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交界线》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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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021

◎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周暮云挑眉看过来:“你怎么看出来, 这上面画的是江卓?”

“这里,”杜康伸手往画像的脖子上点了点,“江卓的锁骨上有颗痣啊, 很明显的, 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他妈为什么要知道江卓的锁骨上长没长痣???

杜康见周暮云一直盯着这画像不说话,疑惑又奇怪:“老大, 你这画不会是你自己画的吧?”

说完,他又觉得这猜测很离谱,如果是周暮云画的,怎么会不知道画得是谁呢。

他看到周暮云手边摊开的化学书, 恍然大悟:“小乔画的啊,不过她没事画江卓干什么,还藏在书里……”

杜康忽地一敲手心,震惊:“小乔不会是暗恋江卓吧?”

周暮云拿纸的手一僵, 纸面被攥出了浅浅的痕迹。

“真看不出来啊, 小乔藏挺深啊, ”杜康没注意身旁人逐渐沉下去的脸色,越想越觉得这猜测很合理,“不过这事也不奇怪, 江卓一直不都挺招女生的,上次我听陈沫雨说,江卓的长相是女孩子都喜欢的……叫什么,初恋脸。”

杜康在八卦这件事上格外起劲:“小乔要是看上江卓跟他好了, 那也挺好,起码江卓那家伙知根知底, 不会让小乔吃亏,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周暮云的眉角抽了下, 寒着脸把手中的画纸对折两下,揣进裤子口袋。

“……”目睹了一切的杜康挠了挠脸颊,“老大,你这样不好吧?”

就像电视剧里,没收情书阻止小俩口见面的大家长。

周暮云:“都没发育好的小丫头,谈个屁的恋爱。”

“你不就比人大几个月,”杜康认真回忆了下,摸了摸唇角,“我看小乔发育的还挺好的啊?”

至少身材看着还是挺有料的。

杜康这回是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连带着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俩人嘀咕半天,早就引起了讲台上老师的注意。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俩还动起手了,老师忍无可忍,直接把俩人被“请”到了门口走廊听课。

同学们都习惯这俩门神站岗,见怪不怪。

每隔两个礼拜,班里会换一次座位,冯灿灿现在被调到了另一排,也完全不知他俩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杜康嬉皮笑脸地跟老师道歉,周暮云黑着脸,一言不发直接拿着书出去了。

放学后,乔蓝骑着小电驴先回了趟家把书包放下,跟爸妈说了下晚上给周暮云庆生的事。

乔蓝每年都会给周暮云过生日,一帮孩子聚在一起吃顿饭,加上明天又是周六,老乔和沈秋琳都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她别太晚。

从家里去炙音,要比从学校走多绕一段路。七点十五分左右,乔蓝才赶到炙音门口。

服务员热情地拉开大门,此时正值饭店,店内生意火爆,客人们笙歌鼎沸,推杯换盏,暗色调的灯光配上旖旎的氛围灯,有些像酒吧,但氛围比清吧更热烈。

杜康先前把包厢号发给过乔蓝,可是这里灯光太暗,她站在原地,举目都是憧憧的人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正想求助服务员,忽然手机震动了一声。

[上二楼,左手第一个包厢。]

乔蓝看了眼手机,沿着扶手楼梯走上去,她还穿着白天的校服,与这纸醉金迷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像走丢在成人世界里的小朋友。

隔着玻璃,周暮云收回目光,继续听友人闲聊。

乔蓝走进包厢,已经坐满了人。

“乔蓝,你来迟了啊。”

“按规矩,迟到要罚酒的。”

“得了,别欺负小乔,她肯定不会喝酒。”

在场的都是熟人,有杜康、江卓、庞晨,还有以前的同班同学,有经常跟周暮云打球的那票人,只有两三个叫不出名字,但都见过。

她来得晚,此时只剩下江卓和杜康旁边各有一个空位。

周暮云同旁人闲聊,指腹摩挲着烟蒂,目光若有似无地扫着她,似乎在看她会坐哪一个位置。

乔蓝有点想坐江卓旁边,因为离她更近,杜康却主动拍了下旁边的椅背,笑着招呼她:“小乔来,坐这。”

她应声过去,总觉得有道视线在追随着自己,抬头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来源。落座之后,却莫名感到身上那道视线的压迫感轻了一点。

她左手坐着杜康,右边是庞晨新交的女朋友,杜康的另一边坐着周暮云,江卓坐在她的对面。

他们订的是半封闭的包厢,只有胡桃木的横栏和透明玻璃墙相隔,灯光的原因,从一楼看不见包厢里的情形,但是二楼的人一低头就能把楼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而此刻周暮云松懒地倚坐在沙发椅上,手机扣在桌边,正偏头和旁边的人说话,敛着眉眼也没看她,仿佛刚刚发信息的人不是他似的。

“你是乔蓝?”

旁边的女孩问她,乔蓝刚点点头,女孩凑近了些,乔蓝闻到她身上花香味的香水,浓密的眼线之上睫毛忽闪忽闪。

“你画得是素颜妆吗?”

乔蓝满头问号:“素颜妆是什么?”

素颜不就是没化妆的意思,怎么会有素颜妆呢?

女孩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你当我没问。”

今天的场子里一共就三个女生,其中两个都是被男朋友带过来的,乔蓝的出现便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喜欢把自己往成熟了打扮,却不知道年轻和纯真是她们最好的本钱。穿着校服的乔蓝在这个场合里虽显得突兀,却格外地吸眼球。

旁边的女孩看着她不加粉饰,却依旧光滑白皙像暖玉的脸蛋,瞬间觉得自己花了两个小时画的烟熏妆被比下去了。

乔蓝哪里知道女孩们的心思都在想什么,她正对面坐的就是江卓。

听到打火机的摩擦声,她惊讶地抬眸望去,江卓居然也抽烟?

点烟的动作看着还挺娴熟的。

原来男生私底下都是这样子的吗?

乔蓝轻轻咬唇,这跟她印象里,那个在阳光下微笑少年,有点不一样……

人到齐后,服务员开始上菜,烤鸡翅,羊肉串,烤口蘑,烤黄油面包片……

周围人有说不完的话,这种喧嚣的场合下,乔蓝并没有聊天的欲望,只专注埋头吃。

偶尔也会听到一耳朵。

杜康说:“众狗公会的就是嘴上厉害,知道我们来城南呛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他们聊的意思,周暮云不仅不打算金盆洗手,居然还要扩大代打工作室的业务了?

周暮云从她进来,就没打过招呼,也没同她说一句话。

慵懒地靠坐在皮质沙发椅上,背对着光源,晦暗的灯光浸着他冷白的侧脸,他今天好像比平时安静很多,却丝毫不影响找他碰酒的人一茬接一茬,像被众星拱着的月。

钟意收回视线,低头喝果汁。

她说的话,他一向听不进耳朵。

酒过三巡,酒足饭饱,众人都有点喝不动了,杜康提议玩点酒桌小游戏,输了的人喝酒,若不想喝酒的,就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

游戏也是很简单的抢数字,轮流按顺序抢报数字,喊到同一个数字的人要快速叫出对方的名字,反应慢的人就是输家。

这个游戏考验反应,察言观色和一点点的运气。

庞晨的运气就不怎么样,刚刚喊到“3”,对面的人都把他名字叫了三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别墨迹了,快喝。”

“满上满上。”

庞晨一脸为难,他今天带了女朋友来,事先就叮嘱不让他喝多。

“那就大冒险吧。”庞晨说。

杜康想了下,咧嘴笑:“行,你现在去隔壁桌,把那个女生的电话要过来。”

“你损不损?人家女朋友在这呢。”有人笑骂。

“所以才刺激好吗?”

愿赌服输,庞晨颠颠地去了隔壁桌。众人隔着落地玻璃看热闹,见庞晨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孩子笑着从兜里掏出手机,似乎真的加上了。

“牛。”

“速度真快啊,看来平时没少搭讪。”

庞晨回来的时候,又被大家揶揄了一番。

知道是闹着玩,庞晨的女友也没有生气,只是贴近和他咬耳朵,庞晨告饶:“删了删了,真的删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第二轮游戏开始。

乔蓝虽然酒桌游戏玩得不多,但每玩过一次,她都能从中发现投机取巧的法子。

比如这个抢数字的游戏,先抢数字的人就有出错的可能,只要不抢,就一直不会输。

两轮游戏下来,又有两个人喝了酒。

乔蓝一个数字都没叫过,一直平安地混到现在,终于在第四局游戏时,这个技巧不顶用了。

这一局,大家意外地默契,迟迟没有人叫出相同的数字,轮到最后,只有她和周暮云两个人没有抢数。按规则,最后剩下的那个人自动出局。

乔蓝见势不妙,同时和周暮云叫下了最后的数字。

却在叫名字的时候,反应慢了一拍,她刚说了个“周”字,周暮云已然叫完了她的全名。

乔蓝不想喝酒,于是也选了“大冒险。”

想着大不了像庞晨一样去隔壁桌要个电话,这她还是做得来的。

上一轮游戏的输家给乔蓝出了题:“走到在场你最有好感的异性面前,拍一下他的头。”

“……”

乔蓝身子微僵,怎么到她这里就升级了?

她犹豫片刻,伸手欲拿过旁边的酒瓶:“那我还是喝酒吧。”

庞晨的女友动作比她更快,截走了酒瓶:“选了就不可以改喔。”

周遭的人起哄:“拍个头而已,又不是打Kiss,愿赌服输,不要连这个都玩不起啊。”

有跟她相熟的同学想解围:“小乔,过来拍我,我铁头娃。”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要是在场的你都看不上,也可以去隔壁桌啊。”

“……”

乔蓝藏在桌下的手指捏紧了。

拍一下最有好感的异性的头……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乔蓝飞快看了一眼江卓,他也在跟众人一起乐呵,似乎觉得这样的玩笑不算什么。

酒精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酒杯碰撞声,楼下的蓝调布鲁斯,众人乱哄哄地调侃,在这一瞬间放大了数倍,把乔蓝包裹得密不透风,无所适从。

暗恋了一年多,她并不缺表白的勇气,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她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如此轻易地,当作玩笑一样袒露出来,拿给这么多人当做酒后的谈资。

而被表白的人,或许会尴尬,或许会一笑而过,并不会在意这个“玩笑”,就是她真实的心意。

一定要这样吗?

乔蓝偏过头,看向周暮云。

他是这场局的主人,也是刚刚赢了她的人,他一句话就能给自己解围。

周暮云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只剩下冰块。他用肃白的长指夹起了一块晶莹的冰,送至唇边含住,随即对上她的眼神。

那双眼睛乌黑深邃,带点薄凉,无视了她目光里的求救意味,像个看客。

“小乔,你要不先出来?”

杜康还十分贴心地侧过身,专门给她让出起身过去的空间。

乔蓝提起一口气,垂下睫羽:“不用。”

随即,抬起细白的手腕,断然又直接地拍了下杜康的脑袋。

杜康:?

杜康:???

杜康:!!!!

全场寂静。

作者有话说:

杜康:我不要再当工具人了,这职业太危险了(咬手帕)

第22章 022

◎别玩暗恋,成么。◎

杜康感受到头顶的那一拍, 吓得烟都掉了。

他本来还想吃瓜看好戏,看乔蓝会不会去拍江卓,又觉得以小乔的性子, 未必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露心思, 如果不拍江卓,那肯定是拍最熟的周暮云。

万万没想到, 她既没拍江卓,又没拍老大,反而是他这个看热闹的遭了殃。

“可以了吗?”乔蓝问。

众人反应过来,哄笑声一阵接一阵。

“可以可以!”

“小乔, 你这一拍把杜康都拍傻了哈哈哈哈。”

“阿康,啥感觉啊?惊不惊喜?是不是感觉天上掉馅饼了?”

喜倒是没有,惊是挺惊的。

她这一拍,纯纯是给自己招仇恨啊。

他可真冤。

杜康“啧”了一声, 看向乔蓝的眼神里带了点谴责和幽怨:“话可以乱说, 这头能乱拍吗?”

