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纨绔,恋综装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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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哈喽, ”化妆师推门进来,“林老师,我们现在开始可以吗?”

“好。”林和霜这才松开手。

化妆间里人多眼杂, 确实也不是个谈论私事的好地方,时栖及时地错开了的视线。

但是这句话既然提了。他们今晚似乎是必然要聊一下的。

唯一令人担心的似乎只有答案。

如果叶馥晚真的像是林和霜说的那样这么惦记自己这个小儿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过自己。

如果叶馥晚真的和林霖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当年任由谣言满天却不解释?

林和霜的出现让时栖燃起了一丝不太可能的猜测,可他又不敢去验证这个猜测的真实性。

“化妆可能还需要一会儿, 无聊的话可以先看看剧本?”林和霜观察着时栖的神色,将今天要拍的剧本递给他。

时栖心里有事情, 本子也看得心不在焉,于是林和霜点点剧本:“这个角色, 你怎么看?”

今天的剧本是一个末世片,讲的是深渊异兽出现人类异能觉醒的故事, 男主是一个异能者,也是官方组织的上校, 林和霜要客串的则是基地中传说中的一位先驱般的前辈。

可是林和霜给他指的那个角色既然是男主也不是前辈,甚至不是主演名单里男主任何的朋友。

只是男主从一次任务过程中带回的陌生人,甚至连个异能者都不是,演员表上只有“人类少年”这个四个字。

“天真、脆弱、胆怯……”时栖翻了翻,根据台词分析着人物的形象。

但是林和霜却又道:“再往下看看呢?”

剧本翻到后一幕,原来少年并不只是普通的人类, 而是异兽首领的化身之一, 拥有巨大的能量的他无法被人类的机器探寻, 而他的外表上看起来, 似乎只是一个单纯无害的人类少年。

“你说得对。”

“第一次出门的首领是天真的,但这种天真的同时还应该带有一种对于生命规则蔑视的残忍, ”林和霜道,“他的外表的脆弱和他能量的强大并存,在令人充满保护欲的同时又令人畏惧……”

正忙着的化妆师微一挑眉,真是开了眼了,林大影帝居然在跟人讲戏。

“用眼神代替动作……是个好想法,但是眼神相对于动作可以有波动很小, 对演技的要求也会成倍增加。”

“但是眼神面向的事物会变动,”时栖表现出了惊人的聪慧,“如果一个人面对孩童和尸体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件事不是本身就会让人感觉到恐惧吗?”

林和霜笑了起来,目光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好了。”化妆师收了刷子。

末世跟现代背景相近,没有古装那么麻烦,更何况林和霜的容貌也只需要稍稍修饰就好了。

化妆师正要离开,林和霜突然询问道:“粉饼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时栖一愣,柔软的触感按在脸上,是林和霜在亲手给他上粉底。

指腹按压过饱满的脸颊,林和霜在娱乐圈的地位并不是没有理由——他的长相是一种很英气的美,长发拢在身后,低垂的眉眼像是隐在晚霞后的如黛青山。

时栖轻轻眨了下眼睛,长睫扫过林和霜的指节:“为什么要给我化妆?”

“有时候来不及可能需要自己补妆,所以还是要会一点的。”

“现在又没有镜头,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束,”林和霜似乎察觉到时栖的紧绷,温声道,“闭眼睛。”

柔软的指腹点过眼下,林和霜却又沾了一点口红,时栖的唇形很饱满,弯起的桃心弧度适合微笑和接吻。

林和霜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上面覆盖一层湿润的红,指尖微微一顿:“如果……”

“什么?”

时栖问了一句,温热的气息打在停在半空的指尖上。

“没什么。”林和霜突然回过神,低声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出生的时候……我应该还去看过。”

时栖垂在桌上的指尖微微一紧。

过分敏锐的情绪让他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林和霜想说什么——

如果……叶馥晚还活着。

他们应该不至于到现在才相见的。

虽然他猜到的,只是林和霜想表达的其中一部分。

“好了。”

林和霜松了手,眼中的情绪温柔和煦,仿佛只是一个礼貌又克制的哥哥。

时栖随之睁开眼睛,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粉底遮住了皮肤的肌理,嘴唇的色泽被加深,让时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刚见到阳光的阴柔诡丽。

“走吧,”林和霜说,“去片场。”

时栖点点头跟着起身,只是在路过正拿着手机看直播摸鱼的小场控时才往她的屏幕上望了一眼。

摄像估计是还没进影城,直播镜头里还是那边的内容——

顾庭柯没跟其他几个人在一起,一个人开着车,不知道要去哪里。

时栖挑了下眉,手指碰到口袋里顾庭柯递给自己的烟雾除味剂,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视线。

“七七!这里!”

时栖刚一进片场,便听到了路舟的唤声。

他下意识去搜寻声音的来源,可最先看到的却不是路舟的身影,而是布景用的巨大绿幕。

导演坐在监视屏下跟编剧讨论,摇臂下检查着威压设备的道具,巨大吊机耸立在他们头顶,摄像正铺着滑轨,场务跑来跑去的搬设备,十几个摄像同时把控着机位,为了完成一个动作,甚至要站在升降梯或者单膝跪在地上。

时栖原本以为第一次来片场应该是跟着叶馥晚去看他工作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跟林和霜。

“七七!”路舟冲时栖招手,他和小朱坐在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个大箱子上,手上似乎已经握着了几张签名。

看起来是挺成功的。

“那个是摄像的道具箱子,”林和霜介绍道,“片场带的凳子不够的话,这种道具箱子都可以随便坐,有时候道具他们还会多带几个折叠椅,可以让助理问他们要。”

林和霜这种事无巨细像是在带一个懵懂的新人,时栖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拍戏?”

“我之前好像没有说过,你的眼睛跟老师很像。”

林和霜笑了下,望着时栖那双曾经被媒体夸过灵动如清泉游鱼山涧桃花的眼睛:“你来恋综,不是为了江导的戏吗?”

“七七!”路舟察觉到两个人的到来,小跑着冲时栖招手,“看我的签名!”

字体笔力遒劲,看得出下笔人的书法不错,应该是个练家子,时栖垂眸望向上面姓名——

江帆。

“江帆,是江导的儿子。”

林和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时栖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个剧组。

“星二代一路过于顺畅又家风甚严,平时最看不惯在剧组里浑水摸鱼的人,当然也爱恨分明,只要你的业务能力在他面前过关,他就会拿你当做敬佩的对手。”

“想知道之前的那个问题的话,”林和霜笑了笑,陪着时栖一起看向了海报上的签名——

“跟我一起演一场戏怎么样?”

“在这里?”时栖挑了下眉。

“嗯,”林和霜点头,“还记得刚刚我们讨论过的那个角色吗?”

林和霜微微一笑,伸手碰了碰时栖的头发:“刚刚那一段的台词,记住了吗?”

“帆哥,”门口的小棚子旁,助理小跑来到江帆的身边,“林影帝来了,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虽然是主演,不过江帆还是跟大家一样坐在场务给的折叠小凳上,身上穿着剧中的军装,长腿交叠,整个人显得很英挺帅气。

他抬眸望了一眼,立刻就被人群中容貌过于出众的那个吸引了目光:“林影帝旁边那个人是谁?”

“那个…… ”小助理附在江帆耳边,悄悄道,“我刚刚从化妆间那边路过,听说这是林影帝圈外的小男朋友。”

“男朋友?”

“对啊,你是不知道,刚刚林影帝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椅子给他坐了,自己就坐在一个塑料椅上,然后还亲手给他化妆,亲手哎!”

江帆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倒不是介意林和霜的性取向或者感情状况什么的,只是作为一个演员来说,带着家属来工作已经是不怎么礼貌了,还在剧组其他人都等着自己的时候和对象打情骂俏。

比如现在——

林和霜站在威压的吊臂下,还在朝着时栖挥手:“七七,过来帮我绑一下护腰。”

“对,不要完全卡在腰间,要放在胯骨往上一点的位置,用力。”

时栖手指发力,林和霜的腰身一下子被收得很紧,细腰拢在时栖的掌心,时栖的脑袋搁在林和霜的颈侧,看起来像是依偎在一起一样。

等到威亚衣完全穿好,林和霜这才向后退了一步,但目光依然望着时栖的:“上来的时候,脚跟可以稍稍往后抬。”

五六个人拉着林和霜一起发力,林和霜注视着时栖的眼睛:“等到你感觉到力开始向上的时候,就后撤开始动作。”

“威压上的身体要放轻盈,你的腿脚全部悬空,发力只能靠腰身,比如——”

林和霜说着,整个人完全腾空之时,身体一偏,被勒到极致的细腰像是拧紧的发条,整个人的身体360度转了一圈,下垂的长发扫出烈烈风声,凌空飞舞地鞭子一样璀璨。

可他做完动作之后并没有立刻落地,反而是将威亚往上提了几分又去出招,右手出拳左腿微曲,凛冽的拳风在上方划过,却在下降之时猛地并拢双腿腰部向后一带,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滑行动作。

“卧槽!林影帝好厉害!”

“刚刚那个空中转体也太帅了吧,我现在信他拍戏从来不用替身了!”

“不愧是业内零差评的,这个业务能力,真的牛逼!”

“那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那可是我童年女神啊啊啊啊!!”

摄像一停,身边的人立刻开始议论纷纷,时栖注视着林和霜的身影,他承认林和霜的业务能力确实很强。

但任何一个演员都会期待自己在聚光灯和万人簇拥的镜头下,不嫉妒,但却会羡慕。

可是林和霜只跑了这一遍动作,并没有要跟其他人接着拍对手戏的意思,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时栖:“看懂了吗?”

“动作差不多记住了。”时栖点点头,“但是……”

他毕竟之前没有吊过威亚,实战和自己观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林和霜微笑道:“那要不要来试试?”

“我?”

“对。”林和霜点了点头,抬手便将自己身上威亚衣的卡扣给打开了,随后一抬手,将时栖圈在了怀里。

“妈耶!那是什么人啊!”

“这个长相……王导请的哪个小生?”

“可是哪个小生能让林影帝亲自教,剧组是没有武指了吗,而且你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那人摔了一样。”

“不会是男朋友吧,影帝带过来体验生活的?”

当林和霜试图让时栖吊着威亚教他动作的时候,江帆终于坐不下去了。

打情骂俏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第一、威亚是剧组的公共财产,第二、这又不是他们两个说两句就能飞起来的,一个起重臂下至少需要四五个人一起拉,还包括在一旁跟着的道具和场务。

用剧组资源哄男朋友开心,就算是影帝,江公子也着实看不下去。

“好,就在这里……脚尖向下,停。”

望着江帆靠近的身影,林和霜抬步来到时栖身边:“来了。”

时栖微一挑眉,却看到林和霜虚虚站到自己身后,那是一个在江帆看来几乎有些过分暧昧的姿势,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爸他……其实是同性恋。”

时栖瞬间睁大了眼睛。

如果林霖是纯同性恋而不是双性恋,那就说明他和叶馥晚的那些绯闻,什么初恋情人未婚先孕,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可能!

“剩下的,等你演完这场戏,我就都告诉你。”

时栖手指握紧,看着江帆一步一步地踏过来,毕竟对面是林和霜,他说话还客气了三分:“林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大家都在这儿等着呢,无关人员的话,还是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吧。”

“不好意思,”林和霜这才离开时栖,“武指在另一个片场,所以我就帮王导教了会儿新人,占用公共资源了。”

江帆微一皱眉,敏锐地差距到林和霜话里的不对:“新人?什么意思?”

“我的戏在2号场,今天这里的主场可不是我。”

林和霜微微一笑:“要跟你对戏的也不是我。”

林和霜说着提高音量,仿佛终于有一天,他可以跟时栖并肩站在一起,介绍道:“今天的主场是七七。”

“我……”林和霜扫过片场,“一个弟弟。”

“要问能不能开始的话……”林和霜回眸望向时栖。

他努力回想着当年叶馥晚严厉的,几乎是赶鸭子上架般的教学方式,然后将它们全都披上了一层温柔的外衣,一个一个教给她的儿子——

微笑道:“可以了吗,七七?”

“可以了。”

尽管林和霜之前的话如何在自己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可时栖明白……林和霜来这个片场或许只是为了他。

人情世故是为他教的,王导的角色是他答应自己客串给时栖拿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和江帆对上这一场戏,在江导的剧组里不至于举目无亲。

他不能辜负这一切。

时栖还是微笑着朝着江帆伸出手:“江老师,您好。”

“我们可以开始走戏了吗?”

第八十二章

江帆微微眯起眼睛, 显然是对时栖这个林和霜不知道从哪领过来的小明星充满了不信任:“你?”

时栖的手停在半空,但他并没有觉得尴尬和胆怯,反而是微微偏了下头, 眸中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仿佛是在质疑对方的行为:“不可以吗?”

他的眼神里是很单纯的质疑,偏着头的样子显得的无辜又可怜,可视线的落点却是江帆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拧掉那人的头颅。

江帆只觉得脖子一凉, 望向时栖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既然两位都准备好了,那等会儿我们就正式开机了!”

看戏的王导这个时候在开始发话, 并在林和霜走过来的时候对他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好苗子,从哪找来的?”

林和霜笑了笑, 跟刚才一样的称呼:“一个弟弟。”

“这么亲力亲为的带着,你对他不一般啊?”

“嗯, ”这一点林和霜供认不讳,“所以还麻烦王导多看顾着点。”

王导看林和霜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这种场面话你以前可不会说。”

“是, ”林和霜拎着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来,“这不是听说您正在筹备新电影呢吗?”

“你想拍?”王导说完才觉得不对劲,自己的剧本可是一早送到林和霜那里的,他要是真的想拍,大可不用这么麻烦。

王导望向视线中心的那人:“第一个让他拍江导的,第二个就是我的, 圈子里能有这个资源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不怕他有一天取代你的位置。”

林和霜跟着望向绿幕中央的时栖, 眉眼微弯:“我期待着。”

“第十二场第一幕, Action!”

场记打了板,时栖和江帆便立刻进入了状态, 江帆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被自己质疑的人气场一变,几乎是以一种连很多专业演员都难以企及的速度入了戏:“你要死了吗?”

时栖客串的这个其实只有一场戏——刚刚从深渊出来的BOSS将自己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并遇到了重伤的人类首领。

时栖的手指扫过江帆的颈侧,他的手指不沾染任何情欲,可却让人觉得下一秒会撕开那人的衣服或者拧断脖子:“还是热的。”

“小心!”

一个人从时栖身后掠过来,原本重伤的江帆突然揽起时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带,手中异能枪砰得一声,随后才靠在石头上喘着气,胸腔的伤口随着他的呼吸震动,但他好像并不在意,只是望向时栖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你一个连异能都没有觉醒的人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的伤,”时栖垂眸扫了他一眼,“是人类做的。”

他并没有回答江帆的话,而是问他:“人类为什么要杀人类?”

“因为人是一种过分自大的生物,他们以为自己能够统治一切,包括自己的族人。”江帆自嘲的笑了声。

时栖垂下的眼睛天真澄澈:“那么,让深渊吞噬他们不好吗?”

“但是人也有牺牲和献身的时候——”

江帆俊逸一笑,将自己手中的异能枪和几张卡片递给时栖:“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跟你没关系。

“向南十公里外有基地,拿着我的身份卡,快走!”

时栖微微眨了下眼睛。

又一人掠到眼前,就在江帆忍着伤口的疼痛要出手的时候,时栖扯上了江帆的腰带,江帆还可以这个镜头起码需要借位才可以完成,却没想到时栖的核心居然有这么强,江帆整个人被他拉着腰带向后一拖——

一头异兽像是听到了指令般,猛地从深渊钻出朝着进攻的人类撕咬过去。

剧组的场景里当然是没有异兽的,因此这一段完全要看演员的无实物表演。

江帆作为一个老演员,自然立刻便望向了打光的方位,目光中带着难以质疑的惊诧,同时立刻摸上腰间仅存的匕首,脊背挺直——对于未知的危险及时保持戒备和警惕,这是一个士兵的本能反应。

江帆的表演自然是过关的,但这种无实物对刚来的时栖显然是个不小的挑战,事实上王导只要求他能做到和江帆的眼神在同一个方位就可以了。

可是时栖只略略地偏头望了一眼。

他的目光中我们既没有一个普通人类的该有的恐惧也没有江帆的警惕,仿佛自己看到的是两个路边嬉戏的孩童,亦或者是一朵花枝的震颤。

王导心中一惊,就在他以为时栖会保持这个眼神直到江帆开口的时候,那人突然转过了头。

他无波无澜地收回视线,尽管身后的人类已经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却只是盯着江帆刚刚送给自己的异能枪看。

是了!王导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时栖的这个演绎才是正确的——一个人不会因为两个孩童的打闹,一朵花的震颤而停留,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对现在的时栖也是一样。

异能枪的枪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气息,不远处的人类被异兽吞噬,江帆握紧匕首,似乎是想起身将时栖推远一点:让开!”

