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森呼出一口烟雾，看了她几秒，用指骨敲了几下旁边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牌，把指间的眼碾灭，双手插进夹克口袋里，神色恹恹，说：“走了。”

林晚汀看他心情依旧不太好，“你去哪儿？下午还有事儿？”

“没事儿。”其实江禹森也没想好去哪儿，今天除夕本来要回家，结果跟他爹又话不投机。

“那……我带你去逛庙会吧。”林晚汀跟着他，想起有京市的同学说过龙潭庙会很有意思，就在附近。

她打开地图导航，拽了下江禹森的胳膊，“走吧，哥哥。”

小姑娘力气还不小。

江禹森被她带动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也来了点兴致，主动跟上。

到了公园，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还有舞狮表演，锣鼓表演，节日的喜庆气氛格外充足。

走到一个卖衣服的小摊，林晚汀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他身上衣裳单薄，她怕他感冒。但是地摊货又怕她看不上，而恐怕配不上他的气质。

忽然发现一个摊位卖围巾，林晚汀走近发现有几款羊绒围巾勉强还行，直接买了一款最厚的黑色围巾，羊绒的材质，摸上去柔软。

除夕是庙会开张第一天，人格外地多，各项表演也格外热闹。江禹森只抬头看了一眼自行车走钢丝的杂技，一低头林晚汀不见了。

两分钟后，旁边人群被拨开，林晚汀手里拿着一条围巾，笑着递给他：“太冷了，你戴上。”

江禹森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林晚汀了然，解释道：“就旁边买的，”实在担心他冷，“你别嫌弃，保暖要紧。”

江禹森看着面前女孩眼里星星点点的期待，也没嫌弃，松垮的往脖子上一围。

她认真看着评价：“这围巾还挺好看的。”

江禹森“啧”了声，反问道：“光是围巾好看？”

林晚汀别过眼说，“人也好看。”心虚似的又补了句，“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生追你，是吧？”

江禹森：“……”

走着走着，驻足看了会杂技耍大缸，林晚汀又让他在旁边等着。

没来得及问，就看着这姑娘一溜烟跑了。

几分钟后，手里拿了一把铁板鱿鱼，塞给他，还叮嘱他：“你站在这儿吃，等我一会。”

又过了几分钟，林晚汀回来时手里又拿着旋风小土豆、牛肉串……还看着他叮嘱道，“你快吃啊，想吃什么从我手里拿。”

江禹森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觉得有趣，问她：“全是给我买的？”

“嗯。”林晚汀扬起手中的串串，说，“你快吃，你中午不是没怎么吃么。”

中午吃得少，江禹森还真有点饿，边走边吃。而林晚汀则边走边买，路过热饮店还买了两杯杏仁茶。

“听说这个是京市特色？”

江禹森“嗯”了声，“我小时候就有。”

“你小时候就来过？”

“当然，小时候我爷爷经常带我来，去过不少庙会。老爷子挺喜欢逛庙会。”

他提到爷爷的时候，情绪似乎跟平时不一样，眉眼间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散漫。

林晚汀记得他爷爷去世是前年冬天的事儿。

“爷爷一定对你很好吧？”

他淡淡“嗯”了声，低头咬了口肉串，目光有些空泛，思绪似乎飘远。

他出生到三岁主要是奶奶带，后来奶奶去世，他上了幼儿园，也回到自己家。老爷子总会抽空带他出去玩。一到过年，就会带着他逛庙会。老爷子虽然掌管着企业，在公司也是个大人物，但是面对他的时候丝毫没有架子。

庙会人多拥挤，他还是个小不点，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于是老爷子一到逛庙会就把他扛在肩上，让他变成那个视野最高的人，总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江禹森悻悻然，“可惜没见上最后一面，他去世半个月后我才知道。”

这事儿一直扎在他心上。他以前跟谁也没抱怨过，不知道怎么，这会脱口而出。

想起在洗手间门口她听到父子俩的对话，似乎窥见了一点他和江明钊之间的矛盾。

林晚汀看着他，睫毛眨了下，“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你？”

他垂眸，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那时候我准备竞赛保送的事儿，可能怕影响我。”

很多事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舍。他不竞赛可能失去保送资格，但可以自主招生，还可以高考，还可以复读。

他的人生还很长，可拥有爷爷的日子却不会再有。

永远的遗憾，没有替代选项。

林晚汀“啊？”了一声，语气有点打抱不平：“所以，他们就替你做了决定，没让你见爷爷最后一面，也没让你参加追悼会？”

