

谢晗听笑了:“那叫你家好儿郎别眼巴巴惦记别人家母老虎呀,平日是谁爬墙翻院的都要闯进别人家坏姑娘清誉,还敢说是大邺青年儿郎翘楚,我劝李太傅还是赶紧物色新的族长继承者吧,这等败坏门风的不孝子,不要也罢。”

谢晗句句调笑,却也戳了李文登痛点,谁叫他家常林不争气,非撵着谢凝安那个死丫头屁股后头不放,真叫他在谢晗这个晚辈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气得脸色青绿,却半日想不出一句回怼的话来,耍嘴皮子谁能有谢晗厉害,他今日是急火攻心,忘了从前吃亏的教训了,竟又叫谢晗给他拿住了。

丢脸,真是丢脸至极。

谢晗见李文登哽住,知道他败下阵去了,还不罢休地追着刺激他:“但是有一说一,李太傅管不住儿孙的脚,尽可将他逐出门去,我谢家门第宽敞,容得下流浪汉,招个赘婿、买个面首什么的,也不是大事儿。”

李文登吹胡子瞪眼,朝着圣上的方向直喊:“荒唐,荒唐啊陛下,您听听谢宰辅说什么呢,谢家门风如此,怎还叫人放心将谢凝安许配给宋将军啊。”

皇帝静静看着底下突然而起的闹剧,脑壳生痛,旁边淑妃还在小声为父不平,娇嗔着提醒他出言为李文登撑腰。

他不言不语,揉着太阳穴瞪顾沧恒,示意他赶紧结束这场玩笑。

顾沧恒皱着眉,盯着李文登与谢晗两人,心中也是无名火起,恼怒的很。

他俩跟着凑什么热闹,不过嫁个谢凝安息事宁人,宋青乔与魏浅禾都还没表态呢,他们倒是一个个跳出来反对加争论的,平白让他损失了听取魏浅禾真实态度的好机会。

清咳一声噤言,顾沧恒不悦道:“太傅与宰辅还是各自收敛些吧,勿要殿前失仪,说些市井小民争论用的粗俗字眼,叫众臣们看了笑话。”

李文登先是被谢晗压了一头,紧接着又被顾沧恒教训,虽是各打一棒不痛不痒的,但谢晗年轻,不惧流言,他却是老骨头一把,受不了群臣面前丢脸的。

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李文登憋憋屈屈地坐下了,坐下也不忘阴阳一下谢晗,朝宋青乔阴恻恻道:“小宋将军都听到了,谢凝安可是要买面首的主儿,将军慎重啊。”

谢晗冷哼一声,无所谓的态度,总归这场婚事他可有可无,谢家还不必要拿谢凝安的婚事买股,他扛得起。

两位重臣的争执,一下打乱了顾沧恒的计划,他原本有心以谢凝安背后的势力试探魏浅禾,如此胡闹一番,他总不可能再追着魏浅禾问她愿不愿嫁了。

转而将矛头对准宋青乔,顾沧恒不怀好意地逼问道:“小宋将军考虑得如何了,圣上一番美意,将军总不至于推却吧,李太傅所说那些坊间流言不可信的,本王可给谢凝安作保,她才学品貌一流,概是京都女郎典范,宋将军若是与她结成连理,怕是神仙都要羡慕的一对佳偶。”

李文登听顾沧恒颠倒黑白,说自己所言乃坊间小道流言,气得差点厥过去。

好好好啊,若是说宗穆小王爷与谢家没联手,他都不能信了,这偏袒的还不够明目张胆么?这是要孤立他李氏一族啊。

李文登突然想到顾沧恒与圣上的关系,脊背发凉,难道陛下圣意如此?

宋青乔原本被顾沧恒一招釜底抽薪打得措手不及,幸亏李文登与谢晗出来搅和一场,给了他时间掌握信息、权衡利弊。

他低头叩首,复而答道:“无论谢家女郎如何出众夺目,臣已心许魏浅禾一人,此生绝不易志,有负婚盟,还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他竟是油盐不进,誓死要娶魏浅禾么?

