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来的忠犬背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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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自伤

“苏少侠当真是年少有为!”“苏公子年纪轻轻武功修为竟如此高!”

众人的称赞惊叹不绝于耳。

有人甚至小声感叹道:“若是苏公子最后赢不了比武招亲就好了。”

旁人取笑道:“怎么, 你看上别个了?”

“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就是看上了怎么的?”

而众人议论的最多的还是:“没想到江湖中竟出了这般卓绝之人。”

苏白对众人的议论仿若未闻,只一步步朝陆溪月走去。落日的余晖从他身后洒下, 腰间紧束的银纹带闪烁着零碎金光,衬得腰身劲瘦, 一身深沉黑衣却仿若神明。

男子步履沉稳脊背挺直,没有丝毫剧斗后的疲惫, 所到之处众人极有默契地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仿佛男子周身笼罩着某种结界, 让人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

陆溪月双手抱胸, 明艳的眉眼仿佛结着层千年冰霜,她看着苏白走到她身前, 站定。

日暮的风吹过空旷的马场, 男子脑后高束的乌发随风而荡,黑色衣袂在寒风中翻飞, 平添了一丝桀骜和不羁。

从跃上擂台,到轻松地赢下近百人,男子一直高昂的头此刻缓缓低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旁一点点攥紧。

“主人, 我——”

“呵。”

陆溪月嗤笑一声,打断了男子低哑的话语。

男子怔了怔,旋即将头垂的越发低,似要低到尘埃中。

陆溪月不解地看着眼前恭顺的男子, 方才肆意妄为擅自上台如今又在她面前这般作态, 像极了一只凶猛却不听话的狗, 留在身边也只会反咬主人一口。

她心头一怒,愤然抬脚, 朝着男子心口踹了过去。

男子仍垂着头没有丝毫躲闪,陆溪月很轻易地一脚踢中男子心口,可是她却蹙起双眉,这一脚丝毫不像是踢到了血肉之躯,而像是踢到了坚硬的铁板。

不好!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紧,今日苏白毫不停歇地战斗近百场,此刻她一脚踹出,出于战斗本能苏白定是下意识地运起了真气护体,以男子内力之强只怕会将她直接震开!

陆溪月气息一窒,紧紧阖上眼眸。

半晌,仍没疼痛袭来。

她困惑地睁开眼,那一身黑衣凛若冷月的男子竟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顺着她脚踢出的方向,倒在了地上。

还没来得及离场的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带惊惧地看向陆溪月。

苏白这鲜血吐的如此剧烈而突然,分明是受了极重内伤。

方才被刀枪剑戟加身,被各家拳脚掌腿攻击都毫发无伤的人,竟被陆逍毫不起眼的一脚踢出了内伤。

众人目光中泛着疑惑,明明苏白今天赢的极其漂亮,为何反而要遭此惩罚。

一直暗中注视着两人的唐忱心中陡然一沉,果然陆逍并未失去内力,之前在那仙客居中怕是故意骗他诱他轻敌。

陆溪月将踢出的腿慢慢收回站定,才倏然明白过来,方才电光火石间,苏白竟然将他下意识运转的护体真气生生逼了回去。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毫不犹豫地将那般强大的内劲加诸己身,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她一下。

为什么?

他究竟图什么?

陆溪月恍然怔住,火红夕阳照到她如玉的脸庞上,更增明艳昳丽,众人却面带恐惧的退后了几步。

过了良久,陆溪月想到什么,她看着地上的男子冷笑一声,“苏白,你莫不是以为受了内伤明日就不用再上台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男子唇角仍在淌血,听见她这般质问似乎愣了一下,他撑地起身,旋即朝着一身红衣长身玉立的陆溪月,缓缓跪了下去。

方才在擂台上以一己之力战群雄的男子,此刻这般恭顺地跪在地上,浑身气势尽数收敛,丝毫看不出方才傲气凛然的模样。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留,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场内。那仅用一下午时间便征服了所有人的强大男子,竟垂首跪在另一名男子的脚边。

落日的余晖从云层中倾泻而下,一片极美的明霞染红了天边,整个应都似乎都宁静下来,偌大的马场没有一人出声,更没有一人敢轻视那个双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陆溪月垂眸看去,由于面具的遮挡只看得见男子轻颤的睫羽,血迹没入黑衣难以分辨,太阳一点一点地落入云层,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她背过身去,冷道:“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直到陆溪月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端午才上前将苏白扶了起来,苏白用手擦掉唇边血迹,盯着远去的红色背影一言不发。

看热闹的人群这才四处散去,却仍有诸多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端午皱眉道:“公子,有许多人在看咱们。”

苏白轻呵一声,“随他们去。”

说着他举目望去,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人纷纷像吓了一跳般低下头去,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

“端午,我们走。”苏白淡然道。

“苏公子且慢,我家公子有请。”一妖媚女子拦住了苏白去路,女子笑容妖娆在一众低着头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苏白寒眸微凝,淡声道:“你家公子是谁?”

“是我。”一个妖冶男子摇着折扇,从一堆千娇百媚的女子簇拥中施施然走了出来,正是今日刚败在唐忱手下的慕情。他输给唐忱后服下不少疗伤灵药,又经过一下午休整,现在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对上苏白戴的丑陋面具,慕情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差点闪瞎端午的眼,“你今日赢那唐忱赢的真心漂亮,狠狠地折损了唐家颜面,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本公子就教你怎么讨好美人当作谢礼,来日便两不相欠,公平竞争。”

讨好美人?公平竞争,两不相欠?

苏白脸色一沉,“你说的是师兄?”

“正是,除了你师兄,这世间还有谁能被称作美人?”慕情一脸理所应当。

慕情喃喃自语般地感叹道:“秋水为肌玉为骨,说的就是陆庄主这样的美人,当真是倾国倾城、人间绝色。”

苏白皱眉,冷道:“不必了。”

说完转身离去,端午瞪了慕情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别急着走呀。”慕情丝毫没有气馁。

“你不想让你们庄主对着你笑靥如花?你不想让你们庄主心里眼底都只有你一个人?”慕情一脸得色,“这可是本公子压箱底的秘籍,若不是看在今日你帮了本公子的份上,我可不会这么好心帮助自己的情敌。”

情敌?

“你胡说,我们公子才没有你那种肮脏心思!”端午急声反驳道,这慕情的想法昭然若揭地写在脸上,他想装看不懂都不行。

慕情蛊惑的声音从苏白身后传来,“这心思肮脏吗?苏小子你来告诉你这小侍从,究竟肮不肮脏?苏小子,你转过身来呀,你转过身来我就告诉你怎么讨好你那冷若冰霜,美若仙子的庄主。”

慕情讨厌的声音着实聒噪,端午正想出言斥责,却惊讶地发现,自家公子身形一凝,竟然顿住了脚步。

第32章 教学

见此情形, 慕情一手叉腰,一手摇扇,轻狂而又得意, “对了嘛,来来来转过来。”

苏白双拳倏然攥紧, 终是转过了身来。

“可以告诉我要如何讨好师兄了吧。”

“呸!”慕情轻斥一声,傲然道:“苏小子, 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 而不是我在求你。”

慕情微微俯身, “这求人嘛得要有求人的态度。”

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白, 若是能让这被全江湖都仰望的人低声求他,真是单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苏白闻言眸光倏然一沉, 冰冷目光直直睨向慕情, 只淡淡一眼,慕情头皮突的一麻, 唇畔绽开的得意笑容蓦然凝住。

那目光寒意十足更是带着有如实质的压迫,令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苏白冷冷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直到苏白开口,那周身威压这才消散, 慕情握着折扇的手心已是潮汗连连, 不由心中大惊,这小子的内力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竟单靠一个眼神就让人丧失反抗之力。

慕情讪笑两声,命侍女不知从何处搬来蒲团几案放在草地上, 直到一屁股坐到蒲团上心中的紧张才有些许缓解。

“……侠, 请坐。”慕情心中暗暗恼怒, 小子两个字他是喊不出口了。

侍女像是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端来成套的白瓷茶盏茶壶依次放在案上,茶水清碧飘着袅袅白雾, 远远一闻便驱散一整日的疲乏,苏白心下一松也挺直地坐了下来。

日暮西斜,彩云翻着最后一点红色,两人相对而坐,侍女们乖巧地都站到一旁,只有端午寸步不离地守着苏白。

慕情如今算是明白,他自以为抓住了别人软肋想看笑话,没想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只能不甘不愿地说道:“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干嘛这么凶。”

眼见苏白目光微凝,慕情赶紧说道:“首先,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第一个问题,假设唐忱当年没有背叛陆大美人,你和唐忱相比,有何优势?”

苏白愣住。

端午不满地嚷道:“唐忱怎么能和我们家公子相提并论!”

对着端午,慕情可没有那么客气,像是发泄怒气般吼道:“自然是凭你们庄主曾经喜欢过唐忱那样的人!”

端午气势上丝毫不输:“我们公子论样貌,论武功哪个都不输给唐忱!”

“切,”慕情不屑地嗤笑一声,“苏少侠我问你,你若遇到比你们庄主更漂亮,武功更高的人,你会移情别恋吗?”

苏白皱眉,沉声道:“世间不可能有比师兄更美的人。”

慕情噎住,好在他很快又想到了说辞,“那你看我,像本公子这般潇洒倜傥玉树临风的人,身边的小娘子都被本公子迷的神魂颠倒,但是你并不会喜欢上我,对吧。”

苏白目露嫌弃,“自然不会。”

慕情丝毫没有介意苏白的态度,“所以相貌武功都不重要,抛开这些,你认为你比唐忱好在哪儿?”

苏白垂眸,低声道:“我不会像唐忱那样利用师兄、欺骗师兄、背叛师兄。”

两人的谈话此刻总算有了丝丝融洽的意味,只有端午在一旁惊地嘴都合不拢。

移情别恋?

难道慕情说的是真的,公子真的喜欢那个怎么看都有大病的陆逍?

“这也许算是优势,可你们庄主看上去就是谁都不信的那种人,看他对你的样子还不如对一个陌生人。 ”

说到此处慕情突然压低了声音,“美人今天为什么要踹你一脚?还踹的那么狠,啧啧啧,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苏白冷冰冰地说道:“这与你无关。”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好对症下药?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

苏白愣住,他犹豫了下,说道:“师兄他对我有一些误会,但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

“既然只是误会那就好办了,”慕情眼睛一亮,“甚至还更加好了。”

端午此时已慢慢接受了自家公子竟然喜欢一个脾气差到极点的男人的事实,好像过往一切难以理解的事情都因此顺理成章,他好奇问道:“怎么个好法?”

慕情仍对着苏白说道:“照你说的,美人是因为误会才对你那么凶巴巴,那若是以后误会解除,他岂不是会分外后悔并且心疼自己当初这么对你?”

“所以,”慕情言之凿凿地下了结论,“他现在对你越不好,以后就会越心疼你,而心疼一个人往往就是心动的开始。”

端午看着口若悬河的慕情,突然觉得这家伙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可现在呢,现在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着吧,就由着庄主那样对我们公子?”

慕情拿起茶壶,替苏白斟了两杯茶,依次放到他身前,“你看这两杯茶,一杯色浊,一杯色清,你选哪杯?”

苏白指了指右边那杯,端午也说道:“我家公子向来不喜浓茶,更喜清茶。”

慕清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对有些人而言,茶太浓就会有失清香,让人不喜,同样的,这人太强,未免就生了疏离,让人无法亲近。”

鬼使神差地,苏白竟点了点头。

见自己被苏白认可,慕清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精神瞬间亢奋,“所以你看,你如今武功也算独步武林了,每个人都称赞你,恭维你,世人都是慕强且怜弱,你如今已是年轻一辈第一强了,那你差就差在这个弱上了。”

端午愣道:“可我们家公子就是厉害,弱不起来。”

慕情鄙夷地瞥了眼端午,“你懂什么,又不是要真的弱,要既强又弱,关键就是明明很强却要示弱、装弱。”

苏白沉默:“……”

端午也有些无语,“你这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会在诓我们家公子吧!”

慕情一脸恨铁不成钢,双手连连拍在几案上,“示弱啊,装脆弱,博同情,听不懂?”

苏白狠狠皱眉。

过了半晌,他终于低声问道:“怎么装?”

慕情露出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对着身后的一名白衣女子招了招手,“娇娇,来给我们苏少侠演示一下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在本公子面前争宠的。”

那个叫娇娇的女子闻言轻嗔一声,“公子又在寻奴家开心了。”

话音刚落竟毫无防备地跌坐在苏白身旁,发簪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有些松垮,她红唇一抿,慌忙伸手挽发,发簪却随着手的动作从发间滑落下来。

一时间,长发如瀑般散落在单薄肩头,若有似无地遮住女子姣好的容颜,一身白衣更显柔弱清冷。

女子瞳若剪水,似泛着薄雾,她看着苏白轻唤一声,“公子,看奴家可还入眼?”

苏白对上女子楚楚可怜的目光,无动于衷,连眸光都没有闪烁哪怕一下。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端午目光中却透出浓浓的心疼和怜惜,连声道:“自然是入眼的!”

