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原来是想在外面听听两人在谈论着些什么，但她的身体实在太过疲惫，听了飞遥和绿筠的两人劝说，便回到未央宫休息了。

李长煊等人已经被抓入了大理寺，听候发落，永康帝的丧礼由太子负责，礼部按照礼制操办，一路走来，全是哀悼声哭泣声，也是伴着这阵阵的哭声，长乐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梦见穆川了。

那是在片云雾之中，她哭泣着，因为父皇的离开，然后突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一看，少年容貌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握着穆川的手，紧紧握住，“穆川，别离开我……”

“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

在现实世界没有承认的，在梦中居然能这样轻易的说出来，那封从牢狱之中递出来的血书，字字句句，解释了他前世之过。

那个时候的她，太固执不肯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所以他死了，他用死来证明自己对她的深情。

纵然在外人面前装得再坚强，这一刻她脆弱得像个小孩，只想牢牢抓住他的手，再也不分离，“穆川，别离开我，我求求你。”

云雾突然快速散去，她站的地方像一块石头，那石头碎开，她的身体猛然下坠，一口气压在胸膛，他看着穆川似痛非能的神情。

他必然是恨自己的了。

如果这样死掉也好，她已经活够了，可是死了，皇兄怎么样，他现在只有自己了，北齐又要怎么办，她身为公主，应该去为子民做些什么。

不，不能死，她用力抓住空中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可是那飘在空中的白色似是幻影一般，她的手从它们中间穿过，抓不住任何实体。

身体还在下坠，死亡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眼前又忽然出现穆川的身影，她伸出双手，“救救我！”

他似是冷笑一声，然后伸手握住了自己，那冰冷的触感像是一个死人一般，她扶着穆川的力量，还没有站稳，穆川突然双手推向她，恶狠狠道，“去死吧，李长乐！”

“啊！”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是未央宫的床榻，素白的床帘轻微的晃动着，安静又吵闹。

飞遥匆忙推开门，跑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她方才在外面听见公主的惨叫声，吓得半死，连忙进来，不过见公主拢着被子坐着，脸上的神情惊恐未定，应该是做了恶梦。

也是，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人，正常人都会有些阴影。

她连忙安抚长乐，“公主别怕，只是个梦而已。”

长乐渐渐回神，在梦中，穆川将自己推入悬崖，那神情非常冷静又决绝，还带着厌恶。尽管是梦，可是她的心还是疼了一心，她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着，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可是她却并不开心，她应该一命抵一命的。

收回思绪，她看了眼担扰的飞遥，“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刻钟。”飞遥建议道，“要不还再睡一会吧，眼下事务有太子打理，陵王的人也已经被清除干净了，现下宫中很安全了。”

长乐做了这样的梦，哪里还会有梦意，她自顾自地下了床，套上鞋祙，“不了，我现在要去见皇兄。”

这么久了，想必皇兄和秦述谈的事也有个结果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心里想着要去见皇兄，李长琰这就自己来了，兄妹俩也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见到长乐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李长琰心疼起来，“父皇的丧贴已经发出去了，这两日各地的番王就要入宫了，你好好休息，到时候还得陪皇兄一起应付这些人。”

每朝新帝登基之前，总有些番王想借此机会闹事，长乐心中有数，点头应下，而后又问，“今日秦述与皇兄说了什么，嫁入东魏的事……”

“阿兮，你愿意嫁给秦述吗？”他问的不是愿不愿意嫁入东魏，而是问愿不愿意嫁给秦述，这两者之间的意思是天差地别。

长乐不明所以，叹了一声，“皇兄知道的，穆川离开之后，我便没有想再嫁的想法，如今也是权宜之计，为北齐拖延时间罢了。”

“还请父皇以大局为重，就让阿兮为皇兄分扰吧。”

“眼下还是父皇的丧礼，可东魏居然偏偏要你现在便嫁过去！”李长琰对此很是不满，让舞阳公主嫁入东魏，这是沈岸的计划，与秦述无关。

虽然知道了秦述就是穆川，但一想到这两人现在都是羊入虎口，李长琰是半点也放不下心来。

“皇兄放心，我会请求东魏，准我送父皇出殡后，才行和亲事宜。”

按照祖宗的规矩，双亲过世，不过是女子还是男子，都准备守丧一年，最短也需要半年，过了丧期守孝，才可以有嫁娶之事。

但东魏现在步步紧逼，也不顾不上这样礼法了。

李长琰深呼出一口气，如果不是秦述一时强调，他真想告诉长乐真相，可是为了两人安危，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方才秦述告诉我，他投靠沈岸也是无奈之举，你嫁入东魏，他会护你周全，只需要半年，他会把你平安送回来。”

长乐一脸狐疑，“皇兄相信了她？”

李长琰点头，十分镇重，“阿兮，他不伤害你。”

如此笃定的语气，好像是已经决定将自己交给秦述了，秦述到底与皇兄说了什么，短短时间，便让皇兄变了方向，对他如此信任？

“既然皇兄选择相信他，那我也相信皇兄。”

只要能让皇兄接受秦述的提议，让自己顺利嫁入东魏，让北齐有时间养精蓄锐，她便顺着来就行了。

李长琰知道长乐此时心情不佳，也知道她有多委屈，心中的秘密不能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长乐自己折磨自己。

“皇兄知道，你的心里还有穆川，你不愿意嫁给别人，皇兄给你保证，半年之内，你必会回到金陵。”

这是当时秦述给他的承诺。

不过他只说长乐会回来，没有说他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