顾沧恒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不好看了,他都拿谢氏的强权来迫宋青乔屈服了,谁知他竟顶着皇权的压力也要坚持初心,他真是好样的,完全背弃了他对他的期望呀。

“你这是要抗旨?”顾沧恒眯着眼盯紧宋青乔,语带威胁。

周围的人瞬间大气不敢出,偷偷打眼瞧着这两位。

宋青乔看一眼顾沧恒,竟是冲他嘴角扬起,转而超皇帝的方向叩首谢罪。

“若王爷认定臣下抗旨不尊,臣也唯有冒死拒一拒这门亲事了,陛下,臣已定下决心,此生非魏浅禾不娶,否则孤老终生,绝不后悔!倘若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臣亦无怨言。”

众臣为他的冒失与勇气哗然,顾沧恒脸色铁青,心中淤堵,下意识去看魏浅禾的脸色。

他要的是逼迫她认清现实,知晓宋青乔也不过是会屈服于强权的卑微之人,没有权力握在手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再英雄少年,也不得不放弃心爱的东西,违心去接受权力的压迫。

认识不到这一点,他就永远走不进皇权的中心,无法在京都立足。

他要的是,魏浅禾对宋青乔死心,主动离开他。

然而,宋青乔违背了他的意愿,他竟负隅顽抗,宁愿抗旨,也试图与这强权争一争自我的抉择!

顾沧恒不看魏浅禾这一眼还好,一看便知要坏。

她起身朝着宋青乔的方向慢慢走去,完全无视了自己眼神中想要传递过去的警告。

下意识伸手向前,想要阻止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然而,终归是来不及了。

只听魏浅禾跪到宋青乔旁,一字一句道:“陛下,宋将军没有抗旨,民女愿接受王爷提议,无所谓正妻之位,哪怕为妾,民女亦心甘情愿。”

69? 赐婚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印证他们情比金坚的◎

好啊, 他甘愿说平妻,都未想要她做妾,她倒自己倒贴,实在是好得很。

这一刻, 顾沧恒内心的愤怒到达顶峰,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的眼神足可杀人。

他做这一切, 不是为了印证他们情比金坚的。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魏浅禾的, 她性子刚烈, 不是不愿同别人分享心爱的人吗,还是说这样的标准只是用来回绝自己的理由而已, 面对宋青乔,她的底线就可以一降再降?

过去这么久了,他竟是还未将她看透吗?

相比于顾沧恒的咬牙切齿, 此刻, 魏浅禾心中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本就没想要宋青乔的正妻之位的。

他未来会是整个大邺的帝王,自古君王多薄情,她难道会肖想一个想要千古霸业的君主的独宠吗?

她还没那么自大狷狂。

没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她注定是做不了皇后的,那又何必如今争那没什么用的正妻之位。

魏浅禾心中想的很明白, 她如今求的是一时庇护, 日后, 待到合适的时机, 她自会想办法离开,所以位份什么的,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说不定还没成婚, 或者孩子生下来, 或者不知什么合适的时候, 她就会走。

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多少需要计较的得失。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反正,她爱的也并非宋青乔,自然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她要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魏浅禾自发退的这一步,完美地缓解了当前困局,然而宋青乔却目露不解与隐忍,心下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一直以来,魏浅禾对他的态度都太过冷静自持了,她理性地处理每一件事,丝毫没有陷入情爱的彷徨与困惑,便好比他对待她时的手足无措,她丝毫不曾有过。

这不正常,他一直知道,只是假装视而不见,蒙蔽自己的内心。

抬臂抱拳,宋青乔还欲辩驳些什么,却被魏浅禾生生拉下来。

她冲他摇了摇头,劝解他放弃顶撞圣上。

魏浅禾十分清楚,宋青乔未来的确会是一国之君,但他现在还不是。

爬上那个位置之前,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京城,他根基未稳,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多小的一根稻草,都会成为阻碍他成功登顶的绊脚石。

魏浅禾不希望自己再是那个诱因。

她赔不起他光辉绚烂的一生。

而对于这样识趣知进退的解围,皇帝很高兴,他发出今日入殿以来最爽朗畅快的大笑,高声道:“好好好,果然是魏家生出来的好女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堪称女子典范,魏长海教导出这样的好女儿,此生无憾了。”

他说的随心,魏浅禾听着却一阵犯恶心,特别是他还提到了父亲的名字。

若是父亲还在世,岂会任由她去给人填房做妾?