女子娇躯摇晃,仰起小脸,对着端午伸出纤纤玉手,“既入眼,这位小公子可愿扶奴家起身?”

端午忙不迭地上前一步将女子扶了起来,在握住女子纤软柔荑的一瞬,一股女子特有馨香钻入鼻息,端午瞬间心跳如雷,不知今夕何夕。

慕情笑着拊掌,“娇娇你这功力可是越发厉害了,此刻怕是你说什么这小哥都会照做。”

苏白脸上怒气隐现,他豁然站起身来,“这就是慕公子说的示弱?”

慕情温声说道:“自然不是要你照葫芦画瓢,只是给苏公子演示一下示弱的威力而已。”

慕情指着犹在梦中的端午,“你看,对这位小哥不是很有用么?”

端午此时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他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女人这么好,公子为何偏偏看上那个陆逍。

他嗫嚅着说道:“那,那慕公子你说,公子要怎么示弱?公子可不会作出方才那种做派。”

慕情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了,苏少侠请坐,你这样我站着我会感觉有压力的。”

直到苏白再次坐了下来,慕情才施施然问道:“苏少侠,你跟唐忱比,有什么优势?”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苏白不耐地用手指扣击案台,旋即他好像想到什么,修长手指突然停止不动,干巴巴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我比他年轻。”

端午:“……!”

公子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慕情怔愣片刻,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的嘴都合不拢,“对对对,这绝对是个压倒性优势,年轻好,年轻好,该紧的地方紧,该翘的地方翘。”

苏白蹙起双眉,“你在说什么?”

似是没想到苏白会说出这么一个答案,慕情笑的压根停不下来,“哈哈哈哈,你知道你顶着这个干枯丑陋的面具说出这几个字有多好笑么!”

慕情笑起来像一只桃花成了精,在风中晃来晃去,带着身后女子都咯咯咯的捂嘴笑个不停。

苏白一直静静坐着,一言不发,周身氛围渐渐凝滞,慕情终于不自在起来,他停下笑声,说道:“咳咳,在这个前提下,我想到几个好办法,让本公子一个一个来教你。”

“桃花醉你还记得吧?当时据妩妩说,你和美人刚中迷香就吃下了解药,但是它的威力你应该还记得?”慕情说着露出一抹坏笑,“那叫一……浮气躁。”

苏白眸光骤冷,那夜情景不受控制地纷至沓来,一股热气瞬间涌上心头,似有欢愉,似有遗憾,更多的是跳动不已、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那颗心。

男子幽深眸底倏然泛起猩红,低沉含怒的声音在慕情耳旁炸开,“慕情,你竟想让我对师兄下那种药?”

慕情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似是没想到苏白反应竟会这般剧烈,他怔愣片刻旋即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谁说要对美人下药了,”慕情挑眉看向苏白,声音中透着坏笑,“是对你自己。”

第33章 计划

苏白和端午齐齐怔住。

端午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被这初春的寒风冻坏了, 听也知道这个叫桃花醉的是那种不正经的药,慕情竟然还让公子对自己下?他是疯了么才会这般疯言疯语。

“你说什么?”苏白脸色一沉,再次拍案而起。

那一夜, 他用尽浑身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同师兄更进一步的欲望,若是再来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木制的几案在草地上本就放的不稳,被苏白这么大力一拍差点翻倒, 不过慕情这次丝毫没有被吓到, 他伸手指向地上蒲团, 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究竟想不想讨好美人了?想的话就乖乖坐下。”

苏白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最终眼一闭坐了下去, 修长的右腿曲起, 右手随意地搭在翘起的膝盖上,比起方才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不羁和散漫。

慕情见状端起茶杯, 对着苏白笑道:“年轻人火气不要太重,来,喝杯我们西州的普洱消消火, 听我慢慢说。”

苏白冷着眸轻嗅一下, 鄙夷道:“这是熟普洱,喝多了小心燥火。”

慕情愣住,随即破口怒骂:“懂茶了不起啊!”

说着竟露出一抹得色,“燥火又如何, 我身边有的是人帮我败火, 你可就没有了吧, 你武功高有什么用,要是真和美人在一起了, 依美人的性子你怕是一辈子碰不了女人了哈哈哈哈。”

慕情越说越得意,直到苏白低沉的声音传来,“若是能得师兄倾心,苏白自不会再看他人一眼。”

慕情撇撇嘴,“一生只有一人,当真了无生趣,了无生趣啊。”

慕情正感叹着,突然感受到苏白面具下的冷意,言语一顿,这才回到正题。

“苏公子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庄主他性子冷漠,又多疑,就连妩妩那么乖巧的女孩子竟然也想杀掉,对付这种人,你就得把自己完全地敞开给他,让他占据完全的主导,降低他的戒心,他才有可能上钩。”

苏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若他事事顺着师兄,师兄是不是就会渐渐相信他,他甚至曾经差点就成功了。

端午好奇问道:“妩妩是谁?”

慕情指了指身后一身粉衣的女子,“就是之前给你们家公子下迷香的那个小姑娘,美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对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也下得去手。”

苏白有些惊讶,皱眉道:“她没死?”

妩妩此时也走了出来,她走到苏白面前福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苏白漠然摆手,“你不用谢我。”

他只是不想看师兄气愤之下作出令自己后悔之事。

慕情看着苏白说道:“有哪个男人会杀自己的女人?也是因为当时你救了妩妩一命,我现在才这么掏心掏肺地帮你。”

苏白抬眸,示意慕情接着说。

慕情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办法的关键就是你不能太强,太强的人容易让人戒备,你要么让自己变弱,要么把自己的弱点主动暴露给对方。”

端午插道:“可我们公子没有弱点啊。”

慕情鄙视地说道:“所以说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呢,你家公子的弱点不就是美人么。”

苏白皱眉,“什么意思?”

“很简单,只要你让美人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到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喜欢到你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哪怕他暂时对你不动心,但是对你的感觉也会和从前不一样。”

苏白垂眸,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若是让师兄知道,只怕会心生厌恶。”

慕情奇道:“他不是本来就厌恶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端午:“……”

好有道理,反正庄主也不能比现在对公子更差了。

苏白低着头,闷声道:“可师兄恐怕不会信我。”

慕情唇角勾起一抹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那你就让他不得不信。”

说完不等苏白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服下桃花醉,把自己衣服扒一半,然后,往美人屋里那么一闯,眼神迷离地跪在他床头恳求他帮你,说你只喜欢他一个人,只愿意和他一个人做那种事,若是他不愿意你宁愿一死也不碰其他人。”

“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这种请求,只要他现在不愿让你死就不得不同你嘿嘿嘿。”慕情的笑声越发猥琐。

端午:“!”这么狠的吗?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慕情描述的场景,他矜傲不羁的公子,服下那种药,皙白俊美的脸庞泛着薄红,清冷凤眸透着意乱情迷,还要克制自己跪在庄主床头低声恳求,端午惊讶地发现自己非但没觉得恶心,脸庞竟有些隐隐发烫。

见苏白没有说话,慕情只当他是不愿意,继续循循善诱道:“美人若是答应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那最多也就是打你一顿,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挺抗揍的。”

见苏白沉吟不语,慕情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喏,这本书送你,你回去可得认真看,万一美人答应了可是用的上的,第一次嘛,得留个美好的印象。”

慕情边说边上下打量着苏白,“你这身形虽然比小美人高大不少,可瞧你在美人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估计你也只能当下面那个了。”

下面那个?苏白皱眉,什么意思。

“若是这个不行,我还有个更绝的方法,”慕情越说越激动,仿佛能撮合苏白和陆逍是他毕生心愿,“这武林中没有人能抗拒功力的提升,若是和你春宵一度便能——”

慕情话到嘴边突然僵住,他目光僵硬地看着远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我去,她她她她怎么来了!”

苏白和端午齐齐愣住,谁来了?

“娇娇妙妙婵婵媚媚妤妤娟娟婉婉妍妍嫦嫦姝姝妩妩娴娴妮妮嫣嫣娥娥,咱们赶紧撤!”说完不待苏白反应过来,已带着一干侍女乌泱泱地火速离开,只留下两人眼前的几案蒲团和犹飘着热气的茶具。

端午:“……”

这群人的动作看起来为何如此熟练。

“公子,他刚刚嘴里嘟囔什么呢,一大串的听也听不清楚,不会是在骂人吧。”

苏白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回头看去,远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三五个人,隐约能看到为首的是两名妙龄女子。

苏白不欲同人多打交道,当下说道:“端午,我们走。”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声音,“公子且慢。”

苏白皱眉回头。

一女子着鹅黄色锦裙亭亭玉立,容貌白皙俊秀,温声说道:“小女冷幼微。”又指着和她并排而立,看着年岁稍长的女子,“这是家姐,冷安竹。”

苏白漠然颔首。

冷家共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冷千山武功最高却已成婚多年,二公子冷白衣已和陈家订婚,最小的小公子冷吟松方才上台却输给了他,难道冷家两位小姐因此来找他麻烦?

冷幼微却突然充满怒气地说道:“苏少侠,方才那落荒而逃的人可是慕情?”

苏白挑眉,“冷小姐找她有事?”

冷幼微姣好的容颜逐渐狰狞,“找他自然是事的,不过既然他自己跑了,这次就算了,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说完声音又陡然温柔下来,“苏少侠今日好生厉害,一条流光在手从正午一直打到天黑,就连三哥都不是你对手。少侠的内力当真像大海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让其他人徒然升出股无力感。”

“小姐谬赞,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告辞。”他对慕情和这冷小姐之间的事情毫无兴趣,对他人的称赞更是毫无波澜。

“公子且慢,”一旁的冷安竹突然挽留道,“既然遇见了,小女有一事想告诉苏少侠。”

见苏白没有接话,冷安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温韫这个人太过要强,不适合娶回家做妻子,公子不如考虑考虑冷家,若公子愿意来冷家,温家能给的冷家只会给的更多。”

苏白淡淡瞥了冷安竹一眼,面具下的凤眸喜怒难辨,他像是没有听到冷安竹的话,冷道:“告辞。”

说完再也不顾身后女子的连声挽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这人怎么这样!”冷安竹一脸嗔怒,“他竟敢这样对我?他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冷幼微不置可否地说道:“二姐你过来不就是想拉拢他的么,以这位苏少侠的武功,看不上冷家不是很正常。”

“可,那我也是女子,他怎么能对我这般冷淡?难道他当真喜欢温韫那样的女子?”她出身相貌俱佳,还是头一次遇到对她如此冷淡的男子。

冷安竹看着苏白阔步离去的背影,愤恨地说道:“他一直戴着个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许就是因为长相粗鄙丑陋,”冷安竹露出抹得意笑容,“就让给温韫也无妨。”

就是此人武功造诣恐怕已不在大哥之下,这等人才当真是便宜了温家。

冷幼微低声说道:“恐怕不是。”

方才她可是看见苏白和慕情相谈甚欢,慕情那厮生性爱美人,荤素不忌,就连说话都只会和貌美的人讲话,瞧方才他那热切模样,想必那苏白的样貌很是出众了。

“不是什么不是,你不是听见那些姑娘们都在说他好端端地在脸上戴个面具,定然是为了遮挡与其武功不匹配的丑陋面貌。”冷安竹怒道。

冷家两位小姐的议论苏白毫不知道,他似有心事,一直闷着头往外走,直到快走出月灯阁,才低声问道:“端午,你说喜欢上男子是不是很奇怪?”

端午摇摇头,“是有点奇怪,但是能接受,毕竟铜锣巷里就有全京城最大的南风馆,我不能理解的是公子您竟然会喜欢陆逍那样的男子!”

“他除了长的好看些,救了您几次命,还有什么好的。”端午是真的想不明白,“当时老爷想让您和国公府的千金定亲您不肯,跑到这偏僻的锦州来,追着个男人身后跑?”

提到往事,苏白眸光暗了下来,低沉声音中透着无奈:“那哪里是定亲,卖孩子而已,新旧势力的联姻,我不过是圣上手中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苏白说的端午丝毫不懂,只好问出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公子您是怎么喜欢上庄主的?”

苏白怔了怔,旋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最初知道自己心思时我也很惊讶,可后来渐渐想明白了,既然喜欢就要争取,可我敬他如神明,又如何舍得勉强他半分。”

“从小都是别人追着把东西送给我,我从没有想要过任何东西。”

苏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唯独这一次动心,却是这般艰难。”

见苏白沉吟不语,低垂的右手却还一直攥着方才慕情掷过来的书,端午忍不住问道:“公子,您不会真准备那样做吧?”

苏白脚步顿住,他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道:“自然不会。”

似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够坚决,他补充道:“慕情性情不定,甚至曾想杀了我,他的话自然不能信。”

端午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放下心来,若是公子当真信了那慕情的鬼话,堂堂相国公子和南风馆中的小倌有何区别。

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凝神思考,旋即惊恐地发现,公子说他不会那样做,只是因为慕情的话不可信,可难道不该是因为,这样做本身就很离谱么?

