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传来逐渐加重的力道，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尔卿试图抽出手来，但握着她的那只大掌犹如铁钳，纹丝不动，“玉冥？”

听她声音不适，玉冥眼底光芒微闪，回过神来，将她手松开，“弄疼你了……”

尔卿揉了揉发红的手，朝着桌案上膳食抬抬下巴，“没事，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对身体不好。”

言罢，贴切的弯腰凑上前，给玉冥布菜之后，将筷子递回他手中。

玉冥视线落在她递来竹筷的手上，白嫩如玉，留下被他方才攥出的红痕。

他心头微动，伸手再次覆上那只手。

尔卿以为他又要抓住自己，下意识要收回手，却感觉手背传来一股温热暖意，如温泉水流淌而过，手上的不适感顷刻间消失。

竹筷被玉冥抽走，她顺势翻转手看看，完好如初。

回想起方才他抓着她的手喃喃说的那句话，尔卿心下一动，蹲下身单手握住他手臂，明媚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玉冥朝她看来，当下放下碗筷，“可还是有些不舒服？我……”

尔卿摇摇头，扬唇浅笑，“我听闻魔族有血契，凡有立誓者，必须遵循，否则魂飞魄散，不存三界之中。”

“是有血契，你问这个作甚？”

“怎么立，你教我。”

她在玉冥的沉沦珠幻境中看到过那些魔头立血契，但具体如何操作，她却是不知的。

“腕间血，立重誓，以魔力感召天地弥散灵力进行契约，誓言方成……”

“原来如此。”

尔卿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他，桌案上燃着的烛火映照在她眼中生成两点亮光。

她说，“你可愿与我立下血誓？你我二人，无论任何时候，绝不背叛、抛弃、伤害对方，如违此誓，消散三界。”

玉冥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响，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眼前那双明亮的眸、噙笑的唇。

立血誓、不背弃？

还是头一回有人与他做这种承诺。

玉冥心脏加速收缩舒张，血流飞快在体内流淌，呼吸不自觉的错乱几分，但俊美无俦的面上仍旧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他垂在另一侧的手收紧，雪色的皮因用力而泛出几分血气。

良久，缓缓松开。

他晦暗的黑眸凝在尔卿面上，“起血誓，若人心不诚，会遭到反噬。”

与尔卿起血誓不背弃，他自然愿意，但是他不敢看到她因为心不诚而被反噬的画面。

他从半魔沦为魔头，心底还有一丝丝人性，便是因为身边还有个尔卿。

若连她也如那些人一般，他怕是要彻底疯魔。

“我……”

“我不是说让你来书房舞一曲的吗？就现在开始吧。”

尔卿话未说完，玉冥开口打断她的话，拾起筷子，慢条斯理的用起膳食。

尔卿心道他莫不是不信她？但偏偏他神色温和，没有其他异色，漫吸口气，便将心头那点疑云挥散。

先前在太阴宗，玉冥隔三差五便要看她一舞，久而久之，她舞技竟增进不少。

如今虽算不得是什么宗师级别的人物，但也算是能拿得出手了。

朱唇轻启，张口吐出淡淡云雾。

那是迷雾森林中收集到的迷雾，她与捡到的沉沦珠一并吸食，竟发现有奇特的功效。

沉沦珠能放大人的喜与哀，将人拉至幻境，再加上迷雾，便令人更加分不清真实与幻境。

她还有九尾族的魅惑术，三者合为一。

真真假假，只怕大罗金仙来了也得费些脑筋。

这是尔卿最强的一张底牌，她暂时没有告诉任何人。

玉冥赠她第一剑，她决定今日好好舞一曲道谢，顺带加上她的新招式，这一舞必定让玉冥终身难忘。

白雾缓缓弥漫四周，烟色缭绕，其中人儿似真似幻。腰肢柔软，手臂如蛇，灵活舞动间，眼波流转。

霎时间，令人如处瑶池仙宫梦境，九天玄女做舞，举手投足，一点点、一点点抽走人的心魄。

玉冥起先一手抵着额头，噙笑看着尔卿的新花样，手指还在桌案上轻点节拍，几个呼吸之后，嘴角玩味笑容消散，绷上几分严肃，随意在桌案敲击的手指停下，按在桌上一动不动，指节跟着逐渐发白，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尔卿将他这变化瞧在眼里，笑的更加灿烂。