女子典范,哼,他们男子一个个要的便是女郎们乖巧懂事知进退,稍微虚与委蛇些顺着他们心意,便能如家中豢养的猫宠一般得到两句夸赞,他们以为,女郎们稀罕吗?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抉择罢了。

这个殿堂里头,自上而下男权的虚伪尽数展露。

倘若他们对待自己生出来的儿女,眼睁睁看着她们大庭广众下委曲求全地自请为妾,不知是否也能这样目露欣赏的围观。

世上像她阿父这样的男子,怕是少数了吧。

爱护妻女,敬畏女子天性里的烂漫纯真,他教她掌控自我命运,学会独立、拥有一技之长,她能有如今的际遇,概因父亲自幼的陪伴与教导。

到此刻,魏浅禾方才体会到,魏长海在这个男强女弱的时代,给了她怎样特殊的童年,又教会了她何等不一般的理念。

她扭头去看宋青乔,目含惋惜、愧疚。

或许,宋青乔便是如同他阿父一般,能够疼惜读懂女子苦楚的那个少数,但他偏偏又与父亲一生所求的中庸之道背离。

皇权与人伦情爱,二者不可兼得,他注定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哪怕拥有广阔的胸襟,也不仅仅是容纳她一人山海的天空。

他是大邺百姓的希望呀,属于所有人的天不该为她一人独占。

想清楚这所有,魏浅禾的心中并无遗憾了。

她自有自己的一片天,暂时栖息的陆地、海洋,都不能阻止她寻找自由的脚步,所以正妻不正妻的,谁在乎!

高堂之上,帝王还在高谈阔论,他仿佛把所有的精力都汇聚在此刻用尽了,夸赞溢美之词说完,该当宣布这场请婚赐婚闹剧最后的结局了。

原本想要顺着魏浅禾的自谦,应承她为妾的念头,在看到顾沧恒投射过来犀利的目光时犹豫。

谢凝安拥有谢氏一族庞大的支撑,倘若让她与这孤女平起平坐,怕是当众打了谢晗的脸,事后再做出什么激愤的事情来,倒是影响朝堂大局。

但宋青乔的脸色,着实又不可能轻易在魏浅禾的归宿上妥协,平妻之礼恐怕是他最后的底线,再加上一个不知为何在中间胡乱搅合的顾沧恒……皇帝脑壳都炸了,只觉头痛无比。

概是顾沧恒惹出来的事,那便由着他的意思去处理善后吧。

皇帝盖棺定论,做下最终的决定。

“宋将军少年英雄,与魏家女郎早有婚约,的确不可背弃盟誓,但谢氏凝安亦是孤早就为宋将军物色的佳偶,错过着实可惜,那便依阿恒的意思,让她们以平妻之礼入府,同日举办婚仪如何?”

他话已落定,目光却在谢晗与宋青乔之间来回流转,似是要探一探他们态度的究竟。

二人自是各有各的不乐意的,谢晗不满谢凝安仓促之中被指派婚事,且还是与魏浅禾共侍一夫,平妻,真不知是抬举了魏浅禾,还是贬低了他们家凝安。

但圣意不可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这时候谁主动站出来给皇帝找不痛快,谁就是蠢到家了,谢晗纵横官场多年,还不至于这么拎不清。

至于宋青乔么,谢晗眯眼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了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计较,便也不过分纠结妻妾之分。