江卓的风评这么好, 周暮云都看不上他做“妹夫”。

要是跟他传点什么绯闻,老大还不得把他活撕了。

他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想着他便下意识去看周暮云的脸色。

此时,服务员正好推门端来一个果盘, 干冰升腾起薄雾,丝丝缕缕地笼在桌上,看似热闹欢腾的包厢,多了几分看不透说不明的朦胧暗涌。

隔着薄雾, 周暮云用舌尖把口中的冰块从左边顶到右边,还没使劲, 冰块就碎了, 清脆地一声响, 无甚表情。

乔蓝倒一脸淡定:“我们玩的是大冒险吧。”

言下之意,又不是真心话,她想拍谁就拍谁。

她这一句话给自己圆了场,也给杜康解了围。

杜康长松一口气,朝她直竖大拇指:“厉害,”扭头对众人高声道,“听见了吗,别乱起哄。”

“大冒险还能这么玩,这不是钻文字空子么。”

“学到了学到了。”

周暮云虽然一直在跟众人插科打诨,但余光就没从乔蓝身上移开过,更没漏过她在听到大冒险的内容后,心虚地看江卓的那一眼。

之前,他还在想,一张画像也代表不了什么。她现在转艺学了画,也许是他们老师布置的什么作业。

她要是大大方方地过去拍,或许没有人会当真,现在……

她知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

乔蓝以为轻松躲过了这一遭,继续埋头干饭。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去拍周暮云的。

毕竟,周暮云以前被女孩子搭讪倒追的时候,也没少拉她出来挡枪。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女孩子都把他堵到家楼下了,碰巧她下楼倒垃圾,正好撞见了女孩低头红着脸告白的画面,她权当没看见,丢了垃圾袋就要回去。

周暮云一把揪住她:“不是说了,以后垃圾都是我来倒么,外面风大,你先回去,小心着凉。”

多年青梅竹马的默契,周暮云一张口,乔蓝就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从容地“哦”了一声,配合地说:“那你快点。”

女孩子震惊又忿忿地谴责他们未成年就敢同居,骂了周暮云两句后,哭着跑了。

乔蓝笃定周暮云肯定还记得这事,出来混,人情总要还的。

只不过,她感觉周暮云今天的心情似乎有点差,冷不丁拉他出来当工具人,未必就会老实配合自己,搞不好还弄得下不来台。

干脆就近原则,拍杜康和拍周暮云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报数字的游戏继续,这次同时有三个人叫了相同的数字,而刚好受惩罚的那俩人是一对情侣,女生也不想喝酒,就选了大冒险。

惩罚的内容本来该由乔蓝提的,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杜康张口替她说了一个:“反正都是自己人也别见外了,啵一个算了。”

被惩罚的女生和乔蓝、周暮云都是高一时的同班同学,男生则经常和周暮云一起打球,没分班前俩人还只是有些暧昧,高二俩人分到了文理不同班,反而谈起了恋爱。

女生平日里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只扭捏了一下,便说:“行吧。”

大家都觉得啵一下嘛,亲个脸就算了,哪知酒劲上头,那男生直接搂过女生的腰,唇对唇贴了过去,众人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

“杜康,你会不会玩?你这想的什么破惩罚,是惩罚他俩还是惩罚我们呢?”

“差不多得了。”

“等会要不要给你们开个房?”

乔蓝瞠目结舌,仿佛在看八点档的狗血言情剧,而男女主就是她的前同班同学,嘴里虚虚咬着果汁的吸管,一时惊得眼睛都忘了眨。

这样的场子对众人来说是司空见惯,但对乔蓝来说,还是有些出格了。沈秋琳管得严,在她家,单单“早恋”这个词都是不可说的禁忌。

看到和她同龄的少年少女,在酒精地催发下,搂在一起吻得火热,耳廓渐渐发热的同时,也感到有一丝尴尬和不适。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不知道他们吃完饭会不会还要去K歌,如果去的话,她就找个机会把礼物给了周暮云,自己就提前开溜。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吃完赶下一场去KTV,赶巧明天是周末,说既出来玩了便要玩得尽兴。

八点半这个时间,对于玩心正盛的少年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周暮云在酒桌游戏上就没输过,本来今天就是他做东,众人都想让他多喝两杯,甚至有人故意和他抢数字,奈何反应不及他快,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被众人打趣。

“不是吧,七哥玩酒桌游戏什么水平你不知道?”

“德州叫七炸金花,哪样能玩得过他,抢数字连益智游戏都算不上,你这是多想不开,自己上赶着喝酒?”

益智游戏?

刚输过的乔蓝膝盖中了一箭。

于是瞟了一眼周暮云的酒杯,这下连冰块都没了,知道他其实并未少喝。

她也不清楚周暮云的酒量到底有多少,但她从来没见他醉过,这点酒对他而言,属实连微醺都算不上。

桌面上传来手机震动的嗡鸣,周暮云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顿了片刻,随即起身去包厢外头接电话。

酒桌上,新一轮的游戏开始,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乔蓝紧接着也起身离了座位,众人当她是去洗手间,也没多问。

光线昏暗的廊道,少年松散地倚靠在窗边,薄唇边悬着一抹火光,随着少年呼吸的频率忽明忽暗。

“劳您还记得……”

不带感情的低沉嗓音刻意咬字在“您”上,听起来不像客套,倒像讽刺。

“当初取名也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啊,我倒想随我妈姓……”

长指将火光从唇边移开,少年眼里的讽刺更甚,唇角扯出气极反笑的弧度。

“违法勾当?呵,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放心,借您吉言,进去了也用不着你捞我。”

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内容,乔蓝停下脚步,默默地驻在拐角,等他打完电话。

不远处,包厢门开合,江卓扶着一个喝多了的男生走出来,穿过走廊想去洗手间,正好看到贴在拐角处的乔蓝。

“小乔,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乔蓝张张嘴,总不能说,想溜没溜成,被迫听墙角。

临时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包厢里烟味太重了,我出来透口气。”

江卓“唔”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脸颊:“抱歉,我平时不抽的,只偶尔跟暮云他们出来玩才会抽一两根。”

“没事。”

乔蓝低下头,轻声道。这一帮男生就没有不抽烟的,好在这里是烧烤吧,尤其是包厢里的通风排气系统做得挺好,烟味其实也没有很重。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被他搀扶的男生已经推开他,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厕所走了,江卓的脚步却没动。

乔蓝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

江卓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她面对自己从来都是低着脑袋,可是跟别人聊天时,她开朗又爱笑,两个眼睛弯得像月牙。

此时,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颔首垂眸,后背紧贴着墙壁,她似乎有点紧张,说话时也瞟着地板,或瞟着四周,就是不肯看他的眼睛。

有过这么一瞬间,江卓都以为她是不是喜欢自己?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

特别是今晚,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面对众人的打趣起哄,她没有害羞露怯,反而从容化解,跟他印象中那个说两句话就会脸红的女孩很不一样。

独属于少年的温柔又清润的嗓音响在头顶:“你刚才拍阿康是认真的?”

问完又觉得太唐突,玩笑似地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去拍暮云。”

乔蓝:?

这是什么奇妙的误会。

女孩轻拧着眉:“我跟周暮云……”

走廊另一端的少年似心有所感,忽然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以周暮云的角度只能看见江卓笑着在对墙壁说话,可是地上的影子出卖了她。

江卓的影子旁,还有另一道穿着长衣长裤,梳着马尾的纤细身影,灯光将两道身影拉得近且长。

周暮云目光闪动,立刻挂断了早就让他耐心全无的通话。

乔蓝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从洗手间传来几声干呕,随即一声哭嚎:“江卓,你聊完没有,纸!”

“来了。”

江卓应声快步离开。

乔蓝松了口气,转身想看看周暮云打完电话没有,搭眼一看,走廊的尽头空空。

再一侧眸,人就站在她身边,比她高一头半的身高,微微一侧就挡住了他身后所有的光线,将她整个人都拢在光影下。

他的眸色比阴影更深暗,闪着晦色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乔蓝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你会闪现吗?吓死我了。”

“确定不是你聊得太专注?”

周暮云嗓音压得很低,噙着嘴角,却不见笑意,“吃饱了?闲得跑过来偷听我打电话?”

乔蓝语气平静:“不是偷听,我想等你打完,再找你说话。”

“那怎么还跟江卓聊上了?”周暮云掐了烟,精准地投向两米外的垃圾桶里,似意有所指,“做人不能这么三心二意。”

乔蓝的眉再度拧起来,她觉得周暮云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对,话中有话还带着刺儿。

她决定还是认真和他解释:“今天太晚了,明早我还要去少年宫补习,一会儿就不去唱歌了,怕扫了大家的兴,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手指勾了下藏在身后的小纸袋,正要拿出来,“祝……”

周暮云忽然打断她:“乔蓝。”

乔蓝微微屏住了呼吸,他平时都叫“小乔”,只有在生气和说正事的时候,才会直呼她大名。

高大的身影向她倾下,少年呼出来的气息混着辛辣的烟草味,温热地拂过面颊。昏昧的光线里,他弯着身子,撩起薄削的眼皮,那双寒潭似的眼眸和她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出息点,别玩暗恋,成么。”

作者有话说:

别玩暗恋成么?周漂亮:我说我自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丘丘丘丘人 10瓶;鹤归孤仙 3瓶;悠zero、七月七日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023

◎你还真是怂得可以。◎

乔蓝眼睫一颤, 心脏也跟着咚咚直跳。

走廊接连有客人路过,脚步虚浮,醉得舌头打结还在跟游人吹嘘, 亦有服务员端着酒杯碗碟经过, 传来细微的玻璃碰撞声。

这些声音都在周暮云说完那句后,逐渐淡弱虚化成了白噪声。

“我?暗恋谁?”

乔蓝吞咽了下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不可能, 她藏得那么小心,和她关系最好的谷莹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少年的气息沉在耳畔未散,他轻敛着眼眸, 虽然弯下了身子,但过分的身高差看起来还像在俯视,乌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在我面前也不说实话,你还真是怂得可以。”

乔蓝莫名有种被看穿的心虚感, 她动了动唇, 正在死不承认和老实交代之间犹豫时, 走廊前方传来一阵脚步。

她越过周暮云的肩头,看到江卓扶着那个喝醉的男生走出洗手间,正要往这边拐过来, 忽然间手腕一紧,周暮云把她拉到另一个看不见到拐角,成功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你拽疼我了,”

乔蓝从他手下挣开, 揉着被他握得有点发痛的手腕,“干嘛要躲。”

江卓本来就有点误会他们俩, 偷偷摸摸地这是做什么?

周暮云看着她想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 最后一点耐性也没了, 眸色暗了暗,冷声挑眉:“刚才玩游戏你都不敢拍,怎么,要我当江卓的面问你,你是不是暗恋他?”

乔蓝惊讶地微张着唇。

他真的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酒桌上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既然他能看出来,是不是意味着杜康,还有他那一票兄弟都看出来了?

甚至江卓……也知道了?

心里一团乱麻,她回忆着方才酒桌上杜康似早知道她会出去,故意让开座位的举动,还有刚才江卓似开玩笑地问她,拍杜康是不是认真的。

所以,是他们早都知道了,在故意看她的笑话?

绯红如潮水般从脖子根漫上耳朵,大脑一阵嗡鸣。

少女敏感的自尊摇摇欲碎。

周暮云虽然心中已有数,但是亲眼看到她因为另一个人名而迅速通红的脸,这般与默认无二的反应,一股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烦闷的情绪破土而出,化成汹涌翻波的浪花,冲击着他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女孩的肤色很白,一点点脸红都会异常明显,像是上好的玉瓷晕染上了红釉,而此时这张白里透红的俏脸上写满了心事被戳破的惊慌。

越看她这样,周暮云越压不住那股邪火,又倾近了些,薄唇凑近女孩泛红的耳廓,偏要往她敏感之处撒盐。

“陈瑶他俩接吻的时候看得那么专注,是代入了你和江卓么?”

乔蓝蓦然抬头,潮红在一瞬间褪去,脸上血色尽失:“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这么刻薄且令人难堪的话,是从周暮云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我说错了?”周暮云漫不经心的语调,尽显嘲弄,“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去了,难道没有后悔大冒险没和江卓一起惩罚?”

乔蓝气得手心发凉,嘴巴也变笨了,憋了半天,抖着声音挤出一句:“你有病吧!”

说着用力推了他一下,“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周暮云你真的太过分了……”

随着推他的动作,乔蓝才恍然想起手里还拎着小纸袋,顺手直接甩在他身上,紧咬着唇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跑了出去。

周暮云愣在原地。

被推开的瞬间,他好似看到她眼角泛着一点晶莹。

好像哭了。

夜深。

寥寥几颗星斗坠在低垂的夜幕,素月散发着惨淡的光辉,今晚的夜色比以往都要浓稠。

乔蓝的卧室熄了灯,人还裹在被窝里,没有睡。

她进家之前,特意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圈,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老乔还很诧异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按照往年都得玩到快十一点的样子,现在还不到九点。

乔蓝蒙着被子,晚上聚会和走廊里发生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尤其是周暮云那几句嘲讽,完全戳到了她的痛点,在心里来来回回把他骂了五百遍。

暗恋怎么了,十七岁这个年纪有个暗恋的人不是很正常吗?她暗恋她自己的,又没有影响到别人,凭什么阴阳怪气地取笑她!

乔蓝委屈且忿忿地想,眼圈又有点发红。

说话这么戳心,他难道就没有暗恋过人吗?

乔蓝抱着柔软的枕头,深深把脸埋了进去。

可能,还真没有……

以周暮云的性格,若是喜欢上一个人,肯定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承受告白失败后的代价和失落的。

她现在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谈恋爱,只想远远地,单纯地喜欢一个人,哪怕没有任何回应。

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欺骗和愧对自己。

她有错吗?