借着云层中透出的最后一丝光亮,他转头看向苏白,却发现一身黑衣的矜傲男子,以微不可察的动作将手中攥着的小册放入了怀中。

端午瞬间愣住。

第34章 寒夜(www.youxs.org)

是不是天太黑了他看错了, 公子把那玩意揣进怀中了?

竟然揣进了怀中?

端午再次转头看向苏白,男子脊背挺直哪怕一身暗沉黑衣也难掩风姿,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端午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苏白突然转头,认真问道:“端午, 你方才说的南风馆是什么?”

端午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心虚起来, 结巴道:“原来公子您, 您不知道什么是南风馆呀?”

“天临城中不乏喜好男色的公子, 我也是听其他府中的侍从讲过, 南风馆就是,就是, 和青楼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那里出来接客的都是男子。”

苏白脚步顿住,清冷眉眼微微一凛, 若有所思地说道:“天临城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那这应都城繁华若斯,应该也有?”

端午下意识说道:“自然。”随即猛然睁大双眼, 公子这是想做什么?!

所幸苏白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男子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似是散发着黄昏的寒意,他低声道:“走吧,回散花楼。”

弯月如眉, 清辉如霜, 整个应州城此刻都静了下来, 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低垂的月光将两人身影拉的老长, 苏白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端午,我们买一些杨柳青带回去给师兄吧。”

端午奇道:“公子您之前不是说过庄主酒量奇差,酒品更是不好——”话说到一半端午突然反应过来,“您是不是想着庄主若是喝醉了,今晚就不会找您撒气了。”

苏白轻笑一声,仿若天临城中风姿卓然的世家公子,“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让师兄也尝尝这杨柳青。”

杨柳青,浣溪沙,冷月盈盈云出岫,玲珑骰子安红豆。

那是独属于应州的味道,清香,醇厚,可望而不可即。

街巷中行人稀少,唯独一处酒楼十分热闹,走近后看到酒楼正中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飘香楼”三个大字,让人光看这字似乎都能染上三分醉意。

端午上前说道:“掌柜的,来一壶杨柳青。”

苏白扬了扬手掌,豪爽道:“十壶!”颇有些未饮先醉的意味。

掌柜瞬间面露难色。

苏白不悦地问道:“难道没有十壶了?”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别说十壶,就是一壶也不敢拿来给公子呀。”

“为何?”

掌柜的连忙解释:“公子这是从外地来的吧?三年前这应州知府将杨柳青作为贡酒送到了宫中,圣上御批‘酒中仙人’四字。”

端午问道:“这不是好事么?”

“这自然是好事,”掌柜的语气沉重,“可是这酒既然成了御酒,自此便再不允许民间卖了。”

苏白眉眼倏沉,一掌拍在柜台上,“岂有此理!”

就连端午都忍不住气的脸色泛白,“那岂不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喝不到杨柳青了?”

掌柜的竟没有被苏白这一掌吓到,摇摇头说道:“咱平头百姓如何能和圣上喝同一种酒?”

“呵,这世间之事,有个圣字便一定圣明么!”苏白面露嘲讽。

掌柜的正想提醒苏白,楼内突然传来呵斥声,“你怎敢如此直言侮辱陛下!”

苏白缓缓向出声之人看去,冷道:“关你何事?”

那人朗声道:“圣上今年特开武举,让我等习武之人也能入朝为官报效国家,这等仁厚之举,爱民之君,岂容你随意诽谤!”

苏白这才发现哪怕夜色已深这不起眼的楼内竟然座无虚席,看那些人劲装短打的模样,竟都是些武人,难怪掌柜的方才对他举动很是见惯不惊。

像是看出了苏白的困惑,掌柜的解释道:“这位客官,这不是咱们楼往北就是校场,最近这应州在举行地方选拔,这些人晚上便常来此饮酒。”

苏白斜倚在门口,冷眼看着这满堂武人,“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想入仕?”

“你说什么?”那人怒气冲冲地质问。

苏白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若是主子,自然希望有更多奴隶替我效劳,如今主人给了更多人当奴隶的便利,奴隶竟还要感恩戴德?”

偌大的楼内瞬间鸦雀无声,静的能听到门口悬挂的酒壶随风而荡的声音。

过了片刻,众人瞬间群情激愤,整个飘香楼化作喧闹的菜市,“我等为官,是为黎明百姓!”“竟拿我等比作奴隶!”“你是何人,怎敢如此妄言?”

“呵。”苏白一声轻嗤,转身便要离开,既然喝不到酒,留在此处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公子,你的想法真有意思。”一年轻女子恰在此时走进楼来,对着苏白莞尔一笑,“你这般说当今圣上,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去官府告你?”

女子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容貌秀丽婉约,对上女子清透的双眸,苏白不知怎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柔声道:“我哪句话说的是当今圣上了?”

女子似是没想到苏白会这么说,惊讶地笑了出来。

“你在此大放厥词,就想这么走掉?”楼内的人显然怒气未消,见苏白要走忙出声呵止。

苏白神色骤冷,他转回身子,冰冷目光陡然射向说话人的地方,“凭你们也想拦我?”

说话间内劲一荡,偌大的楼内,除了门口的女子,所有人顿觉一股强烈劲风扑面,内息瞬间一滞,似是被一块千斤巨石迎面压住,两张嘴唇像是被黏住了般动弹不得。

苏白冷笑一声,对着女子微微颔首,拂袖离去。

待苏白的身影消失在浓雾夜色中后,那迫意十足的威压这才散去,众人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喘着气。

“他是何人?竟然这般恐怖?”

有人惊道:“他就是苏白!我认识那张面具!”

“苏白是谁?”

“今日温家比武招亲,此人一人战尽百人,武功之高,令人胆寒。”

“温家?可是当今右相的岳家?”

“正是,不然还能有哪个温家。”

有人惭愧地说道:“只听说今日出了一武功极高的少年,却没想到竟然高到这种地步,竟能以一己之力让楼内近百人说不出话。”

楼内氛围瞬间沉了下去,过了良久才听到有人低声说道:“若是他来参加武举,哪儿还有我们争夺的余地。”

众人同时沉默。

离飘香楼三条巷子的散花楼中,二楼的上房透出烛火的光亮。

陆溪月慵懒地坐在窗边木制的罗汉榻上,榻上铺了上好的绸缎让人坐着舒适且温暖,春夜寒冷屋内窗户大多紧闭着,只有一扇留了条窄缝。

旁边一灰衣男子躬身站着,正在向她禀报什么。

“禀庄主,二庄主内力高深极为敏锐属下不敢靠的太近,因此只看到那慕情将什么东西交到了二庄主手中,并没有看到具体是什么物件。”

陆溪月纤长的手指在茶盘上扣了扣,她之前就觉得慕情的出现凑巧的过于刻意,如今看来两人私下定然有些什么,只是不知慕情究竟给了苏白何物。

见陆溪月沉吟不语,大寒忍不住说道:“庄主,您想知道究竟是何物,待二庄主回来后您直接问他,他定然双手奉上,又何须劳神揣测。”

陆溪月瞥了眼大寒,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接着说。”

“二庄主和慕情分开后,和冷家两位小姐说了会子话,不过时间很短。”

“冷家?”

灰衣男子恭声道:“据山庄情报,冷家和温家素来不合,可能是想游说二庄主加入冷家。”

“呵,他倒成个香饽饽了。”陆溪月向后仰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然后他又去了何处,到现在还未回来。”说到这儿陆溪月声音已带上了怒气。

灰衣男子惶恐地将身子躬的更低,“二庄主从月灯阁出来便去了飘香楼,似是想要买酒,二庄主停留了没多久便往这散花楼而来,属下这才抢先一步回来向您禀报。”

陆溪月颔首道:“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待灰衣人离去后,大寒才问道:“庄主,您竟派了人跟踪二庄主?”

陆溪月望着天边弯月,声音同月色一般冷,“自然是要跟踪,当初之事他定有同谋,甚至另有主谋,只有知道他暗中同谁联系,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大寒犹豫了下,鼓起勇气说道:“其实庄主您心中一直恨的,不是二庄主的背叛,而是他的隐瞒吧?您心中下意识是——”

“有何区别?”陆溪月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大寒的话,“隐瞒和欺骗何异?欺骗又与背叛何异?”陆溪月一声比一声更冷,说到最后就连脱口而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实质的寒意。

对上陆溪月阴沉的眸子,大寒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两人正相顾无言,门口蓦然响起“扑扑扑”三下扣门声,陆溪月心神一凛,这熟悉的节奏感……果然,苏白低沉的嗓音响起:“主人,是我。”

陆溪月将全身力气都压在窗檐上,冷道:“进来。”

苏白推门而入,又背过身将门掩上。

大寒看了看苏白空荡的身后,问道:“二庄主,端午没有和您同来?”

苏白温声道:“他今日累坏了,刚回屋便晕死了过去,干脆便让他歇着了。”

大寒瞬间笑了出来,“二庄主您还没说累,他倒是先倒下了。”

一个冰凉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既回来,可是想清楚了?”

她今日在月灯阁对苏白说过,想清楚了再回来。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陆溪月明艳脸庞上,如仙子凌尘,蛊惑人心,哪怕是双目含怒,也是如秋水盈盈,潋滟风情。

对上这样的陆溪月,苏白脑中不知怎的突然响起慕情今日说的话,那些话就像魔咒一样,他越想不去在意,偏偏一个劲地钻进他脑中。

苏白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时,雄厚内力已先一步往胸口膻中穴撞去,一股剧痛瞬间袭来,他踉跄地向前倒去,右膝重重磕在地面,才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男子头颅无力地垂着,冷汗沿着面具侧面涔涔滴下,他紧紧捂着胸口似乎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饶是陆溪月想过苏白今夜会有的千般说辞,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幕,急道:“寒姨,你快去看一下。”

明日还要继续比武,眼看胜利在望,此时若苏白倒下岂不是功亏一篑。

大寒也被苏白这突然间的变化惊住,陆溪月起身将罗汉榻上的茶案搬走,大寒扶着苏白到榻上躺下,男子似乎陷入了昏迷,却仍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能减轻些许疼痛,陆溪月皱着眉伸手摘下苏白脸上沾着冷汗的枯木面具。

面具下的男子面如金纸,薄唇泛白,双目紧闭,浓密鸦羽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

大寒定下心神坐到苏白身旁,面庞有些赧然此时却也顾不了太多,她伸手想将苏白衣襟从左肩处扯开,却怎么也扯不开,又不敢太过使劲,怕碰到伤口伤上加伤。

陆溪月见状拔出靴中短剑递给大寒,“直接把他衣服划开。”

大寒用短剑小心翼翼地将苏白衣服从领子处斜着划开,露出男子结实的胸口,上面密布的交错红痕瞬间映入眼帘,在惨白月光映照下格外触目惊心。

大寒双手不禁微微颤抖,之前每次都是端午替二庄主上药,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二庄主身上的累累鞭痕,心中的震惊在此时到达了顶峰。

哪怕她一直知道庄主对二庄主极为苛责,却仍没想到庄主下手竟然狠到这种程度,这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伤口竟像才愈合没多久,大寒暗叹一声,谁能想到二庄主丰神如玉的外表下,竟是这样的一身伤。

陆溪月见状也皱起了眉头,她之前虽然命苏白不可用内力消解伤痕,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严重。

不过眼下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毕竟男女有别大寒不敢上手,她细细观察后说道:“庄主,二庄主胸口并无新伤。”

神色却更加凝重了,她将手搭到苏白腕上,这一搭,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见大寒这般模样,陆溪月心中一紧,问道:“寒姨,怎么了?”

大寒凝神感受,缓缓说道:“二庄主膻中穴有一股雄厚气体在不停乱撞,想必就是这股气导致他疼痛不已。”

人在过度使用内力后是会出现内力紊乱的情况,陆溪月双眉越蹙越紧,“可有办法让他在明日之前调理好?”

大寒沉吟着没有说话。

陆溪月见状狠道:“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让他明日能上台就即可。”

大寒脸上露出难色,“最快的办法就是有人以雄浑内力替二庄主理顺脉络,压制住他紊乱的内息,可二庄主内力浩荡雄厚,以老奴的内力根本压制不住。”

陆溪月面色一沉,她如今内力全无自然也无法做到,她紧紧看着面色苍白的男子,脑中思绪纷乱的如同三月里的落英,男子的双眼却在此时轻轻睁开。

清冷凤眸因为疼痛而泛着水雾,男子有些昏沉迷离的目光无力地落在她身上,淡薄的双唇轻颤,男子低声喃道:“主人……我胸口疼。”

苏白声音又低又哑,像是睡梦中人的轻声梦呓,却如同山寺晨钟般敲的陆溪月心中巨震。

看见苏白醒来的喜意过去后,剩下的只有极端的惊讶。

这个被她打的鞭鞭泣血没有喊过疼的男子,被她在温泉中点了天池穴也硬抗下来的人,就连那令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血燃丹,他一个月又一个月地熬下来,从没有喊过一声疼,今日却面色惨白地告诉她,他胸口疼?

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了她整个大脑,这究竟是有多疼,才能让这个倔强的男子愿意向她示弱?

