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碑》

19.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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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鼓余音渐歇,卸去了一身硬甲之后,那人与在麒麟关所见时又有些不同。

自带威严的鹿甲被玄衣取代,青丝高束,生出几分孤松之感。

那双眼睛就这样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丝毫不加遮掩,好似要将她望穿。

黎枝燃不躲不闪,清透的眼瞳将一切尽数容纳。

按理来说,晏惊归是同她们的同辈,也应当同她们一样在这稷序宫里官学才是。

可他却因着父辈的关系,由亓帝亲免,摇身一变,从麒麟关把守畜道的守城侍卫,直接成了稷序宫的总卫。

稷序宫人多口杂,被奉才渊这么一闹,过不了多久,所有氏族子女都会知道——新来的总卫,晏惊归,是个不着四六的关系户。

师云意一见到晏惊归过来,立刻又变回了之前和善可人的模样,温柔道:“晏二哥。”

晏惊归挪开视线:“大司乐正在授课,不得吵闹。”

“都是奉才渊满口胡言,我实在听不过去!”说完,师云意气鼓鼓地瞪了奉才渊一眼,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胡言?你说谁胡言?”奉才渊被她这出变脸戏法,“师云意,我同别人闲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明明是你先要同我吵的!”

师云意:“那好,姓奉的,有本事你就把刚才说的话在晏二哥面前再说一遍?”

“我?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奉才渊立刻回嘴,说完却又支支吾吾起来。

两人越说声音越响,丝毫不顾此刻大司乐还在台上授课。

奉才渊知道,师云意说得不假,儿时他的确总爱跟晏惊归一块儿玩,可那是因为他是晏钊的儿子,将来必定会随他父亲一样成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谁又能想到,长大之后的晏惊归,竟然会变成如此无能贪生之徒?

站在前面的氏族子女不明所以,越来越多的视线聚在晏惊归身上,有不解好奇的,试探打量的,更多的,是鄙夷不屑的。

黎枝燃的视线混在其他氏族子女之中,心中不甚了了。

她也很好奇。

晏惊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大司乐站在中央的青铜高台之上,将鼓场之中的嘈杂喧嚷尽收眼底,不悦地拔高了几分声音:“诸位,请凝神于鼓前,举起鼓槌——”

大司乐既已开口告诫他们,这一出争持便该结束了。

奉才渊见大司乐发话,立刻顺着台阶而下,末了还忍不住嘀咕道:“真把自己当成了不得的总卫了,不过家中弃子而已,还把自己当做儿时的西北雄鹰吗?”

晏惊归折返的脚步未停,按在单刀上的手无声地收拢,因为被指套紧紧束缚而濒临崩出。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

刹那之间,用力大得几乎要捏碎的指间忽而松开了,阻塞的血液慢慢回流,带着麻木的暖意。

手背上那道刚愈的箭疤终于慢慢长出了新肉,如抽芽一般疼痒难耐,惊醒了他。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没有人瞧见晏惊归在这瞬息之间微不可见的动摇,除了......

黎枝燃站在人群最后,握着鼓槌,跟随着大司乐的颂吟学着鼓人的样子向雷鼓敲去。

轰——

千人齐鼓的震感从鼓槌撞向鼓面的瞬时引得天地共颤。

手腕发麻,双耳轰鸣。

在这响彻云霄的鼓声之中,黎枝燃的视线落在那道稍显落寞的单刀玄衣背影之上,若有所思。

随鹿宫中的鼓人敲了一整日的雷鼓,从鼓场出来之后,从未接触过鼓的五营的氏族子女们都是一脸疲态。

就连师云意都皱着一张脸,哆嗦着拍打着自己的不听使唤的双臂,连带着声音也发颤,还想着刚才的事情:“枝燃你别误会,晏二哥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他的哥哥也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枝燃?”

眼前视线被一张赧然的圆脸占去,神游的思绪倏地收回。

黎枝燃的唇角抿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我明白。”

林道遇刺时第一面的无端相护也好,麒麟关下再遇第二面的互拆身份也罢,还有今日稷序宫中第三面的任人当面嘲讽。

她亲眼见过三面不同的他,所以她知道,晏惊归绝不是他们口中所言那般。

黎氏无可依靠,百里氏立场不明,她若想接近鹿宫寻回诏书,便要想办法搭上那些前朝旧臣。

而前朝旧臣之中,得新帝重用者,唯有手握兵权的晏钊。

无论晏惊归的真实面目如何,唯一确定的,便是他终归是晏钊的儿子,晏氏的人。

两人刚走过一个转角,差点与一身着缃黄色宽袍学服的人影径直撞上。

没想到这乙丑营的男子见了她们,反而转过身来冲她们拱手一礼:“请问哪位女公子是流商黎氏,黎枝燃?”