乔蓝气呼呼地翻了个身,心想就周暮云那张嘴,就算有女孩子暗恋他,估计两天就会被气进ICU,单身一辈子也是活该。

她打定主意,气消之前,绝对不和周暮云说一句话。

第二天。

乔蓝照常去画室学画,今天依旧是画球体。

一墙之隔的落地玻璃外,江卓、许梦晴等基础课毕业的高二生正在画素描石膏像。因着昨天的事,乔蓝有些心不在焉。

散课后,乔蓝刻意晚走了一会儿,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从教室里去水池边洗手。

没想到冷不丁又和江卓撞上了。

这回他手里拿着的不是调色盘,而是吉祥的食盒——吉祥是画室三楼养着的金刚鹦鹉。

画室里的宠物成群,除了助教们闲时照顾,喜欢动物的学生们也会自发地照料,刚刚她就看见裴浩和谈宇飞一人拿着一条狗绳,带着露西和杰克下楼遛弯去了。

江卓把食盒里的残渣倒进垃圾桶,拿到水池边清洗,看到旁边正在洗手的乔蓝,温声打了句招呼:“早啊小乔。”

“早。”

乔蓝回应。

其实不早了,都已经是下午了。

江卓把食盒放进池子里冲洗,随口问:“你昨晚怎么先走了?”

乔蓝垂眸往手心里挤着洗手液:“嗯,有点累就先回家了。”

是真的很心累。

“你们玩得好吗?”她问。

“我们后来也没去唱歌,暮云好像兴致不高,切了蛋糕就散场了。”江卓说。

乔蓝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蛋糕。

江卓今天穿着纯白兜帽的卫衣,看着清爽又朝气。

乔蓝画画时,从来不敢穿白色的衣服,甚至在起完稿后还会戴上套袖,就是担心铅笔灰会把袖口蹭脏。

江卓就好像没有这个苦恼,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从头发到球鞋都是一尘不染。

她上次还听管烁夸起过他,说江卓画如其人,画风规矩整洁,是统考和央美都会喜欢的风格。

“我听管哥说你进度挺快的,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跟我们一起画石膏人像了?”江卓语气和煦,带着点笑意。

这倒是,管烁说球体是最后的基础内容了,本来还有个三角体要画,不过看她基础打得扎实,每次课后都会留下多画两遍,便说让她再画一周球体,下周就能跟江卓他们一起正式学习画素描人像。

“嗯,管助教说,我下周就能从基础班毕业了。”

“厉害厉害,照你这进度,我们怕不是要被你反超,危机感这不就来了。”

“……哪有这么夸张。”

乔蓝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指尖的泡沫,她知道自己在画室里,算是学画晚的,只能靠勤奋补上。不过听到他亲口夸奖,总是会开心的,忍不住柔了眉眼。

午后的阳光照进露台,流动的清水折射着碎钻般的光,亮的晃眼,心间的郁结似乎也被这水流冲进管道,一点点消逝不见。

乔蓝知道,真正让自己的心情由阴转晴的,不是江卓的夸奖,也不是这暖融的阳光。

而是,她经观察发现,对方似乎并不知道她偷藏的秘密。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不完了先发上,明天多更些。

提前一天祝大家中秋快乐,团团圆圆,要吃月饼呀。

第24章 024

◎蜜三刀。◎

周末两天, 乔蓝白天都泡在画室,晚上回家补作业。

忙碌让她把聚会那天的不快,暂时抛却了脑后。

直到周一清晨。

乔蓝吃完两片裹了鸡蛋的炸馒头片, 喝了瓶牛奶, 拿起书包跟还在厨房忙活的沈秋琳说了一声:“妈,我上学去了。”

“嗯, 路上慢点。”

刚刚推开家门,对面的门也开了条缝,少年清沉的嗓音溢出来:“我出门了奶奶。”

乔蓝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顺带关上了门。

“怎么了?”沈秋琳听到动静, 奇怪地探出身子问。

“忘记拿东西了。”

乔蓝退回到卧室,故意磨蹭了一会儿,趴到阳台边,远远看见周暮云骑着山地车出了小区后, 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她没考虑到的是小电驴速度比山地车快得多, 五分钟后, 俩人又在一个十字路口不期而遇。

乔蓝绷着小脸地盯着正前方的红绿灯,仿佛要盯出个花儿来,同时心下腹诽今天的红灯读秒怎么读的这么慢。

距离她两米开外的周暮云, 见她这一副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轻挑了挑眉。

耳侧传来链条带动车轮转动的声响,乔蓝飞快从兜里拿出手机耳机戴上,此时红绿灯刚好变灯, 她一拧把手,一溜烟窜出去老远。

刚往前骑了一步的周暮云:“……”

周一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谷莹拉着乔蓝去小卖部买水, 恰逢三班的体育课刚下, 小卖部里放眼望去, 都是三班的男生,各个汗流浃背,冰柜的玻璃门开开合合。

乔蓝刚刚推开玻璃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脚步一顿。

也是邪门了,以往,他俩在学校里三天都不一定能碰见一回,偏偏在她不想遇见的时候,一天居然碰见两次。

周暮云手里拿着一瓶气泡水,正在和几个男生说笑,一偏头,也看见了她。

乔蓝很想掉头就走,犹豫了片刻,还是进了店铺。

最近的体育课在练排球,不买水喝,会死人的。

“小乔,青柠味的卖光了。”

谷莹拉开冰柜门,其中的两排都空了。

这个牌子的气泡水,乔蓝一直只喝青柠味的,见此有些小失落,眼神在剩下的几瓶没喝过的气泡水中摇摆。

周暮云手里拿着的正好是最后一瓶青柠气泡水,听到她俩的谈话,径直拎着水走了过来。

“没事,”乔蓝余光瞟了眼正朝她走来的少年,随手拿了一瓶桃子味的,“尝尝新口味也不错。”

她拉着谷莹快步走到前台,结账走人。

“……”

周暮云默然失语,她嫌弃得还能再明显点吗?

午后,校园里两侧的银杏树枯叶满枝,随风展落,簌簌地落在阶上,满地金黄。操场中央的空地,排球越过拦网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

乔蓝没什么运动天赋,她的目标就是不拖后腿,争取做一个合格的传球工具人,把球成功传到队友手里就是胜利。

随着换场的哨声响起,乔蓝和谷莹盘腿坐在树荫下休息。

秋末的气温恰是正好,不热不凉,哪怕刚运动完出了层薄汗,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男女生都是分开分组的,一轮比赛打下来,两组的时间也相差不多。她们刚坐下来没一会儿,男生那边也吹哨休息了。

一散场,便有隔壁班的女生跑过去给江卓送水。

乔蓝捏着手里的气泡水,心想活该她暗恋,送水这样明目张胆的举动,她打死也不会去的。

何况,她就买了一瓶。

旋开手中的瓶盖,她喝了一小口,微微拧眉,桃子味的喝起来有点甜腻,不如青柠味的清爽。

“明知道江卓不会收,还锲而不舍地回回跑来送,我觉得她们只是想借送水,多和江卓说两句话。”

谷莹一边喝着水,一边用另一只胳膊碰了碰乔蓝,试图拉着她一起吃瓜。

迟迟没得到回应,谷莹奇怪地偏头,后者正微垂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脚底的草坪,似是完全没听到她说话。

“小乔,你发什么呆啊?”

谷莹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乔蓝回过神,犹豫地开口:“莹莹,我能请教你一件事吗?”

请教这个词就很微妙,乔蓝的成绩要比她好,若是问学习上的事,也不会用请教这个词。

多半是情感上遇到问题了。

想不到乖顺如小乔也有需要找她这个情感导师帮忙解惑的一天呀,谷莹立刻打起精神:“什么事?”

“就是一个男生,平时相处得都挺好,突然态度这俩天变得很怪,是为什么?”乔蓝是真的想不明白周暮云那两天吃错了什么药,要说什么喝多了口不择言,她是绝对不信的。

谷莹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凑近她,反问:“那你跟这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纯友谊。”

见谷莹满脸写着怀疑,乔蓝无可奈何地举起小手,“我发誓,真的是朋友。”

“我逗你玩呢,发誓倒不必了,”谷莹忙拉下她的手,尽职尽责地帮她分析:“很怪,是怎样的怪?”

“就是脾气差,动不动发火,说话带刺。”

谷莹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可能是大姨夫来了?”

乔蓝懵了:“这跟他大姨夫有什么关系?”

而且也没听说过周暮云有大姨夫啊?

谷莹:“此大姨夫非彼大姨夫,就是男性的生理期。”

“男、男生也会来例假?”

乔蓝双眼圆睁,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倒也不是例假,可以理解成情绪低潮期,”谷莹耐心地解释,“包括脾气暴躁、心不在焉、一反常态,还会伴有失眠等症状。”

谷莹说的头头是道,乔蓝被她说得一愣愣的,这还真是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乔蓝认真回想,周暮云失不失眠她倒是不知道,前面那几点,他好像都沾了点。

难不成……真是来大姨夫了?

窗外没有月亮,几支梧桐树的枝桠如骨鲠般清晰。

台灯的光晕下,周暮云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下巴,跟摆在桌台上的小恶魔玩偶大眼瞪小眼。

那晚乔蓝走后,周暮云低头看到甩在他怀里的那只小纸袋,认出来纸袋的包装就是她上次在商城抽到的那只盲盒。

他以为她是抽到了心心念念的隐藏款才这么开心,没有想到这原是她早为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这只盲盒是万圣节限定款,玩偶小人坐在南瓜灯上,一身小恶魔的装束,长长的犄角,带着尖刺的尾巴,邪恶地浅笑着,露出一副吸血鬼的尖牙。

仿佛在暗示他做了多么恶劣的事。

外面的客厅,陈姨将饭菜摆盘上桌,四菜一汤,色香俱全。

周奶奶揭开锅盖,把下午就炸好放凉的蜜三刀夹了出来,在糖浆里浸泡了数个小时的油果,挂满了琥珀色的糖浆,颜色沁得金光瓦亮。

陈姨边擦手,边喊了一声:“暮云,出来吃饭了。”

平日里不到天黑都见不着人影的少年,今天倒是准时回家,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游戏机也不玩了,平时爱听的摇滚乐也不放了,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

陈姨刚开始还担心他生病了,借着送水果的由头进去看了两次,少年难得端正地坐在书桌前,这才放了心。

周暮云一出房门,就闻到蜜三刀的甜腻味了,还没吃就顿时感觉饱了三分。

他轻皱眉:“奶奶,这东西太甜,吃多了对牙不好。”

“我这把年纪,牙都掉光了还在乎什么,”周奶奶笑着睇他一眼,“再说,又不是做给你吃的。”

“你们先吃,我去给隔壁送点。”陈姨说。

隔壁的沈秋琳经常给他们做些面食,礼尚往来,周奶奶也会时常送些做好的炸果子和糕点。

周暮云不怎么爱吃甜的,每次最捧场的就是乔蓝,隔着门闻着味儿就来讨食。

周奶奶每次做糕点,断不会忘了她。

在陈姨伸手前,周暮云先端起了那盘蜜三刀:“我去吧。”

与此同时,乔蓝也正在卧室里写作业,滑过纸张的笔尖时而流畅,时而停顿。

她想不明白周暮云莫名其妙的情绪,更想不明白周暮云到底是怎么得知她暗恋江卓这件事的。

她明明藏得很好,他周暮云是有读心术吗?

这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简直比眼前化学公式还教她头疼。

乔蓝翻着化学书寻找着解题的公式,忽然间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她倏地把化学书合上,然后放慢速度,仔细地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

那张画像……不见了。

乔蓝回忆起来,在上周五,杜康正好问她借了化学书,说是拿给周暮云用。

那张画像她虽是用的二次元画法,未必能认出画得是谁,但杜康和周暮云从高一时,就和江卓关系很好,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乔蓝沮丧把脸埋进手心。

见鬼的读心术,竟然是她自己干的蠢事呜……

隐隐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传来,过了没一会,沈秋琳踩着拖鞋过来敲开了乔蓝的房门。

“蓝蓝,暮云来送了你爱吃的蜜三刀,快去给人家打个招呼。”

……

作者有话说:

周漂亮来哄老婆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子陶陶 1瓶,芝士多肉葡萄 10瓶,灰常感谢~

第25章 025

◎怎么又哭了。◎

乔蓝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 周暮云站在玄关处,老乔正从他手里接过盘子。

盘里摆着刚出锅的酥油果子,还散发着热气, 金黄油亮, 摆放整齐地像座小金山。

老乔摆盘上桌,笑说:“蓝蓝, 你前两天不还念叨说想吃周奶奶做的蜜三刀,今天这不就吃上了。”

男生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瘦高挺拔地立在玄关旁,乔蓝莫名觉得衬得她家门都变矮了。

乔蓝捕捉到空气中诱人的甜香, 鼻翼翕动了两下,心中早已馋虫泛滥,面上一点没显露,平淡地说:“谢谢。”

她谢也是谢周奶奶的。

沈秋琳同周暮云唠家常:“我上次尝试做了回失败了, 都没炸成型, 估计是醒面的时间不对, 这种糕点最考验厨艺了,回头,我还得再跟你奶奶请教请教蜜三刀的做法……”

沈秋琳是北方人, 周奶奶是南方的,沈秋琳擅长做各种面食烩菜,周奶奶做苏式点心则是一绝,俩人每回在菜市场遇到, 都会就南北菜系来一波厨艺探讨。

周暮云静静地听完,礼貌地笑了下, 看了乔蓝一眼:“阿姨, 我有两道题不会, 能不能让乔蓝过来给我讲讲?”