一股不该有的心疼从四肢百骸钻入她的心尖,旋即一股无名的愤怒瞬间充斥她整个胸腔。

她冲到榻边一巴掌扇向眼前虚弱的男子,饱含怒气的声音在屋内炸开:“知道疼今日还要逞强?你当那天下豪杰是那般容易对付的?”

榻上的男子瞬间怔住,白着张脸说道:“我有把握……”

陆溪月简直要气笑了,“你有把握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苏白眸光暗了暗,他虚弱地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身子,肩头衣衫因此滑落,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有想到自己怎么会衣衫不整,他后背靠在榻上,目光看着她低声说道:“不过是紊乱的内力冲击穴道,一直揉着就不疼了。”

陆溪月闻言悄然松了一口气,“那你自己回屋揉吧。”

苏白颤声道:“疼……没有力气。”男子似是疼的厉害,才说几个字冷汗便再次涔涔流下。

大寒闻言一脸忧色,“老奴是女子,同二庄主男女有别不可能一直替二庄主揉,可端午那家伙一旦累晕过去是打雷也叫不醒的,这可如何是好。”

大寒越说越急,“可若是二庄主一直这样疼下去,明日还要如何比武。”

苏白恰在此时缓缓抬眸,俊美脸庞泛着疼意,幽沉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天地之大那如墨的凤眸中此刻只映得下她一人。

陆溪月心中一动,狠道:“我来。”

只要明日苏白能赢,只要能重塑气海,她愿意做任何事。

“寒姨,天色已晚你回屋歇息吧。”

大寒闻言吃了一惊,似是没想到她竟会愿意,见她神情坚决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陆溪月坐回苏白身边,将枕头放到他身后让他能靠的舒服些,旋即将手掌贴到苏白宽阔的胸膛上,冰凉的手接触到温热的皮肤,一阵暖意从指尖传回,同时感受到的还有掌下胸膛剧烈的跳动。

陆溪月狠狠皱眉,苏白的心跳怎会如此之快?她心中一沉,苏白这内息着实紊乱,当下也不再计较别的,慢慢地揉了起来。

男子的呼吸随着她手上动作渐渐平静下来,似乎这样真的能平息他的疼痛。

她不急不缓地在男子胸口揉着,掌心下的男子肌肉紧实有力,却因鞭痕而有些粗粝。

男子的心脏在她掌下跳动,她用力重,男子会难受地皱眉,她用力合适,男子双眉便又舒展开来,她心中陡然升出股奇异感觉,苏白的性命此刻正掌握在她一人手中。

她要他生,他便生,她要他死,他便死。

月光静静流淌,不知这般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都有些酸了,男子闭着眼乖顺地躺着,不知是否已然睡着。

夜风透过窗缝吹进屋来,烛火突然“噼啪”作响,在安静的春夜格外明显,陆溪月手中动作一颤,手指似乎滑过了什么东西,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下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嗯……”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陆溪月瞬间惊了一下,当她手指再次无意滑过胸口时,男子修长的双手蓦然攥紧,眼睛仍紧闭着,俊美的脸庞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早已平静下去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看着男子剧烈起伏的紧实胸膛,陆溪月恍然明白过来,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正欲再次行动,男子突然睁开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唤道:“主人……”

第35章 撩拨(3更)

男子声音又低又哑, 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

陆溪月丝毫没有被撞破的窘迫,她抬眸对上男子的视线,男子抿着唇, 眼尾泛着糜丽的红,一贯清冷的眸中此时盛满了羞赧, 难堪,还有她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欢愉的东西。

“主人, ”苏白平躺着的头微微仰起, 口中溢出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他双手攥着绸缎, 低低说道,“难受……”

“哦?”陆溪月摸着苏白胸口问道:“是这儿难受?”

苏白重重地喘息着, 明明难受极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红烛摇晃, 她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映在苏白身上,似是两人交叠在一块, 她俯下身子,纤白的手指貌似不经意地划过某处早已不堪再玩的地方,轻声问道:“那, 是这儿难受?”

几乎是她手指划过的同时, 男子脊椎骨瞬间绷紧,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嗯……”再次从男子唇边溢出,似是盛满了这漫天破碎的星光。

她目光从男子好看的眉眼移到微微咬住的淡薄唇瓣,最后落到男子紧紧攥在身侧的双拳上, 修长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心中所有暴戾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抚平。

她还是头一次清醒地见到男子这般模样, 男子驯服地躺在榻上,清冷月光洒在男子苍白的脸上, 整个人像是由玉雕琢而出,唯独眼尾的猩红平添了绮丽之感,陆溪月暗自叹道,这确实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陆溪月按在苏白胸膛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男子皱着眉头忍耐,零星落在脸侧的乌发勾勒出脸庞的线条,深沉黑衣衬得脸色越发惨白,平添了几分她从未在男子身上见到的脆弱感。

当初她将苏白从寒水瀑抱出来时,他也是这样,脸色惨白整个人紧紧蜷缩着,那么小的一个少年窝在她怀中,任由她如何捏揉,少年只会低着头脸红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这本是属于她的东西,可惜就要拱手让给他人了。

不过,陆溪月很快便释然,没有什么事情比她恢复武功更重要,这世上也没有谁比她自己更重要。

她手下再次认真起来,不轻不重地替男子揉着,口中问道:“今日那元垣,你可有把握胜他?”

掌心下的心跳仍然很快,不过男子的声音已平稳了许多,“那人处处透着诡异,今日虽只轻轻一跃,但已能看出其轻功造诣绝不在我之下。”

陆溪月皱眉,“观其相貌,年岁并不大,武林中何时出了这号人物。”心中不由隐隐担忧。

苏白深吸了几口气,似是忍着痛说道:“我定会赢他的。”

男子的声音压抑低沉,“我今日上台,既是因为不喜那唐忱,更重要的是,我想尽快结束这次比武招亲。”

男子抬眸看着她,“我也想让你尽快恢复武功。”

陆溪月怔住。

苏白这是在对她解释?解释他今日为何会突然上台?

“你为何会不喜唐忱?”陆溪月想起初到应都的情形,“那次在仙客居你是第一次见唐忱吧,为何就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敌意?”

苏白清亮眸光微微闪烁,陆溪月正欲追问,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扣门声,伴随着的是女子清越的声音,“苏少侠可是在里面?”

苏白心下一颤,低声说道:“是温韫。”

陆溪月挑眉,苏白这是在紧张?还有,他竟会记得温韫的声音,她对着门外高声说道:“不知温大小姐漏夜前来,有何要事?”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想到温韫,这人便来了。

门外女子的声音有些惊讶,“原来陆庄主也在。”温家的探子只告诉她苏白进了这个房间,却没告诉她陆逍也在,当下说道:“事关明日比试,还想和两位当面一谈。”

“温小姐请稍等。”她转头看向榻上躺着的男子,黑色的衣衫慌乱之下被剪的有些凌乱,男子整个左肩和左胸都袒露在外,陆溪月轻笑一声,苏白这模样倒有几分像刚被糟蹋的了的小姑娘,难怪他会紧张。

毕竟,门外站着的,是他未来的妻子。

陆溪月从床上抱起一摊被褥丢到苏白身上,考虑到苏白目前手脚无力,还细心地替他盖好,叮嘱道:“你可得遮严实了,不然万一被你那小媳妇看到什么就不好了。”

说完转身去门口拉开门闩,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男子将头深深地埋进被褥。

温韫进门后一眼看到塌上半躺着的苏白,笑道:“苏少侠怎么盖着这么厚的被子?本以为深夜前来能见到少侠真容,不想竟还是只能隔着面具同少侠说话。”

听温韫这么说,陆溪月回头看向苏白,惊讶地发现,苏白不知何时竟又戴上面具。她方才将面具摘下后放哪儿来着的,总之不会是苏白顺手的地方,他不是疼的动不了么,怎么动作竟这么快。

陆溪月有些不悦,转头对着温韫说道:“温小姐究竟有何事?”

对上陆溪月含着怒气的声音,温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歉意地笑了笑,拱手道:“这么晚打扰本属不该,只不过有些事在下认为有必要告诉苏少侠。”

眼前女子一举一动都颇具大气,眉目凌然,英气袭人,让人容易忽略她略显娇柔的容貌。

陆溪月坐在墙边的椅上,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说道:“温小姐请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多谢陆庄主。”

说完看向窗边的苏白,“不知苏少侠可有信心赢过那元垣?”

“自然。”哪怕裹着蓝布被子,苏白说出的话仍自有一股昂然之意,声音比春夜的月光还要冷上三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

“苏少侠竟这般有自信。”温韫嫣然一笑。

苏白冷道:“温小姐究竟有何事?”

被苏白这般冷待,温韫非但没有生气,英气眉眼间竟露出满意的神色,“在下专程前来是想提醒苏少侠一声,那元垣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秘法,能让人短暂地返老还童。”

温韫正色道:“少侠在年轻一辈鲜有敌手,可若是积累深厚的长者可就不一样了,希望少侠明日切莫轻敌。”

苏白和陆溪月同时一惊,世间竟然还能有此种药?

陆溪月皱眉道:“从未听闻世间还有这种药?”阿娘来自云州擅使蛊,带着她对天下奇药也有所了解,她却从来没听过还有这种神奇的药。

“自然是有代价的。”温韫神色凝重,“每使用一次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却要消耗服用者三年的寿命。”

“三年!”两人再次一惊。

苏白奇道:“那人做的这般隐秘,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这种药丸名夜昙丹,正是温家的一位前辈研制出的,她当时身患不治之症,因为长期患病而容颜苍老,她便研制出这种药丸希望在死前给所爱之人留下最美的回忆。”

苏白喃喃道:“夜昙……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用了此药,容颜会恢复为二十岁的模样,声音却并不能,那人处处透着诡异,甚至身上有一股奇特香味,这么多武林人士竟无一人知其来历,我回去请教了祖母,又翻阅了家中典籍,确认那人确实是服用了此丹。”

苏白问道:“既是温家特制,又如何会被那人得到?”

温韫神色越发凝重,“此事我正在查。”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白斜靠在榻上,突然轻笑一声,“不管如何,那人为了娶到小姐愿意牺牲寿命,一番心意也是感人。”

温韫愣了愣,旋即笑道:“没想到苏少侠竟会打趣在下。”

陆溪月看到这一幕也颇为惊讶,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苏白会主动同女子说话,难道他当真看上温韫了。

温韫正色道:“无论如何,少侠明日务必要多加小心。”

“哦?”苏白挑了挑眉,“你希望我赢?”

温韫不答反问:“想必苏少侠参加比武招亲是冲着请祖母出手治病而来吧?”

苏白目光一凝,“你如何知晓?”

温韫微微一笑,“苏少侠对在下这个人似乎并不感兴趣,而据我所知,少侠的师娘三年前为救少侠而经脉尽断成为废人,一直昏迷不醒。”

苏白瞬间直起身子,“你竟然知道此事?”

温韫爽朗道:“这江湖中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温家。”

苏白肃声道:“那温老太君可能治?”

“自然。”温韫自信地说道,“祖母曾用七天时间,用银针为一经脉尽断之人将浑身经脉尽数接上,那人过了不到半月便已活蹦乱跳。”

陆溪月惊道:“竟当真这般神奇?”

苏白身子越发挺直,颤声问道:“那若是一人气海被废,无法习武,可能医治?”哪怕隔着枯木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突然恭敬的态度。

“气海被废?”温韫瞳孔微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气海是容纳内力运转内力的根本,是人浑身精气聚集之所,具体能不能治需把脉之后才能定夺。”

陆溪月蓦然开口,“听闻温小姐师从老太君,不知你可否把脉一探究竟?”

温韫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不知病人在何处?”

陆溪月双拳倏然握紧,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正是在下。”

温韫双眉一扬,惊道:“竟是陆庄主你?”

震惊过后温韫迅速镇定下来,“还请陆庄主伸出手来。”

陆溪月将手平放在两人之间的木桌上,正色道:“有劳温小姐。”

温韫为稳妥起见,三指同时搭上陆溪月手腕,越诊神情越惊。

苏白紧张地看着温韫,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见温韫面色沉重,他沉声说道:“温……小姐,不论诊出什么,都请你务必保密。”

温韫惊讶地看向苏白,问道:“陆庄主的情况,你都知道?”

苏白垂眸,低声应道:“知道。”

温韫看看一脸紧张担忧的苏白,又看看身旁一身红衣明艳张扬的陆溪月,瞬间福如心至,笑道:“我说苏少侠为何对在下毫无兴趣,原来苏少侠的意中人就是陆庄主?有这般美人在侧,少侠眼中是该容不下其他女子。”

“你胡说什么!”苏白攥着被褥的手倏然一紧,深埋的心事猛然被点破,还是当着师兄的面,男子再难维持往日的镇定。

见苏白这慌乱模样,温韫笑意更盛,“瞧今日月灯阁中苏少侠对陆庄主百依百顺的模样,再看看这丑陋面具都遮掩不了的深情目光,说苏少侠对陆庄主没有情意,在下是不会信的。”

陆溪月闻言却只觉得荒谬,苏白为何对她千依百顺她不知道,但要么是出于愧疚,要么是有所图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温韫说的这样。

苏白看了眼陆溪月,确认她并无异样后才对温韫说道:“温小姐还请你慎言,我对师兄只有敬重和仰慕。”

“师兄?”温韫似乎很是惊讶,重复问道:“苏少侠你唤陆庄主师兄?”