伤口因为动作被撕裂,头顶传来吸气声,时栖道:“你快死了。”

和之前一样的语气,直白判断的口味。

“或许吧,”江帆望向他身后的异兽“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把你送出去——”

江帆提高音量,手中匕首握紧:“快让……”

时栖歪了一下脑袋,江帆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刚刚撕咬完一个人类的异兽居然像一只温顺的大猫般,屈膝在时栖的身后停了下来。

“你……”江帆瞳孔放大,“你是……”

“不过,我可以救你。”

时栖说着朝江帆走了一步,他并没有把江帆手中的刀当回事,反而是蹲下身,手指抚过江帆胸口处的伤。

这个动作其实很难把握,多一分容易显得过界的暧昧,少一分又容易呆板。

于是时栖的指尖沿着江帆胸口处破烂的衣角游走,指骨微微曲起,指腹用力,像一尾不经意间逸散的鱼,他并没有望向江帆的眼睛,甚至并不专注,好似随意施舍人间的神明。

而神明的赐予,并不期待人类的感恩。

江帆在他的动作下渐渐失去意识,时栖却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望向了身后涌来的人群。

刚刚手指滑过的触感还停留在胸口,躺在地上装尸体的江帆心里难得有些忐忑。

时栖的演技在新人里确实是罕见的出类拔萃,但是威亚他毕竟是第一次,而且林和霜又不是什么专业的武指。

江帆没发觉自己的想法已经在短短一场对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由于现在还是一位昏迷的尸体,他到后来才从监视器里看到这一幕——

时栖被威亚吊着后退一步,偏头躲过一颗子弹,望着那人微微眨了下眼睛。

他的身体在众人开枪的那一瞬间猛地腾空,原本该打在时栖的身上子弹哗啦啦落了地,高位的神明俯瞰着下方愚蠢的人类。

在为首的那人举枪之前,时栖微微动了动手指:“你。”

明明根本没有被触碰,那人却立刻感受到了脖颈处冰冷的触感让,瞬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可面前的少年却只是平静地歪了歪脑袋:“死了。”

话音刚落,那人头颅便像是被折下的枯花般咕噜落了地。

其余人望着时栖的脸上瞬间染上了惊恐,正要四散奔逃,时栖突然向前一步,按照林和霜教自己的那样下压腰身,身体几乎掠成一道残影,像一只闯进人群中的利刃,抬手拧断一人的脖颈。

残阳似血,漆黑的变异乌鸦闻着血腥味而来,嗜血的神明在最后一刻回过头。

他的脸上是杀人时溅上的鲜血,可是那张脸却是令人惊异的诡丽天真,望着深渊边缘的人类,微微勾起了唇。

周围一片静默,好半晌,才传来王导兴奋的声音:“卡!”

“天生的演员!真的是天生的演员!”王导激动地拍着林和霜的肩,“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还是我年轻的时候……”

王导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似乎从时栖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中年发胖的脸上流露出滚烫的惊异:“他是……”

时栖却在这个时候走到林和霜身边:“那现在,我算是过关了吗?”

像看着自己的玫瑰绽放似的,林和霜跟着勾了唇。

“他只是他自己。”

林和霜回答了王导的问题,随后才望向时栖,微笑道:“很厉害。”

“走吧,”林和霜说,“我告诉你。”

不过饶是如此,毕竟还有直播任务在身,林和霜和时栖还是先带着几个姗姗来迟的摄像在片场里转了一圈——时栖拍戏的镜头属于剧组隐私,直播自然是没有的,因此只录了一点林和霜拍戏的花絮和二人互动便让路舟领着他们去玩。

时栖和林和霜终于一起坐在了咖啡馆里。

咖啡的香气让人变得过分清醒,时栖刚刚在镜头前还游刃有余的面容一瞬间变得犹豫。

于是林和霜先开了口:“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我……”咖啡捧在手心,时栖深吸了口气,终于道,“我妈妈跟林老师……”

“你是想问他们是不是像传言中那样有过恋情,对吗?”

林和霜摇了摇头:“没有。”

“他们只是……挚友。”

“而且我父亲当时是有男朋友的,如果你补过影大的必修篇目,应该还看到过他,他是……《渔歌子》的主演祝霜。”

时栖微微睁大眼睛:“所以……”

所以林和霜的名字里才会有个霜字。

林和霜……是林霖和祝霜的意思,而不是因为叶馥晚。

但是时栖随即回忆了一下那位影帝的结局——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因为车祸去世了。

“祝霜他……才是我亲生父亲。”

“我妈妈在离婚之后就去了国外定居,在那边组建了新的家庭,我爸爸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我父亲,他们感情很好。”

“直到……”

直到祝霜那场意外的车祸。

所有人都说那场车祸只是一场意外,只有林霖不信,祝霜死后他的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甚至见到了尸体却一直觉得祝霜还没死。

于是他收养了林和霜,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大张旗鼓地带着他去见各种媒体。

“那个时候社会对于同性恋的包容性远不如现在,我父亲的这种行为把他的所有作品封杀都有可能。”

“所以晚姨不澄清,我猜……”

林和霜注视着时栖的眼睛:“她是为了保护我们。”

毕竟影后影帝的遗憾爱情,总比一个同性恋收养了另一个同性恋和前妻的孩子来得更能令人接受。

“我父亲十多年前就宣布息影,大家都以为他是为情所伤,可其实他一直被强制关在疗养院里,他当时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已经不足以应付更多的事情了。”

“晚姨怕父亲万一出事,我那个年纪很难生活下去,所以才把我收为徒弟带我拍戏。”

毕竟作为一个孩子来说,这是最直接的可以获取更多生活资本的渠道。

“这件事情……我一直以为你和时叔叔是知道的。”

林和霜垂下眼睛:“很抱歉,我父亲这些年除了我爸爸谁也不记得,也从来没有跟我谈及过往事,所以直到他去世之后我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晚姨当年写给他的信,我才知道……”

“晚姨出事之后我想去看你,但是时叔叔没有让我进门,我以为他是不想见我,毕竟……”

“毕竟晚姨是因为拍戏的时候吸入了化学气体才会突然加重病情,你和时叔叔悲痛之下,不想再见圈子里的人也是应该的。”

可是叶馥晚当年去世的时候,林和霜也不过才十一岁,他要忙着应付通告和血业,应付疗养院里随时会发病的父亲,他没有想到,当年被叶馥晚轻飘飘揭过让他不要在意的几句谣言,会在另一个人心里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而那个人,还是他当年等着他出生,握过他的小手,答应要好好照顾的弟弟。

“对不起,七七。”

“如果我早知道……”林和霜的手掌覆盖在时栖的手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保证:“如果我早知道,你们会因为这件事误会,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你。”

时栖被他握紧的手指微微发抖……可如果林和霜说的是真的,叶馥晚为什么不告诉时臣屿?

分明以时臣屿的财力和叶馥晚的手腕,他们会有一万种方式来解决林和霜的事,却为什么这么多年,一个不问一个不提,任由这个误会延续下去?

如果叶馥晚和林霖只是朋友,如果她是时臣屿不是外界所说的强取豪夺……又能是什么呢?

“你……”时栖抬眸盯着林和霜的眼睛,“那你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发现了这个误会呢?”

“我之前在整理我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当年晚姨的几封信。”

林和霜将当时小朱开车时就一直放在驾驶座旁的手提袋拿出来:“你父母的关系……可能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林和霜将袋子递给时栖,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眸:“你要看看吗?”

“先生,”服务生弯下腰,“你的咖啡。”

“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毕竟气质过于出众,腕上又带着七位数的百达翡丽,服务生还是多问了一句:“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们这个店原本就是富二代老板瞎盘的,来的人并不多,其中一半是富二代老板的朋友,另一半就是来找富二代老板的朋友。

于是,这个坐在角落一下午一言不发的英俊男人,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不是。”

顾庭柯垂下眼睛,只是将压在指腹下的一张明信片和几张小费一起推给他:“待会儿你去包间收杯子的时候,如果那位短发的先生一个人情绪不太好,可以帮我把这张明信片递给他吗?”

时栖说得对。

他们的确过分了解。

比如顾庭柯可以通过时栖临走前的一句话推断出他和林和霜的谈话地点。

“不用告诉他我的存在。”

但……时栖说得对。

一个自己都不坦诚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别人打开心防的。

这么简单的任务钱还这么多,服务生当然愿意,只是又多问了一句:“那如果不是一个人呢?”

“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

顾庭柯轻轻地抚过手腕,那你就帮我祝他:“Have a nice day.”

第八十三章

时栖只需要看一眼便知道那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叶馥晚的。

因为……其中那个笔记本的封面和家里那本写着叶馥晚愿望的线装本, 一模一样。

他的母亲确实不擅长应付演戏以外的事情,连本子都要一次性买一对。

时栖的手指按上了却没有翻开,漂亮的眼睛微微下垂:“谢谢你。”

他说着, 却将那个本子重新放了回去:“不过我还是暂时不看了。”

看了又能如何呢?

知晓叶馥晚在婚前并没有别的情感关系,知晓他确实是她唯一的孩子,她那些年所给予时栖的,已经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予她的孩子所有情感。

已经足够了。

至于她与时臣屿之间的关系,还是等到自己将笔记本上的最后一个愿望完成, 能与她有对话的能力之后再看吧。

未开封的笔记本重新放回原处,时栖抬眸望向林和霜:“我妈妈收你为徒, 那是她的选择,你没有必要……”时栖斟酌了一下用词, 又道,“没有必要对我……”

“没有必要把这份情感偿还在你的身上?”

林和霜轻轻地笑了下。

演员对于情绪总是过分敏感的, 更何况他并不像叶馥晚和时栖那样是万一难寻的天才。

林和霜需要通过观察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因此, 只需要短短几天的接触,他便可以看出来——时栖这个人,面上看起来薄情又寡情,可事实上,对于任何一点不带目的的示好,他向来是很难接受的。

甚至还会给你找好了借口拒绝。

“七七, ”林和霜望向他的眼睛, 脸上笑容温柔, “我之前……其实是去看过你的。”

“你十二岁那年的生日, 收到了一张皇后乐队的黑胶唱片,你还记得吗?”

时栖微微睁大了眼睛。

事实上, 如果不是林和霜提起来,时栖应该已经很难想起这件事了——那时候他刚有了微博号,又正值中二期,每天能发八百遍微博,结果前两天刚在上面发自己喜欢皇后乐队,生日当天便收到了一张黑胶。

不过时栖的微博号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以为是自己那位比较有眼力见的朋友,于是也没有在意。

“很抱歉去了你们学校的论坛找到了你的微博,”林和霜道,“你生日宴会那天请了很多人,我让其中一个人替我带了进去。”

“还有十五岁……”

林和霜开口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这些年错过的许多细节——“那年你们初中的文艺汇演,当时你《哈姆雷特》的话剧,穿了一身白西装,胸针带着五角星芒。”

“你演得很好,”林和霜说着笑起来,时栖仿佛能从他的脸上望见当时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那个角色,当时我就想,我也要赶快努力,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进入这个行业的话,起码……我能带带你。”

“这些事本来没打算让你知道,”但是林和霜想起时栖的性格,如果他不说,这个人或许会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报恩,“但是仔细想想,既然要澄清误会,那就都说清楚比较好。”

林和霜望向时栖的眼睛:“之前有句话没讲完。”

“刚刚化妆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林和霜道,“你出生的时候我跟我父亲去产房里看过你。”

“你当时才那么小一点,掌心可以把你的整个手都给包住,你见我的时候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老师正让我叫你弟弟。”

“从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我有一个弟弟了。”

总是温柔的,长者一样的林和霜罕见地红了眼睛,他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七七。”

“可是只要你想,”林和霜的覆盖在时栖的手背上,无声地将热量传递给他,他说——

“我永远都可以是你哥哥。”

服务生推门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两个人的。

其中一个人的手还压在另一个人的手上,二人同时眼眶通红含情脉脉,倒说不上兴奋,但看起来……应该也不是那人所担心的一个人悲伤难过的样子。

假设的条件不符合,服务生在心里为角落里坐了一下午的人叹了口气,将送不出去的明信片压在托盘下,只是在时栖主动帮他递杯子的时候才开口道:“Thank yo a nice day.”

“哟,小刘,”他的富二代老板路舟跟着进来,“几天不见,你这都会讲英文了,行啊。”

“这说明你的咖啡馆国际化啊,是好事。”

时栖又跟着抽出几张小费递过去:“谢谢。”

“我今天,”他那张漂亮脸蛋上露令人惊艳的笑,时栖说,“我今天……挺开心的。”

应该算是开心吧。

时栖想,起码压在自己胸口多年的石头有了浮出水面的一天。

他所以为不会有答案的事情有了答案,而且……时栖偏头望了身后的林和霜一眼。

似乎……还多了一个不是哥哥的哥哥。

时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小刘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扭头想去看看刚刚坐在窗边的男人,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七七,”确认时栖与林和霜已经谈完了话,路舟这才勾住时栖的脖子,“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姚子跟我说,顾庭柯去找过他。”

“顾庭柯?”时栖微一皱眉:“找他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为了你之前的采访啊。”

姚晨是他们的另一个室友,跟时栖的关系没有路舟这么好,但是对于观众来说,已经足够作为另一个采访来对观众澄清了。

只是节目组后来放上了别的,所以那个采访才没有用上。

时栖微微捻了下手指,想起之前自己在游戏厅里逼着顾庭柯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采访的事。

顾庭柯确实比时栖早知道。

而且更早地做出了反应。

时栖的目光越过雕花玻璃门,扫过窗外已经渐沉的夕阳,他没有发觉角落里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只是低头轻轻地笑了下。

林和霜的话让他发现了自己以前很多忽略的细节,或许……对于顾庭柯来说也是一样。

就像快二十年后才知道了小时候原来被让过的游戏机,顾庭柯的爱意是他那些压抑的情感一样深邃且隐蔽,时栖很多时候才在撬开冰山一角后发现其中流淌的滚烫。

但无论如何,林和霜的话给了他一点去探寻的勇气。

又或许,是一个只有确认自己被爱着的人才会拥有爱人的能力。

时栖抬起眼睛,那张脸上的笑容绚烂如晚霞:“帮我打包几杯咖啡带回去吧。”

“其中有一杯……”时栖想了想,“用澳黑加方糖和白兰地,不用放奶泡。”

时栖与林和霜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第三天早上出去之后,他们终于又重新回到了第一天的那个别墅,这里林和霜没来过,于是充当了引路人的角色,林和霜想说自己之前是看过综艺的,可此刻却又默认时栖为他做着这一切。

“大门在这里,这边是鞋柜。”

时栖说着,将唯一剩下的一双粉色拖鞋递给了林和霜。

【哇!老婆和影帝的拖鞋颜色的一样哎!】

【一样有什么奇怪的,自古红蓝才出CP,另一双蓝色拖鞋可是在顾总脚上穿着呢。】

【但是今天约会是跟影帝好不好,这可是老婆的第一次单人约会啊!】

【所以呢,就被影帝带着去片场看他拍戏,毕竟是约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工作吧?】

众人没看到时栖演戏,唯一看到的只有林和霜拍戏让时栖坐着等待的那一幕,已经有不少观众对这样草率的约会方式十分不满。

可两位当事人的状态其实很好,林和霜看了眼自己和时栖并拢在一起相同的拖鞋:“你挑的?”

“……不是。”分明是鞋柜里只剩下了这两双才对。

但是林和霜微一垂眸:“我的好像比你的大一点。”

节目组又不知道谁会穿哪一双,买的鞋子应该都是差不多尺码,时栖正要去看两只差别在哪里,却见林和霜稍稍往前踏了一步:“这样挺好,我可以走在你的前面。”

他说话是意有所指,时栖又想起今天在咖啡馆里的那句——“如果你要进入这个行业的话,起码我可以带带你”。

而今天……林和霜确实是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必然会想起那句“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这分明是一句不掺杂任何情欲的话,可是时栖的耳廓却比任何一次撩拨时都要滚烫。

只是服务生小刘来得太过凑巧,以至于时栖并没有叫过林和霜“哥哥”。

不过即便是小刘不来他也很难开口——亲情对时栖来说是太过奢侈的东西,以至于当终于有一天它来临的时候,时栖是很难立刻地坦然接受的。

但是林和霜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看懂了时栖的想法,将手里提着了一路的纸袋递给他:“不是给他们带了咖啡吗?去送吧。”

“七七回来了!”

剩下的几人都在客厅坐着,一见时栖立刻齐刷刷抬起了头。

“嗯,”时栖一点头,“给你们带了咖啡。”

路舟店里的咖啡包装都一样,时栖本来也只买的是基础款,他按照座位一个一个地递过去,只是到了顾庭柯那里,才将勾在小指上的那杯往前松了松。

可顾庭柯的指尖勾上杯子,却连时栖的手一起握住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上他的指骨,顾庭柯视线专注,时栖的咖啡递了一下却没递出去,反而被更紧地扣住了手腕,于是微一歪头:“看我做什么?”

顾庭柯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接着这个姿势看清他的瞳孔:“还好,”他判断道,“没有很红。”

时栖微微眨了下眼睛。

他几乎一瞬间明白了顾庭柯的意思。

也许自己说的也不完全对,时栖想,并非只是顾庭柯在不断逼迫引诱着他,或许……他在顾庭柯面前就是有一种天然要放下心防的感觉。

这实在是值得人警惕的念头。

于是时栖将手抽了出来,笑容依然是漂亮到无可挑剔的:“澳黑、方糖和白兰地,不加奶。”

确实是顾庭柯的喜好。

在所有人都是基础款的情况下,只有他一人是有备注的。

可是,顾庭柯看着时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和刚刚进门时与林和霜紧密的姿势,忽然有一种……妻子出了轨,所以心虚地对丈夫莫名变好的感觉。

虽然,他跟丈夫这个两个字还差着两条索马里海沟。

甚至……时栖的对象也不只林和霜一个人——

“这个咖啡很不错,口感很醇厚,香味也很浓郁。”沈听泽的声音,“七七在哪里买的呀?”