乔蓝一脸诧异地看他,眼神似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会做作业?

明明她才是当事人,周暮云却故意绕过她,问沈秋琳。

沈秋琳当然说:“这有啥不能的,蓝蓝快去,你们同学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

太后都发话了,哪里还有她拒绝的份儿。

乔蓝拖鞋都没换,跟着周暮云进了对面的门,周奶奶年纪大了,晚饭要比他们吃得早些,乔蓝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香。

乔蓝主动打了招呼:“奶奶好,陈姨好。”

周奶奶和陈姨对视一眼,没想到这小子去送一趟蜜三刀,倒把人拐回来了。

周奶奶对自己这孙子再了解不过,他主动要给隔壁送吃的,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还没等她问,就已经暴露得明明白白。

周奶奶笑得更和蔼了:“蓝蓝好呀,你们先忙你们的事,暮云,饭给你留着奥。”

周暮云应了一声,把人领进了书房后,转身反锁上门。

乔蓝直截了当地问:“哪道题不会?”

周暮云上前飞快地合起桌上的书,将其放在角落,又从一摞习册里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摁在桌面上:“就这一页,你随便讲讲吧。”

乔蓝的眉角一抽,她明明看见他桌上刚刚摊着的是漫画书。

而且好像还是她的那本海贼王。

“周暮云,你是不是拿我寻开心呢,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的好么?”

乔蓝没好气地瞪他。

“谁敢拿你寻开心?”周暮云抬手揉了揉额角,“你小声点行么,让奶奶听见了以为我们在吵架。”

乔蓝收敛了声量,却还是生气:“要不是看在蜜三刀的份上,我才不会过来……你到底叫我过来干嘛?”

周暮云垂眸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开口,他伸手把旋转座椅从桌下抽出来:“你先坐。”

乔蓝也没客气,就势坐下,周暮云坐在了她对面的床沿。

以前没有对比,乔蓝也没觉着,自从上次去了趟杜康家,乔蓝才意识到周暮云的卧室在男生里,是少见的干净整洁。

他卧室里的陈设相当简易,只有书架书桌和床铺,极简的灰蓝色调,床头摆着一架复古的黑胶唱片机,窗台上放着一盘好养活的仙人掌。

她送他的潮玩摆在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乔蓝酷爱漫画,也很喜欢手办潮玩。她的卧室里全都是缤纷花哨的手办玩偶,每年给周暮云的生日礼物也都是不同款式的潮玩。

陈年累积,已经积攒成了一排,是整个暗调的卧室里唯一亮眼的颜色。

她收回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

对面的人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黑色的短发,一向凌厉清冽的眉眼也收敛了锋芒,嗓音低低:“那天……是我话说的浑了,今天当面给你道歉赔罪。”

那天周暮云是真的很烦,尤其是刚跟他爸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就看见她跟江卓单独在走廊里说话,那股邪火是怎么都压不住。

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已经后悔了。

这两天看到她对自己爱答不理,他心里像卡了根鱼骨,不上不下,憋得难受。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不想让她再生闷气。

“你要是还不消气,你现在就骂回来,骂什么我都不还口。”

周暮云语气认真,不似玩笑。

乔蓝一时有些怔然,他这是在跟她道歉嘛?

骄傲如他,也会弯腰道歉?

周暮云见她迟迟没反应,伸手把住她两侧的扶手轻轻一带,座椅踏板滑进少年岔开的两腿之间。

少年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唇线紧绷,轻声哄:“别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

座椅的高度要比床铺高上一截,弥补了俩人的身高差。

乔蓝近距离平视着他的眼睛,莫名又想到那只叫朱古力的黑猫,它每次向谷莹讨食吃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自矜傲娇,和小心藏起来不想被看出的讨好。

很矛盾。

乔蓝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如果周暮云不主动找她,她绝对不会再理他。

可是只要对方放低身段,她就很没气节地想要原谅。

而且……他是因为来了那个啥,也不能全怪他。

联想到谷莹白天的科普,乔蓝看向周暮云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理解,她生理期的时候,也是烦躁得像炸药桶,一点就着。

“道歉我接受,”乔蓝抿抿唇,“不过你得把画还我。”

对方眼神闪烁了下:“什么画?”

“就是夹在化学书里的那张……你别装傻。”

片刻的沉默后,只听他轻咳一声,淡淡说:“丢了。”

“丢了?”

“就是翻书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

算了,丢了就丢了。

反正那张画她也不是很满意,她现在画技日渐纯熟,总是觉得今天的画比昨天的要好。

“那画我不计较了,作为补偿,这件事……能帮我保密吗?”

周暮云还在为扯了个小谎而心虚,听到她这话,神色淡下来,轻挑了挑眉:“为什么?”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乔蓝双手合十,“拜托了。”

周暮云扯了下嘴角,不经意地:“我说你…到底喜欢江卓什么?”

反正他都知道了,乔蓝也没有藏着掖着,认真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头数:“他优点很多啊,阳光爱笑,性格温柔,学习也好。”

她每说一个词,周暮云就觉得扎心一分,行吧,这几点他是一点也不挨啊。

“最重要的原因……”乔蓝忽然抬眸,眼眸亮晶晶的,“你还记得高一开学那天吗?”

隔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记得?

“你肯定不记得了,那天报道你根本没来,”乔蓝像是终于找到一个人能吐露心事,娓娓而谈:“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英语老师来发教材和作业簿……”

教材是从第一排挨个传到后面的,那天各科老师一共发了二十几本教材下来,桌面摞成了小山。

作业簿是按人头发的,每个人都有定数。然而传到最后,有一位同学少了一本作业簿,事情虽小,老师却不愿意轻易放过。

本应该放学的点,为此拖了二十分钟。

老师的教棍在讲台上敲了三次,已然从“交出来就没事”到上升到“人品问题,”放话只要那个偷拿的人不主动站出来,就一直不下课。

教室里的气氛压抑到窒息,所有人都不敢大喘气。

乔蓝自知和自己无关,却还是谨慎地数了一遍桌上的教材。

结果这一数,她冷汗都下来了。

平白多出了一本,不知是不是传本子的时候落下的。

她当时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身后同学的议论声传进耳朵。

“谁偷拿的本子啊,快点站出来行不行。”

“刚开学就小偷小摸,跟这样的人做同学真晦气。”

仿佛这个时候谁站出来,谁就是罪人。

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多拿的,同学们会相信吗?以后她会不会被排挤孤立?

可是不承认,那些恶意揣测的话语实在难以忍受,坐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一番思想斗争后,乔蓝咬着牙正准备站起来时,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起身走上前,把手中的作业本放在讲台上:“老师,是我没注意多拿了一本。”

“江卓是你啊,没事儿,今天发的教材多,不小心错拿了很正常。”前一秒还咆哮如雷的老师顿时换了副语气,变得如沐春风起来,同时宣布了下课。

那天起,乔蓝就牢牢记住了“江卓”这个名字,后来得知他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她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崇拜。

难怪老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样优秀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偷拿作业簿。

“我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我猜他是不想让那个拿作业簿的人太难堪,所以主动解围。”

乔蓝没有说是自己拿错了作业簿,因为这件事换成任何人误拿了,江卓肯定都会这么做。可见,他是个特别善良,且乐于助人的人。

周暮云听着她雀跃地讲述暗恋的心路历程,那股子烦郁的劲又有点上来了,奈何话题是他挑起的,只能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后面她说起作业簿,他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了什么。

乔蓝说完后,长松了一口气,有些期待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这是压在她心底的秘密,从来未曾和别人说起。

她自觉自己暗恋的伊始相当浪漫,比起说巧合,她更觉得像漫画里男女主角间的羁绊和宿命感,是阴差阳错,是因缘邂逅。

没想到倾诉了一大堆,听故事的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反应,反而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她。

周暮云欲言又止:“其实那天我不是没来,而且我印象中的版本,好像跟你描述的有些出入……”

乔蓝不解:“还有什么版本?”

周暮云撑在床沿边的长指动了动,私心想直接告诉她真相,可是看着她方才讲起故事来欣然欢愉的样子,又有点不忍。

于是用掉最后的良心,他补了意味深长一句:“你想听吗?可能会令你失望。”

乔蓝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快说。”

周暮云又把她的椅子拉近了点:“那天其实是这样的……”

开学报道的第一天,周暮云和杜康俩人因为前一天通宵没起来,双双迟到,想着第一天也就是发发教材加自我介绍,也没什么可上的,干脆直接去操场打球了。

临近下课,他们挨个去各个班里找相熟的男生凑人打球,那时候,周暮云还不认识江卓,杜康说有个打球挺厉害的学霸,正好跟他们分到了一个班,正好一起组个队。

在杜康的怂恿下,他俩去班里找人,没想到所有的班都下课了,只有他们自己班的教室还锁着门,所有同学还端坐在位置上,老师一脸怒容,不知道在训斥什么。

隔着玻璃窗,在乔蓝看不见的方向,杜康给江卓打手势催促他快点。

江卓也很着急,看着讲台上仍揪着不肯放的老师,灵光一闪,拿着自己的作业簿就上去了。

等江卓从教室里出来,杜康还问了句:“怎么回事啊,报道还拖堂?”

江卓不以为意:“不知道是谁多拿了本作业簿,这点破事拖到现在,走走,打球去。”

……

听完周暮云的版本,乔蓝久久没缓过神来。

“你是说江卓那天会站出来,只是因为想早点下课和你们一起去打球?”

她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周暮云你不是骗我的吧?”

“爱信不信,那天杜康也在,你可以去问他。”

因为那天是报道第一天发生了拖堂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所以周暮云才有些印象。

他挑眉看向乔蓝,眼里闪过荒唐笑意,散漫地说:“你怎么这么好哄,就一本作业簿,让你暗恋一年多?老子他妈明天给你买十本。”

“……这不是一本作业薄的事。”

乔蓝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还没从打击里缓过劲,垂着的睫羽轻颤,嗫嚅:“你不懂……”

“行,我不懂,你最懂了。”

周暮云心道,报道那天,江卓只怕连你名字都还没记住,纯属自己感动自己,傻到家了。

听到浅浅的一声抽气声,周暮云诧异地抬眸,面前的少女微敛着着下巴,眼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起水雾,粉唇紧咬着,手攥成拳搁在膝盖上,全身都在用力地憋着不让泪珠掉下,小巧的鼻尖一抹艳丽的潮红。

周暮云眉心直跳,啧了一声:“怎么又……”

哭了。

乔蓝腾地站起身:“我回去了。”

还在吃饭的周奶奶和陈姨看见乔蓝从屋里低着头红着眼跑出来,全都惊呆了。

周暮云紧跟着从屋里追出来,乔蓝已经冲到了门口,果断地开门走人。

随着防盗门关上的清脆声。

周奶奶竖着眉毛把筷子一搁,对着周暮云兴师问罪:“臭小子,是不是欺负蓝蓝了?你把人拉屋里干啥了能把人给弄哭喽!”

“……”

百口莫辩。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我真的是来哄媳妇的啊。

第26章 026

◎很难哄的。◎

乔蓝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一会,泪水穿过她的臂弯,一点点把书册上的字迹打湿, 晕成一团。

若说暗恋的情绪是慢慢滋生的, 那本作业簿就是当初那一颗种在她心里的种子,后来和江卓的每一次交集, 每一句对话,都在往这颗种子上浇水施肥,然后破土而出,发了芽, 抽了枝,长了叶。

她无微不至地精心照顾,满心地期待着这颗小树苗有朝一日能够开花结果。

可是毫无征兆的,突然有人告诉她, 当初种下的根本不是种子, 而是一块石头。

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后来, 她还悄悄地把那本作业簿放到了江卓的桌洞里,里面加了张小纸条,写了两个字“谢谢”。

她以为这是只有他们俩人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甜蜜且温暖。

敢情,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手机传来震动的嗡鸣, 连带着整个桌子都在震。

乔蓝抬起头,泪蒙蒙地看了一眼屏幕。

[还在哭么?]