总归谢凝安泼辣,根本不是受人欺负的脾性,即便平妻,区区一个魏浅禾而已,不怕她翻出了天去,他们谢家人在乎的,从来也不是空空名分,实力掌握在谁手中,谁才有一切的主动权。

另一处的宋青乔却完全没有谢晗的老谋深算,谢晗能够快速权衡利弊调整策略,宋青乔却在这方面显得过于稚嫩,太过在乎情感的纯粹得失。

或许是他天真纯善的性子尚未被完全泯灭,还想着与至高无上的皇权搏一搏,魏浅禾拉扯着他的袖口皱眉冲他摇了摇头。

她不在乎的,他不必冒险触怒龙颜,湮灭他用命换回来的无上荣誉。

今日,他三番五次为他忤逆圣意,他的真心,不光她一人,在场所有人都能切身感受到了,如此,就够了,她不求更多,只希望两个人能平平安安走出这波云诡谲的大殿。

如今,她不仅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也希望他一切都能好好的。

宋青乔听懂了她眼神中的哀求,咬了咬牙,伏倒谢恩:“臣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摆手让他与魏浅禾退下。

一旁始终脸色铁青的淑妃,感受到李文登投射过来怨怼的目光,心中郁愤,连带着对皇帝的怨气也大了很多。娇嗔着上前来抱怨:“陛下……”

她话还未出口,皇帝便显疲态,冷冷冲身旁公公道:“叫他们继续晚宴,扶孤回宫吧。”

淑妃碰了一鼻子灰,更气了,恶狠狠瞪了一眼场下的魏浅禾,气冲冲跟着皇帝后面退场了。

说是继续喝酒吃菜,在场几位主要角色又有几个还有好心情的。

但任谁心情再差,都没有顾沧恒的心情更难以言表了。

皇兄说什么?依阿恒的意思……这话堵在他心口,搅得他万分难受。

到头来,难不成还是他亲手将她送嫁到宋青乔身边的?皇兄还真是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哪!

他方才在皇兄宣布平妻时,就不该那么理智克制住自己的,由着性子叫停打断圣意好了,管他们怎么想的呢,总比如今再无转圜余地的好。

从小小婚约起,到如今皇帝赐婚,魏浅禾竟是离他越来越远,真的再无机会回他身边了么。

眼见魏浅禾与宋青乔耳语后起身离席,顾沧恒没有犹豫,立马站起身准备跟出去找她。

柳榆尝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稍作劝阻,毕竟大殿之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但被顾沧恒狠狠瞪了一眼后,他识相地放弃了这样虚无的念头。

他们家王爷方才受了怎样大的冲击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教他忍,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宋青乔原本想要跟着出来,却被谢晗先一步拦下拉着寒暄,无奈,目送着魏浅禾离去,他心里空落落地不踏实。

一路跟着魏浅禾身影追去的顾沧恒,终于在假山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看到眼前一如往常的娇美倩影,顾沧恒忍不住伸手上前想要触碰,却在看到她痛苦干呕的表情下愣住。

“你怎么了?”

70? 激怒

◎何必同旁人的新妇纠缠不清◎

被胸口不断泛起的油腻感恶心到的魏浅禾扶着假山轻喘, 这一阵一阵的孕吐着实害的她不轻,生生叫她在大殿上忍了又忍。

那一桌的菜看着油淋淋的,没一个可心的样式,她一面防备着四周人群的反应, 一面还要忍受不断飘过来的, 令人作呕的味道, 真是受够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声吓了魏浅禾一大跳, 她仓惶转身, 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被顾沧恒一丝不漏地捕捉到。

他再次疑惑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还是今夜宴食有哪道饭菜不干净?”

幸亏他对女子孕吐时才会有的反应一无所知,否则真是大祸临头,百口莫辩了。

魏浅禾一面怪自己还不够小心, 有人跟上来了都不知道, 一面含糊解释道:“这样压抑的氛围,谁还能吃得下东西,令人生厌生呕不是很正常吗?”