从前素来都是他主导，今日，她也体验了一把主导他的心情。

许是狐族精锐留下的精纯魅惑术太过强大，尔卿越是动用这股力量，人也就变得越发魅惑大胆。

她灵活一转，衣裙飘飞之间，贴上玉冥身侧，柔弱无骨的双臂轻勾他脖颈，朱唇凑到他耳畔，低声喃诵，“可心悦？”

温热的气息，有女子唇齿独有的芬芳，手臂柔软温暖，令他情不自禁抬手，想覆上。

尔卿似是听到什么动静，两眼噙笑凝着他分明的侧脸，顺着他肩头缓缓前倾身子。

玉冥略一侧目，女子一张芙蓉出渠般的容貌近在眼前，饱满透着几分水润的唇如雨后花瓣，待人采撷。

那声音更大了。

尔卿不必贴近，都听得清楚。

她两眼亮着狡黠光芒，一瞬不瞬凝着玉冥那双黑眸，“你心跳的好快啊……”

若是原先，她定是不敢如此挑逗这大魔头。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二人不是原先的上下级关系，早已转变。

她无需再惧怕他。

她甚至不知死活的又说了一句，“为什么跳的这么快？”

玉冥拢在半截阔袖下的手攥成拳，用力一握而后松开，闭目，身上有淡淡微光亮起，睁眼，已然恢复正常。

他拾起桌案一角尔卿先前倒好的茶水，送向薄唇，“莫要对我用魅惑术。”

茶水还未送到唇边，他一顿又道，“也别对其他人用。”

“为什么。”尔卿手肘压着桌案，凑近了他一分，凝着他根根分明的长睫，“不能对你用，为何还不能对其他人用？这可是很好的保命招式。”

玉冥趁着放下茶盏的契机垂下眼睫，俊脸平淡无波，尔卿探查不到丁点，“我教你其他保命招式，夜里，来后院寻我。”

尔卿耸耸肩。

大魔头的招式很好用，不学白不学，但就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玉冥看着那些个还未散去的迷雾，黑袖一挥，顷刻间干干净净。

“莫要跟胡云瑶学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这些……倒不是跟胡云瑶学的。

“……哦。”

“先下去吧，我处理点事情。”

“好的。”尔卿起身。

行至门前，身后男人又叫住她，“等等。”

尔卿回头，“还有什么吩咐，冥尊大人。”

“夜里来寻我，莫忘了。”

“记着呢，放心吧，等我这徒弟学干净你的本事，饿死你这个‘师傅’。”

玉冥扬眉，眉宇之间多了分傲色，“普天之下，还未有人学会我一招半式，你算头一个，若能全学了去，也算你有几分能耐。”

“是是是，冥尊大人天下第一。”不过我以后要跟你并驾齐驱，尔卿心里如是想着。

今夜随他学习，明天夜里她另有安排。

看玉冥那般不安心的样子，她得安排的极尽完美，绝对不被他发现。

外面脚步声远去，书房内只剩玉冥一人。

他当下身心松懈，抬手掐按眉心。

回想起方才尔卿凑近他吐气如兰的模样，心头没由来的又狠狠撞了一下。

这小妖怪修的魅惑术，确实有几分厉害，连他都有些抵抗不住。

又过了片刻，心绪逐渐平稳，又念起她神色认真的对他说要立血誓的话来。

不诚心者立下血誓，确实有反噬，他没有骗人。

尔卿后半句话想说什么，他忽然有些后悔打断了，但她当时神色并未有为难惧怕，应当还是愿意立誓的。

应当……

他想相信，但又有些不敢。

烦躁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他眼底红光又盛了盛。

试图看看公务甩开烦乱的心思，脑海中却总不经意闪过尔卿的身影。

从最初遇到她，再到后来，如今……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低笑出声，将他猛然惊醒，瞬间敛起笑脸，蹙起眉头。

许是方才那迷雾搞的鬼，他随手一挥，将门窗大开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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