苏白皱眉,“有何不妥么。”

陆溪月此时也慢慢意识到不对,她心中倏然一紧,难道温韫竟能通过脉象辨别男女?

看着苏白有些痴傻的模样,温韫撤回搭在陆溪月腕上的手指,凌然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原来苏少侠不知道。”

第36章 嫉妒

对上温韫含笑的双眼, 苏白心中闪过一丝烦躁,他双眉微蹙,不悦地问道:“我不知道什么?关于师兄的事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温韫没有理会苏白的质问, 她走到陆溪月身边,俯下身说道:“陆庄主,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说着眼神瞥向一旁榻上的苏白。

陆溪月瞬间明白温韫的意思,她目光看向榻上, 男子正襟危坐着, 一团蓝布花被上飘着张丑陋的枯木面具, 她不禁笑了出来, “他现在可动不了,还是我们出去吧。”

“那苏少侠可会偷听?”温韫不确定地问道, 以苏白的武功若是跟踪在后, 只怕她们两个都发现不了。

陆溪月想了想,方才只她开门一刹那的功夫苏白便能取来面具戴上, 想必之前什么手动不了都是骗她的,心中怒气顿生,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发, 在苏白困惑的目光中, 走到榻边。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她淡淡说道。

男子顺从地将手从被褥下伸了出来,平举到她眼前。

她将刚拔下来的头发丝在男子冷白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并连打了好几个死结,最后蹲下身去, 将发丝的另外一端栓在罗汉榻的脚撑上, 又连着打了几个死结, 才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

这许多死结苏白绝对无法解开,他想要挣脱便只能弄断发丝。

“我同温小姐出去一趟, 你就在屋中休息。”说到休息两字时陆溪月声音加重,渗着凉意,“若是待我回来发现这头发断了,你知道后果。”

苏白心中一颤,说道:“如今夜已深,男女授受不亲,你们——”

陆溪月伸手打断苏白的话,冷道:“你何时也敢管我的事了?”

说完便和温韫相携而出。

夜色已深,白日里繁华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月凉如水,夜风袭人,陆溪月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在一片安静中,温韫深深地嗅了一口夜晚的味道,说道:“还是这应都城好,若是在京都天临,宵禁之后便不能出门,自然也无法见到这夜晚的街巷。”

见陆溪月仍是冷着张脸,温韫挪步靠了过去,笑道:“苏少侠对陆庄主还真是言听计从。要我说这整个武林最厉害的人非陆庄主莫属,近百人轮番上阵都赢不了的人,竟被你一根头发丝困在了那狭小的房间中。”

陆溪月避开一步,没有理会温韫的揶揄,皱眉道:“温小姐还请自重。”

温韫愣住,她定定地看向陆溪月,突然扬唇笑道:“这世上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了,难怪苏少侠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份,是不是,陆姐姐?”

陆溪月淡声道:“除了最初的几年,后面我并非有意欺骗,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男装,因此还请小姐唤我陆庄主。”

温韫欣然应下,旋即她想到某个混着蓝布花被的男子,露出抹戏谑的笑容,“就是苦了苏少侠了。”还被蒙在鼓里。

温韫说完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话锋一转说道:“方才替陆庄主把脉,庄主脉凝气滞,想必气海被废已有一段时间,气海不同于经脉,医术再如何神奇也只能修补,无法做到从无到有凭空新生。”

对于温韫说的这些她早有预料,陆溪月并未着急,而是问道:“瞧温小姐的模样,似乎还有其他方法?”

温韫默然点头,缓缓说道:“麒麟血,菩提叶,冰雪莲,甘木枝。”

“此乃世间四大灵药,能量浩荡若烟海更是精纯无比,若能得到其一,再用我温家特有的手法辅其入体,或能重造气海。”

陆溪月闻言唇角勾了勾,“这甘木枝不是就在温家?若苏白最后赢了比武招亲,依照约定是否可以用甘木枝替我治疗?”

温韫有些怔愣,奇道:“陆庄主竟然知道甘木枝。”

陆溪月沉声道:“自从我受此重伤,便派人多方打听,那麒麟血和菩提叶根本只在传闻中,这么多年来从无人见过,而那冰雪莲远在皇宫之中,唯独那甘木枝,就在温家。”

温韫叹道:“陆庄主消息着实灵通,却还不够灵通。”

陆溪月皱眉,“怎么说?”

“陆庄主可知在下的姨母二十多年前嫁到了天临城?”

“自然,这江湖中谁不知温家是当今右相傅善渊的岳家,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对温家都是敬畏有家,温家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当时的温大小姐因难产去世后又送了一位温家姑娘过去续弦。”

温韫丝毫没有温家两女嫁一夫的窘迫,点头道:“正是如陆庄主所言。”

陆溪月突然心中一紧,“难道温家想倚仗权势不履行诺言么?”

温韫端方一笑,“自然不是,只是祖母对姨母极其疼爱,当年将甘木枝作为嫁妆,让姨母带到了天临城。”

陆溪月急道:“那可有办法从那傅善渊手中取得甘木枝?”

温韫黯然摇头,“很难,姑父对那甘木枝极为看重,而且,那甘木枝很有可能已经……用掉了。”

什么!

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冲脑门,陆溪月猛然上前一步,右手瞬间攥紧温韫肩头,“你所言当真?”

温韫忍痛说道:“陆庄主,你弄疼我了。”

陆溪月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松开手,只觉周身僵硬寒凉人生头一次说不出话。

见陆溪月这幅万念俱灰的模样,温韫上前拍了拍她肩头,安慰道:“陆庄主不必着急,眼下正巧了,有一贵人来到了应州,他也许知道麒麟血的下落,若是苏少侠明日能胜到最后,在下一定出面请那位将麒麟血下落告知庄主。”

陆溪月慢慢回过神来,艰难地问道:“若是苏白没有赢呢?”

温韫沉吟道:“要说动那位并不是件易事,即使是温家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若苏少侠没有赢,那只能靠二位自己去寻得灵药下落了。”

陆溪月想到仍在屋内的苏白,双拳慢慢攥紧,定声道:“他一定会赢的。”

温韫再次笑道:“庄主不用过于担心,在下另有一个请求,若庄主答应,无论明日胜败如何,我都会将那人引荐给二位,如何?”

陆溪月心中一动,“什么请求?”

温韫笑盈盈地看向陆溪月,“若是明日苏少侠能赢那元垣,我会上台说可再有一人上台挑战,那时还请苏少侠输给陆庄主,不知陆庄主可愿意?”

陆溪月皱眉,“你明知我是女子,为何还要——”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惊道:“你根本就不想嫁人。”

“正是。”温韫欣然点头,“因此当我知道苏少侠无心在下时才会那般欣喜,可如今我却觉得,陆庄主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陆溪月有些吃惊,“你既不想嫁人,为何又要大张旗鼓地办这比武招亲?”

温韫罕见地叹了一声,“二叔和京中勋贵走的近,不知从哪儿染上的习俗,说姐姐不嫁人,家里的妹妹和弟弟也不便定亲,父亲不知怎么的也被二叔说服,可我不想离开温家,更不想嫁人,因此就提出比武招亲,并且附带可以治病这个条件。”

陆溪月恍然大悟,“因此就会有为了治病而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而他们为了治病又不得不听从的你话。”

温韫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可以借机看看武林这些年中是否又出了什么青年才俊,果然,苏少侠没有让我失望。”

“既如此,温小姐选中陆某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到了此时她算是明白了温韫的意图,这谋算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关于庄主的身份,苏少侠那儿是否需要在下保密?”温韫笑着问道,“不过陆庄主也不用过于担心,能做到凭脉象便知男女的整个衡朝恐怕也没有几人,哪怕苏少侠内功极高,没有高深医术也是做不到的。”

陆溪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唐忱也曾握过她的手腕,却浑然不知她是女子,现在想来这温家医术当真可怕,不过这样一来她对自己能恢复武功一事倒是更有信心了。

“还望温小姐替陆某保守这件事。”她认真说道,虽然她并不惧怕被人知道身份,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眼下的局面有任何变化。

温韫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温韫绝不会与第二人提起。”

“多谢温小姐。”

温韫拱手道:“如此,在下先行告辞,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两人分别后便各自返回,陆溪月回到散花楼时已是月上中天,估摸着也快到子时了。

她推开房门,目光落到窗边的木榻上,大概今天是真的累到了极点,男子整个人趴在蓝布花被上,左手枕在脑下,右手垂在榻边,她走之前绑上的头发还牢牢地缠绕在男子手腕上,男子半边脸埋在被子中,似乎睡的很是香甜。

似乎自从去年秋天以后,她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人,两人相处更是从未像现在这般宁静,她一时竟有些不忍打破。

“啊切!”

寒风透过窗缝漏进来,陆溪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榻上的男子瞬间翻身跃起,一脸警惕,男子白皙的脸上印着淡淡的红痕,不知是方才她掌掴的印记,还是在被褥上压出来的睡痕,如墨的眸中还带着睡梦初醒的迷离。

见来人是她后男子脸上戒备渐渐褪去,眸光却瞬间清明。

男子紧紧地看着她,喉头艰难地咽了咽,低声问道:“主人,温韫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陆溪月想到方才谈话,由衷叹道:“温小姐着实聪慧。”

苏白目光倏然暗了下去。

陆溪月这时才看到男子垂在身侧的右手,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苏白也朝他的右手看去。

这一看苏白顿时变了脸色,原来方才他一跃而起时扯断了栓着榻脚的发丝,现在只剩下右腕上带着死结的一圈,男子不由忐忑地看向陆溪月,讷讷道:“主人,对不起……”

“无妨。”陆溪月大度地摆摆手,现在无论苏白做什么她都不会跟他计较,只要明日他能赢下那个元垣,什么事她都不会在意。

她走过去坐到苏白身旁,从靴中“唰”的一声拔出短剑,“我把这剩下的给你除去。”

苏白突然将右手往后一藏,站起身来,“不,不必了。”

“我回头一震便震断了。”

“呵,”陆溪月将短剑插回靴中,“也罢。”

她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她离开房间之前只扯了一根头发绕在苏白手腕,可方才那一瞥之下,苏白的右腕上缠绕的分明不止一根发丝。

陆溪月阖上眼,很快地将这个念头赶了出去,头发丝那么细,应该是她今日太过疲倦看错了。

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苏白,问道:“明日你赢那元垣,没有问题吧?”

男子垂眸道:“自当尽力而为。”

“很好。”陆溪月满意地颔首,“你赢了他之后,温韫会让你再战最后一场,这次比武招亲便算结束,届时我会上场,你只需输给我即可。”

苏白瞬间愣住。

过了半晌,男子结巴地问道:“师兄,你,你要娶温韫?”

陆溪月也不欲同他追究称呼的问题,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娶。”

苏白俊美的脸庞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衬得脸上红痕越发明显。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攥紧,温韫性格坚毅,相貌姣好,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子。方才两人相携而出,背影是那般融洽,他平生头一次升出深深的无力和嫉妒。

他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自己荒谬极了,他竟然会嫉妒温韫,嫉妒自己的表姐。

苏白这般明显的变化陆溪月自然不会错过,这人听见她要娶温韫的反应比当时逼他娶温韫时的反应还要大上许多,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上温韫了,陆溪月暗自叹了叹,她还是头一次见苏白对一个女子这般执着。

苏白如何想本与她无关,可为了明日的比武招亲,她不得不安抚好苏白的情绪,当下安慰道:“世间情爱都如那九溪山间的晨雾,太阳一出来便散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子,何必执着于一个温韫?”

说完陆溪月暗自点头,她这番话说的真是对极了,正沾沾自喜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欺身上前,将她禁锢在他两臂之间。

男子绮丽的眼尾泛着腥红,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和危险,被男子行动时的劲风一带,罗汉榻边的烛火顿时噼啪作响,和苏白低沉含怒的话语一齐在她耳畔炸开。

“师兄,之前拿命逼我娶温韫的是你,如今要自己娶温韫的还是你。”

昏黄的烛光摇曳,她整个人都笼罩在男子挺拔身形的阴影中,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从接管山庄以来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更何况这人还是一向温顺的苏白。

男子目光紧紧盯着她,幽冷的眸中似有愤怒,委屈,和某种愈发强烈的情感,男子嗓音似是沾染了尘灰,又低又哑,“师兄,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男子左肩仍半露着,甚至还留着方才被她玩弄的痕迹,气势却和方才截然不同,男子双眸深邃幽暗,似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要把她吞没。

她忍着怒,皱眉说道:“温韫她心中又没有你,她又不喜欢你,人生在世如果非要找个人共度一生,至少也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不是?”