“确实,好久没喝过口感这么这么顺滑的咖啡了。”夏鸥附和道。

“你们都这么喜欢吗?”关越偏头望向时栖,“所以在哪里买的啊?”

夏鸥:“怎么,你要去买?”

“我想去盘下来。”关越老神在在,“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生意肯定不错。”

【哈哈哈哈不愧是关少!】

【这个脑回路哈哈哈关少真的好有意思,笑死我了哈哈哈】

【我也以为他要是买,原来是盘下来,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QAQ。】

“那你恐怕不行了,”夏鸥翻了个白眼,“听说这个店的老板是个富二代,人家又不缺这个钱,而且一周只开四天,因为饥饿营销,之前还小火了一阵呢。”

“这样,”关越点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失望,只是望向沈听泽,“那既然沈哥懂的话,我们自己磨也可以,我还带了一盒咖啡豆呢。”

“算了,”沈听泽似乎对他这种精神状态十分费解,勉强维持风度道,“晚上喝那么多咖啡也不好。”

“没事啊,”关越满不在乎地笑了,“反正我们今晚应该也睡不着。”

关越话音刚落,几人脸上的笑容却齐齐收敛了。

谁都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所以辗转难眠,是因为……

他们今晚就要开始淘汰了。

果不其然,这话刚一说完,几人的手环就嗡得一声——

“请时栖与林和霜前往秘密小屋。”

“注意,今晚将进行最后的淘汰投票,各位今夜的金钱猎人投票将是占比最大的一次,很大概率会影响最后的淘汰人选。”

“目前八人中已知金钱猎人数量:5。”

“在淘汰开始之前,我们将公布红蓝双方各自的金钱猎人数量,共计两位入住者将于今晚淘汰后搬离,请各位谨慎选择。”

第八十四章

“说明:淘汰日心动线查看暂停, 今晚仅可查看单人采访内容。”

“请选择你要查看的独家采访?”

时栖垂眸望向下方显示屏上的字幕。

【啊啊啊啊不知道老婆会选谁啊?】

【但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不管选谁都能难抉择吧。】

【对啊,万一那人跟顾总一样采访爆瓜, 这不就是铁金钱了。】

【淦早知道就不老婆赢了,这种选择真的很难做啊!】

【你们有病,肯定是谁心动选谁啊,这还用想?当然是顾总。】

【对啊,都快淘汰了, 肯定是要看最想看的那个人吧】

【最想看的也不一定是顾总吧,之前不是都看过了, 而且老婆今天的约会明明是影帝好不好!】

时栖微微皱了下眉——可前面的弹幕说得对,今天是最后一天, 不管看谁都会很难选择——万一那人的采访和顾庭柯的一样几乎是个赤裸裸的金钱,那他岂不是亲手把人送走了。

“关越、林和霜 、黎炀、顾庭柯、夏鸥、 许乔 、沈听泽 ?”

时栖看着上面的人名, 手指犹豫地往后翻了翻。

虽然时栖心中并不承认,但是某种程度上, 顾庭柯说得对。

人在面临两难的抉择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寻找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时栖的手指点下顾庭柯的名字。

【啊啊啊啊果然是顾总!】

【我就知道!一次约会怎么可能转变老婆的心意,果然是顾总啊啊啊啊栖我庭柯上大分!】

【果然啊啊啊最后,老婆最后最想看的人还是顾总呜呜呜!】

【顾总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在采访里乱说我今晚真的要投你,你老婆没了!】

屏幕从暗转亮, 不过上面出现的那张脸却不是顾庭柯的——

“你们好, 我是Taylor的朋友, 我叫Neil。”

比起黎炀, Neil身上的那种混血感其实还要重上许多,皮肤白皙, 湛蓝色的眼睛,一头金黄的卷发,只是他的鼻梁并没有那种过分的挺,再加上他的中文实在太过流利,才没有让人误会。

“不用说英文,”Neil摆摆手,“我是中英混血,10岁之前都是在国内的。”

“好的,”观察员松了口气,问他,“你觉得顾庭柯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Taylor?”Neil仔细想了想,“这个……很难说。”

“我觉得他还是比较复杂的。”

时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复杂这两个字形容顾庭柯,忍不住微微挑了下眉。

“Taylor这个人吧,”Neil虽然长期在国外,用词倒是挺文艺的,“我有时候觉得他非常有条理,做什么事总是计划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对生活其实带有一种莫名的热情和冒险精神。”

“怎么说?”

“他平时工作的时候挺一本正经的,但是对一些极限项目却又莫名关注,”Neil两手一摊,“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他在关注什么赛车比赛,而且他自己也会去学,跳伞啊滑雪啊赛车啊,只要有接触都会去做。”

【我去,原来顾总这个人这么有反差感的吗?】

【可是表面清冷但是追求冒险,看起来更像是个追求刺激的狼啊!】

【那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冷静自持的总裁希望遇到一场可以燃烧自己的爱情呢?】

【啊啊啊啊啊所以就是老婆啊,当时老婆在赛车上多帅啊,是个人都要为他折服吧!!!】

【?你们怕不是忘了顾总亲口说的钱对他很重要!】

“那你觉得金钱对他来说重要吗?”观察员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重要啊。”Neil一点头,“当年顾为了赚钱,可是能连续睡三个月胶囊舱,两天一个应酬的人。”

“但是顾庭柯的家庭状况应该不是很缺钱?”观察员问,“你觉得他这么努力赚钱是因为金钱观就是这样吗?”

“金钱观?”Neil闻言笑了一下,“爱情观还差不多吧。”

“他家里应该是不缺钱,但是我和他大学的时候是在同一个班,他好像从那个时候就没有接受过家里的帮助了,连学费都是自己赚的。”

时栖想起之前真心话大冒险的那个问题——

顾庭柯留学是从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顾重安一心望子成龙,更何况这点钱对顾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没必要让自己孩子刚进大学就为了生计分心学业。

除非……他真的像顾庭柯之前所说的那样,跟家里闹掰了。

可是,什么样的矛盾能让一个时栖曾经艳羡过的幸福家庭放着自己的独子在外七年不闻不问,甚至让顾庭柯一个人白手起家的打拼?

“爱情观?”观察员问,“他赚钱跟爱情观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Neil笑了一下,按照一个通俗的比较好理解的说法——

“给自己攒嫁妆啊。”

时栖微一挑眉,还没等他思考完顾庭柯那个还需要上节目来宣传的小破公司跟嫁妆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镜头一转,很快来到了林和霜这里——

“关越、林和霜 、黎炀、顾庭柯、夏鸥、时栖、 许乔 、沈听泽 。”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个来的,感情线尚不明确,节目组给了林和霜这个时候可以选择自己为自己辩解的特权,于是林和霜也没有客气,当即按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这个采访,似乎和众人期待的状态不太一样——

“你来恋综的原因是什么?”观察员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林和霜笑了笑,表情看起来无可挑剔:“经常有媒体说我对于一些感情状态的处理其实是很照本宣科的状态,所以我想来看看,能不能突破自己。”

很巧妙的回答,对粉丝来说,可以洗白成影帝来找状态,但是对磕CP的人来说,又能说是从来不会爱的影帝遇到了那个使他重新拥有感情的人。

作为一个经常跟记者打交道的人,林和霜对待问题应该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体系,观察员似乎也并不认为在问题里埋陷阱能够骗得过这位影帝,于是他换了个问法:

“你觉得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心动的人吗?”

林和霜交叠地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很轻地皱了下眉:“我不确定……”

“但是你是最后一位进入恋综的,”观察员接着问,“如果这个时候,你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喜欢且合适的人,你会选择告诉他吗?”

“不会。”

如果是喜欢且合适……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他。

【呜呜呜呜霜霜好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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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员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破绽,乘胜追击:“直到节目组结束都不会告诉他吗?”

“不是。”

但是林和霜抬起头缓缓地笑了下,也许他刚刚说得对,自己在某些情感上确实是缺失的,因为林和霜虽然是笑着的,看起来却没有半分对于爱情的期待,好似刚想清楚之前那个问题一样——

“我说的是,我不会喜欢上一个人。”

林和霜出门的时候,时栖还没有回来。

他那个采访似乎比起林和霜的有些过分漫长了些。

于是等时栖重新来到客厅,沙发上已经坐了七个人,节目组的沙发还是和第一天一样奇怪,一张四人,两张双人,一张单人——

关越自己坐在那张最宽大的单人沙发上,许乔和夏鸥坐了一张双人,林和霜坐了另一张,顾庭柯黎炀和沈听泽在那张四人沙发上。

时栖先往那张四人沙发上看了一眼,上面的三人立刻直起身子,黎炀手中的咖啡一放,似乎随时准备着换位置。

顾庭柯抬眸看了时栖一眼。

就算是身为赞助商之一,这么短的时间,又是在直播镜头下,他也不会知道时栖在小屋里到底看的是谁的采访。

于是时栖有恃无恐地冲他弯了一下眼睛,却在顾庭柯快要起身的那一刹那,脚步一转坐到了林和霜身边。

就算是顾庭柯确实可能有苦衷,但是……从别人那里拼凑的真相并不算坦白。

可时栖分明都已经坐好了位置,双人沙发上似乎也加不下另一个人,顾庭柯还是站了起来。

他起身来到旁边的吧台,等转身到时栖身边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一个酒吧里调酒常用的马天尼杯,澄黄色的液体摇晃在杯中,上面用了青柠片点缀,看起来时栖在酒吧经常会点的那种柑橘调鸡尾酒。

不过饶是如此,时栖还是佯装不知地问了一句:“这个是?”

“瓦伦西亚。”顾庭柯说,“不过太晚了,白兰地给你换成了青柠汁,”他说着轻笑一声,好像在强迫一只肉食的狼吃素,“当个果汁喝吧。”

“你调的?”

“嗯。”

时栖此刻才觉得Neil所言非虚——顾庭柯确实学了很多他意想不到的技能。

虽然听起来是令人陌生的另一面。

可是顾庭柯却在时栖愣神的时候弯腰将调好的果汁放在他的面前,轻声叹息:“给所有人带了咖啡——”

“怎么从来不记得自己呢,七七?”

他的语气轻得惊不落一根羽毛,可时栖却一瞬间听到了类似于砖瓦松动的声音,这令处于狩猎过程的猎人感觉到警惕,于是时栖只是垂下眼睛,随手拨动了一下托盘里似乎装饰用的花枝:“这个是什么?”

可他还没来得及听到顾庭柯的回答,几人的手环突然嗡得一声——

“秘密小屋查看已结束,现在开始公布红蓝双方各自金钱猎人数量。”

【啊啊啊啊好激动!!!】

【怎么办怎么办,我觉得蓝方四个人都很像是狼啊!】

【应该不会,毕竟是个恋综呢,怎么样也得让人家成一对吧?】

【那蓝方至少也应该有三个才对!】

【急急急快公布!】

手环上出现这句话后停顿了两秒,八个人各自抬头互相望了一眼。

“这么严肃干什么?”关越似乎天生对这种庄重场面过敏,老神在在往后一靠,“我们蓝方总不会有四只狼的。”

“谁知道,反正你肯定算一头。”夏鸥道。

“那可说不定。”

关越微一挑眉,身子一转,却望向了对面坐着的沈听泽和黎炀。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昨晚这个时候在别墅里,关越回头问他们——“既然都不想做狼,那总得有人是吧。”

想到这件事的同事,三人便各自一错身,齐齐移开了视线。

却又不约而同地,望了正和时栖贴在一起的顾庭柯一眼。

手腕继续嗡得一声——

“蓝方金钱猎人数量:2”

“红方金钱猎人数量:3”

“金钱猎人公布已完成,为保证接下来的约会均衡,请在红蓝双方中各选出一名你觉得最像金钱猎人的选手。”

“公平起见,本次淘汰将由入住者、评委观察团和内测直播观众三部分进行,综合得票率最高的猎人将于今晚进行淘汰并搬离秘密小屋。”

【!!!!蓝方居然只有两个吗?】

【两个?可是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个两个人到底是谁,蓝方真的不能都选吗啊啊啊!】

【妈呀可是红方三个?啊啊啊啊所以除了时栖全是狼吗?】

【卧槽卧槽这个局势我真的看不懂了,救救救救所以到底投谁啊!】

“勿忘我,”顾庭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回答的是时栖刚刚的问题,手指碰了碰托盘中的花枝,“它的花语是……”

“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想起我。”

这当然不是勿忘我的主流花语,可是时栖却觉得顾庭柯在一瞬间看透了自己的犹豫,甚至包括……刚刚在秘密小屋的选择。

顾庭柯的语气很温柔,尽管在不久之前,在微风拂过烟雾的阳台上,顾庭柯还在问他是不是只会对自己一个人心狠。

可如果时栖再回想一遍,就会发现他的语气也许并不是质问与责怪。

顾庭柯永远不会责怪时栖,甚至在现在,他亲手把刀递到了时栖的手里。

那句话当然不是勿忘我的主流花语,所以时栖可以很容易地想起来,顾庭柯的意思其实是——

“如果不知道选谁的话,可以选我。”

他恳求着时栖的特殊性,却又包容着时栖给予的任何情绪,像一棵深沉而缄默的树。

这本该是极为煽情的话,可时栖只略略地挑眉望了他一眼:“可以吗?”

仿佛他在顾庭柯说这话之前已经想好了做法。

顾庭柯眸中似乎闪过一丝讶异,正要点头,时栖却趁着端杯子的空隙突然凑近顾庭柯的耳廓。

摄像在忙着录其他的人反应,时栖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你之前说错了一件事……”

“叶潇因为翻墙跟班长吵架,我都是站他。”

“对真正的自己人,我一般都是护着的。”

“顾庭柯,”时栖缓缓地笑了声,越过他的指尖将那杯瓦伦西亚握在自己的手心,“现在……也可以吗?”

顾庭柯手指一紧,脸上那种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时栖却在这个时候轻轻拨了拨托盘里的勿忘杯,漂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占有就是占有,真正的猎人不需要对手任何假装大度的相让。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顾庭柯自以为大度的举动被时栖轻飘飘拆穿,仿佛又回到了那种无法握住的焦躁中。

顾庭柯的指甲正要掐进掌心——“挺好喝的。”

他一愣神,却是时栖在弯起眼睛冲他一笑。

那人咬着吸管,尝了口满是柑橘气息的瓦伦西亚,眉眼看起来漂亮又生动。

时栖似乎永远有办法让一个人的心脏落下又吊起。

顾庭柯喉结滚动,正要说话——

手环再次嗡了一声。

时栖垂眸一看。

“请选择你觉得最像金钱猎人的蓝方选手——”

“黎炀、顾庭柯、关越、沈听泽?”

第八十五章

几乎就在众人刚刚看到手环这条消息的同时, 上面的字幕忽然又闪了一下——

“请选择你认为最像金钱猎人的红方入住者。”

“林和霜、夏鸥、许乔、时栖?”

“注意:入住者不可自选,每个人都必须选择一名蓝方和红方猎人。”

“投票过程不予公开。”

【妈耶,今天要淘汰两个吗?】

【肯定要两个吧, 不然明天双人约会怎么办?】

【淦淦淦可是选谁啊,谁都像但是又谁都不像的样子。】

【对啊,虽然平时总是猜来猜去,但是真的要投好像又有点舍不得QA】

【算了,投吧, 不管怎么样,总归都是要投票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投票的, 这一点确实是对的。

八个人没有再相望,各自投完了自己的票数。

只有在最后抬头的时候, 才有些歉疚地互看了一眼。

毕竟刚刚互相投过一遍,这个时候多少会有点尴尬。

不过还好, 节目组并没有让他们尴尬太久,手环很快嗡了一声——

“现在开始公布票数。”

“根据入住者、陪审团、内测直播观众三方投票, 最后淘汰的人是——”

“蓝方,关越。”

“入住者票数:5,观察团得票率:43%,观众投票数:55%”

“综合得票率:www.youxs.org,为蓝方最高,予以淘汰。”

几个人唰得一下抬起了头。

可关越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直到这个时候, 他身上那种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纨绔气息才终于收敛了许多, 缠着纱布的手轻轻往桌上一搭, 过于张扬凌厉的眉目居然显出了几分英挺的帅气。

【啊啊啊啊啊关少为什么是关少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关少你走了我的笑点少了一半啊呜呜呜】

【?怎么不能是他,其他三个好歹都有自己明确表示喜欢的, 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就是来度假的,明显是个玩砸的狼吧。】

【关少怎么不喜欢,他一直都很关注老婆啊!】

【关注?沈哥还知道给老婆倒杯水呢,他除了搅和场子还做过什么吗?】

【都淘汰了都不能不吵了,在乎不在乎以后也看不到了。】

此言一出,弹幕顿时安静了许多。

同样安静的还有房间里的其他几人。

夏鸥和他平时吵得最多,这个时候却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能说什么呢?