顾沧恒代入她的立场,顿时觉得所说也不无道理。

她从小以来的生存环境单纯,这是第一次面圣, 就发生了这样直面皇权威严的事, 心生厌倦反感倒也正常, 像他这样自小浸润, 对压迫习以为常的才是怪胎。

话题走进了死胡同,顾沧恒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原本没想要这么快跟她搭话的,在他意识里, 这应当是他们京郊别院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没有一起流放过西北的那些日子, 没有宛都日日夜夜的那些陪伴, 他们仅仅只是一对分崩离析后再次重逢的年少友人,生疏而又冷漠的距离。

他没想好该跟那时不告而别的魏浅禾说什么,又该以什么心情面对她即将嫁予旁人的现实。

只能生硬尴尬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一句疏远冷漠的问候,魏浅禾意识到他自我屏蔽了假扮柳樟的那段时间,以为她看待他,仍旧是争吵后离别那日的顾沧恒。

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魏浅禾反问道:“小王爷觉得呢,你派人一路监视我,又在方才那样的场合阻挠我的婚事,故意刁难逼迫我,还觉得身无长物,无所依傍的我会过得好吗?”

对于她的指责,顾沧恒不解且愤怒:“我为什么拼命阻挠你的婚事,你会不知吗?到此时你也要如此践踏我的心意是吗?一个半路结识的宋青乔有什么值得你不顾一切的,你了解他吗,与他相处加起来超过一月吗,知道他什么脾气品性吗?”

“你与他的点滴,加起来有我们自小在一起的万一吗?”

他始终想不通魏浅禾转身投向宋青乔怀抱的理由是什么,若说当初魏长海遇难时他的处置有失妥当令她失望,但万事都可商量解决,有什么需要她彻底决绝,与他划清界限的。

“他就好到你连做妾,都要入他的府是吗,那我对你的爱算什么?”

魏浅禾自入宫起,就知还会面临他的追问。

顾沧恒这个人执拗,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不到最后一刻,不遭遇灭顶的打击,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狠下心肠道:“王爷,从我想要走的那日就告诉过您,不必将怜惜浪费在我身上,我不需要,也不会回头,早就讲明的东西王爷还在独自纠结什么呢。”

“正是为了避免王爷惦记,始终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最是念念不忘,那日我已主动奉上自己,是王爷拒绝说不要的,既然如此,今日就不必后悔,在这里同旁人的新妇纠缠不清。”

字字诛心,听得顾沧恒心口绞痛。

他从前竟不知,她这样狠的心肠,还是说,她惯来如此,只是他被蒙蔽了双眼,以为她就是依附着自己生长的菟丝花。

“旁人的新妇,呵,浅浅你尚未嫁人,倒是先学会怎么利用宋青乔压我一头了。”顾沧恒带着忐忑与失落追来,却被她无情的话语刺起满身反骨。

他步步紧逼,迫得她步步后退。

“你以为,回到京城,宋青乔能斗得过我吗,只要我想,伸伸手指就能将他捏死,浅浅想要他少年英才,被权势打压到再也爬不起来吗,还是说,浅浅就是想要看他一身刚正脊骨被生生压弯,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言语邪肆狷狂,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戾乖张,生生叫魏浅禾觉得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你怎可如此,宋青乔乃国之栋梁,你若是不分清白是非地打压折辱他,简直不堪为大邺皇族,一己之私便能叫你蒙蔽了双眼,迫害对大邺做出不朽贡献的功臣么,你身为王爷,就这样小的一点气量吗?”