乔蓝觉得她这几天掉的眼泪, 比一年加起来的还多。

她擦去眼泪, 干巴巴地打出两个字:[没有]

过了几秒, 手机再次震动。

[我挨骂了]

[奶奶以为我欺负你了]

周暮云右手拿筷,嘴里吃着饭,眼神就没移开过桌上的手机。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好半天,才挤出来一行字。

[你跟奶奶解释一下,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周暮云望了一眼正在沙发上乐呵地看新闻联播的奶奶,厚着脸皮打字:[解释了不听,很难哄的。]

乔蓝盯着对话框里“很难哄的”那四个字,总觉得他像在暗示今晚的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打下一串省略号。

乔蓝以为他不会再回,过了两秒,又有消息过来:[蜜三刀凉了就不好吃了。]

蜜三刀是有点像拔丝地瓜那样的甜点,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随着暴露在空气中越久,上面的糖浆就会凝固,坨在一起,吃起来也不脆了。

一想起美味的糕点,乔蓝心头的阴霾驱散了许多,想吃东西的欲望盖过了难过。

她看着对话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今天周暮云专门来送蜜三刀给她道歉,却因为她又挨了奶奶的骂。

她觉得理应关心他一下:[嗯,你也记得多喝热水。]

沈秋琳以为乔蓝是学习得太专注,以至于连最爱的蜜三刀都忘了吃,还专门给她端进了卧室,轻手轻脚地,放下就走了。

乔蓝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到一旁,用纸包着吃了起来。

蜜三刀是一种地方小吃,而且做法复杂,当地没有的卖,在隔壁周家搬过来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好吃的糕点。

约莫是十岁的时候,乔蓝第一次吃周奶奶送来的蜜三刀,第一口就觉得惊艳,然后彻底爱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特别想吃。

可是周暮云不爱吃甜,乔蓝也不好意思让周奶奶忙活,只在他们自己家做蜜三刀送来的时候,跟着蹭食享享口福。

外皮裹炸得金黄酥脆,满满的白芝麻撒在上头,内里酥软绵密,一口下去满口都是蜜香。

五块蜜三刀下去,馥郁的蜜香斥满整个口腔,乔蓝发觉自己没那么难过了。

与此同时的隔壁,周暮云捏着手机,疑惑地咬住筷子,皱起好看的眉头。

多喝热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他多喝热水?他又没感冒。

周暮云打了一行询问的话,接着又删掉,算了,权当她是在关心自己。

桌上的菜色丰盛,红烧鱼、酥炸虾仁等都是陈姨的拿手菜,周暮云却没什么胃口,眉眼稍沉,若有所思地扒拉着白米饭。

阳光爱笑,性格温柔,学习好……

她原来喜欢这样子的?

乔蓝的心里装不住事,第二天上课,老是忍不住往江卓的方向看。

有几次差点和江卓无意间瞥过来的视线撞到,吓得她低眉屏息,作认真看书状。

直到晚自习,已经上了五分钟,乔蓝一抬头,江卓的座位上不见人影。

旁边也有人在问:“班长人呢?”

“去操场练球了吧。”

乔蓝这才想起来,下礼拜有场校篮球赛,为运动会做预热,江卓是主力前锋。

她下意识偏头地朝窗外看去,斜阳的晖光铺满操场,西坠的夕阳逐渐黯淡,远处的男生穿着差不多的校服,她还能一眼认出哪个是江卓。

乔蓝天性乐观,可有时候也不免困惑,为什么自己的暗恋之路如此坎坷。

可是转念又想,开花结果的过程哪有那么容易,哪怕在现实里种树养花,也未必能一次种活,晒死枯死虫害,皆有可能。

这俩天的晚自习,江卓跟班里几个男生都要去操场练球。

曹岩很少过来坐晚自习,最多过来溜达一圈,盯梢的重任就落在了乔蓝的身上。

江卓一不在,班里不安分的同学就开始放飞自我,乱成了一锅粥。

有聊天的,有八卦的,有吵架的,乔蓝还看到一只纸团从后排飞过来,越过她砸到了前排同学的后脑勺上。

乔蓝拿笔的手指紧了紧,忍无可忍:“不要再说话了。”

温软的嗓音瞬间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笑闹声里。

乔蓝蹙眉提高音量:“保持安静,请不要打扰到学习的同学。”

如此几番,打闹的人依然我行我素。

江卓连任了两年班长,人缘和成绩一样好,在班里很有威信,难得大王不在,班里可不得沸反盈天,乔蓝这个平日里仿佛形同虚设的副班长哪里镇得住。

喊了几声,嗓音已然有些哑了,乔蓝不想跟自己的嗓子过不去,默默拿出小本子开始记名字,一会子的功夫,纸页上的人名就记满了。

后座的许梦晴戳戳她:“小乔,你这样多得罪人呀,爱吵就让他们吵去呗,他们不想学习吃亏的也是他们自己。”

乔蓝心下叹气,如果没有职位在身,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朝许梦晴食指贴唇地摇摇头。

“不然我分你个耳机?我跟你说,我的歌单绝对好听到爆……”

许梦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分贝过高,无形中为班里吵闹的氛围增砖添瓦,乔蓝无声地抿抿唇。许梦晴看着她转过身,动了动笔,像是在写许字的偏旁,立马哑了声。

谷莹本来戴着耳机写着作业,两耳不闻窗外事,无意扫到乔蓝的小本子,摘下耳机,高声喊了句:“别吵了都,真不想要学分了?”

还是学分的威慑力更大,谷莹吼完,大家果然安分了许多。

对于乔蓝扣学分的事,大家都没放在心上,法不责众嘛,江卓都不会记这么多人名,乔蓝平日里这么好脾气的性子,顶多就是唬唬他们,肯定不会做这么得罪人的事。

直到周五,当周的学分表统计完张贴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的纪律分怎么扣了这么多?”

面对前来质疑的同学,乔蓝直接掏出了那册小本子翻过他们看,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周几的晚自习,谁谁谁因为无事纪律或擅离座位扣了多少分。

一条条记得明明白白,辩无可辩。

有相熟的男生找江卓抱怨:“小乔平时这么软,怎么扣起分来这么狠呢。”

江卓这时才知道那些分还真是乔蓝扣的,隔着两排座位,看到她安静端坐在座位上看书的侧颜,牵唇笑了一下:“谁让你们欺负人家脾气好,该。”

说实话,这份几乎涉及到全班的扣分统计表报到曹岩那里去的时候,曹岩都被吓了一跳。

看着乔蓝一副公事公办的镇静模样,曹岩忽然想起这几天课后江卓都要去准备篮球赛,晚自习没人看,难为她记得这么细,只调侃地说了句:“小乔,干的不错。”

纪律分扣多了会在大字栏上通报,实验班的同学都是要脸的,乔蓝此举虽然引得某些同学颇有微词,但好处是从此,晚自习再也没人闹过,彼此相安无事。

周末的向阳画室。

乔蓝终于一众小学生里突出重围,把画架从基础班教室里搬出来了。

从今天开始,她便可以跟着高二的学生一起学习画素描石膏像和色彩景物了。

画室的座位也有讲究,画得好的学生都靠前坐,可以顺道让后排的同学观摩下他们的作画过程,确定好排数,才会再根据自己想画的角度,左右挪动位置。

江卓和冯灿灿的画架都在第一排,许梦晴和裴浩在第二排,乔蓝很自觉地认领了最后第三排。

此时画室里高二的学生并没有很多,现在还没到报名的高峰期,听管烁说,等到了这学期的寒假,还会有新学生陆续转艺,以及从其他画室转过来的学生。

每排坐六七个人,三排刚刚好坐满。

乔蓝原先是基础班里的鸡头,一出来就自动掉为了凤尾。

连下笔都变得犹豫。

而她学画石膏像的第一节 课,偏偏还是石膏像里难度略高的伏尔泰。能画上石膏像,大家起码都有了基础,上课的流程也跟基础班有些不同。老师不再讲解要点,而是让大家自由作画,等进行到尾声,再由范文希和助教们依次给学生改画。

乔蓝抬起头,想看看大家都是怎么画的。

江卓起手几道干脆利落的横线,就把石膏的位置和大致形状框定下来,他似是画过很多遍,落笔轻快且得心应手。这还是乔蓝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画画,那些线条看起来随意,但却没有一根是多余的。

冯灿灿的画画思路又跟江卓不太一样,她貌似很喜欢抠细节,框定形状之后,便换上更细的铅笔去专注描绘伏尔泰的眼眶。

再看第二排,许梦晴的画中规中矩,至于裴浩……她怎么感觉他画的鼻梁有点歪?

而且线条杂乱,看起来有点脏,没什么特别的借鉴意义。

虽然她的素描知识还很浅显,不过画的好坏,还是能一眼分辨得出来。

乔蓝可算知道为啥之前画黑板报,只让裴浩打下手了,他的画风真的是……有些许潦草。

一圈看下来,乔蓝觉得还是江卓的落笔思路最正确,跟她想的思路画法也不谋而合,于是乎跟随他的步骤,定下框架和三庭五眼,在把伏尔泰的每个五官和凸起的发丝,想象成一个个立体的小方块,以画笔为刀,将这些小方块切割成自己想要的形状,再慢慢细化。

乔蓝沉浸入画的世界,周遭的环境逐渐淡出眼帘,她的眼里只有五米处的那座石膏像,和那支由自己控制的笔尖,连范文希什么时候走进教室都不知道。

范文希环着胸走马观花地掠过一张张画架,眉头微微地皱着。他的学生画画都有哪些毛病,他如数家珍,但弱点和短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克服的,只能由他们这些老师做领路人,一点点耐心地去矫正。

忽然间,范文希在乔蓝的画架前停下,眉梢意外地一挑。

其他的学生感觉到他在看画,紧张得眼神乱瞟,连握笔的手都在抖,只有她还在埋头苦画,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都未发觉。

范文希径直越过她,走到第二排,敲了下坐在她正前方的裴浩的画架:“你跟乔蓝换个位置。”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为什么让我多喝热水?一定是老婆关心我。

本文有点慢热,要从男主进画室剧情才算完全展开,这两天有点卡文,明天开始慢慢补更T-T

第27章 027

◎别多管闲事。(修)◎

范文希话音落, 所有人都愣了下。

当事人裴浩更是懵逼:“为啥?”

“乔蓝作画的思路更清晰,你往后稍稍,把别人带跑偏了。”范文希解释了一句。

裴浩心里很不服气, 范文希平时能跟学生打成一团, 相处随和,但是在课上, 整个气质都变了,肃容厉声,说一不二。

裴浩不敢顶撞,老老实实搬了画架和乔蓝换了位置。

重新支好画架, 裴浩本就因为这几天晚自习被扣纪律分对乔蓝有点意见,心想在学校被管就罢了,怎么到了画室还要被压一头。

看着乔蓝的画,裴浩很不以为然, 作画思路什么的也太悬浮了吧, 他感觉明明自己的层次画得更棒啊。

然而很快, 裴浩就发现范文希说的画画思路是什么意思了。

他总是想到哪儿画到哪儿,觉得头发画得不够好就添两笔头发,下一笔又落到了嘴巴上。而乔蓝却很明白自己该画什么, 下一笔要落在哪里,落笔坚定有神,尽管笔触还很生疏,但是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作画逻辑。

还有她的纸面怎么这么整洁啊?

乔蓝不仅袖口上戴着粉色的套袖, 手掌压在画板上作画时,还会垫个卫生纸, 防止手沾到铅笔灰再蹭到画的其他地方。

裴浩看着她洁净的画纸, 再看看自己印的满是黑指印的画纸边角, 深深地沉默了。

调到第二排后,乔蓝和江卓的距离更近了些,观摩他画画的步骤也能更清晰了。第一排都是画室里画功最出色的几位学生,乔蓝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海绵,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周遭大佬们散发出来的养分。

大家平均画一张石膏像要两个小时,江卓的手快,用了一个小时就大致画完了。中间的休息时间,江卓也会不藏私地跟同学讲画。

这种时候,乔蓝为了能学到东西,也会摒弃掉羞耻心,主动找江卓看画。

前一个人拿着画离开,乔蓝立马默默递上了自己的画。

江卓落在画纸上的第一眼,视线微微一顿,这画风也太干净了吧。

抬头看到是乔蓝,江卓又没那么意外了。他想到了乔蓝的试卷,她的卷面一向都是这样,干净整洁到随时随地都能裱起来的程度。

“这块眼窝的阴影部分,可以再加重一些,这里明暗线的过渡也可以更自然一些……”

江卓仔细地讲解她这幅画上的不足。

乔蓝静静地托腮听着,心下浮想,不管他当初是因为什么站出来认领那本作业簿,他确确实实是帮到了她。

虽然所谓的宿命感和羁绊,完全是她的臆想,但也不影响他的优秀啊。

“以你学画的时间画成这样已经很出色了,多练习就好。”

江卓讲解完画,抬头看了眼乔蓝,白如细瓷的脸上,弯翘的睫毛像蝴蝶羽翅,微微地震颤着,掩着她那双清透的眼睛连同此刻的心思,看似很认真的听着,也不知真听进去了没有。

江卓没有问她听懂了没,而是问:“我讲得清楚吗?”