五票的意思是只有两个人没有投他,就像是之前狼人杀第一轮投票一样,所有人都倾向于看起来永远笑着永远吊儿郎当的关越先投出去,因为他看起来并不怎么认真,又好似永远不会生气。

事实上关越也确实没有生气,他只是扯开嘴角笑了笑:“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不过比你们早回家两天而已,反正我早就不想住大通铺了,”他说着,甚至还能冲沈听泽他们笑笑,“没有说你们不好的意思,但是肯定没有我在家里的大床舒服嘛。”

那倒是,节目组租的别墅自然没有自己家里的真别墅住得舒坦。

关越说着拍了拍旁边沈听泽的肩,余光望向的却是对面的时栖。

但是只有一眼,便很快就移开了。

他在镜头下能表露的情绪本就不多,很多时候,只是多看一眼便够了。

“别难过啊。”他对沈听泽说。

“现在开始公布红方淘汰对象——”

周围瞬间更安静了。

“红方综合得票率最高者为:林和霜。”

“入住者票数:2,观察团得票率:38%,观众投票数:78%。”

“综合得票率:www.youxs.org,为红方最高,予以淘汰。”

【????影帝???为什么会是影帝?】

【观众投票率这么高,犯众怒了?】

【不会他的粉丝吧,为了不会影帝谈恋爱这么猛?】

【关粉丝什么事?我们明明今年生日会还在催婚呢!】

【我投的但不是粉丝,有些人不要看影帝身份就无脑吹好不好,刚刚的关少是影帝怎么就不会是,他不是一样没对其他人有感情线?】

【何止是没感情线,居然还在跟老婆约会的时候带老婆去片场等他拍戏,这么不想谈恋爱的肯定是狼了吧!】

【对啊对啊,他还在采访里公开说自己不可能喜欢任何人,来了几天没见过跟一个蓝方有互动的,这种怎么可能会是恋爱啊!】

“请二位入住者到房间收拾行李,并于今晚离开别墅。”

时栖手指攥紧,唰得回眸望向了身旁的林和霜。

但是林和霜笑了笑,他看起来似乎比关越还要淡定,好似早知道有这么一幕似的。

只是抬手拍了拍时栖的手背,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跟我一起去收拾一下行李吗,七七?”

可是林和霜的行李原本也不多,更何况,他今天才搬来这个别墅,甚至连行李箱都没有打开。

所谓收拾……只不过是拎起行李箱离开罢了。

可能也正因为此,摄像并没有跟着进来,但是林和霜将门一关,却将原本该拎着走的箱子给打开了。

蓝色的金属拉杆箱,密码锁扣打开,里面是一个一个整齐码好的纸袋与盒子,似乎是和顾庭柯一样的学霸,短短几天里,他还带了几本书。

不过林和霜并没有要整理的东西,他弯下腰,先将其中的纸袋拿出来,递到时栖手边:“这个是绑威压前用的护腰,你之前帮我戴过,应该还知道怎么用吧?”

“其他的绑着可能会有点勒,这个还好,不会那么难受。”

林和霜循着自己看恋综时的记忆:“这个应该是你的床?”

时栖一点头,林和霜便将东西给他放在床边。

“还有这个,”他放完,又将旁边的盒子递给他,“有时候现场补妆来不及,是要自己带一些粉底化妆刷什么的备用的,”林和霜笑着看了看他那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感觉你平时可能不太会用,所以买了一点我化妆师推荐的,你可以都试用一点看哪款比较好用。”

“这个是我之前在影大读书时用的教科书,上面还有一些我当时做的笔记。”

“应该还挺详细的,”林和霜将自己行李箱里的那几本书拿出来一起放在时栖身边,“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

……

时栖咬着下唇,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被林和霜一个个地拿出来递到他身边,原本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彻底空了下来,仅余了林和霜的两件换洗衣服。

比起夏鸥的大包小包,这个人好似一开始便没有长住的打算。

时栖站着瞬间被堆满东西的床边,垂眸注视着林和霜的眼睛:“这个投票……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七个人的投票林和霜只有两票,不可能没有和他平票的,唯一让他淘汰出局的是最后的观众投票才对。

但是分明……林和霜的粉丝才是最多的。

作为一个有着成熟粉丝控评能力的影帝,他完全可以操作自舆论,让自己观众投票比例压到最低,又或者……是刻意拔高。

似乎是没想到时栖只听个票数就猜了出来,林和霜讶异了一下,但随即便勾了下唇角。

他的弟弟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许多,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对,”林和霜点下了头,既然猜出来,他也没有打算继续瞒着时栖,“是我自己要走的。”

“不用这样看着我。”

林和霜笑了笑,自己将几乎已经掏空的行李箱合上了:“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目的,可我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他原本就是只是为了时栖而来的。

甚至……林和霜没有告诉时栖的是,他从一开始,是害怕时栖因为那个采访被淘汰才安排经纪人操作观众投票的。

“剩下的表白是你们的事,所以……我离开才是最合适的。”

如果最后一天节目组真的让他跟某一个蓝方表白,林和霜怕是连那天借菜讽人的文明都做不到。

他本就不是为了恋爱来的,把赛场让出来理所应当。

拉杆箱扶手被提起,林和霜转身要走,时栖突然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

怀中做好了笔记的书被时栖放到一旁,他急匆匆跑到衣柜旁拖出自己的箱子。

当初在镜头前刻意摆拍的细致收纳不再,箱子几乎是被有些粗暴地打开——林和霜要走了,时栖想。

而且……他给了自己很多东西。

那些被精心折叠的衣服被扒到一旁,时栖本能地试图从自己仅剩不多的行李中找出一件像样的回礼。

可是他跟时臣屿闹翻出来,带的东西本就少得可怜,连别在衣服上的胸针都在去酒吧的那天给了徐乐。

时栖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前二十多年的贫瘠,甚至拿不出合适的又得体的礼物回赠。

可是林和霜要走了。

这个事实和无法给予同等回应的感情让时栖感觉到焦躁,被翻乱的衣服从行李箱的一侧滑到另一侧,林和霜突然在这个时候蹲下身来按住他的手。

“不用找了,”他的手指比时栖的略长一些,越过时栖拿起一个衣服压住的小小吊坠:“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动作被束缚,时栖偏头注视着他手中的那个水晶小王子。

雕刻的王子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燕尾服,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圆礼帽。

那是时栖第一次演话剧拿奖时的奖品之一。

他当时很开心,可是拿回家才想起来,叶馥晚已经不在了。

而时臣屿……应该是不会为他的这种成就感到开心的。

但是林和霜却在将近十年后将它接了过来,并一眼看穿了来源:“这是你毕业汇演上那场话剧的造型吗?”

“是。”时栖点了点头。

可水晶是校学生会统一批发的,制作也是随便在淘宝找了个商家,既不贵也不精美,时栖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好拿的,手指依然固执地想要试图去在行李箱里翻找着。

可是林和霜实在把他按得很紧

“我很喜欢这个,七七。”林和霜的声音坚定又温柔,很容易让人相信。

“我记得当时演出结束之后,应该是可以和家长合照的。”

“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跟你一起上台就好了。”

“你可能不知道,”林和霜蹲在他的身边,声音轻得像一片雾,“晚姨去世之前我父亲就进了疗养院,我去十次他可能只有一次能认出我。”

“从小到大,我得过的奖杯也从来没有人收过。”

“所以……每次觉得很难坚持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去看看你。”

“我那个时候很羡慕你。”林和霜笑了笑。

“因为你看起来总是自由又肆意,身边永远有很多朋友,”林和霜温和的声音响在时栖的耳边,“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要见你的话,总归还是要努力一点,才能站在你的身边。”

“不知道现在算不算……”

林和霜将那个水晶小王子握在掌心:“不过,如果你觉得还可以的话……”

“能把这个送给我吗,七七?”

时栖的牙齿轻轻地抵住上颚,腮帮子的那点软肉被咬得发疼。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毛病。

一开始他和沈听泽是配合默契的CP,可是在发现那两条太过巧合短信之后,他几乎第二天就想办法和沈听泽拆开了。

陷得太深的感情他还不起也给不起,所以……最好在还没来得及发生之前就掐灭。

对沈听泽是这样,对黎炀是这样,对顾庭柯……也是这样。

沈听泽喜欢他的乖巧依恋,黎炀喜欢他的维护偏爱,顾庭柯想要他的一心一意。

他可以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需求,进而用自己长久磨炼出的一套法则游刃有余的应付。

可是林和霜和他们都不一样。

林和霜对他无所求。

所以时栖面对他,一直以来都显得过分被动。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对一个人毫无所求呢?

一开始时栖并不相信,他那种过分真挚的感情早已在幼年时被消耗殆尽,以至于在林和霜出现之后,时栖明明能察觉到那份过分直白又热烈的关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仿佛是在等待林和霜什么时候提出要求,又或者……失去耐心。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对另一个人毫无所求呢?

时栖没留意自己竟然问出了口,而他很快听到林和霜温柔的声音:“因为……对我来说,七七是家人啊。”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因为你的落魄胆怯逃避犹疑而抛弃你的。

永远会无条件站在你身边的……家人。

“不用这么紧张,”林和霜帮他把弄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放回行李箱里,“我只不过比你们早离开两天而已,以后还是可以再见面的。”

“剩下的两天就好好享受这边的生活,”林和霜安慰着他,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嗯?”

“明天应该是单人约会,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大胆地去尝试一下。”

“不合适不喜欢也没关系,”林和霜笑了笑,“哥哥在,总归能让你拍想拍的戏。”

“你做你自己就好,不要为了他们受委屈。”

时栖弄乱的行李箱被林和霜重新理得整整齐齐,他看了眼里面的衣服,虽然知道可能是时栖故意带的,还是忍不住道:“回头再给你买几身衣服吧。”

“我那里合作的品牌方挺多的,可以慢慢挑。”

林和霜说着 ,将时栖的行李箱放回原位,这才转身去拎自己的:“那我走了?”

“怎么这个表情,”林和霜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笑意温柔,“舍不得哥哥?”

时栖很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嘴唇的那块软肉被他咬出疼痛感,分明……在这个时候说一些安慰的,漂亮的话语,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时栖的嘴巴张了张,那个字却始终只有气音,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年的哑巴,试图在已经熄灭的嗓子里撕扯出声音来。

身体里所谓真实的感情早就在日积月累里熄灭了,时栖要很用力才能找到那些还能聚拢的微弱火苗。

不过林和霜似乎也只是调侃了这么一句,说完便在时栖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自己拎着行李箱起了身。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从床边到门前一共要走八步,今年是叶馥晚死后的第十六年。

他与林和霜本该在更早的时候就相见。

或许……时栖会像小时候叫顾庭柯那样,叫他一句小霜哥哥。

又或者,林霖出事之后,叶馥晚如果活着,应该会把林和霜带到身边长大,他会叫他……哥哥。

五步、六步、七步……

林和霜的手放在门把上,时栖的脚步试探着向前踏了踏。

八步。

时栖脚尖一动,林和霜却忽然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对了,”林和霜转过头,就像他自己说的,永远不需要索取的家人……尽管刚刚并没有听到时栖的回应,林和霜还是回身道,“一直都忘了问——”

“你愿不愿意来我的工作室?”

刺啦——

被迫停下的拉杆箱发出刺耳的滑动声,好像是在黑暗中划动的火柴。

闪烁的光亮像是那一晚源源不断照亮整片夜空的烟花。

被小心翼翼聚拢的火焰终于彻底引燃。

似乎是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总裁在,林和霜觉得还是要推销一下自己:“虽然不如某些头牌娱乐公司,但是我的工作室没有那么多的营销和杂事,签约可以随你……”

已经踮起的脚尖并没有就此停下,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

一、二、三。

今天是林和霜到来的第三天。

八步的距离,时栖却只跑了三下。

过分用力的惯性使他整个人直直地冲进了林和霜的怀里,手臂扣紧他的腰,脑袋埋进林和霜的怀里。

温热的身体像一只失祜太久的幼鸟,时栖的嗓音是带着湿润的沙哑:“哥。”

他或许没有很称职的父母,但起码,在二十三岁,可以拥有一个哥哥。

林和霜终于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失去扶持的拉杆箱砰得一声撞在门上,林和霜的双手轻轻地拍着时栖的脊背,像是四岁那年来到医院,第一次握上那双稚嫩的小小手掌:“哥哥在这里。”

“如果我……”胸口处的传来很轻的呼吸声,“如果我明年拿了新人奖,可以去给你看吗?”

“啊,”林和霜想了想,哄人的语气,“那我要想想怎么说服组委会让我去当颁奖嘉宾呢?”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要先麻烦你。”

林和霜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时栖:“我家的桔子树好像结果了,但是我不确定熟没熟。”

“如果恋综结束你有时间,可以来帮我尝尝吗?”

第八十六章

房间门打开, 时栖与林和霜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的神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相比之下,时栖的眼眶似乎还要更红一些, 林和霜一只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越过时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在哄人。

顾庭柯有些担忧地望了时栖一眼,发觉时栖跟在林和霜身后有些依恋的样子才没有踏步过去。

夏鸥和许乔等着门口,见状跟着叫了声:“林影帝。”

夏鸥跟他工作重合度比较高, 反正以后肯定还会再见,倒没有过于浓烈的离别之情, 许乔则是礼貌歉意地笑了下:“林影帝应该是刚来这边,节目组真的是……”

“没关系, ”林和霜跟着笑了笑,“正好, 许哥的账号是叫“我家小乔”吗,那我今晚回去就可以关注了。”

许乔没料到当时原本只是饭桌上随意交谈的几句话居然被林和霜提起了第二遍, 当即道谢。

“不是什么大事,刚好我有个认识的导演正在找历史顾问,如果你熟悉这方面的话,也可以去帮帮忙。”

【卧槽,剧里的历史顾问,这应该会给不少钱吧?】

【这一会儿关注账号一会儿给介绍工作的, 要不是他们从头到尾没啥互动, 我都担心影帝是看上许哥了!】

“不用谢, ”林和霜笑道, “倒是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我不在的时候,”林和霜的手指碰了碰时栖的头发, “帮忙照顾一下……”

他的嘴巴只发了一个气音,林和霜知道自己想唤的是弟弟,不过碍于时栖并不方便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他只好将想炫耀的心情给忍了下来,只是道:“七七。”

不过还好,这两个词语的发音是很接近的。

温热的手指落在发间,时栖倚在林和霜身后,那双眼睛似乎更红了些。

哗啦——是关越拎着行李箱推门出来。

他看了眼时栖通红的眼眶,英挺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随即立刻挂上了笑容:“怎么了这是?”

关越分明是想哄人,可是视线却并不望向时栖,反而是扫了一圈周围:“不会是舍不得我们吧?”

聪明的人都善于隐藏自己的意图,特别是关越这种从一开始就看透一切的。

“只是比你们早走两天而已,”关越一脸风轻云淡地无所谓,仿佛他真的是一头被拆穿后破罐子破摔的狼,“不过要真是舍不得,我也不是不能牺牲一下自己。”

关越的眸光扫过时栖,却找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张开手臂:“来,小黎,抱一下。”

【哈哈哈哈关少哈哈哈。】

【黎炀的表情看起来好嫌弃啊,不会被推开吧关少哈哈哈哈】

【小狗:泥奏凯!我的身上怎么可以沾上别的男人的气味!】

黎炀的表情确实挺嫌弃的,可是在关越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他居然一边皱眉一边伸出了手,跟着在关越身上拍了拍,虽然声音听起来低得不情不愿,还是道了一句:“注意安全。”

他在说那天晚上突然到访的几辆车。

关越一愣,黎炀却已经松开了手,似乎是对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懊悔,黎炀拉了一下卫衣抽绳:“你还不走,再晚就打不到车了。”

“那就都抱一下吧。”

讲话的是沈听泽,跟着伸手在关越肩上拍了拍:“一路顺风。”

“手上的伤口记得换药。”沈听泽将自己手里的一个小药箱递给他,“药我都配好了,回去之后就老实待两天吧,也不用急着健身。”

“哟,”关越眨了几下眼睛驱散潮湿,凤眼里挤出一点笑意,“沈哥暖男啊。”

沈听泽没接他的贫,关越倒也没在意,转头望向顾庭柯。

也确实是要轮到自己,顾庭柯将袖子往后挽了挽,正要伸手,关越却在这个时候拎着箱子向后退了一步:“顾总我就不抱了。”

“你这个人……”关越注视着顾庭柯衣冠楚楚的样子,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说了一句很像是真实的话,“太招人烦。”

确实很招人烦。

关越想。

他从一开始便获得的更多的注视,与那人相识的时机,还有……过分熟稔的关系。

但是关越只是嫌弃地皱起眉:“每天睡前都要抱着本破书,我们学渣受不了这个,碰了你我怕知识进到我的脑子里。”

他的语气带着一个学渣对年级第一太过真实的怨怼,顾庭柯的脚步扑了个空,众人终于齐齐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关少,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调皮啊。】

【神他妈我怕知识进到我的脑子里哈哈哈哈】

【顾总:我真是¥%%%&*】

【淦我每次看到关少都很开心,但是想起他要走了就会变得难过呜呜呜】

顾庭柯跟着弯了下眼睛,他被躲了一步却也没生气,挽起袖口的那只手去拎关越的行李箱:“你手伤了,我帮你拎下去吧。”

顾庭柯的身上带着一种良好的家世和严格的家风熏陶出来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风轻云淡的气度。

就像是那天时栖和黎炀去医院,他却还能出来关心自己一样。

他是过分优秀的猎手,把时栖的所有事当成自己的事,纵观全局却又从头到尾只盯紧一个人。

更招人烦了。

关越并不觉得自己在心智上输给他,如果他和顾庭柯一样无牵无挂无负担……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关越便在顾庭柯的手即将碰到拉杆的时候将箱子往后挪了一步:“不用了,伤的又不是右手,拎个箱子还是可以的。”

可是……淘汰的人是没有资格抱怨的。

关越想。

他后退一步与顾庭柯错开,却在擦身的时候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对他好点。”

关越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带上了招牌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黎炀沈听泽顾庭柯都告别了一遍,顾庭柯的旁边便是时栖。

关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很想像是对黎炀那样风轻云淡地给时栖一个拥抱,只是垂下身下的手腕抬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骗人者终难自欺。

于是关越只是笑了笑:“七七,我们之前的预定,还作数吗?”