“嗯”。江禹森看着女孩清澈的目光顿了下，舌尖抵了下上颚，心里忽然变得明朗。

林晚汀看着他几分落寞的神情，心里隐隐地钝痛，想要让他换个心情。走到滑冰场，开放时间还有一小时，她果断买了票，拉他进去。

江禹森看着满场都是家长带着小朋友，“喂”了声，最终还是跟着她进去了。

林晚汀找了个雪圈，让他坐上去。江禹森扬眉，表情在说，“你确定让我坐上去？”

林晚汀推了他一把，坚持说，“我拉得动你。”

江禹森这下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拉动，像个大老爷们一样半躺在雪圈上看着她笑。不过因为腿太长，只能蜷起来一些。

下一刻，林晚汀拉动绳子往前，一开始有点滑，拉了两下没拉动。

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看着他们咯咯笑，还挑衅说，“姐姐，加油啊，你行不行啊？”

林晚汀咬唇，这次正确发力终于拖动。她拉着江禹森跑到了小男孩前面，回头朝小男孩笑了下，扯了扯嘴角朝他做了个鬼脸，小男孩喊他爸爸“快点！”

江禹森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丰富的表情，有点鬼马精灵，不像是那个平日里一本正经总掩饰自己情绪把自己伪装成大人成熟模样的林晚汀。他坐在雪圈上飞驰，忍不住笑了下。

后来，林晚汀站在中间，拉着他转圈。

小男孩又朝爸爸喊到：“爸爸，我也要转圈！超过他们！”

林晚汀看了眼江禹森，他终于笑颜舒展，心情似乎走出了阴霾。

她问他：“哥哥，你晕吗？”

“还行。”江禹森恍惚忆起儿时的时光。

那时候他经常一个人，不喜欢家里有保姆，出门虽然有保姆跟着，但因为保姆跟他非亲非故，其他人看他的眼光总透着异样，他也觉得别扭。

大概是六岁那年寒假，他路过冰场的时候，保姆问他是不是想进去，他站在冰场围栏外看了半天，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或者长辈带着，在冰场滑行嬉笑，最终摇了摇头，苦着脸说，“我才不喜欢玩这个。”

此刻风吹散云，透出大片天光。

他站在冰场内，变成了那个被偏爱的小孩。

他对着林晚汀说了声：“谢谢。”

声音极轻，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周围声音嘈杂，林晚汀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没再重复。

林晚汀之前抽空发微信跟谭槿月报备过行程，谭槿月叮嘱她劝江禹森晚上回家。

冰场要清场了，她问江禹森：“哥哥，待会你没别的安排了吧？那一起回家吧？”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江禹森“嗯”了声。

两人打车到家已经五点。

看到俩人情绪还不错，谭槿月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

江禹森“哟”了一声，说：“稀奇。”

谭女士竟然亲自包饺子。

谭槿月“哼”了声，“稀奇什么？会包饺子吗？”

林晚汀以前在家时经常陪着宁知芸包饺子，很久没上手过，此刻兴致勃勃，“我会。干妈，你等我洗洗手就来。”

她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去，拉了拉江禹森的袖子，“走，一起包吧？”

虽然吃过他做的家常版方便面，但还是很难把他这样的人和厨房这样的烟火之地联系起来。

这会也是一时冲动，私心可能也怕他一个人待着闷闷不乐。

“他呀，”谭槿月话没说完，就听到江禹森说，“行啊。”

谭槿月看着他的背影还愣了下，随即笑开了。

片刻后，厨房里加上陈姨有四个人包饺子，倒真有些除夕的热闹氛围。

谭槿月和陈姨夸林晚汀包的饺子小巧精致，江禹森学了几次倒也学会了，虽然还有些不太规整。

晚上才是一家人真正的年夜饭。

长条桌，江禹森和林晚汀坐在两位家长对面。

江明钊和江禹森都当对方不存在，谁也没提之前的不愉快。

江禹森的手机响个不停，似乎是拜年信息，一条接一条，手机屏幕不断亮起。

他简单的看一眼，回复了几条，都是用语音回复的。

“在家吃饭，不然能去哪儿？”

“你不老实在家，还想去哪儿？”

“不去。”

谭槿月夹了虾到林晚汀碗里，说，“多吃点。”

江明钊冷哼了一声，“比我还忙。”

谭槿月看了江明钊一眼，朝他使眼色。

林晚汀适时插话说，“干妈，江叔叔，明天一早我准备去看外婆，去陪陪她。”

谭槿月说，“正好想跟你说，明天早上我们去雍和宫，下午约了去拜访江叔叔的朋友，所以不能陪你去了。明天早上让司机送你去。”

林晚汀笑说，“没事，干妈，你们忙你们的。”

谭槿月转头对江禹森说，“江禹森，你明天早点起。”

“我就不去了。”江禹森对于拜佛祈福这一套迷信没什么兴趣，至于下午的安排，他能猜到，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那你大年初一准备去哪儿？”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