乔蓝从他手里抽回画纸:“嗯嗯,很清楚,谢谢。”

回到座位继续刻画细节,乔蓝特别注意江卓刚刚提到的几处,觉得不好的地方擦了重画。

所以到快下课时,管烁来给他们改画的时候,看到乔蓝那张几乎没什么大错的画,又把她狠狠夸奖了一遍。

直把她夸到脸红一片。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江卓坐在她前面,还给她讲了画,她肯定画不成这样。

素描课结束,大家陆续去储物柜旁存放画具。

冯灿灿的储物箱在乔蓝的上面一层,放东西的时候,需要伸直胳膊踮起脚尖。

乔蓝刚把画具放进柜子,一抬头,刚好看到冯灿灿伸直手臂,袖口滑落到肘部,露出一截青紫。

乔蓝惊疑:“灿灿,你的胳膊是受伤了吗?”

冯灿灿迅速把袖口拉了上去,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生硬:“没有,你看错了。”

乔蓝抿唇,她虽然不确定那是不是淤伤,但这么一大片,总不可能是纹身吧?

“灿灿,你……”

她还想开口再说什么,冯灿灿回头瞪了她一眼,疏离淡漠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眼神把她震到了,余下的话自然就咽了回去。

冯灿灿“砰”地一声把储物柜门合上:“别多管闲事。”说完便径直离开了画室。

“……”

乔蓝从柜子里摸出挎包,想了半天,还是拿出手机跟周暮云发了条信息。

此时,周暮云正在跟杜康几个人在篮球场打球,校篮球赛马上就要开打,这几天,他们连网吧都少去了,没事就组团过来练球。

中场休息的功夫,周暮云去篮球架下拿水喝,同水和包放在一起的手机屏幕闪起亮光,他伸手拿过来一看,乔蓝的消息:[冯灿灿最近都在跟谁在一起呀?]

[?]

[我怎么知道。]

对方很快回复:[我看到她胳膊上有伤,像是淤伤,你们一个班的,平时多注意她一下。]

周暮云握着手机,他闲的?谁受伤他都要去关心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难道不是吗,我敢打赌你现在不是在网吧,就是在打球。]

“……”

周暮云啧了一声,嘴皮子这么利,又不是前两天动不动就掉豆子的哭包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想说冯灿灿干过什么事,就你这个呆瓜还不知道,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乔蓝一直站在储物箱旁没有着急走,耐心等他的回复。

手机震动一声,新消息进来:[你有幸运数字吗?]

怎么莫名其妙问她这个?

[有。]

[是几?]

[7。你问这干嘛?]

乔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复,不忘又叮嘱了他一遍:[我拜托你的事别不放在心上。]

周暮云都准备放下水去打球了,看到她消息,真心不想接手这个麻烦,刚想拒了,那厢杜康正在跟蒋勤指手画脚地商讨战术,他念头一闪,叫了声“阿康。”

杜康的大嗓门讲得正嗨,全然没听到,直到旁边的人提醒,才颠颠地跑过来:“咋了老大?”

周暮云把手机丢给他,杜康接过来看了眼,眉梢的笑意散去些,嘴角一扯:“那女的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暮云倒是意外地挑挑眉,当初杜康和冯灿灿聊骚得兴头上的那几天,“灿灿”“宝贝”可没少喊,这才过了一个月,就变成了“那女的”。

看来被冯灿灿当工具人被耍的事,对杜康的刺激还是挺大的。

“跟小乔说别管。”

杜康撂下这句话,似无所谓地勾了下周暮云的肩,“走,接着打球。”

校篮球赛开始的前一天,校园里到处都在谈论这个话题。

甚至有学生开盘押注,哪个班会是最终赢家,其中最热门的人选,就是三班和五班。

“我押五班能赢。”

“我押三班。”

“为什么没人押六班啊?”

“五班有江卓,三班有周暮云,你六班有啥?”

“五班也就江卓一个能打的,三班有周暮云,杜康还有蒋勤那个体育生……”

高一的时候,周暮云,江卓,杜康三个打球厉害的男生都在一个班,那届篮球赛堪称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局,把其他班打得后面纷纷弃权,名声也打了出来,称他们三个是球场上的黄金三角。

这到了高二,黄金三角被拆开成了对手,明天篮球赛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乔蓝对这类课外活动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也很奇怪班里的男生们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比开运动会还要兴奋,甚至早早地把加油打气用的泡沫板都准备好了,拜托她和许梦晴在上面画点装饰,写些“五班必胜”之类拉仇恨的话。

“小乔,你在这边画个篮球呗,颜色再抢眼些,晴姐,你把必胜那俩字再描粗一圈呗?”

班里以裴浩为首几个拿到没有上场名额的男生,却比上了场的男生还显得亢奋,全程围观她们制作加油牌,还要指指点点。

乔蓝颇为无语地小声问许梦晴:“这篮球赛赢了也不加多少学分啊,他们怎么这么上心。”

不光学生激动,学校也为此放了半天假。

许梦晴依言换了个最大号的马克笔,在字体上描着:“这你就不懂了,这是集体荣誉,男生们的面子工程。”

裴浩指挥完她俩画加油牌,想到什么,又凑上来舔着脸说:“听说三班他们给每个女生都准备了手花,咱们要不要也搞一套,气势上不能输啊。”

许梦晴白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班费也不是这么花的。”

裴浩语气欠兮兮的:“得,要是我们篮球赛输了,不怪队员,要怪就怪咱班管钱的生活委员太抠。”

许梦晴把笔一摔:“裴浩,你是不是要死啊。”

后勤组无声的攀比较量已经开始,篮球场上更是人满为患。

几个班的男生聚在一起,为明天的比赛提前打起了热身赛,一直到了天黑,操场上仍旧是球声不断。

正逢中场休息,杜康满身是汗,把篮球交给了同行的蒋勤,转身回班里拿了水杯,去往水房接水喝。

杜康走到接近水房的走廊,忽然听到水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啪”,像是巴掌打在了皮肤上,紧接着便是几道女声。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撞上小太妹们教训人了,尽管在一中,这种事也屡见不鲜,他不好奇也不想管,想绕去另一边的水房接水,余光不经意地从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四五个女生把一个女生堵在角落,被围住的那个女生低着头,杜康还是认了出来,居然是冯灿灿,而围住她的几个人好像是她的室友。

杜康想到几日前,看到乔蓝给周暮云发的消息,脚步不自觉顿住。

一个女生愤怒地质问:“贱人,我水杯里那只死苍蝇是你放的吧?”

冯灿灿的头发都被打乱了,捂着红肿的半张脸,倍显狼狈,眼神却不服输地看着面前的几人,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是啊。”

那女生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的承认了:“你咋这么恶心,我他妈招你惹你了?”

“看你不顺眼,”冯灿灿清高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被霸凌的人,“你天天看剧到半夜还外放声音,打扰我学习了。”

女生双眼圆睁,一时被怼得没提上来气,另一个女生站出来推了她一下,“我的发卡怎么会在垃圾桶里,也是你扔的吧?”

冯灿灿依然面不改色:“放在我桌上的,我以为是垃圾,就扔了啊。”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你知道我那支发卡有多贵吗?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跟我在这装!上次是不是把你打出记性啊?”

那女生一只手抓着她的衣领,“又坏又毒,还整天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白莲花说的就是你吧?”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又要去扇她的另一边脸。

杜康暗骂了一句操,一脚踹开水房半掩着的门。

第28章 028

◎不要调/戏女同学。◎

门忽然被人踹开, 水房里的几个女生吓了一跳,还以为点背遇到了老师,被发现霸凌同学是要记大过的, 结果一看是杜康, 反倒松了口气。

“滚出去。”杜康沉着嗓子。

女生们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杜康是在跟她们说话,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眼低着头的冯灿灿,又看了眼杜康,干笑着说:“杜康,你不会是想护着这婊-子吧, 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另一个女生也跟着道:“是啊杜康,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她就是一个绿茶婊,只是看着清纯, 心机深得很, 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

杜康皱眉打断她:“滚, 别让我说第三遍。”

说着又踢了下门板,门板撞在地吸上发出沉闷地响。

他平时跟同学关系都不错,跟女生也玩得来, 嬉笑玩闹地很少黑脸,但是没有人会不知道,他跟着周暮云打起架来有多狠。

“算了,走了走了。”

“算她走运。”

“果然绿茶段位高啊, 走哪都有男生护着……”

几个女生骂骂咧咧,不甘心地离开了水房。

冯灿灿还贴在墙边, 也没抬头看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场景被他撞见而感到难堪。

杜康走到水箱旁, 拧开龙头接水,语气嘲讽:“你不是挺会演戏的吗,说两句好话服个软不就得了,非上赶着挨打?”

冯灿灿默了片刻,语气比他还嘲:“你以为我服软,她们就会放过我么?”

都是女生,谁不知道她的那些伎俩,装可怜什么的,只对他们这些头脑简单的男生好使。

“往水杯里放死苍蝇,丢别人的发卡,往黑板报上泼墨,”杜康接满了水,转身走到她面前,俯看她的眼神里不屑又轻蔑,“冯灿灿,你怎么尽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啊?”

冯灿灿终于慢慢仰起头,用乖巧清秀的脸说着不相符的话:“我就是这样啊,被你发现了。”

“……”

杜康语塞,握紧了水杯,她还真是茶得明明白白。

“之前也是我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是乖乖女,上赶着被你骗,”

杜康盯着她的脸,冷漠道:“我告诉你,老子今天不是给你解围,只是看不惯她们以多欺少,能让这么多人厌恶你,也是一种本事啊冯灿灿。”

他这话不留情面,刀子一样地砸下来,比脸上的那一巴掌还教人难堪。

冯灿灿脸上的巴掌印此刻也越发红肿起来,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杜康撇开视线,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又觉得接着拿话刺她也挺没意思,她连挨打都不在乎,还在乎他说什么。

“我还是劝你别住校了,她们把你关到宿舍里打,可没人管得了你,”杜康最后撂下一句,转身一面往外走,一面自言自语地嘀咕,“跟室友关系也能搞成这样,真他妈没谁了。”

冯灿灿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脸颊,肿得发烫,估计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消下去,晚自习也去不了了。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向来做事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挨了这巴掌,陈露不会再不分场合地刷剧影响她休息了,刘文静也不敢再往她的桌上乱放东西。

至于乔蓝……

是因为周暮云,也是因为板报评比,不想让她压过自己一头,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不仅板报没比过,还得罪了周暮云。

她在寝室里已经四处树敌,再得罪周暮云,她更难在学校里呆下去。

只有杜康,是她唯一一个纯粹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喜欢,心有愧疚之人。

她在电话里跟杜康坦白那天后,他两天没来上课,冯灿灿不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她跟他明明手都没牵过。更多的是情绪上的落差,从喜欢到厌恶是需要消化的。

他的性子直来直去,又没有城府,一定厌恶极了她这样浑身心眼的女生。

可是他今天还是为她出头了。

“杜康……”

在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水房门口之前,冯灿灿终是动了动唇,“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就见他身形似乎僵了一下,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翌日,天光乍晴,天空如水洗过般蓝湛湛的,连朵积云都没有。

校篮球赛便在如此清朗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比赛是两两抽签制,不知是孽缘还是上天注定,本来以为最终决赛才会对上的热门种子选手三班和五班,在第一场比赛就碰到了一起。

三班的女生们人手举着球衣同一色系的红色手花,连成了一片艳红热烈的汪洋,而五班只有由乔蓝和许梦晴举着的手绘加油牌,在装备上就略显寒酸。

比赛没有复活制,输了便是输了,两大热门种子对上,其精彩程度远比决赛要好看,于是其他没有抽到今天比赛的班级,都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乔蓝敢笃定其他班的女生一半是看江卓,另一半都是奔周暮云来的。

因为当周暮云穿着红色的七号球衣,在几个队员的簇拥下走进球场的时候,尖叫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简直堪比追星现场。

乔蓝抿唇看着他背后球衣的数字,忽然想到周暮云前两天曾问她的幸运数字是什么。所以,是在选球衣的号码吗?

用她的幸运数字来打她们班,这操作属实有点狗啊。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选手们在原地热身,活动手脚。周暮云忽然抬头看向观众席,没有看他们自己的班级,反而落在五班的方向。

乔蓝举着加油牌站在前列,十分显眼,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地撞上。

周暮云视线上移,看了眼她举着花里胡哨的牌子上,写的“五班必胜”“五班男生宇宙最帅”的粗体字,冷薄的眉眼轻挑了下,似笑非笑。

五班的男生此时也进场了,还未开打,光是热身运动,就引得看台上的众人亢奋不已。

“周暮云穿球衣简直帅炸了!手臂的肌肉线条也太好看了吧。”

“这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你看那边,江卓跟蓝色球衣也很配哎!”