时栖一瞬间听懂了关越的意思。

赛完船的那天下午,狭小又潮湿的洗手间,时栖将关越压在洗手台上,收拢的手指握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家底从头到尾给拆了个遍,可这人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随后说——

“恋综结束之后,跟我去比一场,不管当时的身份与背景,不用这种小儿科的卡丁船,按极地赛的规格。”

仔细想想,他和关越少有几次越界的接触,似乎都发生在镜头外。

其余几人听他们的讲话像是在讲哑谜,弹幕已经再扒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有过所谓约定,但是时栖微一挑眉——

“当然作数。”

时栖笑容张扬又漂亮,他眼睛虽然还红着,可语气里却带着镜头前少有的狂妄气息,仿佛是有什么在短短几天里给了他底气,轻挑的眉头充满少年气:“这回我还是要赢你。”

“行。”关越点了点头,笑道,“那我等着。”

“对了。”关越向前几步,来到时栖身边,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本杂志递给时栖:“这个给你。”

“这期是关于……”关越想了想,“关于我一个很崇拜的赛车手。”

为了方便时栖查看,关越稍稍侧身挡住了摄像的镜头。

不过其实也倒也不用怎么看,因为时栖几乎在他把那本杂志拿出来的时候便认了出来——这期的封面是Larkar在北美那场比赛上的照片,酒红色的皮夹克和黑色长裤,带着头盔倚在赛车前,湛蓝到望不见边际的天空铺在他的头顶,脚下是翠绿的草地。

只是时栖赛后并不接受任何采访,于是他也并没有在意,唯一留下的这张照片,居然有人为他细细做了排版,头顶的天空上是一行用花体写的英文——“Larkar:Go For The Wind Of Freedom”

也许是选手是亚裔,下面还配了一行中文翻译的小字——“云雀:去做自由的风”。

“我当时很喜欢这句话,”关越眼底很带着很轻的笑容,“祝福你。”

关越说完,拖着行李开始下楼。

时栖望着手上的杂志,微一拧眉,他当年同样没有在意的事——原来这张照片下方是属了摄影师的名字的。

这个摄像师似乎仗着自己技术高超过分肆意,分明是在异国他乡,却连个英文名字都没给自己取,下方只有几个小小的字母:Yue.

时栖一瞬间睁大眼睛,当初在赛船上想不明白的事在此刻被串了起来,关越的楼梯下到一半,忽然听到上方的唤声——“等等!”

时栖突然大步跑下楼梯,关越站在中央,看着他像一束光一样朝着自己奔来,在脚步刹住的那一刹那将关越手中的箱子一提:“我来吧。”

毕竟是伤了手,虽然是关家的人,但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更何况这点重量对时栖来说不算什么,为了防止被关越带回去,时栖哒哒哒地下了楼,等下到楼下才转过身,像刚刚关越对黎炀张开双臂那样,双手一伸:“关少,抱一下吗?”

只是关越对黎炀态度是戏谑和漫不经心的。

但时栖不是。

关越没能成功伸出的手臂被时栖成功举了起来,他的眸中有着夏日晴空般的热烈,那是关越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可是关越跟着伸出手,张扬的、肆意的、自由的Larkar落在他的怀中,柑橘气息涌进心脏。

关越的身上辛辣的皮革与草木香的涌入怀中,时栖其实并不是头一回闻到这个气味。

第一次是在花园,他差点摔下去的时候,是关越跟着跳下来接住了他,自己滚了一身的郁金香花汁。

第二次是在那个晚上,关越将他护在怀里,挡下了那一刀,现在手背上还缠着纱布。

关越在镜头前吊儿郎当,安全感总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好像他面前总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其困在那里,任何情绪都要加上几层面具。

“谢谢你,不过……”

时栖轻轻笑了起来,他在这一刻与上方的林和霜遥遥相望,很轻地弯了下眼眸:“Larkar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所以——”

时栖将那本杂志重新推回关越怀中,轻声道:“去做自由的风吧,关少。”

我以你对我的祝福来祝福你。

关越低着头笑了起来,眼底的潮湿一扫就不见了。

他没让镜头看清自己的神情。

只是在摄像扫来的时候从时栖手里接过箱子,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那副张扬轻佻的笑容。

那本杂志被关越握在手中。

他拎着箱子往门口走。

当初关越来的时候,戴着墨镜穿着皮衣靠在一辆拉法前,看起来很像个嚣张跋扈的二代。

可他其实也并没有在谁面前刻意拿腔摆谱过,反而……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很放松。

除了时栖对所有人都很冷淡的顾庭柯会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夏鸥每天怼他一遍却不见有半分生气,关越总有本事在众人气氛凝结的时候插进话来,或者在余光瞥见一人神情不对时用寥寥几句逗得众人发笑。

就像是时栖因为真心话离开的那个晚上,关越找到他。

夏鸥平时最直也最容易被感染,这个时候忍不住唤了一句:“关少!”

关越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挥了挥。

金属拖杆箱滑动在大理石地砖上,那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缓慢又寂静。

像一阵从夜色里滑过,无疾而终的风。

关越与林和霜的离开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平时这种情况都是靠关越插科打诨来热场子,而现在……许乔望了一眼几人,准备起身去倒一壶茶来,结果手环上嗡得一声。

几人齐齐低头看——

“请剩下六位入住者一起前往秘密小屋。”

“共同等待揭晓剩下两位淘汰入住者的猎人身份。”

【卧槽!这么快就要公布了吗?】

【淘汰者揭晓他的猎人身份,按理说是这样的,也方便后面的人最后两天进行选择嘛。】

【等等等等,我先来理一下,八个人里一共有五只狼对吧,现在是蓝方两只红方三只。】

【卧槽,这样的话!!!那万一影帝是那只兔子,红方里不是全是狼了?】

【妈呀,不会真的是吧?】

【怎么可能,我警告你不要瞎说,唯一的一只兔子肯定是老婆!】

【急什么,等等看不就知道了。】

“现在开始公布林和霜的猎人身份——”

时栖一回眸,先看到的却是顾庭柯的视线,这个人似乎以为他知道,想先从他脸上的表情中得到情报。

于是时栖漫不经心地一挑眉,冲他摇了摇头,示意顾庭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可时栖正要收回视线,这人却自顾自朝他踏了一步,带着木质香调的气息笼罩在时栖身旁,盖住了刚刚的皮革气息,顾庭柯贴在他的身边,指尖碰到时栖的指尖,一块冰凉的东西被顾庭柯从掌心递过来。

过分清凉的气息让时栖一愣,微一垂眸,才发现那是一个冰袋。

顾庭柯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眼睛,闻声道:“这里,有点肿。”

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找机会拿的,又是在来秘密小屋的这一路上在手里放了多久,以至于时栖觉得,碰在自己的眼角的指骨似乎有些过分冰凉。

可是剩下的几人包括摄像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时栖手里接过冰袋,却望向顾庭柯:“你不好奇?”

顾庭柯笑了:“我应该好奇吗?”

“万一……”时栖指的是林和霜是恋爱猎人的那种情况。

顾庭柯很轻地笑了一下,望向时栖的眼神仿佛早有所觉。

时栖没动,于是顾庭柯执起时栖的手腕,替他将那个冰袋敷在眼睛上,冰凉的刺激让时栖条件反射性地闭了一下眼睛,于是屏幕在这个时候一闪:

“林和霜的猎人身份是——”

【怎么又出了一遍这个字幕啊!急急急急急!!!】

【快点快点让我看看是不是恋爱啊啊啊啊!】

每个人都明白林和霜如果是恋爱猎人意味着什么,夏鸥和许乔在那一刻齐齐屏住呼吸,时栖另一只没有被冰袋压着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

随后,屏幕翻转。

第八十七章

“金钱猎人”。

【!!!!我就知道, 果然是金钱!】

【好好好没投错就好了,吓死我了!】

【那所以最后一个恋爱肯定是老婆了吧嘿嘿嘿!】

【当然当然,我就说嘛, 影帝怎么可能是兔子呢,肯定是我们老婆嘛嘻嘻】

【?怎么已经开始嘻嘻哈哈起来了,影帝是狼你们这么高兴?】

虽然算不上高兴,但是许乔和夏鸥看起来似乎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时栖倒还好,他的表情控制一向到位, 只是被顾庭柯按着的那只眼睛轻轻地眨了下。

“怎么了?”顾庭柯瞬间注意到他的异常,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好像林和霜是什么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问:“太凉了吗?”

顾庭柯发问的一瞬间, 屏幕上的字幕已经再次翻转——

“下面开始公布关越的猎人身份。”

【关少?】

【关少肯定是狼吧,这个还用猜?】

【就是, 别说蓝方有两只兔子,就算是有三只关少也是唯一的那一头(对不起关少虽然我也很想给你但是我们还是实事求是嘛:)】

【我不管, 我投的是关少,他肯定一定必须是狼!!!】

人们都喜欢为自己的选择找到足够的理由。

不同于林和霜过高的观众的投票,关越的每一项都是最高的。

最高的意思是——不管是在其他入住者,观察团,还有观众的眼中,他都是那头铁狼。

一个人要想让自己做到这一步, 其实也是蛮难的。

毕竟, 七个人里的五票, 那就意味着只有两个人没投他, 于是,字幕刚刚反转, 众人的神色看起来比林和霜那个时候还要紧张一些。

夏鸥咬紧下唇,有些纠结地扯着自己的衣袖——他确实是投了关越的。

虽然最看不惯的应该是顾庭柯,但是对于夏鸥来说,这种牵扯到去留的投票,他还是会尽量按照自己判断里最像的那个来。

“入住者关越的猎人身份为——”

字幕翻转,夏鸥开始回忆自己的诸多理由:

关越看起来并没有对什么人什么事特别上心。

关越从来不会说情话。

关越拿了预言家却把自己玩成一只狼。

……

但是夏鸥知道自己在这一点判断力上并不如另外几个,这一点在之前的狼人杀游戏上已经显露无余,他并不是不担心错误。

但是这种担心,在听到最后的五票时才略略放松了些。

大家都这么想……那就应该,没错吧?

可虽然知道这个,看到字幕的一刹那,夏鸥不知为何,还有提起了心脏。

袖口的袖口被扯出了一点线头,夏鸥回头的时候发现沈听泽和黎炀似乎是同样的紧张神情。

纯白的字体暗了下去。

几人屏息盯紧了屏幕,光亮渐渐聚拢,上方出现了四个字——

“恋爱猎人”

【什么????关少是兔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关少这个表现怎么可能是兔子啊我不信啊!】

【对啊对啊对啊对啊,关少你在搞什么,一个兔子你起码要表个白吧我去!】

【对啊,恋爱猎手至少需要谈恋爱的吧,关少你跟谁谈恋爱了啊你倒是说说啊。】

【就是啊关少你到底怎么想的!】

一个最像狼的人成了兔子,这确实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如果要问关越怎么想的话。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因为之前从来没有人查验过关越的单人采访,所以淘汰之后,节目组将他在选择之后的对话一并跟着播了出来——

漆黑的小屋是每个人都熟悉的,关越坐在桌前,穿着来时那件张扬的火红皮衣,漫不经心地望着头顶的屏幕——

“现在进行身份选择。”

“再次提醒——”

“一、如果恋爱猎人与恋爱猎人在一起,那么他们将收获幸福的爱情。”

“二、如果金钱猎人和恋爱猎人在一起,那么金钱猎人将会获得一百万的现金奖励。”

“三、如果金钱猎人和金钱猎人在一起,那么他们将一无所有。”

这些都是他们进入恋综之前都已经熟知的事,不过关越倒也没有表现出和恋综时一样的焦急,相反,他看起来挺有耐心的,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顺带将桌上的两枚硬币全都攥在掌心抛着玩,看起来并不怎么严肃。

狼和兔子接替在关越的手中翻面,面前的字幕被一页一页地翻过,关越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选项——

“恋爱猎人or金钱猎人?”

关越手指握拳向下一松,带着凶猛的狼的那枚硬币就掉落下去,关越漫不经心地挑眉一笑:“我选好了。”

他没有再摊开手掌,可谁都知道,里面最后剩下的,是那枚抱着一个硕大爱心的兔子。

“你的选择是——”

似乎是为了观众看得更清楚,翻转的白体字大了一倍:“恋爱猎人”

“为什么会选这个?”旁边的导播一直等字幕消失了才开始问,“因为期待一场恋爱吗?”

“当然不是,”硬币在手里抛了抛,关越笑得轻佻,“我又不缺钱。”

他这个时候像极了恋综里那个吊儿郎当又气人的纨绔二代,可是过了一会儿,带着兔子心脏的硬币握在手心,关越忽然又垂下眼睛。

他似乎觉得这个时候的采访应该不会被播出去,原本张扬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有些缱绻,一点侧光打在他的鼻翼上,好似这昏暗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关越一笑,那点光便跟着浮动起来:“但是万一……”

他说:“我真的遇到什么人。”

“他看到这个,”关越摊开手掌,长耳朵兔子笨拙地捧着有自己的半个身子大的心脏,仿佛已经耗尽全身的力气,那束侧光照亮关越眼角的一点温柔笑容,“总该知道——”

“我是真的喜欢他。”

浮动的光线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连同关越脸上的笑一同落进黑暗。

他们没在关越脸上见过那样的笑容。

关越的笑应该是轻佻的,放浪的,漫不经心又惹人生气的,好像从来与温柔和缱绻这两个字毫无关系。

可同样的,关越也没能让想让的那个人看到自己的那枚身份硬币。

只有留到最后的一天的猎人才可以把自己的身份与表白递上去,而关越并没有这个机会。

笨拙的捧着心脏的兔子在最后一瞬暗淡下去,那枚镂刻精致的心脏被黑暗渐渐覆盖,就像是关越刚刚一步一步走向暗处的背影。

顾庭柯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冰袋似乎有些过分冰凉了,以至于时栖不得不把另一只眼睛跟着一起用力闭上。

夏鸥在屏幕彻底黑暗的那一刻抬起手背,沈听泽和黎炀偏过头去。

这次……没有关越来调节气氛了。

于是他们只好寂静地、沉默地、长久地等待在这里。

一直到摄像都撤了机子,沈听泽才终于转过头,轻声道:“其实关少昨天找过我们。”

在时栖和顾庭柯同床共枕的那个晚上,关越叫住沈听泽和黎炀。

“与其在意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留下来。”

“既然都不想做狼——”

关越说着,望了眼扶梯上方的房间。

坐在吧台的沈听泽和黎炀跟着向上望了一眼,就在沈听泽以为他要开口说三楼那人的时候,关越突然回过头,很轻地笑了一下:“那就投我吧。”

“刚好家里有点事。”

关越说着,散漫地往椅背上一靠,如同第一天来时的那般,分明是说着淘汰的事,他却好似并不在意地笑道,“谢谢了。”

“林影帝!”

关越拎着行李箱走出门,看见停在门口的科尼赛克Gemeray,招手道:“方便带我一程吗?”

车窗降下,露出林和霜那张大荧幕上的面孔,他打量了一眼关越:“你拉法呢?”

关越微一摊手:“前两天出了点事,报修了。”

“把我带到好打车的地方就行,”关越晃晃终于拿到的手机,“这破地方晚上连个信号都没有。”

林和霜打开车门让他上来,关越看起来神色无异,好像淘汰并没有影响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他好似也不在乎这个结局,

只是行李放在了后备箱,关越一只手拿着封面是Larkar的杂志,摊平了放在膝上,关越倒也没看,而是转头去跟林和霜聊天:“听到林影帝你淘汰,我还是挺意外的。”

关越探究地望了他一眼:“你真的是狼吗?”

林和霜从后视镜里回望他:“那你是吗?”

关越笑了,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并不达眼底:“我家里有事。”

“有事?”

“奔丧算吗?”关越说完又觉得听起来似乎有点太把这个当回事,于是又补充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关越想。

其实没必要一定要回去一趟,自己站灵堂上除了能用自己的舒服让别人并不舒服毫无用处。

虽然他对那些人的不舒服也不是那么的感兴趣。

但是不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既然不重要,”林和霜一只手发动车子,“为什么要回去?”