魏浅禾心中害怕他真的做出什么改变宋青乔命运轨迹的事,口不择言地谴责,期望或许能骂醒他,恢复原有的理智。

她怎知一心维护宋青乔的举动,只会更加惹怒刺激顾沧恒而已。

他上前一步,将她逼到假山之上,退无可退。

左手撑住她身后的山壁,刀削的脸庞不断靠近,顾沧恒盯着魏浅禾双眼,道:“你到如今才知道,我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么,魏浅禾,你要宋青乔当场请婚,要我们之间的联系再无退路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刻,我从来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只是不屑在你身上使手段罢了。”

魏浅禾从未在顾沧恒身上见过如此神情,她心头浮起无尽恐慌,意识到自己为了达成目的,忽略了太多不可控因素,顾沧恒一路追到西北就是证明。

她嘴唇颤抖着想要劝解些什么,却被身后一墙之隔的人声打断。

有丫鬟结伴从花园小道绕去大殿服侍,她们窃窃私语,声音不算大,却刚好够隐在假山之后的两人听见。

“你今日瞧见了吗,小宋将军为了求陛下赐婚,给魏姑娘正妻的名分,不惜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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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小王爷,得罪谢宰辅,他可真是名不虚传的西北雄鹰呀,真羡慕魏姑娘,有小宋将军这样为她豁得出去。”

旁边听着的小丫鬟明显没能看到精彩的部分,央求着对方多说点细节:“哎呀姐姐,我那时去后厨催菜去了,什么也没看见,姐姐快给我说说将军都是怎么说的?”

对方压低声音道:“这不能在外头说,等晚上回去了,躲被窝里我偷偷描述给你听。”

小丫鬟也不纠缠,只充满艳羡的语气感叹:“先前听姐姐们传说西北疆场流传回来的英勇事迹,我就十分钦慕宋将军与魏姑娘的爱情故事,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幸亏陛下同意魏姑娘以平妻入府,否则真是苦了这对有情人了。”

“谁说不是呢!”二人抱着同样的心情,便更能聊到一块儿去了。

小丫鬟高兴道:“既然要讲,那姐姐晚上再将那个丝甲的故事讲给我听一遍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段了。”

对方轻笑两声:“都听多少遍了,小太监都能给你讲两段了,还就听不腻了。”

小丫鬟稚气未脱地撒娇:“就是听不腻嘛!”

二人有说有笑地渐行渐远,留下假山之后,各自思绪纷乱的两人凌凌对峙。

顾沧恒压着嗓子,每个字都好像从嗓子眼里不甘心地挤出来的。

“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有情人?丝甲的故事?浅浅的桃色艳事倒是广为流传么,如今不止京城街头巷尾,就连门禁规矩森严的宫中,都知晓你与宋青乔乃少年英雄配比红颜绝色,将你以丝甲挡箭矢的事传为一桩美谈,呵,满朝文武皆知的英雄佳人,真是让本王长见识了。”

魏浅禾被他圈在怀里头静静听着她们议论时,就已冷汗涔涔,额心直跳了。

她们在哪儿说不好,非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谈论,偏偏还被顾沧恒听了满耳,不大受刺激才怪了,他如何能忍……

她原是不知,在西北时,她要宋青乔将丝质里衣穿在内侧,阻挡箭矢倒钩的事竟已传到宫中了吗。

当初,正是因为这两层质地柔软而又坚韧的丝衣充当了护甲,才保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否则任凭她后来华佗再世,也是救不回他的。

或许正因为这丝甲,在这场战役中救下了诸多将士的性命,才得以流传得这样快这样广吧,她当初无心之举,确是立下了一番功劳的。

魏浅禾因为紧张,不停地发散思维,转移因为面前人贴的过于近的呼吸,而产生的焦虑,她不能把注意力放他身上,否则此时此地,她因为孕期的不良反应,能立马吐他身上也不一定。

如果那样了,他怕是更要暴跳如雷,当场气死。

时刻观察着魏浅禾反应的顾沧恒,立马意识到眼前人在走神。

她竟然在走神?在他快要气炸的当下?

又或许,她是因为那两个婢女说的话想起了宋青乔?

陷入无限揣测的顾沧恒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咬向眼前女郎两瓣红润润的唇,果然如梦中一样的甜美、柔软,不管对方如何反抗撕咬,他就是紧紧贴着不松口。

直到不远处宋青乔呼喊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浅浅,是你在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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