她只是随意的一说,谁料话音刚落身上男子迫人的气势竟瞬间褪去,他蓦然向后支起身子,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慢慢矮下身形,单膝跪在榻前。

第37章 碰撞

随着男子退后半跪在地上, 方才一直紧紧包围着她的炙热气息终于消散,陆溪月这才惊觉,从苏白将手撑到榻上开始, 自己整个心弦竟一直绷紧,直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不由有些恍惚, 是从何时开始,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竟也有了这般令人心悸的压迫和凌人的气势。

苏白身量修长, 这样半蹲半跪着竟也只比坐榻上的她矮上一点, 男子垂首敛眉, 又恢复了她记忆中的驯服模样, 仿佛方才那幽冷的寒眸只是她的南柯一梦。

男子声音低沉:“对不起主人,方才是我失态了……”

听到主人两字, 陆溪月知道, 苏白已然恢复了理智,所以他现在这般姿态是在向她道歉?

她含怒看去, 正对上苏白仰视的目光,男子目光深邃的像是寒水瀑底的漩涡,让人一旦看到便会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那如墨的眸中似有漫天星辰, 却又似乎只有一个她。

陆溪月越发愠怒,是从何时开始,她竟会看不懂苏白的眼底究竟藏着些什么。

“你不用再称我主人,这本就只是当时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法。”不知为何, 在这种情形下再听到苏白唤她主人, 只剩下别扭和讽刺。

男子一双凤目黑沉沉地看着她, 轻声唤道:“师兄……”

陆溪月沉着脸没有答话,直到苏白问道:“师兄你方才说, 共度一生至少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陆溪月不悦地颔首,“自然,否则不如孑然一生。”

苏白闻言神情一怔,修长的手指在身前缓缓攥紧。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跪着,连烛火都在此时安静下来,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过了良久,男子抬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低声问道:“若……我是女子,师兄……你会喜欢我么?”

陆溪月愣住。

这是什么问题。

难道苏白当真是被温韫不喜欢他这件事打击到了,竟跑到她这儿寻求安慰?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哄小孩的老嬷嬷,本就耐心不好的她此刻再也绷不住了。

“你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如此扭捏?世间女子千千万,只要是女的我都喜欢?我要娶温韫不过是为了利益,与喜欢与否有何关系?我并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至于温韫不喜欢你又有何要紧,情爱不过山间云雾,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陆溪月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春夜格外刺耳,苏白瞬间想起慕情那天匆忙离开前说的话,再次问道:“那若是和我在一起,每天都能提升武功,师兄你是不是就会愿意?”

师兄今天对他格外有耐心,是不是也是因为明天需要用到他,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陆溪月闻言倒是认真地看向苏白,烛火映照下男子脸庞似白玉,五官生的更是极其俊俏,确实是极好的容貌,若每天见着倒是养眼。

她目光向下移去,落在男子左胸前的红色鞭痕上,心中倏然一冷。

她身子猛然前倾,既突然又迅速,苏白下意识想要后仰,陆溪月却更快一步,她俯下身一把拽住男子颈间的黑绳,逼迫男子身子前倾,将头高高仰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子,冷道:“我倒是才发现你竟将玉佩用这黑绳拴着戴在了颈间。”

她摩挲着手中玉佩,玉佩在烛火下莹润生辉,还带着男子的温热,喃喃道:“玉是好玉,这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

她盯着男子深沉的眸子,冷冷说道:“比起利益,我更讨厌背叛。”

说话间再次将黑绳拽紧,男子被迫将头仰的更高,双唇张开,连吞咽都变得极其困难。

她看着面带痛苦的男子,如毒蛇般紧紧盯着他暗沉的双眸,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问道:“我身边的人,对我不能有丝毫隐瞒和欺骗,苏白,你能做到么?”

烛光下陆溪月双颊似有淡淡光晕,本就明艳的脸庞更加绝丽,含怒的双眸中仿佛有光华流转,勾魂夺魄,苏白双眸微微一颤,终是黯了下去。

陆溪月见状猛然松手,男子身子一软,无力地向后跌去。

“拿上你的面具,滚回去休息。”

男子缓缓从地上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她,最终默默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辰时刚过众人便已起身,今日天色格外阴沉,不复昨日的阳光明媚。

“公子您怎么这么憔悴?”端午很是纳闷,昨日他们不是回来的很早么,而且他方才进公子房间收拾包裹,发现公子昨日穿的一身衣裳竟不翼而飞!难道这应都城有小贼专偷男子衣服么。

“走吧。”苏白戴上枯木面具,整个人也仿佛瞬间干枯。

大概是昨日怒气狠狠地发泄了一通,陆溪月倒是一夜好眠,见到苏白时对方表现的仿佛昨夜什么都未发生,她也乐得轻松,不用再去想要如何安抚这莫名开始闹别扭的小孩。

再次来到月灯阁,情形已和昨日大不相同,四人一下马车,便能感受到许多道探究的目光一直往他们这边瞥来,而其中又数看向苏白的目光最多,似乎这般用力地看就能看到这个一战成名的少年面具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甚至四人刚进马场,温韫便笑着迎了上来,与昨日的境遇截然不同。

温韫今日一袭白裙裹着鹅黄的披风,明明是娇俏的颜色却因勃勃的英气而分外端庄,她唇边挂着和煦的笑容,“陆庄主今日气色不错,想必昨日休息的很好?”

陆溪月也罕见地回应道:“托小姐的福,既见希望,自有安眠。”

端午暗暗纳闷,怎么一日不见,庄主竟和温小姐相谈甚欢?一转头却发现自家公子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两人身上,只是被这面具隔着他看不大清公子的神情。

“四位这边请,今日特意给诸位安排的离擂台最近的位置,保证就连抬了抬手指这种小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来,这边请。”温韫热切说道。

其余人见温韫这亲切的模样,心下了然,想必温家是已经把这苏白当作乘龙快婿了,不过不说温家,就是他们也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胜过这惊艳少年。

四人从门口一路往里走,看台已是上人山人海,端午奇怪地问道:“今天都第二天了,怎么人非但没少,看着还比昨日多了不少?”

他放眼望去,有的席位上一张案前甚至挤了两个人,好生滑稽。

温韫笑着解释:“这还不都是被苏少侠吸引来的,谁不想亲眼见见这以一敌百的少年英雄?说起在下也是沾了少侠的光,才能有这么多人慕名前来。”

“温小姐你太过谦了,他哪里算的上少年英雄,又不是武功高就能称得上英雄二字。”

陆溪月本只是随口一说,温韫的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悠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人和事。

“温小姐。”一个儒雅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打断了温韫的思绪。

几人回头一看,竟是唐忱和唐悟两兄弟。

温韫礼貌问道:“唐公子有什么事么?”

唐忱面上虽一派如常,实则心中已然愤恨到了极点。

昨晚他去温家拜访,本想借机见温韫一面,谁料温韫昨晚竟一直不在温家,迫不得已只能希望今日在月灯阁能见上面。

可方才好容易等到温韫出现,她却又直奔那苏白而去,可是有些话此时不说只怕便没有机会了,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得再最后争取一次。

唐忱心中思定,当即露出抹温润笑容,“唐某有些话想单独和温小姐说。”

温韫看了眼身边自从唐忱出现就明显阴沉着脸的陆溪月,笑着说道:“无妨,唐公子就在此处说吧。”

陆溪月闻言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唐忱竟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更没想到温韫竟毫不避讳,她倒要看看唐忱又有什么阴谋,她有预感,唐忱来此定是来坏她好事的。

唐忱正要开口,端午已抢先说道:“唐公子莫不是看我们今日得了个好位置,所以想让温小姐给你们安排个更好的!”

哼哼,肯定是这样,他还记得昨日因为唐家的位置好,唐悟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今日可算轮到他嘲笑别人了。

听端午这么说,果然唐悟神色瞬间发白,胸膛欺起伏怒眼大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唐忱制止,端午见状越发得意,没办法,谁让他家公子就是比那个唐忱厉害呢。

唐忱安抚好唐悟后,对着温韫拱了拱手,温声道:“既然小姐不肯移步,在下只好直说了。”

温韫点了点头。

唐忱双眉微敛,以掌指着苏白说道:“这位苏少侠,武功极高昨日更是连赢百人,可是他恐怕做不了温小姐的夫婿。”

“哦?”温韫有些好奇,“唐公子为何这么说?”

唐忱微微一笑,说道:“因为这位苏少侠,他喜欢男子。”

唐忱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在这喧闹的月灯阁中更是毫不起眼,几人却瞬间惊住。

端午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公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就连他都是昨日才知道,唐忱怎么会知道?

陆溪月闻言也皱起双眉,苏白喜欢男人?他身边接触过什么男人么,慕情?还是端午?据她看到苏白表现出特别在意的男子好像只有唐忱,难道他喜欢唐忱?

想到这儿陆溪月摇了摇头,旋即轻笑一声,唐忱说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她又何必当真。

温韫有些惊讶,没想到唐忱想说的竟是这件事,她随意地笑了笑,说道:“多谢唐公子好意,可有些事,说出来只需轻飘飘一张嘴,对别人造成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

唐忱脸上笑容丝毫未变,他早知温韫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荒谬之事,他转身对着苏白,正色说道:“苏少侠,你敢以阿逍的性命起誓,发誓说你并不喜欢他么?”

陆溪月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唐忱说的人竟是她?

为何唐忱和温韫都说苏白喜欢她?苏白喜欢的明明是温韫,并且昨夜她亲口听见苏白否认喜欢她,虽说苏白发个誓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凭什么是用她的性命?

当即怒道:“唐忱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发誓就发誓?”

见她维护苏白,唐忱唇角微勾,对着温韫说道:“温小姐你看,陆庄主这般着急,他们之间定是有些什么。”

温韫却没有露出唐忱想象中的震惊和厌恶,她神情依旧温和,笑吟吟地说道:“原来唐公子方才所说,苏少侠喜欢的人是陆庄主?”

见温韫似乎信了,唐忱点了点头,忽略心中的不安露出一抹笑意。

温韫仍旧一派轻松写意,含笑说道:“这有什么关系,不止苏少侠,就连我也很是喜欢陆庄主呢。”

说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转过头,在陆溪月皙白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几人瞬间惊住。

第38章 南苍

苏白脊背瞬间僵硬, 双拳在身侧死死攥紧。

心尖的酸楚如藤蔓般滋长蔓延,一点点扩散到四肢百骸。

虽然他早知如师兄这般耀眼之人,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却丝毫克制不了心中黯然,他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 明目张胆地亲吻他的师兄,而不是只有在假借药劲时才敢暗自放肆一回。

他在梦中早已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将师兄的每个地方, 从额头到脚趾, 全部染上了他的味道, 可当梦醒之后, 却连师兄的头发都不敢碰哪怕一下。

可是昨夜,师兄竟将他的发丝主动缠在他的手腕, 他摸了摸胸口, 被师兄故意作弄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想必师兄是发现了他的意图才会用这种手段罚他。

而在那处上方的衣襟里, 揣着个小香囊,里面静静躺着两根发丝,一根他的, 一根师兄的。

紧紧缠绕, 难分彼此。

端午就站在苏白身边。却没有发现苏白的异样。

他如小鹿般怔愣的目光一会儿看向陆溪月,一会儿看向温韫,心中震惊无以复加,这俩人难道是昨日一见钟情了么?他想起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难道现在是要开始姐弟两人同时争一个男人的戏码了么?

端午转头看了看低头沉默的苏白, 又看向前方一袭鹅黄披风巧笑嫣然的温韫, 默默地替自家主子刚开始就夭折的暗恋哀悼,这两个人摆在一起, 他怎么看庄主都会选择温韫。

陆溪月丝毫不知其他人如何想,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温韫的动作太轻太快,像是一片落叶抚过水面,连涟漪都不曾泛起,不像苏白当时的亲吻,炙热而又有力,男子身上好闻的草木清香在那一刻也变得浓厚而热烈,像蚕茧般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却并不让人感觉讨厌。

想到此处她倏然皱眉,那夜的情形竟一直萦绕脑海,抹不掉、赶不走。

与陆溪月的淡然相反,唐忱几乎是在温韫嘴唇挨到她脸颊的瞬间便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温小姐这是何意?”

温韫微微一笑,说道:“喜欢谁都是个人的自由,最后却并不一定要和喜欢之人在一起。”

说着睨向唐忱,正色道:“就像唐公子你,你不是也喜欢陆庄主,却仍然选择来参加在下的比武招亲?”

大概是温韫的神情太过平静,唐忱竟一时不知温韫究竟是认真,还是在拿他开玩笑,只能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温小姐说笑了,唐某和阿逍是兄弟情谊,并非小姐说的那样。”

温韫再次勾唇一笑,“我说的是哪样恐怕只有唐公子自己心里清楚了。”

“时辰快到了,唐公子还请自行入座。”说完引着四人往席位走去,没有再看唐忱。

陆溪月临走前最后瞥了眼一脸憋愤的唐忱,她虽恨极了这个人,却仍不得不佩服他,当真是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怎么还不开始?”