车窗开着,关越回眸依然可以看见一点灯火通明的别墅,他很轻地笑了下,声音散在模糊的夜色里:“因为……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表白的。”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表白的,尽管他的胸口装的是捧着心脏的兔子。

可是时栖还会有更好的爱他的兔子。

有严丝合缝的关怀和少年人炽热的爱意。

那些他不曾拥有无法给出的东西,会有人替他给予。

他不需要走到最后一天,多加一个多余的环节和不该的犹豫。

只需要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在长满郁金香的花园,在他需要的时候接住他。

然后,将兔子与心脏收回胸腔,脚步退回,回到那天空湛蓝绿草青翠的那天,他举起相机,开着车门向两侧打开,那人迈步从车里出来——

只缘感君一回顾。

关越的手指拂过封面上的照片,林和霜发动车子,那点灯火在他的眼中渐渐熄灭,可关越依然回过头,固执的飞蛾般要去追逐那点光亮。

“Go For The Wind Of Freedom”

时栖说,要让他做一个自由的人。

关越自认为自己做得不错。

镜头里的关少,看起来没心没肺无牵无挂,直到最后的谢幕。

关越自认为是很完美的谢幕——所以时栖将杂志送给他的时候他笑着,夏鸥唤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头,潇洒地让沈听泽和黎炀选他。

直到此刻,身后的别墅被高大的植被合拢,他在终于在众人无法望见的地方回眸望了一眼。

“你说得对,”林和霜接过他的话,轻声道,“有些身份是不合适表白的。”

比如家人。

比如……朋友。

关越望了眼膝上的杂志,忽然将胸口的那枚兔子硬币拿出来,抬手扔出窗外。

捧着心脏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在夜色里一滚,就藏进草丛里不见了。

关越并不希望时栖看到它。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栖一辈子都不要看到它。

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定需要一个表白。

林和霜加了速,科尼赛克飞驰前行,别墅终于变得遥遥不见。

关越闭了一下眼睛。

他们这样退出光亮。

他们这样退出。

他们这样……

至少,时栖还能拥有家人,和朋友。

“好了,”路灯光亮越过车窗,科尼赛克涌进车水马龙的路口,关越睁开眼睛,“就到这里吧。”

他下车,如果飞鸟已经拥有自由的话——

那便祝他拥有爱人。

第八十八章

时栖推开天台的门, 先看到的是已经等在那里的顾庭柯。

他手臂上搭着一件风衣,一见时栖立刻朝他踏了一步,将手中的风衣披在他的肩上, 顾庭柯站在时栖的面前,试图用脊背替他挡住一点风,手上却收得很紧,仿佛是他在需求着时栖,而不是在安慰。

顾庭柯弯腰替时栖系着扣子, 声线温柔:“今晚的风有点凉。”

“对了,”风声与喧嚣都被拢住, 顾庭柯抬眸望了眼时栖还有些发红的眼睛,“有件事……我觉得还是需要告诉你。”

他忽然提起早上的游戏:“其实, 那局狼人杀……”

“我不是女巫。”

时栖瞳孔瞬间睁大了,顾庭柯不是女巫, 许乔是猎人,关越是预言家, 那就说明……女巫是林和霜。

在第一局时栖跳女巫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时栖是狼,如同他一早知道时栖的身份。

可是他不拆穿,不越界,默默地帮时栖圆了谎,甚至在最后一场发言,时栖咬死自己女巫身份的时候, 还微笑着鼓励地望着他, 陪他一起把票投给了顾庭柯。

林和霜……从一开始就在维护着时栖。

只是这些维护总是分散在太过细节的地方, 就像那天因为时栖一句话而放了一夜的烟花一样, 至今都没有让他知道。

顾庭柯当然可以冒领这个误会,但是比起这个, 他觉得……让时栖知道有除了被爱人以外的人爱着,时栖应该会更开心一点。

“别哭,”顾庭柯碰碰时栖微红的眼角,“你怎么不问问我不是女巫,是怎么猜到你是狼的?”

时栖眨了眼潮湿的眼睛,顺着他问:“怎么猜到的?”

“毯子。”顾庭柯说,“我们一起盖着的那条毯子。”

“你转过身来投我的时候,那条毯子跟着动了。”

“而且……”顾庭柯笑了笑,膝盖碰了碰他的膝盖,“你当时碰到我的腿了。”

“你搞场外?”狼人杀搞场外简直是连新手都会唾弃的行为,时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好了,笑了就不要哭了。”

顾庭柯摸摸他的脸颊,温声道:“我们七七有哥哥了,是件好事。”

我们七七……有哥哥了。

这种温和像一湾太轻的湖水,时栖觉得自己心脏好像跟着融化了一下,掀起眼皮去望他。

顾庭柯轻笑了下,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时栖的意思,立刻道:“我没有趁虚而入的意思。”

顾庭柯知道林和霜和关越为什么选择离开,知道时栖此刻的心情恐怕算不上好。

也知道……别墅里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让人喘口气的地方。

他可以因为不放心等在这里。

但是……顾庭柯更知道时栖白天在阳台的那番话说得对。

他自己都有太多东西未曾坦诚,没有资格逼着时栖在他面前展露心脏。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宽限的时间?”顾庭柯温声请示,“今天不想让你哭了。”

他弯下腰将风衣的系带给时栖系上,示意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意思:“要一个人待会儿吗?”

“不过我的烟没有了。”

“在你的风衣口袋里放了柑橘糖。”顾庭柯柔声道,“吃点糖,不抽烟了好吗?”

时栖一点头,顾庭柯便真的后退一步,给了时栖去独自去整理思绪的时间。

这当然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顾庭柯想。

但是,他对时栖的爱不比任何人的少,也可以等一等。

如果关越想让时栖拥有家人的话。

那么他希望时栖拥有除他以外的家人。

顾庭柯最后回头看了时栖一眼,夜色吹起时栖的额间的发,那张脸在黑暗中漂亮生动——

他希望他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爱。

天台的铁门被风声关上,时栖垂眸望着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试图从无数川流的汽车中找到离开的那一辆。

好半晌,从口袋中摸出一颗柑橘糖扔进嘴巴 。

酸甜的果汁气息溢满口腔,时栖将手插进风衣口袋,转头朝着楼下的演播厅走去。

时栖他们第二天是被节目组的铃声叫醒的——

“请所有入住者收拾好后于楼下集合。”

“今天将进行红蓝双方的最后一次约会,约会对象蓝方竞争选择。”

【卧槽!竞争!!!】

【什么项目?不会是打架吧,谁赢谁选老婆?哈哈哈哈】

“公平起见,竞赛项目由节目组给出选项,各位派一个人抽签选择。”

【抽签?】

【都有什么选项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选项在这里!”

现场导播伸出手,镜头立刻开始推进,坐在沙发上的众人看着拿起一个纸条,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两个大字:“俯卧撑。”

“哟,这个,”夏鸥想起每天晚上必须要去健身房的人,“这个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六个人现在可以在沙发上随意选座,不用像是开场的时候那样局促。

因为……他要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夏鸥眼眸一垂,将话重新收了回去。

“关少应该很擅长,”时栖坐在旁边,替他补完了没说的话,“是不是想说这个?”

他脸上浮动着漂亮的笑容,打趣道:“关少只是比我们提前走两天,你怎么弄得跟他不在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的老婆讲话怎么跟关少一样!】

【草所以关少走了时栖自己接起了他的角色吗,一口BE糖卡住我喉咙了。】

【时栖对关少没什么感觉吧,要是真有感觉估计也不会这个语气说话了,这完全就是朋友的感觉啊。】

【话说老婆以前说话是这个样子吗?】

时栖以前在镜头下确实不这样讲话。

但是时少以前确实是这样讲话的,而且,如果不是还惦记一点人设,时少的那句“不在了”应该换成“死了”才更贴切。

反正现在淘汰已经过了,他倒也不用这么严格地死守着人设。

不过……弹幕说得对。

这确实只是朋友的感觉。

或者说是和当初的关越一样,时栖故意营造出来的朋友的感觉。

所以昨天从天台上下来,时栖去找了莫筱,让她在正式播出和复播的时候将昨天的那段关越那段采访给删掉。

既然关越不想让他知道。

时栖可以装作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还可以……只做朋友。

“关少估计自己听到了也要这么说,”时栖的语气熟稔像是在谈起一位老友,“他又不是皇帝讲名字都要犯忌讳。”

像是关越在的时候一样——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时栖跟着笑道:“所以下一个是什么啊?”

于是导播神秘一笑,将那个写着“俯卧撑”的纸条团成团,扔进了玻璃的抽奖箱里,又拿出了一个写着“游泳”的。

【游泳?这个好这个好!!!!】

【这样是不是还要脱衣服,嘿嘿嘿顾总平时缠那么严实快让我看看身材!】

【小狗和沈哥应该也不错吧,一个俄国混血基因还有一个手脚那么长嘻嘻嘻嘻】

【俯卧撑也不错嘛,出那么多汗刚好看看体力!不然以后怎么给老婆幸福!】

最后一天约会,节目组显然是打算让几个人出点劲爆的,不仅有“俯卧撑”和“游泳”,时栖他们还接着在后面的纸条中看到了“冲浪”“滑雪”“篮球”……甚至还有刚刚观众期待的打架型竞技项目“拳击”和“击剑”。

【好好好,虽然说节目组总是搞事,但是这回真的是深得朕心!】

【所以能不能直接黑幕拳击,我要看打架!

【同意!刺激!爱看!】

时栖微微拧起了眉。

倒不是说这些项目有多难,而是……他抬眸望了眼对面的那人清澈的栗色瞳孔。

黎炀身上有伤。

这样刺激的体育竞技项目,很容易让伤口崩裂。

不过黎炀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乎,一见到时栖的视线,立刻便像是小狗见到骨头一样,那双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导播的纸条放到最后一个,沈听泽将鼻梁的镜框取下来:“那我们谁去抽?”

顾庭柯还没来得及说话,黎炀立刻道:“哥哥!”

“哥哥去吧!”黎炀栗色的眼睛弯起来。

他好像并不在乎时栖会抽到什么,也不在乎如果是游泳拳击这样的项目会不会给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反而孩子气地保证道:“哥哥随便抽,不管是什么我肯定都会拿第一的!”

“好啊。”沈听泽道。

如果是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人抽还可能有被嫌弃的手气的嫌疑,但是时栖……这个顾虑就不存在了。

愿赌服输而已。

顾庭柯偏头望时栖那里看了一眼,目光在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上一顿,随后,主动站起了身:“我也没意见。”

“不过导播你刚刚的放的大家都知道是哪个了,”顾庭柯说着将袖口一挽将箱子抱起来,“还是我晃一晃再抽吧。”

顾庭柯没让时栖起身,自己抱着箱子来到了他的身边。

时栖垂眸望向他怀里的箱子——为了让自己的目的没有那么明显,节目组不是没有准备类似于“PSP游戏”这种相对缓和一点的项目,只不过比例实在太少,混在一堆一模一样的纸团里,就算是时栖视力不错,在它们晃动的情况下,精准地找到其中一个也不是很容易。

但是万一找错了……

时栖很轻地皱了下眉,黎炀这个人向来对自己的身体都不是很在乎,但他作为年长一些的,没必要让他在这些不值得的环节里受到二次伤害。

黎炀叫他哥哥。

林和霜……教过他怎么做一个哥哥的。

箱子被顾庭柯端起来晃了晃。

纸团像是滚动得弹珠一样簌簌落下来,时栖明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些滚动的弧度。

只是纸团太轻又不规则,没办法像弹珠那样均匀的散开,有几个甚至相互交叠在了一起,这么一错落,视线遮挡,时栖的寻找就变得更加麻烦。

时栖在心里复盘纸团的运动轨迹,下唇咬得很紧,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想得对不对,可是这个时候,原本晃完了的人却并没有送开手,反而趁着将抽奖箱递到时栖面前的机会,修长的指骨扫过其中一个纸团,指尖轻轻地点了点。

那只指骨白皙有力。

是顾庭柯。

就像昨晚时栖一抬眸顾庭柯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时栖一样可以明白顾庭柯的意思——他在让自己选这个。

当然,这个未必是标准答案。

时栖不能确定的事顾庭柯也未必就有办法确定,而且,对顾庭柯来说,他完全可以选择一个自己绝对擅长的技能,然后想办法用最快的方式让黎炀提前出局就是了。

不过时栖抬眸望了眼顾庭柯的眼睛,手指伸进去,将刚刚顾庭柯刚刚点过那个纸团拿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激动!】

【快快快快让我看看!老婆抽到的是什么!】

【到底是拳击还是击剑!不然游泳健身也行啊嘿嘿嘿!】

【对啊,节目组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这下子不是盲选就行!】

【老婆加油!考察未来对象实力的时候到了!!!把握机会!】

纸团被白皙的手指拆开,覆盖住的黑色记号笔痕迹逐渐显露了出来。

摄像推进焦段,那是两个字——

画画。

【????画画?】

【一大堆体育项目里居然选了个画画,老婆你这个手气!】

【你们别忘了小狗是学什么的,这玩意儿不是黎炀的统治区吗?】

【就是就是,时栖你干脆直接黑幕小狗算了。】

【顾总还专程起身自己去晃,真是,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时栖的眸中划过一丝讶异,挑眉望向顾庭柯。

虽然他料到顾庭柯的性子应该不至于挑什么太过分的项目,但是这种直接送黎炀手里的……

察觉到时栖的视线,顾庭柯很轻地笑了一下。

对顾庭柯来说,时栖的选择永远在于他的选择之上,时栖的心情也是。

他不喜欢看时栖皱眉。

所以昨晚他没有让趁虚而入反而给了时栖空间让他一个人待着。

今天也可以同样让给黎炀一个机会——再说了,他画工也不是很差,谁说不能在另一个人最擅长的地方赢他了?

可……只是这样吗?

时栖望着顾庭柯,漂亮的眼睛弯起,忽然缓缓笑了下。

似乎在那次阳台被骂了一番过后,原本直进的猎人在一瞬间改变了策略。

他开始后退,将那些野心与欲望统统收得干干净净,没有得到许可的猎人不再尝试进入,反而温情脉脉的守在门外,用深情的眼睛一日一日地叩响门扉。

好似他的任务只是等待,对那扇门是否为谁开启毫不在意。

挺好,时栖想。

只是……太过温顺了。

为了伪装才收起的爪牙并不是时栖的本意,他要的是顾庭柯的坦白而不是退后。

时栖收回视线摊开手掌,将手中的纸团给众人看,眉眼弯弯:“是画画。”

“好的,”现场导播一点头,耳机里接收着莫筱的命令,“由于画画这种主观项目无法直接判断,所以我们今天的竞技方式是——”

“节目组会在别墅为每个人设立一个信箱,三位以自己的约会地点为题材,各自画一幅画放进想要邀请的信箱里,由被邀约者选择其中最喜欢的画作到达指定地点进行约会。”

“注意,本次邀约将以匿名进行,不得在画作上署名或者在言语中透露身份信息。”

【卧槽?老婆来选?】

【他们仨肯定都选时栖吧,那这样是岂不是看时栖最想跟谁一起出去了!】

【刚刚就帮小狗选了画画现在一定是选小狗了吧!】

【啊啊啊啊不行!老婆和顾总还没有单独出去过呢我要看顾总啊啊啊啊!】

【真的不能是沈哥吗?都最后一次约会了,我们死了这么久的泽亲尔栖还能有一口断头饭吃吃吗呜呜呜】

“那也不用只有蓝方吧,”夏鸥突然举手道,“既然是画画,两方应该都可以的,难道红方就不能邀约。”

现场导播一愣,听到耳机那头的命令,又连连点头:“可以可以,那就如果红方有想要邀约的人,也可以将自己的画作放进想要邀约的人信箱里。

现场导播这么说的结果是,等不久后时栖打开信箱——里面直接蹦出了五幅画。

【卧槽!五幅?】

【那岂不是其他五个人全选了老婆!】

【夏鸥和许哥也选了老婆吗?妈呀这简直是通杀!】

【所以他们到底画了什么快让我看看!】

时栖垂眸把五幅画放在膝上一副一副地打开,虽然节目组说不能直接署名,但,有些画还是比较好认出身份的。

比如第一幅——那是一件西装。

正红色双排扣创驳领西装,领口比一般西装要稍低些,给原本庄重的款式多了几分藏在端庄之下浮动的暧昧,设计者似乎在设计过程中已经想好了配饰,胸口的领针看起来闪闪发亮。

【西装?这个肯定是夏鸥吧。】

【肯定啊,这个指向性都这么明显了,没想到夏鸥居然会选老婆,红红互选居然也可以的吗!】

【但是这件衣服看起来好漂亮啊,我还没见过老婆穿红色,可是又感觉莫名合适啊啊啊啊】

【但是画作不是要符合约会地点的主题吗?西装能去哪里约会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万一夏鸥是要亲自给老婆做衣服呢,这测量的过程中搂搂腰摸摸胸口也太正常了吧。】

【卧槽,诡计多端的0 !!】

【所以其他人的呢,快快快,我要看!】

第二副其实也是比较好辨认的——

闪烁着霓虹灯的潮湿街道,藏在浓雾中的高楼大厦,那似乎是个赛博朋克背景的世界,只是主角并不是□□里的杀手或者冷漠的机械人,而是蹲在昏暗角落的一条小狗。

小狗自己窝在脏兮兮的街道里,仰望着不远处灯火琉璃的大厦,那光照不到他身上,唯一落下只有从那明亮街角处映照过来的一道影子,海市蜃楼般落在他的面前。

小狗的爪子做出一个往前伸的动作却没有碰到,影子光亮的来处反射进他的眸中,小狗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在在说——

“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啊?”