黎枝燃:“我便是,不知公子有何事?”

男子道:“内司服将学服送来了,请随我来吧。”

学服这么快就好了?内司服昨夜才说要几日之后去领。

黎枝燃还未应声,师云意先主动道:“那我先回丙寅营等你。”

如此一来,黎枝燃只得道:“有劳公子带路。”

黎枝燃跟在男子身后,向五营的反方向走去。

这一路逆着人走,越走越安静,直到渐渐望不见人,直到长道尽头才停下。

男子站在门前,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就在此处,请进去领学服吧。”

门虽然开着,可是不知为何屋内竟然一片漆黑,黎枝燃向里望去,什么也望不见。

内司服真的就在里面吗?

黎枝燃回头望了一眼,那乙丑营的人就站在外面。

领件学服而已,应该耽误不了多久。

黎枝燃提起身上略有些宽大的直裾袍,站在门口稍有几分犹豫,试探地轻声唤道:

“内司服?”

然而回应她的并不是内司服的声音,见她防备不进,背上猛然一股巨力竟然直接将她推进了屋中!

身后的门在她进去之后竟然立刻怦然合上,所有光亮在一瞬之间俱灭。

突如其来的黑让黎枝燃仿若霎时回到了桑归里,无边无际的茫然让她失去了所有感知。

只是这次,她身边没有第二个人。

黎枝燃踉跄着站稳立刻回身,摸黑盲然地去撞刚刚合上的那扇木门。可想而知,屋外的门闩已经落下了。

黎枝燃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被人设局骗了。

因着稷序宫中氏族子女实在太多,不许任何人携带家仆,领她来的男子又穿着乙丑营的学服,必定是苍洲某氏族之子。

正因如此,黎枝燃才会随他而来。

谁会用这个说辞将她引到此处?

知道她未领学服之人,除了内司服,她,还有......

难道是师云意?

可若是她的话,这样做未免太蠢,也太过明显。

等双眼慢慢适应黑暗之后,黎枝燃才逐渐寻回自己所在的方位。

她伸着手在屋子里摸索了一番,四壁皆是荒凉,毫无任何东西。

黎枝燃挪到门后,握拳用力敲击着厚重而冰冷的木门,呼声喊道:“有人在外面吗?有人吗?”

不出意外,没有任何回应。

此处实在太偏,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想办法出去,否则若是在此阴寒之地待上一晚,只怕会被冻成冰尸。

黎枝燃冷静下来,屋子里没有东西,她便在自己身上摸索,终于在袖口处摸到了一块熟悉的东西。

重明鸟锐利的羽翼握在手中如刀刺,就像那个人曾经递过她的那柄刀一般。

当时这血玉佩她犹豫着不肯归还,本想日后或有大用。

没想到今日,竟是要先用这块玉佩自救。

黎枝燃靠坐在门边,紧紧地闭着双眼,用那块血玉在木门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喊累了便敲,敲累了便喊。

就算嗓子喊得干裂,可她一下也不敢停,生怕错过一丝机会。

她怕她一停下,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在这黑暗空旷的屋子之中是无法感知时间流逝的,玉石敲击在木门上的声音越来越小。

黎枝燃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嗓音也变得沙哑低沉,怎么喊,似乎都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轻咳,很轻,但是她听见了。

有人!

黎枝燃有些涣散的意识陡然一振,忍着喉腔里的艰涩,站起来尽力大声道:“屋外有人吗?我乃流商黎氏,不慎被关在此处,可否劳烦将屋外的门闩打开?”

那咳声清晰了几分,似乎是外面的人走进了些。

片刻后,一道清幽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女公子稍等,我将门闩取下来。”

得救了。

黎枝燃举握着玉石的手脱力垂下,带着微微的颤抖。

不出片刻,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天色果然尽黑,夜行灯微弱的光笼罩在两人之间,映出此刻情形。

帮她解开屋外门锁的人也穿着一身形制与她一样的学服,不同的是,那人身上的学服更近青色。

——是甲子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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