“再不开始就要日上三竿了。”

见比试久不开始,看台上渐渐地有些躁动,今日天色阴沉,让人心中不由也憋着股气。

“不会是那个苏白内力不济打不动了吧。”

“我就说不可能真有人这么厉害,一个人战百人还毫无损伤。”

“正是如此,那个元垣处处透着阴森,想必不是个好相与的,那苏白因此怯战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谈话间,苏白已缓步上了台,让众人的恶意揣测瞬间偃旗息鼓。

男子一身黑衣修长挺拔,卓然而立,脸上依旧戴着枯木面具让人看不清神情,唯独那独特的气质透过面具也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像翱翔夜空的鹰,让人只能仰望他的孤傲。

元垣早已在擂台上等候多时,见苏白上台得意道:“桀桀,小子,不管昨日你多猖狂,今日碰上我可就只能认栽了!”

苏白像是没有听到元垣的挑衅,双手负后径直说道:“请!”

感受到苏白的轻视和莫名的怒气,元垣双刀豁然自腰间拔出,那刀背厚刃薄瞧着分量极重,哪怕日头极暗也是青光闪闪,他神色骤冷,向着苏白两刀齐齐砍出!

霎那间如风雨雷电,奔腾汹涌,就连天上乌云都瞬间暗沉。

台下有眼尖之人立时叫道:“这是狂刀门的狂战刀法!他是狂刀门的人!”

苏白瞬间提气飞速后撤,那刀气劈在擂台之上竟印下一道深痕!

“刘老头,你狂刀门何时出了这般人才?”

那被称作刘老头的人皱着眉惊讶道:“我狂刀门并无这号人物啊?”

苏白此时已撤到擂台边缘,他抽出流光,清啸一声:“该我了!”

流光泛着灰色光芒,如一条灰带掠过长空,直冲元垣而去!

鞭柔刀刚,内力相撞,霎时间气流剧烈扩散开来,本就阴沉的天色瞬间好似狂风暴雨,众人忍不住看向台上两人,眼中又惊又惧,这两人年纪轻轻,内力修为竟这般高深!

“好小子!”元垣一张稚嫩的脸庞露出恶狠狠的笑容,“我倒是小瞧你了。”

说话间又横转刀背,猛然攻去!

苏白战意昂然,流光掠空,一时间灰光弥天,一刀一鞭斗的难解难分。

两人兔起鹄落,迅猛无比,一个飘逸潇洒,一个沉稳雄厚,偌大的台下肃静无声,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有人甚至将两人一招一式拆开来讲解,借此指点起自家的晚辈。

两人从巳时一直斗到酉时,竟丝毫没有力竭之象。

苏白自从突破春风境后还是头一次认真动手,面对的又是如此顶尖高手,只觉一生从未有如此酣畅淋漓之时,激烈缠斗中内力加速运转,他感觉自己甚至隐隐触到了第六重的门槛。

与苏白不同,元垣久攻不下,内力又在剧烈消耗,若再这般斗下去,他必输无疑,当下提气撤刀,向后纵身一跃,说道:“我有一话要说。”

苏白被迫中断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很是不悦。

台下众人这也才如大梦初醒,顿觉疲惫不已,反应过来后越发佩服台上两人,他们只是观战已耗尽心力,台上两人竟还能再战。

元垣似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终是心下一狠,说道:“你我再这样下去也难分胜负,不如我与你打个赌,我们使同一套剑法,看谁的剑法修为更高,如何?”

苏白皱眉:“剑法?”可此人用的明明是刀。

“正是,这套剑法你我都会,我用刀,你用鞭,谁先被击中便算输。”

“好。”苏白昂然应道,正好他也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鞭长刀短,他已占了上风。

“武林中常见的入门剑法有许多,你想比哪一套?”

元垣诡异一笑,以刀做剑猛然向前刺去,口中嚣道:“比这一套!”

苏白看清元垣手中动作后,瞬间怒目大睁,瞳仁剧震!

这套剑法他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南苍剑法!

是只有他和师父会的南苍剑法,是杀死了禁地弟子的南苍剑法!

陆溪月豁然站起身来,目光死死地盯着灰衣少年。

“不知这套剑法你可能破?”见苏白神情慌乱,元垣愈发得意。

台下众人均是一脸困惑,这两日来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苏白这般惊慌失措,可元垣这剑法虽然看着潇洒飘逸,却称不上精妙绝伦更不会令人难以破解,这武功极高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元垣乘势进攻,一招比一招凶猛,苏白脑中纷乱不已,手上动作哪里还有章法,只能一昧抵挡,元垣见状邪邪一笑,突然变招,倒转刀头从上向着苏白心口刺去!

“小心!”陆溪月脱口而出。

苏白瞬间回神,身子一沉,堪堪避过这一招。

见苏白躲了过去,陆溪月才恍然皱起了眉,方才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整个身心,甚至到现在十根手指的指尖仍在发麻。

她来不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惊喜地发现,苏白似乎终于回了神,愈战愈勇。

看台上的众人越看越困惑,台上这两人似乎使的同一套剑法,只不过一个是用刀,一个是用鞭。

一个将刀用的像剑一样迅捷,一个将鞭用的如同自身手臂手指一样灵活,这两人如何会使同一套剑法?而且看这架势,元垣似乎还占着上风。

突然间,元垣惊恐地喊道:“你这不是南苍剑法!”

“这自然是南苍剑法!”苏白傲然说道,“南冥苍苍,扶摇而上九万里!谁说这招‘水击三千’一定要接在‘徙于南冥’之后?”

苏白鞭梢一卷,元垣长刀瞬间离手,想要再次提掌攻去,却双膝发麻,瘫倒在地。

苏白冷道:“我顺便点了你的冲阳穴,你双腿无力不必挣扎了。”

众人闻言诧异无比,这苏白竟能以如此柔软的软鞭鞭梢精准地点中穴道,这少年对内力的控制当真称得上恐怖二字。

“温小姐,如此可算我赢了?”苏白独立台上,傲然问道。

台下瞬间寂静,旋即爆发阵阵齐声喝彩!

这江湖中已许久未曾见到如此精彩的比武了!

温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白,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自然,恭喜苏——”

“且慢!”瘫倒在地的元垣突然吼道。

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让他把面具摘了!我不信他真是逍遥山庄的苏白。”

温韫眉眼一怒,“元少侠这是不服输?”

元垣高声嚷道:“逍遥山庄苏白,今年不过十八岁,如何能有如此武功修为?”

“呵!”苏白冷哼一声,“你自己服了秘药返老还童,便以为别人也同你一样虚伪?”

“什么?”

“返老还童?”

“他在说什么。”

更多的人听了元垣这番话着实生出了怀疑,他们本就感觉苏白武功高的超出正常水平,如今纷纷心生怀疑,难道这面具之下当真是老者,否则如何会有这般高深的武功?

元垣被点破秘密,脸色瞬间阴沉,像是小孩故作大人模样,可怖又可笑。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从袖中摸出某物向苏白射去!

苏白下意识运转内力轰去,暗器瞬间炸成许多碎片,向四面八方飞去。

其中一片赫然划过苏白脸上的树皮面具,面具瞬间裂成两半,掉到了擂台上。

露出面具下男子俊美无俦的脸庞,剑眉星眸,薄唇如锋,黑色的衣袂在初春寒风中翻飞,如寒夜黑鹰,矜傲不羁,绝世无双。

看台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被台上的男子吸引了过去。

面具被碎,苏白瞬间怔住,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安地看向陆溪月,正对上那一双含怒的桃花眸。

第39章 意外

众人震惊过后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这就是苏白的真面目!”“竟当真如此年轻!”“当真是丰姿如玉的神仙人物。”

冷安竹惊呼一声, 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冷幼微,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将衣角攥的皱皱巴巴,愤愤道:“如此人物, 当真是便宜温韫那妞了。”

只有冷幼微一脸淡然,她早知能被慕情看上眼的绝不会是容貌平庸之人。

苏白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凝在陆溪月身上,方才面对元垣还镇定自若的人, 现在脊背僵硬, 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

陆溪月对上苏白忐忑的目光, 怒气达到了顶峰, 这人究竟在干什么,点穴竟只点腿上, 所幸这次后果并不严重, 万一被对方偷袭成功他又当如何?

再则面具碎了不去找那个元垣麻烦,反而傻愣愣地盯着她做什么, 看着她面具能再完好如初?不由怒道:“别人把你面具打碎了,你不知道把别人打碎?”

苏白听到陆溪月声音,才如梦初醒跃到元垣身旁, 双指似鹰爪般牢牢扼住其喉咙, 凤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含怒的声音炸开:“你不说清楚如何习得的南苍剑法,今日别想离开温家!”

说完出手如电,在台下众人还没看清时, 已连封元垣周身数处大穴, 他有自信他点的穴无人能解。

“温小姐, 这位少侠似乎受了内伤,有劳替他诊治了。”

温韫此时似乎也才反应过来, 点头道:“自然,来人,把这位元少侠带到厢房。”

陆溪月有些奇怪地看着温韫,自从方才苏白面具碎掉后,温韫便一直盯着他看,她知道这人确实生了副好样貌,却也不用这般凝神盯着。

待元垣被带下去后,温韫朗声说道:“恭喜苏少侠,此次比武招亲已近尾声,为了不过多耽误诸位时间,如今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是否还有人想要上台?这场的赢家将会是此次比武招亲的最终胜者。”

陆溪月精神一顿,淡粉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正欲出声,突然一声悠长的马蹄嘶鸣从场外传来。

众人转身望去,一匹高头大马踏过草地疾驰而来,枣红骏马四蹄生风,身姿矫健,骑马的男子身披黑色大氅,手拿一杆湛银长枪,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男子骑马从门口一路向擂台冲来,冲到台前时男子左手急勒缰绳,骏马前蹄高扬长嘶一声,瞬间停了下来。

温韫对着马上男子疾声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

男子掀袍翻身而下,一步步朝温韫走去。

温韫眉头一皱,“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将斗笠一摘扔到地上,沉声道:“是我。”

陆溪月这才看清男子样貌,眉似利剑,目如寒星,明明是极俊朗的容颜却因森寒的目光而充满了肃杀之意,男子一杆长枪直指苍穹,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

陆溪月皱眉,这般气质的人她还从没见过,这究竟是何人,转过目光却发现,向来从容不迫的温韫,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黑衣男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般,毫无动作。

“温小姐,在下想要上台。”

直到男子开口,温韫这才回过神来,冷道:“本次比武招亲已然结束,这位公子来晚了。”

看台上众人纷纷起哄道:“方才小姐明明说可以再战一场,怎么能就此结束?”

“再打一场,再打一场!”

男子深沉目光凝在温韫身上,“如此,在下可以上台了吧?”

温韫怔愣良久,低声劝道:“你打不过的,为何执意要来?”

男子神情肃穆,“无论输赢,若今日我不战,只会悔恨终身。”

男子说完阔步上台,他转身面向苏白,朗声道:“在下傅朔玄,请指教。”

傅朔玄?陆溪月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擂台上两名黑衣男子一左一右地站着,一人清冷,一人凛冽,陆溪月瞧着瞧着竟觉得两人有些相像,旋即想到大概是因为两人穿的都是黑衣的缘故。

大寒说道:“之前并未听过这么一号人物,想来二庄主定然没有问题。”

陆溪月却狠狠皱起了眉,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安,“苏白自那黑衣男子上台后,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双拳紧攥,身躯微颤,”陆溪月死死盯着台上少年,突然疾声说道:“他在害怕!”

大寒闻言惊讶看向擂台,才发现竟然果真如此,面对唐忱和元垣都潇洒自如的苏白,此时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似是紧张,又是似是恐惧。

“你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大寒转头询问端午,却发现向来傻呵呵的端午竟也低着头,似乎分外局促,奇道:“端午,你认识此人?”

端午讷讷道:“不,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怕。”

大寒点点头,深以为然,“此人一身杀伐之气,必是沥血之人,可观其面相英气逼人,又不似那些躲在暗处的杀手,这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大寒仔细地思索一番,“傅朔玄,这个名字确实从未听过。”

“咱们在台下尚且压迫如此之强,二庄主在台上直面此人,压力可想而知。”

陆溪月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台上此时苏白终于抬起头,缓缓开口:“在下苏白,请阁下赐教。”

“苏白?”傅朔玄似乎恍惚了一下,旋即冷道:“在下不客气了!”说完便提□□来!

苏白从腰间抽出流光,瞬间缠住银枪,用力一抽,傅朔玄握枪不住,眨眼的功夫,上好的虎头湛金枪已到了苏白手中。

众人不由齐呼了一声好!

傅朔玄长枪脱手却丝毫没有退意,他双手一振,浑身气势再次聚集,竟是准备赤手空拳来战苏白。

苏白似乎犹豫了下,旋即他将流光系回腰间,说道:“既如此,在下也不使用任何兵刃。”

傅朔玄怔住,道:“兄台不必如此。”

“鞭长枪短,本就是在下占了兵器之利,如今这样方才公平。”

陆溪月脸色骤沉,苏白这是在做什么?这种紧要关头讲什么公平?

苏白不待对方拒绝,重心压低,右手向前平举,竟是逍遥山庄掌法中,晚辈向长辈讨教的起势,“请兄台赐教。”

傅朔玄神色一凛,“既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

说话间已抬手攻来,拳拳带风。

陆溪月见状放下心来,这人攻势凶猛,看似招招制敌,可劲道远不及苏白。可她刚放松没多久,眉头便越皱越紧,“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只防守不进攻!”