即便是这还不能让时栖确认身份,这种在短时间内高超的画工也几乎没有第二个人选,时栖的手指碰上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从画纸中透出来的潮湿雨气和撒娇般的委屈。

黎炀是无意于隐藏自己的身份的,少年人的爱意炙热,时栖选他也好不选他也好,都是要在知道那个人是他的前提下。

比较难确认的,其实是最后的那两幅——

一幅是皑皑的雪山,一点金光从隐约的云缝里透出来,作画的人很讲究,画纸上还能嗅到一点好闻的雪松气味。

另一幅是夕阳陷落之时,在河边转动的摩天轮,这本来是很平常的场景,只是那摩天轮上方的高空上,居然有一只拖着长尾的热烈凤鸟,正从高空俯冲而下。

原本浪漫的场景瞬间变成了中式玄幻题材,似乎带点了历史神话气息,时栖原本以为这幅画是顾庭柯的——但是有摩天轮的地方肯定是游乐场,时栖想不通什么游乐场能有这样的景象,而且……顾庭柯这个人的气质,似乎跟游乐场也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他只好又看了一眼那幅雪山。

不过还没等时栖选出来,腕上的手环就嗡得一声——

“请在五幅画作中选择你最心仪的以确认约会对象。”

节目组当然不会让观众这么容易知道谜底。

镜头一转,已经是几个等待的人——

夏鸥在一个工作室的门口,手中拿着布料正最后一遍对着色彩,又期待地往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沈听泽站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手上捧了一束包装精致的白玫瑰。

许乔的身后是重檐歇山的仿古建筑,檐角的造型很别致,并不是常见的五脊六兽,反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顾庭柯靠在漆黑的迈巴赫旁,昨天将时栖围拢的外套重新回到他的身上,袖口挽起,低头对着腕表望了眼时间。

随后,鹰隼般的目光朝着门口的地方微微眯了下。

黎炀手里握着门票站在展厅前,也许是为了约会,他今天没有再穿之前的男大标配连帽卫衣,反而换成了一身长款咖色风衣,浅蓝色衬衫和灰色针织马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干净明亮的艺术家气质。

浅栗色的眼眸一眨,回眸望向街口。

第八十九章

“七七?”

见到时栖面容的那一瞬间, 捧着玫瑰花的人显然讶异了一瞬,随后大步朝着他走过来。

手中的玫瑰因为过分激动落了一片花瓣,但是沈听泽没有空回头去看, 像个刚谈恋爱的大学生将它捧到来人的面前,语气惊喜:“你……”

“怎么啦,”时栖笑了一下,那张漂亮的脸上张扬明媚,“见到我很吃惊吗?”

“有一点。”

直到现在, 沈听泽心跳才平复似的,又换了之前稳重儒雅的样子, 他淡淡一笑,身后是大片皑皑的雪山, 纯白的玫瑰抱在怀中,语气却带着几分小心:“我以为……你可能是选错了。”

【卧槽?!! 居然是沈哥!】

【妈的我连小狗都猜到了就是没有猜到沈哥!】

【所以到底是不是选错了, 我就说那个雪山不是顾总吧!】

【雪山不是那是什么,游乐场吗?他妈的现在哪个总裁约会去游乐场啊, 你还不如去把商场给我包了呢顾总!】

【完了完了,选错了怎么办?】

【顾总活该啊真是,还不如小狗那样直接往画上画条狗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顾总?我们泽亲尔栖当年也是可以屠榜的好不好?】

【就是啊啊啊啊老子只是死了又不是不可以诈尸,现在就开始仰卧起坐!】

不过时栖跟着弯起眼睛一笑,他并没有说自己是不是真的选错,神情看起来也并不十分讶异, 有种莫名的让人跟着安定下来的魅力。

“那如果我没来的话, ”时栖的下巴一扬, “你手里的花要怎么办?”

以前在他面前乖巧羞怯的时栖不会这么说话, 但是沈听泽好似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那个只会单纯害羞的小兔子。

更张扬……也更艶丽。

沈听泽没有讶异,反正跟着笑了下:“所以……是因为这束花才选的我吗?”

“也许吧, ”时栖努努嘴巴,垂眸望向他手中的花,“这么漂亮,就这么扔了倒是怪可惜的。”

“是啊,而且开得漂亮,名字还这么好听。”

“那就送给七七——”

沈听泽的桃花眼弯起潋滟的弧度,抬手将手中的玫瑰递到时栖的手中,望着他身后漫山的皑皑白雪,轻声道:“雪山玫瑰。”

【啊啊啊啊啊啊啊雪山玫瑰!】

【淦淦淦这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啊!】

【当然是说人啊,上回是洛神花这回是雪山玫瑰啧啧啧!】

【不愧是泽亲尔栖啊啊啊啊,就算是BE了这么久也能一秒发糖啊啊啊,这两个人好配。】

“谢谢。”

但是这次时栖并没有像上次听到洛神花的时候那般红了脸,而是抬手将沈听泽递来的雪山玫瑰接了过来,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收花,接过和抱花的姿态都很娴熟。

纯白的花朵簇拥在时栖的怀中,玫瑰香气沁入鼻腔,时栖垂眸望了一眼再抬头,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是沈听泽手里拿了一个拍立得。

照片很快清洗出来,沈听泽拿在手里甩了甩,时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缓慢地呈现在照片上,因为胶片的原因,看起来还有一点复古色调,好像是雪山下的精灵。

“好了,”沈听泽晃了晃照片让它更加清晰,“有了这个,这束花应该会死得瞑目了。”

时栖望了眼照片上的自己,跟着笑了下:“所以我们今天是去……?”

“滑雪。”

【!!!滑雪!沈哥不是上次约会就说过滑雪!】

【我就说吧,雪山肯定是和雪场有关啊,我就知道这个是沈哥!】

【啧啧啧又是带花又是拍得立,沈哥好会啊,建议男朋友的标准都按这个卷起来好吗?】

【所以老婆到底知不知道啊,淦到底是不是选错?】

那束玫瑰并不是很重,但是去雪场的路上,沈听泽却还是把它接了过来,将刚刚靠近过时栖的花朵拨了拨,假装自己并不知道时栖为什么选择自己。

又假装……并没有看到时栖抬手望向手环左上角时间显示的视线和不着痕迹地回眸。

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沈听泽只是将那束只用来拍照的雪山玫瑰被放在一旁,给时栖拿出备好的滑雪服,耐心地等着他换好,看着沈听泽帮他调整着脚蹬,问道:“平时会滑雪吗?”

时栖想了想,还是谦虚了些:“会一点点。”

“那我们试试?”沈听泽问时栖,“单板还是双板?”

时栖微一挑眉,倒也没有思索的意思,脱口道:“单板。”

单板需要两只脚站在同一块板子上,对于新手来说,显然是可以分散重力的双板更加容易操作。

但是时栖没有询问他便不假思索地做出选择。

那就说明,他应该不是传统意义上只会一点点的新手。

沈听泽示意下方雪鞋和固定器:“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时栖扬眉一笑。

弹幕分析得对,滑雪确实是个可以亲密接触又不会让人觉得冒昧的好运动,如果时栖说他不会,便可以让沈听泽扶着他站上单板,替他扣紧脚踏,像以前一样让观众嗑生嗑死地发糖。

但是时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弯下腰,自己将固定器绑好了。

他的动作很熟练,包括单板上的站姿——双腿笔挺,膝盖前曲,戴着雪镜的眼睛明亮如星,偏头望向沈听泽:“走吗?”

时栖没有在他面前做一个被保护的新手。

于是沈听泽一点头,也没有再要去帮忙的意思,反而是踩在板子上,和时栖站在一起做出出发的姿态:“走!”

时栖微一屈膝,两人一起朝着下坡滑下,像是并相追逐的海鸥一样飞驰下去。

摄像端着运动相机跟在身后——但是这两个人并不太像是当出一个眼神就能拉扯出暧昧的小情侣。

时栖的眼睛里是雪场,松树,和无边的旷野,昨天因为林和霜和关越的离去而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片刻的释放。

后脚微抬,单板的后刃跟着卷起弧度,时栖的膝盖稍稍一弯,一个后刃横切,拧板换刃,碎雪因为他的动作而溅起一些,时栖在转弯的那一刻望向沈听泽的眼睛。

“七七!”

为了安全,沈听泽和他稍稍离了一些距离,说话的声音有些用力,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滑雪服,医生的手包裹在的手套里,指尖指了指旁边的小道:“这里,能下去吗?”

那条小路并不在滑雪场的跑道范围之内,没人知道下方会是岩石还是落雪,不过时栖微一眨眼,前脚一抬换了方向。

摄像没能刹住车,二人跟着滑出了镜头之外,但是沈听泽见到了那一幕——

穿着红色滑雪服的少年在他到来那一刻起跳,上半身微微旋转,一个标准的nollie外转180°,时栖原本背对着的身影瞬间变到前面,透明雪镜中映出漂亮的微扬的眼眸。

不知道是淘汰已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过了昨天,时栖并没有打算再继续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

他骨子里的自由、热烈、张扬和耀眼显露在这片无垠的雪地里。

显露在……沈听泽面前。

时栖微微下压腰身,在倒退的情况下滑了一个S弯,漫天的碎雪在他的身边溅起,好像飞鸟冲破风浪。

察觉到脚下到了平地,时栖脚步轻轻一点刹了车,等着沈听泽跟着下来。

离得近了,沈听泽听到时栖的声音,他叫他:“沈哥。”

和刚进入恋综时一模一样的语气。

只是现在的时栖穿着火红的滑雪服站在一片纯白里,像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那不是他随便逗一逗就会藏进窝里的害羞兔子。

沈听泽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时栖想说什么。

他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时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时栖以为他喜欢是当初那个乖巧羞怯的七七。

所以在恋综结束的时候,用最后的机会告诉沈听泽——他不是。

他不是随便一撩就会脸红的笨蛋兔子,他收过很多的花,也听过太多的情话,他不是被蚊子咬了包还需要多么细心护着的小雀,而是在风雪与风浪里绽放的烈鸟。

采访里的那个室友说得一点都不对。

沈听泽想。

沈听泽在圈子里,看过太多对感情不负责的人。

骗钱的骗睡的,就算是难得和平分开也立刻互不来往。

哪有一个真正的养鱼的人,养完了还要费心去关注每一条鱼最后的情感状态。

时栖分明是真挚又热烈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期待着被爱,但是因为知晓自己能给太少,所以一开始总是要表现得轻浮。

因为这样好像大家都不用负责任,离开的时候也不在意不伤心,因为知晓自己骨子里的逃避,他在对方表露出一点苗头的时候就抽身离开。

但其实那时候……时栖是期待着那个人能拉住自己的。

他的心思弯弯绕绕藏在厚厚的壁垒中,孤独地期待着有一个人能看透他其实并不真心的拒绝,敲碎那些砖石,用义无反顾的爱唤醒沉睡的王子。

当然,拉不住也没有关系。

围困的城堡里是慷慨的王子,他依然会赐予他们金钱与珍宝,依然会去真诚地安抚每一个或许动过真心的人。

就像是帮关越删了采访一样,他依然会告诉沈听泽——没关系,你看,我和之前不一样,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兔子。

所以……不要再喜欢了吧。

沈听泽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但是……时栖是期待着有人能拉住自己的。

沈听泽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明白的太晚了,分明从一开始就晚了所有人一步,又因为之前对感情的太过游刃有余而失去分寸。

如果在那两条过分相似的短信发完的第二天,如果在时栖尝试疏远的第二天,他能够坚定地让那个人感受到爱意,而不是用那样现在看来显而易见的轻浮方式就好了。

沈听泽睁开眼睛,潮湿散在风雪里,在离时栖面前落定,听到他说:“其实我……”

沈听泽冲时栖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原本就有着过分的默契,有时候的很多话,其实不用说出来的。

沈听泽示意时栖看向后方:“回头。”

于是时栖这才看清他们滑下来的这个坡道背后的景象——

云层聚在群山之巅,太阳破云而出,将那一片云都染成绚烂的金黄,这种绚烂从云中透出,像是泼开的水墨般将那一片纯白的雪都染成了透亮。

日照金顶。

“我妈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得浑浑噩噩,几乎是满世界的跑。”

那对沈听泽来说,几乎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谈了三年的男友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科室主任的儿子,他们一起让沈听泽的医疗记录上留下污点,抢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升职机会,他被迫从医院辞职没多久,又遇上了母亲重病去世。

“后来在川西迷了路,背包里吃的和水都没有了,”沈听泽几乎差点死在那里,“是当地的一个藏民救了我。”

“他告诉我说,人的魂灵死后回到雪山上,日照金顶的那一刻,就是思念的人在回头望。”

沈听泽仰望着不远处太阳洒下的金光:“然后……我在那里看到了日出。”

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沈听泽活了下来。

可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拥有去爱一个的能力。

直到现在……阳光落在他和时栖的肩上。

“高级道第二个缓坡中途看到一棵松树右转,这里来的人不多,应该没有人发现过。

海市没有雪山,沈听泽找了很久才在郊外的一个滑雪场找到这么一个地方。

雪场营造的山峰,在阳光笼罩的那一刻,可以看到蜃楼般的日照金顶。

“我不知道那位赛车手到底是谁,但是……”沈听泽偏头去望时栖的眼睛,“你想她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看看。”

时栖望向那被阳光洒落的山顶。

沈听泽并不知道,他们此刻怀念的是同样身份的人。

他和时栖本就是太过相似的人,只是太过相似的人,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

如同两团雪无法抱在一起取暖,两个都未曾学会爱的人,正如他无法拉住时栖,时栖也无法出手拉住他。

所以……沈听泽很轻地笑了一下:“我的工作可能会有调动,这里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麻烦你,”沈听泽说,“有空的时候……可以帮我来看看。”

他送的手绳被还了回来,关越送的杂志被还了回来,时栖似乎无意于从他们身上得到任何物质性的东西。

那就送他阳光越过雪山的这一刻吧。

送他……可以被寄托的思念。

时栖回过头,望见沈听泽眼眸中的温柔目光,听到他道:“是时鸾凤一来栖。”

他似乎察觉到时栖的疑惑,于是用这一句话来解释——时栖。

恋综是十月一那天开始的。

今天是第七天。

时栖心脏一跳,他几乎知道沈听泽已经猜到,但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从十月一那天就是过分默契的意外。

时栖不想说,沈听泽便不说。

只是开口道:“七七。”

“回去吧。”

“我好像听到了鸣笛声,”沈听泽轻笑道,好似自己完全不在意,“顾总的车应该等急了吧?”

迈巴赫出现在雪场的那一刻,节目组终于将时栖选择时的画面放了出来,在那条消息跳出的同时,时栖很快看到了下一条——

“您可以在五幅画中任选两幅,来作为今天约会行程。”

【什么?选两幅????】

【所以这还是个接力约会吗?】

【妈呀节目组好会玩!】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节目组这个狗东西害得我为顾总担心了那么久!】

时栖略略看了一眼,便将那两幅难以判断的雪山和游乐场一起收了起来。

做出选择的一瞬间,节目组给了他两个名字——

沈听泽、顾庭柯。

【卧槽!所以老婆到底是不是不知道哪个是顾总的所以把两个一起选了啊?】

【我不信,我们都能猜到的东西老婆能猜不到吗?反正都能选两个了就给我们泽亲尔栖一个诈尸的糖吧呜呜呜呜呜!】

【卧槽,但是这种……他们还要现场交接吗?】

【妈耶,刺激!】

“顾总。”

迈巴赫车门打开,顾庭柯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抬眸望了站在一起的时栖和沈听泽一眼。

冥冥中仿佛是一个轮回,当初他进入恋综的时候,时栖和沈听泽待在一起。而现在,恋综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将他的飞鸟接回身边。

顾庭柯朝着时栖伸出手:“走吗,七七?”

“等等,”时栖还没迈步子,沈听泽跟了两步,将之前放在门口的那束玫瑰抱来给他,微笑道,“别忘了这个。”

无论他和时栖如何,但沈听泽了解男人,男人——总需要源源不断的刺激。

察觉到沈听泽的动作,顾庭柯脸上的笑果然收敛了几分。

但是沈听泽佯装不知,反而上前一步,替时栖拍了拍领口的一点落雪,笑意温柔:“好了。”

“没关系,”顾庭柯说,“知道你们今天来滑雪,我在车上备了换洗的衣服。”

他说着,将时栖怀中的那束玫瑰给接了过来:“我来拿吧。”

副驾的车门被打开,那束雪山玫瑰被顾庭柯远远地扔到了后座,车厢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察觉到顾庭柯扔花时莫名用力的动作,时栖很轻地勾了下唇角。

刚刚沈听泽问的时候时栖并没有回答,此刻却主动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庭柯笑了:“我怎么不可以?”

“我觉得我可能选错了,”时栖装作讶异,一副压根没想见到顾庭柯的样子,“你怎么会是游乐场呢?”

一个每天住在书房的学霸和一个每天不着家的纨绔。

这三个字,跟他们俩的童年都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认错人了?”

时栖含笑一点头。

“那也晚了,”顾庭柯手指越过时栖腰身,将车门旁的按钮按下,“车门锁了。”

顾庭柯没有选择退后或相让,手指勾起安全带,沿着时栖的腰腹将人牢牢地束缚在身边,垂眸靠近时栖的侧脸:“你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只能待在他身旁。

也许是因为身上还有点沈听泽带来的雪松味,顾庭柯手上的带子收得有点紧,不过时栖没有讲出来,反而缓缓笑了下:“幼稚。”

“嗯,”顾庭柯一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薄唇贴近时栖的耳垂,“那要不要和庭柯哥哥一起去做点幼稚的事呢,七七?”