“这哪里是打篮球,分明是校草之间的战争好吗。”

“他们俩的位置还都是小前锋,这是什么宿命牵绊,呜呜呜……”

隔壁班的议论飘进五班人的耳朵,后排的一个男生忽然说:“还好咱班还有江卓撑起了场子,不然输球之前先输人,那可太没面子了。”

许梦晴立刻扭头瞪他:“还没开打呢,你就输输输的,晦气。”

球场上,江卓看着自己和杜康、周暮云不同色系的球衣,有点感慨:“我们一起打过那么多场球,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成对手。”

杜康嘿嘿一笑:“这就叫世事无常啊,待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奥,球场上可没有兄弟。”

江卓笑:“我也一样。”

周暮云:“就当是切磋,尽兴就行。”

三人闲聊着,彼此撞了一下肩。

这情景在男生看来明明已经是硝烟弥漫,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但在一些女生看来,就是另一幅值得品味的画面了。

“卧槽,两个三号位对视了,莫名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锁了锁了。”

“所以,他们谁攻谁受?”

“当然是周暮云攻,这还要问?”

“学霸攻也很香啊。”

“不不不,江卓在周暮云面前明显是受啊,别随便逆CP好不好。”

乔蓝:“……”

这都什么跟什么?

坐在乔蓝左手边的谷莹推了下眼镜,不明所以地问她:“小乔,她们说的攻受是啥意思?你能听懂吗?”

身为二次元漫画迷的乔蓝怎么可能不懂,她红着脸附耳过去,小声给谷莹解释。

谷莹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厉害了……真佩服她们的想象力。”

裁判来到球场中心,准备吹哨发球,双方的中锋面对面预备跳球。

三班的中锋是蒋勤,是班里唯一体育生,一米九的大高个壮得像堵墙,五班的中锋叫刘铭凯,也是将近一米九,把身为裁判的体育老师夹在中间,反倒衬得老师更像学生。

一声哨响,篮球抛向空中,刘铭凯率先把球拨给了己方,控卫眼疾手快地接到了球,想传球给江卓,但他被两个对手前后包夹盯住,他只好把球传给了得分控卫。

后者不想丢掉开场的先手机会,纵身跳起想要投篮,直接被杜康盖帽打飞。

攻防瞬间互换,球一路被送到周暮云的手上,于三分线外跳投,精准命中。

“进了进了!!三分!!”

“怎么没人盯周暮云啊!在想什么!”

“加油加油!!”

接下来后,三班似乎改变了些战术,得分控卫舍弃了部分进球传球的机会,开始死盯周暮云。周暮云屡屡受制,但每次找到机会出手,必定能进球拿下分数。

乔蓝对篮球规则完全是小白,一知半解的知识还是从灌篮高手的漫画里看来的,不过再小白也看得懂比分。

双方的分数面板不断变换着,咬得很紧,一直没有拉开超过五分的差距。

随着球场上的赛况逐渐胶着,众人也越来越激动,喊加油喊到脸红脖子粗。

乔蓝受到气氛感染,眼看着自家班级刚得了分又被反超,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跟着揪紧又松开。

比分眼看着打到了37比38,五班暂时落后一分,那38分里,有将近一半都是周暮云打下来的。

周暮云每次撩起球衣擦汗,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时,就会引得周遭女生一片尖叫。

乔蓝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就不能学学人家江卓,侧脸过去在肩膀上擦擦得了?

长时间举着加油牌,手臂也有些酸痛,后排的男生也很自觉地把牌子接了过去,轮换着举。

生活委员许梦晴则给她们每个位置靠前的女生都发了一瓶水,方便一会儿男生们打完球好及时递给他们。

上半场时间将尽,五班铆着劲想要把分数追平,江卓攻到篮板下,纵身跳投之时,杜康起跳拦截,他只是想盖帽,却不小心碰到了江卓的手,篮球触到篮筐反弹飞出。

裁判示意防守方犯规打手,进攻方罚球。

江卓站在罚球线外,双手握着篮球,沉着冷静地抛了出去,篮筐连着砰砰响了两声。

两罚两中。

比分瞬间反超。

“啊啊啊!”

“江卓牛逼!!”

“比分反超了!上半场稳了!”

伴随着一声哨响,上半场的比赛结束,五班以39比38的成绩反超三班,暂时领先。

接下来是十五分钟中场休息,男生们各个满头大汗,球衣背后被汗水洇湿一片,回到各自的班级看台前补充水分。

江卓一转身就看到了看台第一排的乔蓝,柔顺乌黑的马尾垂在脑后,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眼忽眨忽眨地望着他们,双手紧握着一瓶矿泉水,似乎是想往前给他们送一送,又不太敢。

乔蓝眼看着江卓忽然径直朝自己走来,还剩几步时,已然朝她伸出手臂,似是要拿她手里的水。

她心下雀跃了几分,也伸手往前递了递,忽然间另一只手横插进来,手心一空,水瓶被拿走了。

乔蓝懵了,提醒他:“周暮云,这是我们班的水。”

对方眉稍一扬:“我知道啊。”

说完旋开瓶盖,喉结滚动,当着她的面咕嘟咕嘟炫掉了大半瓶。

“……”

这一幕,自然也被三班的几个选手看到了,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还是七哥牛逼啊。”

“专门跑去五班拿水喝,好不要脸。”

“这波挑衅满分。”

杜康一边笑,一边动手从自家堆放的一箱子水里拆出两瓶,一路小跑到了三班的看台旁,把两瓶水分别丢给了江卓和另一名五班的选手。

杜康笑得贼欠:“喝一瓶还两瓶,别说我们占你班便宜啊。”

江卓若有所思地看了周暮云一眼,也没计较,打开水瓶喝了起来。

“……”

五班的人整个一大无语。

麻烦您回头看看分数板,明明是你们比分落后一分哎,怎么还这么嚣张。

乔蓝有点气恼,又有点无奈。

还好杜康还来了水,不然,她这算啥,用自家的米粮接济敌军?

他们两队人都扎堆一起,引起了裁判老师的注意。

“那边的不要随便窜场,要讨论战术,回你家自己的场地去!”

裁判老师看了看周暮云面对着的女生,脸颊浮红,一副想骂人又忍回去的样子,义正言辞地补了一句,“还有不要调/戏女同学!”

“……”

在裁判的催促下,周暮云和杜康俩人慢悠悠地回了自家班级的看台休息。

十五分钟后,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想喝我老婆送的水?做梦。

第29章 029

◎我想追小乔。◎

下半场一开场, 双方球员便严防死守,互不露出一丝破绽,近三分钟的时间里, 五六个回合下来, 双方都没有人进球。

日头渐偏,灼烈的日光让人目眩得睁不开眼, 汗水从少年们的脸庞滴落,挥洒在地面,蒸发成飘无的水汽。

直到在比赛时间百秒后,江卓的一记三分投射, 打破了僵局。

“这三分漂亮啊。”

连身为对手的蒋勤在经过江卓身边时,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运气。”

江卓笑了一下,语气一点没有炫耀自得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运气而已。

蒋勤干笑两声, 过去一把勾了杜康的肩膀, 耳语:“我怎么感觉今天七哥跟没睡醒一样, 不会在故意让五班吧?”

“怎么可能,”杜康说完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小跑的周暮云,琢磨了下, 觉得老大今天确实有点像放了水似的,按照五班这个一拖四的配置,比分早该拉开了才对。

“这个点儿打球,确实让人有点提不起精神, 没睡醒过会儿自己就会醒了,你就看着吧, 让是不可能让的。”杜康说。

江卓开了头后, 比分再度动了起来。

37:41

45:43

52:54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双方的分数仿佛较上了劲,一方刚打出一个三分球,后者就势必会追平,宛若上半场的情景再现。

在场的众人仿佛被分数拉扯的提线木偶,每次分数牌被翻动,心都会跟着被提起一分。

“哐当——”

五班又进了一球,比分锁定在了89比88。

看台继而再度爆发出震耳的欢呼。

许梦晴激动地晃了晃乔蓝的胳膊:“进了进了!”

“比赛应该快结束了。”

“倒计时了,五班应该翻不了盘了吧?”

“求别毒奶……”

乔蓝也在为自家班级进球而开心,但是眼神却不自觉地追随着篮板下那道7号红色球衣。

她总觉得周暮云今天的状态有些奇怪,说他放水吧,但是分数咬的这么紧,周暮云也没少进球。说没放水吧,他却总是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进球,能走的时候绝不跑,神色一贯的懒散和漫不经心。

这家伙,不会是想憋什么大招吧……

裁判看了眼时间,还剩最后四秒。

然而篮球这项神奇的运动,不到最后一秒,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杜康负责前半场发球,已然在发球位站定,不出意外,大概是最后一次进攻了。

他抬头看向正在三分线旁游走的周暮云,二人的目光相碰,多年兄弟间的默契不需要手势,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放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杜康都会无条件地相信周暮云,何况触底翻盘这种难度极高的事,他确信也只有周暮云有把握能做到。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球从胸前推出,传到了周暮云的手中,裁判计秒的哨声同时也响了起来。

周暮云运着球,在体前做着无规则的变向运球,额头沁着的薄汗在日光下闪着光,目光锁着正前方被层层包夹下的篮筐,眉眼沉凝,似乎终于开始认真。

一秒,两秒……

他就这么原地运球,浪费了珍贵的两秒时间。

拦在他面前的江卓眉头皱起,心下都比他着急,时间不多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不战而降吗?还是已经忘记了时间?

周暮云挑眉看了眼面前一直在贴身跟紧的江卓,骤然踩出一步,这一步迅疾至极又毫无征兆,江卓一瞬间就被过掉了半步防守,想要反身追赶,但已然是慢了半拍。

与此同时,正在和对方中锋互为盯防的蒋勤也忽然往后撤了一步,跟着周暮云的步伐,一个跨步横档在了周暮云和江卓之间。

一米九的强硬身躯小山似地横在身前,江卓因为惯性避让不及,和蒋勤狠狠相撞。

而与周暮云相隔两米的刘铭凯,想要补防更是来不及,眼看着篮球从他手中脱手。

这一切都在一点五秒内完成。

嗖——哐当!

篮球在半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在剩下不到零点五秒的时间内,洞穿球筐。

压哨球,绝杀!

89:90!

全场如落针可闻般静止了一瞬,继而如火山喷发般点燃全场,欢呼、惊叹、呐喊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炸翻这半露天的球场。

“卧槽!!压哨球绝杀!”

“这球能吹一年!!”

“一年太少了,换我能吹三年!!!”

“我看的真是校篮球赛吗,市级的也没这精彩吧?”

“五班竟然输了?!”

“周暮云牛逼!!太帅了我的哥!!”

此时此刻,打出惊天一球的主人公,全场唯一的焦点,像是从沉眠中醒来的王,被队员们拥住猛拍后背,继而张开双臂,迎着风跑了半个球场。

少年青春,鲜衣怒马。

整个球场最安静的莫过于惜败的三班了。

许梦晴陷在那一球的震撼里,片刻后才缓过来,呐呐道:“这球,真没招……可惜了。”

“如果还有时间,说不定还能再扳过来,压哨球是真没办法。”

“虽败犹荣啊……”

不远处的那道红球衣跑着跑着,竟然又在五班的看台前停了下来。

乔蓝下意识护住怀里的水瓶。

五班的人看着少年,更是如临大敌。

刚赢了球,就又跑过来挑衅了?

乔蓝看着高大的少年一步步倾近,迎着光来,覆了一层薄汗的五官不似平日那般冷冽,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倏地覆上她的发顶,使劲揉了揉,揉乱了她的刘海。

周暮云微微喘着气,染着笑意的眉尾微扬:“你的幸运数字还挺管用的么……”

“脏死了。”

乔蓝打开他的手,嘴上嫌弃,眼里却是带着点笑的。

能打出这样的风采,她也为他感到高兴。

“江卓受伤了?”