就在她准备出声呵斥时,大寒喜道:“二庄主开始进攻了!想必他方才只是在试探对方虚实。”

果然,苏白内力激荡,掌掌生风,很快傅朔玄便招架不住,被苏白一掌正中胸口,整个人向后弹去,倒在了擂台上。

苏白神色一紧,转身看向温韫,“温小姐,这局算我赢了吧。”

温韫愣了片刻,道:“这局是苏少侠——”

“且慢!”

傅朔玄竟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身来,他伸手抹掉唇边鲜血,定声说道:“我还没有认输。”

说着双手握拳,竟是要再次进攻。

天色阴沉,乌云翻滚似是坠在天边,傅朔玄的神情却比天色更加肃穆暗沉,男子眸光中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决心,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苏白双眉微颤,伸臂护在胸前,轻易地挡住了傅朔玄的进攻,傅朔玄眼眸一暗,双手回撤,竟又从左右同时攻来,两人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就在陆溪月怒气达到极点时,苏白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掌一掌将傅朔玄逼到了擂台边!

只要再一步,傅朔玄便会掉下擂台,而她,也能知道麒麟血的下落!

陆溪月唇角笑意隐现,似乎浑身血液都在此刻沸腾,却见那傅朔玄突然向右伸出一脚,身子鬼魅地绕到苏白背后,一拳轰出!

傅朔玄神情肃然,这是一场豪赌。

这一拳积蓄了他全部内力,一旦被击中,除非对方内力远高于他,否则必会飞出擂台!

可若是对方能将拳劲反弹,死的便是他。

这一拳,不是对方伤,便是他亡!

温韫瞳仁剧震,眼见这一拳就要打在苏白身上,急声喊道:“阿玄住手!”

苏白内力之高远非傅朔玄能想象,这一拳之力一旦被反弹回来,哪怕以她的医术之精也无法救治。

她心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朔玄一拳轰出。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苏白凤眸微眯,这一拳他无法躲避,电光火石间只能硬接了这一拳,他身子颤了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从擂台飞出,倒在了旁边草地上。

“怎么可能!”陆溪月豁然站起身来。这人内力平平,以苏白内功之精,反弹他的拳劲轻而易举。

苏白落在草地上,面色泛白,低声道:“是我输了。”

傅朔玄虽然仍站在台上却已是面如金纸,甚至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这少年生生受了他全力一拳,却竟仅是吐了一口血,傅朔玄暗暗心惊,这个少年的内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他不解,对方为何要硬接自己一拳。

温韫诧异地看着苏白朝陆溪月走去的清峻背影,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般结局。

“温小姐,可以宣布结果了吧?”傅朔玄虚弱地问道。

温韫深深地看着台上勉力支撑的黑衣男子,她阖上眼,蓦然再次睁开,朗声道:“此次比武招亲的最后胜者是,傅朔玄!”

傅朔玄瞬间如释重负,和这少年拼了这么一场,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当下双膝一软,跌坐在了擂台上。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那以一敌百的少年竟会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子以这种方式打败,众人神色莫名地看着擂台,总觉得分外唏嘘。

天边突然狂风大作,看样子是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袭,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日之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一场比武招亲竟会是这般结局。

“啪!”

看台边突然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场中格外刺耳,众人转头看去,再次愣住。

方才那少年竟被一红衣男子狠狠地扇了一计耳光,俊美的脸庞被打的偏向一边,那人力道之大以少年的定力竟都差点站立不稳,双手却仍垂在身侧没有丝毫反抗。

众人不由想起了昨天日暮的情形,再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深深的同情。

陆溪月面色泛红胸膛气的起伏不已,她从没有这般用力地扇过苏白,用力到少年脸颊瞬间肿起五条指痕,却不能让心中愤恨稍减半分。

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她就能知道麒麟血的下落,就差一步她就能重塑气海!

“你凭什么打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不知从何处走过来,对着她不忿地问道。

陆溪月冷冷地瞥过去,眼神寒意十足,“我教训我的人,关你何事?”

第40章 审问

女子似是被她眼神吓住, 愣了愣神后强自说道:“他方才都吐血了,他已经尽力了,你为什么还要打他?”

“呵呵呵, ”陆溪月低声笑了起来,笑意寒凉而又讽刺, 她看着苏白,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尽力了么?”

她此刻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又好似一片空白, 她耗尽无数心血, 费心苦苦筹谋, 却在此刻功败垂成,她心尖蓦然一酸, 热血上涌, 一口鲜血直喷出来,旋即眼前一黑, 摇摇欲坠。

“师兄!”苏白失声唤道,冲上去将她拦腰抱住揽在怀中。

她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伸手拭去唇边血迹, 手上猛一用力, 将男子狠狠推开。

“啪!”

她再次一掌扇了过去,力道之大男子整个右脸都红肿起来。

那年轻女子被吓的脸色惨白,结巴道:“我,我只是路见不平随口说说, 不是故意要害你吐血的, 对, 对不起……”

“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做什么!”陆溪月眼中丝毫没有年轻女子,冰冷言语直对着苏白而去, 说完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去。

苏白眸光一暗,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应都城本是前朝都城,月灯阁以前更是皇家马场,旁边紧挨着的便是供贵人栖息娱乐的小花园,园中翠竹苍柏,池塘假山,无不布置的极具匠心,甚至那池塘中还有两三鸭正在悠闲戏水,可惜两人都没有丝毫心情欣赏,被温家下人引着直接进了一处厢房。

直到一脚踏入房门,陆溪月再也压不住心中滔天的怒气,满腔戾气千百倍地升腾,她陡然提高声音,“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输?”

苏白漆如点墨的眸中浓烈的情绪翻涌,有痛苦,无助,还有深深的歉意。

“师兄,对不起……”男子喉头艰难地滚动,“若我不输,那个人就会死……”

“所以,你是故意的?”陆溪月瞬间红了眼眶,哪怕早有预感,却仍然不敢相信。

屋外突然响起滚滚惊雷,在两人耳畔齐齐炸开,这是今春的第一声雷,两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生机和春意,雷声刚息没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屋檐树叶上,劈里啪啦地令人心烦。

“苏白,你走吧。”陆溪月终是说道。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浑身力气。

她杀不了他,也不愿再见他,当日那颗血燃丹,既是给了苏白一个机会,其实也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许多时候她会分不清,她恨的到底是苏白,还是那个曾经相信苏白的自己,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会相信他……一次又一次……

一股剧烈的痛疼从胸口蔓延而上,她瞬间白了脸,紧紧捂着胸口背过身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若你还想要血燃丹的解药,就拿当日禁地的真相来换。”

“师兄!”苏白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急声唤道。

男子的呼喊在嘈杂的雨声中是那么微不足道,她颓然阖上眼,心如死灰。

一个炙热的胸膛却在此时忽然贴紧她的后背,腰间也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禁锢,她蓦然睁开眼,竟是男子从身后抱住了她!

雨声掩盖了男子行动的声音,让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陆溪月瞬间怔住,下意识想要挣脱,落在腰间的双手却越发用力,用力到似乎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沉稳有力的心跳,鼻息间尽是男子热烈的气息,宽厚而又绵长。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瞬间与周遭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

“师兄,不要赶我走……”男子低沉而饱含痛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怔了怔,目光无力地看着前方,低声叹道:“是你先背弃我的……”

“我真的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男子声音哽咽,竟似带着哭腔,“他来了,只要他在,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师兄你也一定能恢复武功。”

陆溪月皱眉,谁来了?听着竟似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正不解间肩头蓦然有些湿润,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肩头、胸前。

这是苏白的眼泪,他竟然哭了?

全身浸在冰冷刺骨的寒水瀑中直到力竭也没有哭的人,被她一鞭鞭抽到皮开肉绽也没有流泪的人,此刻竟然哭了?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他?

男子的情绪向来是内敛而克制,今日却如此一反常态。

她向来冷硬的心在此刻竟莫名地乱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的挣扎已然停止。

男子见状却抱的更紧了,他像是在抱着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又像是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师兄你相信我,很快,很快你的气海就能恢复如初。”

男子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可能是被男子的自信感染,也可能是此刻的气息太过令人安心,她鬼使神差地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男子的鬓发擦过她的耳朵,温软的嘴唇更是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脸颊,好像正是温韫方才轻轻一吻的地方,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她的耳边,指尖倏然不受控制地传来一股酥麻,她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怒气,身子却瞬间软了下去。

身后的男子似是发现了她的异常,竟越发得寸进尺,男子头颅深深地埋在她颈间,身后高束的乌发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臂,有些粗粝的鬓边在她脸颊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她心中怒气再也忍耐不住,这人难道属狗的么?

“苏白,你放开我!”她疾声呵斥道。

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双手,她快速向前一步脱离男子气息的包围,初春的寒意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上,她猛然转身,一掌狠狠地扇在男子早已红肿的脸上,“你在做什么?”

男子如寒星般幽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呵,她冷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苏大公子害怕的东西?”

男子蓦然抬眸,目光定定地凝着她,清冷凤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异样神采,看的她心中微动,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良久男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眸光深邃幽沉,嘴唇翕翕合合,似乎说着什么。

屋外一声惊雷却在此时突然响起,响亮地仿佛近在耳畔,陆溪月耳边只余雷声轰鸣,男子所说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清。

待雷声渐止,男子已然说完,他双拳在身侧攥紧,似紧张,又似期待地看着她,她心尖不知为何突然一酸,她想要上前一步,门外却突然传来“扑扑扑”的扣门声。

“陆庄主,苏少侠,小姐命小的将此人给二位送来。”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是那个元垣!”

陆溪月瞬间惊醒,当日出事后他便一直派人查探,可那日不仅没有外人进过山庄不说,当日在场的更是只有苏白一个活人,如今总算出现了另一个可疑之人。

苏白没有得到陆溪月的回应,神情先是黯了下去,很快又肃然起来。

这几个月来他多方查探,只能查到师父确实有和温家的人暗中联系过,却没有证据证明是温家指使,而当日那个让他去禁地的弟子身家清白,只说是禁地外的弟子告知他的,如今也已死无对证。

因此这个人,或许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瞧温韫能坦坦荡荡地将人交给他们,想必温家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不由心下稍安。

方才他请温韫将元垣带到厢房,名为治伤,实为关押,而温韫竟也在片刻之间明白的他的意思,不得不说温韫当真聪慧至极,洞察人心到了恐怖的地步。

下人将灰衣少年丢进来后,苏白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南苍剑法从何处习来?”

元垣被点了穴,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动,却仍毫不示弱,“桀桀桀,自然是有人将剑谱拓印了一份交给我,否则我如何能学会?”

他口中嚣张,心中已是愤恨之极,若不是那人命他一定要赢得比赛,他也不会万般无奈出此下策,结果非但没有趁对方慌乱之际赢得比赛,还暴露了自己。

陆溪月怒道:“是谁将剑谱交给你的?”

元垣扬着脖子说道:“我若说了对我有何好处?”

“呵,你还想要好处?”陆溪月眼神森冷,“你若如实说了,我或可考虑饶你一命。”

不知是否真是被陆溪月吓住,元垣目光看向苏白,高声说道:“就是他!”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苏白俊美的脸庞陡然涌上一股恐慌,惊惶地看向陆溪月。

陆溪月盯着地上的灰衣少年,指着苏白冷道:“你说,他为何要把南苍剑法教给你?”

元垣目光飘忽,说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他。”

“简单,”陆溪月唇边勾起抹冰凉笑意,她自袖中拿出一枚乌黑的药丸,缓缓将外皮剥去递给苏白,“你将这个给他服下。”

看清药丸后苏白眸光瞬间一颤,低声应道:“是。”

“这是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元垣没有错过苏白眸中那一丝颤抖,能让这恐怖少年都害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陆溪月眸中寒光闪过,冷冷说道:“你吃了就知道了。”

苏白蹲下身去,两指掐住元垣两腮,迫使他将嘴张开,手指一弹,将药丸径直弹了下去,又锁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将药丸吐出来。

元垣惊恐地感受到药丸吞入腹中,旋即一股热气瞬间自他气海升腾而起,哪怕他四肢不能动却仍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口中不住地唤道:“好热,好热,好热!”

“好痛好痛痛痛!”

“啊啊啊啊啊!”

元垣口中不住地叫唤,神色狰狞的像是在十八层地狱受刑的恶鬼。

陆溪月心中陡然一颤,她虽然清楚地知道血燃丹的威力巨大,却还是第一次当面见识,她恍然想到,难道苏白每次发作也是这般狼狈模样么。

突然鼻尖一动,一股骚味瞬间窜入,陆溪月嫌恶地眉头一皱,这人竟痛的直接尿了出来。

两人朝门口走去,尽量站得远些。

没过多久元垣便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虚弱地说道:“求求了……让它停下,我说,我什么都说……”

话音刚落竟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痛晕了过去。

陆溪月捂住鼻子,冷道:“把他泼醒。”

她厌恶地退到房门口,转头看到从角落里端着水盆走出来的苏白,心尖蓦然一动。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元垣便已丢盔弃甲,而这黑衣少年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也要这般痛上整整三个时辰,在那一个个寂静的深夜,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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