第九十章

刚刚还无动于衷的耳垂在这一刻蹭得红了起来。

时栖瞪了一眼顾庭柯, 示意他上方的镜头,谁知道那人替他系完安全带,咔嚓一声将车载镜头给拔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总你贴在老婆耳朵边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老婆耳朵都红了!】

【顾总一定是不想我们看到这样子的老婆吧,啧啧啧男人!】

拔了镜头顾庭柯的行为确实可以更加肆意一点,不过同样没了拘束的应该还有时栖才对。

谁知道时栖伸手的架势刚摆出来,顾庭柯突然将自己的安全带一系,道貌岸然道:“我要开车。”

他提醒道:“注意安全。”

任何可能会损伤到司机人身健康的行为, 都不建议做。

“行。”时栖一点头,将指骨咔咔作响的手指重新收回去, 往回一靠要闭目养神。

“但是有些事还是可以做的。”顾庭柯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去。

时栖睁开眼睛:“比如?”

“比如……”车子行到红灯前,顾庭柯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 另一只手却执起时栖正要放回的手,指腹握住时栖的指骨, 捏在手里很轻地揉了揉,“牵手。”

比如牵手。

修长有力的指节缠上他的指节, 时栖匪夷所思地望了旁边的人一眼:“顾庭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呢?”

“嗯,”顾庭柯说,“那你以后可能要习惯一下了。”

“习惯什么?”

指骨插进他的指骨,顾庭柯回眸望了眼时栖——

“跟我约会。”

约会。

按照节目组的流程来说确实是的。

只是一个一言不合就拆节目组摄像的人突然又在这个时候格外遵守了起来。

时栖微一挑眉,刚刚耳垂的热度散了些, 偏头望了顾庭柯一眼:“是吗?”

他眉眼一弯:“可我平时跟人约会, 并不是这么约的啊。”

尽管知道这句话里多少有故意的成分, 顾庭柯的眼睛还是微微眯了起来:“平时怎么约?”

“想知道?”

红灯还有二十秒, 时栖突然趁着这个机会屈身靠向顾庭柯的身边。

被顾庭柯系好的安全带紧绷在时栖的腰腹上,时栖的手指摸上顾庭柯的风衣口袋。

昨天没有吃完的柑橘糖依然装在口袋里, 指腹在摸索的时候滑过顾庭柯的大腿,却在那人动作的前一秒用牙齿撕开糖纸的包装,拿起那颗柑橘糖送到顾庭柯的唇边:“吃一颗提提神?”

不知道提的是哪里的神,温热的手指碾过顾庭柯的薄唇,过分粗重的喘息打在时栖的侧脸,那人却在这个时候将手一收,www.youxs.org:“庭柯哥哥。”

时栖眉眼笑意更盛:“你不行的话,我来开也是一样的。”

因为开车上没有过分提起的神,车子驶进游乐场的那一刻,时栖并没能看清上面的招牌——“飞鸟”。

当然,他当时在忙着将自己的手从顾庭柯手里抽出来,于是时栖甚至都没有发觉,在众人都在外面排着队入场的同时,顾庭柯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把车给开进来了。

只不过这个游乐园看起来很火的样子,停车场只在犄角旮旯剩了几个位置,只是即便是这么刁钻的角度,顾庭柯却依然在进场的时候玩了个漂移,好好地科二倒车入库不用,他是擦着线把车给滑进去的。

好像是用这种方式回答着时栖之前的那句“行不行”。

幼稚。

幼稚死了。

难道是来游乐场会让一个人的心理年龄下滑?时栖微一挑眉,顾庭柯便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顺带将时栖的安全带解开,带着薄茧的手朝着时栖伸出:“走吗?”

【???我错过了什么?这两个人怎么已经开始手牵手了?】

【顾总你快说!你刚刚关了摄像头是在车上做了什么?这个进度是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栖我庭柯房都圆过了牵个手怎么了,小情侣约会不就是应该牵手吗!】

准确的说其实应该是顾庭柯的指骨压着时栖的手,时栖被他带着向前走。

不过即便不带也没关系,因为这个叫“飞鸟”的游乐园,似乎只有一条路。

他的构造和方特欢乐谷那种一眼可以看到项目的游乐场不同,更像是某些分园区的主题乐园,不过即便是主题乐园,一进门也该有不同的园区以供选择,或者是某些城堡雕塑之类的标志性建筑。

但是这个游乐园没有,它进门望去只有一个园区,园区的外壳是一个只鸟的形状,没有很威武神气——软乎乎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通体雪白的羽毛,葡萄珠一样的眼睛,歪着头望向游客。

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很像是……时栖小时候落在家里庭院的那只山雀。

【这个游乐园是干什么的啊,怎么建筑风格这么奇怪,以前好像都没见过。】

【飞鸟你们都不知道?前段时间网上老火了,建在寸土寸金的崇安区,却有一条规定,每个月逢七免单,可以随便进。】

【只是以前比较小又没什么玩的,这两年不断扩建,这才慢慢火起来的。】

【飞鸟?顾总的那个公司不就是叫飞鸟吗?】

【不至于吧,这个游乐场开始建的时候,顾总那时候应该在国外才对,而且他那时候才刚上大学啊。】

【就是,飞鸟这个名字虽然好听但也算不上太独特呢,重名了也很正常。】

时栖跟着顾庭柯越过山雀进到园子里。

第一个项目很奇怪——那是一间屋子。

屋子布置的很温馨,墙壁上长满鲜花和糖果,里面是许多睡眠舱和电子故事书,看起来更像是哄小孩子睡觉的一个地方。

时栖是顾庭柯进去的时候,睡眠舱里果然躺了不少哈哈直笑的小孩子,难怪这个地方火——只需要免费就能把头疼的孩子扔进去睡个觉,确实是个消凉解暑的不错去处。

当然,里面还是有为成人准备的沙发椅的,顾庭柯给时栖拿了副耳机:“要不要听听看?”

毛绒耳机上是门口的那只雪白团子,羽毛覆盖在时栖的耳垂,顾庭柯在一瞬间在时栖漂亮脸蛋上看到了小时候软乎乎糯米团子的痕迹。

耳机一戴上,旁边的电子童话书便自动开始播放,观众跟着节目组的收音设备一起听完了那个故事——

“睡美人躺在宫殿里,周围的树上都结了冰,怕冷的懦弱骑士被吓退,长长的头发变成藤蔓,绊倒了不怀好意的恶龙,指尖开出的玫瑰放出毒气,觊觎家产的公爵中了招……”

“所有恶意的、懦弱的、贪婪的人都倒在半路上。”

“睡美人静静地躺着,等待着一位勇敢而赤诚的王子来吻醒自己。”

【等等等等!等我翻翻《格林童话》,这个故事怎么和我小时候看的有点不太一样。】

【这个剧情……这真的是《睡美人》吗?感觉像是暗□□哎。】

【是啊,睡美人不是就躺着等王子吻醒就可以了吗?谁给她加了buff哈哈哈哈哈哈】

【前面还好,后面为啥把剧情改了?】

因为——

顾庭柯注视着时栖戴着的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因为在他7岁那年,有个小孩儿拎着一箱子钱在除夕夜闯进了他的被窝。

和窗外啾啾的雪团子一样玻璃珠般的眼睛,软软的头发,从毛绒毯子里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拉着顾庭柯的衣袖:“我睡不着。”

时栖奶声奶气:“庭柯哥哥,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顾庭柯不会讲什么故事,他从小到大也从来没看过童话。

但是望着那双眼睛,顾庭柯在还是从书架上已经落灰的那一层抽了一本下来,给他讲了一个耳熟能详的《睡美人》。

谁知道雪团子小小年纪就很有主意,听完了却不闭上眼睛,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为什么呀?”

“睡美人姐姐要是只能躺在那里等着人吻醒她的话……”

时栖那时候说话很慢,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数:“万一那个王子是个丑八怪,是个坏蛋,是她不喜欢的人要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个很令人头疼的问题,大多数家长估计已经耐心告罄将故事书一合让他赶紧睡觉。

但是顾庭柯7岁的时候已经没了什么童话思维,反而跟着皱眉想了想:“你说得对。”

“所以……”

所以——

让那位公主用头发和玫瑰作为武器,让她的城堡结成冰,让她自己来选择喜欢哪一位王子走到冰棺前。

来与她接一个一生一世的吻。

这是属于3岁的七七的童话结局。

“那么……”顾庭柯问,“去下一个吗?”

下一个房间是一个街机厅。

那是5岁的时栖钻到他的怀里央求他一起去玩的地方。

和当时他们在影城刻意营造的复古氛围不同,这个街机厅看起来挺炫酷的,交错的红□□带和旋转座椅,除了机子上装载的游戏还和之前的差不多。

顾庭柯挽起衣袖:“要一起玩一局吗?”

上次在影城分明还不动手,时栖微一挑眉:“你之前不是不玩?”

“今天……”顾庭柯笑了笑,“今天不一样。”

确实好像不太一样。

时栖坐下来和顾庭柯一起。

两人一起握起手柄开始选角色,时栖跳到默认界面才发现,这里的这款游戏……初始的默认角色居然不是主角。

而是一个设定里亦正亦邪的反派。

一头长长的金发,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时栖5岁就觉得这个角色很酷,曾经跃跃欲试要把头发留长染一头金毛,结果迫于校规夭折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5岁的时栖每次玩游戏都选这个角色。

他从小就很有审美又很有主意,哪怕是强度上不如主角也一定要玩。

不过还好……陪他一起玩的那个人似乎比他更不会选角色,每次不是拎着大锤子的莽汉就是只知道横冲直撞的笨蛋。

所以时栖每次都能赢。

“这次不可以刻意让我了。”时栖说。

顾庭柯原本停在大锤子上的选择框一动,又换到了主角身上,轻笑道:“行。”

“那还是和以前一样?”

赢的那个人,可以提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顾庭柯点了点头:“好。”

加载结束。

他的主角和时栖的反派一起进入格斗场。

时栖先是一段连招无影腿扫过去,顾庭柯手指噼里啪啦地点上手柄,居然还能一边躲过一边朝他丢了一个爆炸球。

好像小时候……是真的放过水。

时栖跳起放了个分身挡下,揶揄道:“顾总技术不错啊,老当益壮?”

分明只是大了4岁二十多的年纪,哪里就跟老这个字有什么关系。

顾庭柯跟着朝分身丢了个球,一个大跳跃加重腿连击,时栖被他扫掉一点血,摄像被横冲直撞的小朋友带得后退几步,于是时栖便听到顾庭柯道:“时少倒是退步了不少。”

时少分明是在让人。

但是这人着实有点可气,时栖不再留手,血光之刃一刀劈在了他的身上,顾庭柯的血瞬间掉了三分之一。

“啧,狠心。”那人说。

他的语气和操作看起来都太过正常,所以时栖并没有察觉到……顾庭柯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微抖的手指。

如果时栖回过头,就应该发现,顾庭柯现在的神色——

和当年在他家里惨白着的一张脸一模一样。

只是他已经是比七年前更善于忍耐,甚至于和时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笑,两相缠斗之下,各自掉了半管的血。

顾庭柯难耐地呼吸了一声,手心里黏腻的冷汗和无意识的颤抖对他来说并不是没有影响——时栖追过来时他放了一个圣域封锁,可是这种耗光了蓝条的技能居然扔错了方向。

这一次……倒不是他故意想让着了。

技能都放不出来,这个时候时栖反手一个血光之刃就能灭了他,顾庭柯正要放下手柄。

时栖手指一滑——却主动跳进了那片圣域之下。

大招带来的爆炸烟火在游戏界面散开,顾庭柯的人物握拳跳了起来,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时栖将手柄一扔向后一靠。

就好像……比起像顾庭柯讲愿望,他更想知道顾庭柯会向他提什么要求。

摄像被人群堵在后面过来,当然,这很有可能是顾庭柯故意的,因为他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愿赌服输,时栖点点头,无所谓的样子:“当然。”

“那么……”顾庭柯注视着时栖的眼睛,“让你每天跟我练习一遍约会也可以?”

哦,这应该是要做男朋友的意思。

时栖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让你……”顾庭柯又说,“明天只选我也可以?”

在恋综的最后,最终的选择上。

时栖笑了,那双眼睛里浮现出漂亮的光来:“那你要提吗?”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不过顾庭柯知道,时栖既然选择让他赢,必然想过这两个答案。

他也许……会答应。

但是顾庭柯摇了摇头:“不提。”

“换一个吧。”他说。

“换什么?”

“那就——”

旋转座椅向前一步,顾庭柯英挺的面容瞬间凑近时栖,他微微俯身,唇畔几乎沿着时栖的鼻尖下滑。

摄像听不到声音,只能拼命举着相机推进焦距挤出一点画面。

就在众人尖叫着以为那会是一个吻的时候,顾庭柯的薄唇扫过时栖的侧脸,突然停在了他的耳边。

他的口型被时栖的面容挡住了,众人不知道顾庭柯到底说了什么。

但是时栖听到了。

被冷汗打湿的冰冷掌心紧紧攥着,顾庭柯却用尽全身的温柔对时栖说——

“生日快乐,七七。”

是时鸾凤一来栖。

时栖。

十、七。

恋综从十月一晚上开始,今天是第七天。

十月七日。

时栖的生日。

沈听泽从时栖当初的表情中猜到的事情,他没有明说。

但是顾庭柯要告诉时栖。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小时候的时栖渐行渐远……

就是从一次游戏厅的爽约、一场生日宴的缺席和一次七年的不告而别开始的。

但是现在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所以他可以陪时栖打完那局游戏,过完这场生日。

他会告诉他,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从来都没有别的要求。

只是想祝他——

“生日快乐”

时栖垂眸看着面前的游戏界面。

顾庭柯说完那句话便说自己去个洗手间,让他一个人先玩一会儿。

但是双人街机游戏……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时栖没有左右互搏的兴趣,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等了两分钟顾庭柯没出来,他便自己往下一间屋子走去。

那是一个……VR游戏体验厅。

VR和5D技术在大型游乐场里很常见,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项目。

但是这个厅里聚集了很多人。

时栖走过来才发现,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们需要把这个VR游戏通关了才能开门。

虽然这个游戏并不难。

甚至有些过分简单。

因为它只需要一只小鸟去摘桔子。

小鸟的样子是进门时的那只长尾山雀,只是脖子上戴着一条红围巾,像是在漫天大雪里拖了一条火红的尾巴,焰火般降落在长满桔子树的庭院里。

院子里的木屋很逼真,甚至有一扇窗,有个弹着钢琴的小男孩隔着窗棂抬头望,看着那只飞鸟停在他的桔子树上。

而操纵飞鸟的玩家,只需要每个季节过来偷一只桔子就好了。

或者说是……

每一季,来这片庭院里看一眼。

这个环节也是飞鸟游乐场设计里最让人吐槽的一点,因为这个VR游戏除了画风温馨以外没有任何的特色,从故事到游戏操作都有些过分简单。

但是……时栖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8岁的七七。

8岁的七七在自己作文本上写下《我的愿望》——“做一只小鸟,每天飞呀飞,累了就到别人家院子里偷橘子吃。”

这样的愿望在一众医生老师宇航员里显得过分清奇,尤其是他偷的还别人家的院子。

8岁的七七不出意料地被嘲笑了,但是他不改。

他不改,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顾庭柯。

时栖在游戏厅里转了一圈,终于在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公示牌上找打了蛛丝马迹。

因为这个游乐园的修建者上写着:Taylor.

“看看看!我就说这个是Taylor建的吧!”

“你们都不知道Taylor吗?”旁边那个带着绿色青蛙帽的男生大叫道,“www.youxs.org,英国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

“英国人?不是,他是中国人啊!Taylor只是他的英文名啊,论坛上说,他的真名——”

“姓顾。”

时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不过听说这个游乐场建了六七年才建完,这个园区修建的时候,www.youxs.org,那时候顾先生才……”

才刚刚上大学。

时栖往下右下角的修建时间——那是七年前。

七年前,顾庭柯离开的时候。

如果他真像之前和关越说的那样,创业的时候甚至要睡青旅住胶囊舱,如果他真像那个混血朋友Neil所说的那样,家里根本就没有给他学费,如果他真的像自己才采访时所说的那样,把金钱看得那么重要……

为什么要在七年前临走的时候,投这么大一笔钱来建这个。

这不是什么营销的奇怪游乐场。

从这条路踏进来,分明是3岁的、5岁的和8岁的时栖。

可是时栖八岁的时候,他和顾庭柯,分明已经没有那么无话不谈了。

时栖知道踏出这片园区,他也许还会接着看到11岁、13岁或者15岁。

他会知道在自己一无所知的那些岁月里,有人小心翼翼地收集他的遗憾与梦想,将它们珍宝般的盛放在一个梦幻般的地方。

不过时栖没有向前,他转头往回跑。

往回跑,去问问那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的心?

往回跑,去问问那个人,为什么不告而别,还要给自己留下这个?

往回跑,去问问那个人,为什么每个月逢七就让人进,在这离别的七年里,他曾经……期待过什么吗?

时栖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只有在休息室见过那人的身影,但是里面的门被反锁了。

时栖一脚踹开了它——

那人的额头被冷汗打湿,面色苍白如纸,指甲紧紧攥进掌心,时栖觉得似乎一瞬间看到了七年前的景象。

靠在墙边的脊背慢慢下滑,被时栖一把捞在了怀里:“顾庭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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