忽然间,后排传来一声惊呼。

乔蓝心一紧,越过他的肩头往球场上看去,江卓不知何时倒在地上,此时刚刚被队友搀扶起来,似乎手肘和膝盖都受了伤,隐隐看到有血渗了出来。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暮云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江卓是何时受伤的。

五班的学生们立刻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周暮云眼看着乔蓝也跟着人群绕开了他,头也不回地朝江卓直奔而去。

江卓可是他们五班的门面,吉祥物,怎么可以受伤……

江卓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被同学们呼呼央央地团团围住,关切地问他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没事儿,就是很普通的擦伤。”江卓说。

打球嘛,受点小伤多正常。这么多人围着他,仿佛他伤得多重似的,反倒叫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曹岩也立刻闻讯赶了过来,检查了下他的伤势,确定没有大碍后,便让刘铭凯把他扶到医务室去清理伤口。

蒋勤有点内疚也有点委屈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卓回防时和他相撞,江卓虽然也有一米八的个子,但是三十斤的体重差摆在那里,江卓没收住惯性被撞在地上,蒋勤则被他顶了一个踉跄,差点内伤。

“没人怪你。”杜康说。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是江卓自己没有收住力道。

话虽这么说,可是蒋勤看着周围女生的眼神,尤其是五班女生们的眼神,就像要把他给活吃了。

江卓被送去了医务室,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刚才被点燃的热烈氛围也因为这意外的一幕而慢慢冷却下来。

三班一个和江卓关系不怎么相熟的球员有点酸地说,“压哨球加绝杀,还不及人家这一摔引人注目呢……”

晚些时候,周暮云、杜康和蒋勤也去了一趟医务室。

医务室挤不下太多的人,五班的众人簇拥江卓到了门口,就被曹岩都赶回去了。此时,校医正在往江卓的膝盖上缠纱布。

“真的没事……”

江卓没想到还被对手组团来探病,有些欲哭无泪。

他犹记得初中的时候,杜康因为打球手腕骨折,为此打了几个月的石膏,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

这点伤擦擦碘伏就好了,缠纱布他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衬得他好像是那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杜康等人也是象征性地来看看,毕竟,江卓是因他们而受伤。

医务室需要保持安静,呆了还没有五分钟,这群少年就憋不住了,杜康摆摆手:“你没事就行,那我们回去看比赛了,下场是六班打二班,看个乐呵。”

就在周暮云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卓忽然叫了他一声,“暮云,你能等会再走吗,我想问你个事……”

杜康和蒋勤互看一眼,他们都以为江卓要跟周暮云说刚刚球场上的事,都是哥们,输了场球而已,有事说开就成,不至于成了心结。

立刻很有眼力见地道:“那我们先撤了。”

周暮云斜靠着墙刷着手机,等校医给江卓包扎好伤口。十分钟后,校医给纱布打好结,嘱咐这两天清淡饮食,不要沾水之类的,江卓道了谢,同周暮云一起走到无人的走廊。

周暮云此时已经换掉了球衣,看着四下无人,所有的师生都聚集在球场看比赛,大胆地从口袋里摸了根烟,一边送到嘴边咬着,一边揶揄:“想问我最后的绝杀是怎么打出来的么?这个是独家秘技,概不外传。”

“……”

江卓感觉到了周暮云今天的打法跟以前不太一样,有一种先给人希望,又在最后彻底将希望斩断的感觉。

还不如让他一开始就输。

尤其是几次1V1盯防,他跟周暮云的目光对上,对方不掩敌意的清冷眼神,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对手。

江卓虽然对他打法的改变有点奇怪,但他想问的却不是这个,他顿了一下,问倒:“你跟小乔是不是在谈恋爱?”

中场休息的时候,明明每个班级都会备水,他却专门去抢乔蓝手里的那一瓶,而且方才在球场上,江卓也看到了,他赢了比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过去揉了乔蓝的头发。

如果仅仅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这也有点过了。

高二分班后,江卓虽然跟周暮云的交集没有以前多,但他对周暮云的性格还是相当了解。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生如此亲昵。

周暮云愣了一下,偏过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江卓抬起手指挠了下脸颊,“我有点想追小乔……”

作者有话说:

作为从不看篮球的小白,写这章实在太费脑细胞了。

第30章 030

◎别想。◎

“我有点想追小乔……”

江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的。

明明在今天之前, 他还没有这么确切地想过。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将来考哪所大学什么专业,他也很明白现在并不是追女孩和谈恋爱的好时机。

这么直白地讲出来, 试探的成分更多。

就像是周暮云生日宴那天, 他在走廊里试探小乔那样。

那天,他没等到乔蓝的回答, 就被朋友叫走了,而今天,他势必要一个答案。

周暮云点烟的动作顿住,轻掀眼皮打量着江卓, 他说话的语调自然轻松,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好家伙,他刚刚在球场上给了他一记绝杀,这么快, 就要来反杀了?

周暮云眯了眯眼, 江卓似乎根本一点没察觉乔蓝暗恋他, 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问。

江卓也在观察周暮云的表情,只见他拿打火机的手只是顿了一下,随即送到唇边, 语气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你想追谁,是你的事……”

江卓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既然他这么说,就是代表和乔蓝没什么了。

“但是, ”对面的人话锋一转,骤然收紧的语气冷淡且掷地有声, “小乔, 你别想。”

江卓皱起眉, 刚想问他你是以什么立场说的这话,一声呵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干啥呢!”

曹岩去而复返,盯着周暮云手里的那支烟,脸色难看:“打完球就躲这抽烟来了?”

周暮云嗤了一声:“没点呢。”

“拿着也不行,”曹岩直接伸手没收了他手上的烟和打火机,又从他口袋里摸走烟盒,“作案工具没收,你要还在我手底下,非让你写检讨不可。”

周暮云一脸无所谓地让他搜,烟收了就收了,只要不写检讨怎么都好说。高一曹岩还是他班主任的时候,每次撞见他抽烟,不罚别的,只叫他写上千字的检讨,手都写麻了,导致他现在抽烟的时候见到曹岩都有点ptsd了。

曹岩行云流水地把没收的烟盒收进口袋,转身看向江卓,眼神关切:“你伤口包扎好了?”

“嗯。”

“要不要回教室休息会?”

“不用老师,我想看比赛。”

“行,我带你回看台,”

曹岩对江卓说话时,端的一个轻声细语,转身看到吊儿郎当靠着墙边的少年,眉毛立马竖起来:“站也没个正形,赶紧回去,刚才还听到三班的人喊你回去抽下轮比赛的签。”

等下场比赛打完,决出四强后,下周五还要再打一轮决赛,决赛打哪个班还是抽签决定。

杜康他们都叫唤自己手气臭,非要让他去抽。

最想对上的班已经打完,周暮云对接下来的比赛有些失去兴趣,懒懒地回:“知道了。”

有珠玉在前,六班对二班的比赛确实逊色很多,比赛到中途,就有很多人陆续离开了。

散后,三班的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吵着要去喝酒庆祝,地方依旧定在炙音。

杜康几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周暮云那个惊世骇俗的压哨球。

“四秒的时间实在太极限了,我当时都没带犹豫的,直接传球给了老大。”

杜康说完,蒋勤立马也跟着邀功:“我走位也很关键好不好,一转身就防住了江卓……”

“话说,怎么没叫江卓来啊。”有人问。

“你有病啊,庆功酒喊输球的来干嘛,人家还以为是鸿门宴啊。”

“你叫他也没空,人家放学还要去画室学画呢,忙得很。”

今天的场子里都是自家班的人,话匣子一打开,收都收不住。

“哪个画室啊?说实话,要是期末成绩还是上不去,我都想转艺了。”杜康颇为头疼地说。

虽然他老爸经常出差,但是学习方面抓他抓得很紧,已经放话出来,下次期末他要是再考倒数,二本线无望,就老老实实准备雅思,高考完出国去。

他是真不太想去,所以这两天一直很头疼,琢磨着别的门道。

“好像叫向阳画室,我们班冯灿灿不也在那里学,听说这画室里的老师和助教各个都是名校出身,教得也不错,就是学费有点贵。”

杜康一听冯灿灿三个字,立马不接话了。

听见“向阳”两个字时,周暮云眉梢意外地一挑。

他曾经听乔蓝说过,她在叫向阳画室的地方学画,江卓竟然也在向阳?这么巧的?

白天一个班,周末还要一起学画。

难怪,江卓突然说想追她,他居然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蒋勤同样是艺体生,对画画了解一点,赶忙劝哥们:“学艺苦啊,集训的时候从早画到晚,有这劲儿用在学习上,不一样能上好大学?”

杜康喝了口冰啤:“话说的容易,学习可是要靠天赋的,这学习的天赋我是半点没有,说不定在画画上就能开窍了,以后见到我别喊康哥,请叫我小毕加索……”

话音落,引得众人一群打趣的哄笑,只有周暮云深皱着眉,沉思地盯着手边的酒杯。

从未有过的强烈危机感挑战着他的神经。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周暮云刚知道乔蓝暗恋江卓那会儿,醋归醋,但他知道江卓和她是不可能的。

高一时都是同学,周暮云从没看出江卓对乔蓝和其他女生有什么不同。

他以为江卓会喜欢那种知心姐姐款,毕竟那时候,大多给江卓送情书的都是高二高三的学姐。

直到今天,周暮云才发现他并没有那么了解他的好兄弟,就像江卓也没那么了解他一样。

江卓为什么会喜欢她这个类型。

真是操了。

“老大,你怎么不喝啊,杯子能养鱼了都。”

周暮云沉默不言,一脸沉郁到苦大仇深的模样,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喝酒伤胃。”

周暮云一滴酒都没碰,他本来就不怎么爱喝酒,心情差更不想喝了。

“……”

所有人齐刷刷地伸手摸了下胃部,蒋勤适时闷闷地打了个酒嗝。

这个理由,好难反驳啊。

周暮云跟那帮兄弟们还是喝到了很晚。

小区里静悄悄的,月亮躲在了云彩后,暮色四合。

周暮云刚走到楼下,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乔蓝披着头发,穿着长袖的睡衣睡裤从楼道里淡黄的光影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垃圾。

见到他也不意外,扬手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后,一边拍拍手一边轻哼了句:“小区里的流浪猫都比你回来得早。”

周暮云闻声,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这话怎么听着……

似乎楼下的小夫妻吵架,女的责怪她男人回来晚了,好像也是这个语气。

“你又晚上出来倒垃圾?”说了句废话。

“不然呢,怎么每回倒垃圾都能遇到你。”

乔蓝低头看了眼扣子扣到最上方,连锁骨都没露出来的长款睡衣,还好这次她穿了内衣。

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楼道。

乔蓝一边踩着楼梯,一边偏头问他:“周暮云,幸运是会透支的,你知不知道?”

她上次抽盲盒送他,感觉已经把一年的运气用光了,这次他穿着她的幸运数字,打出了一千场比赛都未必能打出来的压哨球。

她至少三年内都不敢抽盲盒了。

周暮云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他的球衣:“你这么迷信?”

“你不迷信,你不迷信用我的幸运数字?”

乔蓝要被他气着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质问他。

周暮云看着她的目光沉静,脸不红气不喘地甩锅:“我用7是因为在网吧我一直坐7号机,他们都叫我七哥你不知道?”

乔蓝一愣,还真是的。

她又有点疑惑:“那你之前干嘛问我的幸运数字?”

周暮云:“参考参考,你幸运数字是7,就不允许别人的幸运数字是7?这不巧了吗。”

“……”

乔蓝彻底被他说无语了。

周暮云站在她下一层的台阶,还是比她高出三个指节,他看着近在咫尺咬唇思索的少女,似乎明知此事不对,但仍被他绕进了圈套里,最后无奈又软绵绵地吐出两个字:“行吧……”

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声控灯忽然在此时熄了,周遭陡然间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面前的少年也消失了。

乔蓝只能勉强看到面前有一道人形的轮廓,比黑暗更深些。

视觉受碍,其他的感观在都这一瞬间放大。

温热又带点薄荷凉的气息萦绕鼻尖,和那天,她在杜康家里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黑暗中,那道深色轮廓微微前倾,仿佛要吻她。

乔蓝呼吸一窒,连忙躲了一下脚,周遭再度明亮起来,周暮云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她面前下层的台阶上,黑漆漆的眼眸藏着暗光,毫不避讳地平视地看她,仿佛黑暗中的贴近只是她的错觉。

对上他的目光时,乔蓝浑身一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双手抱住胳膊摸了摸:“太冷了,我先上去了。”

周暮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眉眼低敛,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到家门口了,乔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转身对正在开门的周暮云说:“我的那箱漫画还在你那吧,我现在学了画,我妈也不禁止我看漫画了……”

乔蓝刚想说,你能帮忙把箱子拿出来吧,就见周暮云一把将门拉开大敞着,挑眉示意她进去。

客厅的灯是暗的,周奶奶的房间门紧闭,似乎已经睡了。

周暮云直接把她领进了卧室,乔蓝一眼就看到了他放在床头的纸箱子,还有几本摆在书桌上和床头柜上的漫画书。

她顺手捞起摆在床头柜上的那几册单行本,念出上面的名字:“家教,海贼王,连火影你都已经看到第四十七卷 了,看来没少看啊。”

当初她说把漫画寄放在他家的时候,他还一脸不情愿地说对漫画没兴趣,现在还不是看上瘾了?

乔蓝把晃了晃手里的漫画:“我把这几本给你留下?”

“不用,都拿走吧。”周暮云说。

他对什么东西都没瘾,这漫画刚开始看挺稀奇,看进去也挺杀时间的,但一旦放下来,他也不会总想去看,偶尔无聊的时候会翻两下。

“那行,我拿走了。”

乔蓝抱起纸箱,转身要走,周暮云伸手挡住他:“你这堆东西在我这儿放了这么久,我是不是该收点利息?”

“这也要利息?”乔蓝心下吐槽了一句周扒皮,“先说好,要钱没有。”

她这个月又是给他买生日礼物,又是买画具的,早就一穷二白了,剩下一点,还得买新出的漫画呢。

周暮云垂眸盯了她片刻:“等下,”转身从客厅里拿过来一把椅子,顶在门后,指了指这把椅子说,“你坐这。”

随后又到书桌旁,翻出几张空白的纸和一根自动铅笔塞到她手里:“给我画张像,当做收利息。”

不由分说地拉过扶手椅,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作精·周漂亮:别人家有的,我也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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