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交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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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031

◎自恋和画展。◎

乔蓝一脸懵:“现在?”

周暮云点头:“嗯。”

“我才刚学到素描头像, 还没有学怎么画真人,”乔蓝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要不等我的画技精进些了, 再给你画?”

对面的少年却不吃这一套,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淡声:“利息要延期还的话, 就是利滚利了。”

“……”

这家伙。

“行,反正画的是你,只要你不嫌我画的丑就行,”乔蓝无奈地叹口气, 拿过一本漫画书当作画板垫在纸下:“那你想画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都行,”周暮云想到她给江卓画的那张,补充道,“头像。”

似乎觉得正着坐画出来会太像证件照, 周暮云又把转椅掉了个头反过来坐, 两条手臂搭在椅背上, 这个姿势不管维持多久都不累。

乔蓝眯起一只眼睛,伸手用铅笔作量尺,比量了一下他的轮廓, 开始动笔。

画江卓那张人像的时候,乔蓝还没有接触过专业的绘画知识,只是凭借多年看漫画的经验自由发挥,如今学了点皮毛, 自然就带上了点专业的知识,先定轮廓脸型, 再画五官。

周暮云很具备专业模特的素养, 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地坐在那儿。

乔蓝抬眸凝视着他的面容, 虽然对着这张脸看了十几年,他嘴巴贱起来的时候,她恨不得给他脸上来一拳,但不得不承认,周暮云是真的还挺帅。

五官立体清隽,薄唇挺鼻,眉眼是狭窄的长,带点桃花眼的风尘气,但是锋利的下颌线又把眉眼间的这点轻浮压住了,薄唇抿起的时候,不带弧度,总显得薄凉桀骜,不易亲近。

乔蓝脑海中又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下颌线、喉结这些男性特征还没长成熟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漂亮,不然也不会有“周漂亮”这个外号。

可眼前气质沉静又冷削的少年,跟记忆中的模样是半点都对不上了,漂亮柔和的五官越长越英挺分明,全然褪去了青涩,正是少年朝男人过渡的阶段。

这就是男大十八变吗?

整个房间静悄无声,笔尖轻划过纸面,凉习的风吹拂窗帘,徐徐穿堂而过,女孩披着柔软的长发,素白姣丽的脸上表情认真而专注,握着笔望着面前咫尺之遥的少年,而少年同样也在凝看着她,下巴枕在手臂上,像只慵懒靠在椅背上的猫科动物,姿态放松,眉眼舒展。

连晚风都也得温柔。

周暮云看着低头作画的乔蓝,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思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

方才楼道里暗下来那几秒钟,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每一帧若是付诸实践,都会让她眼红并大骂他流氓的程度。

还好,他忍住了。

“画好了。”

二十分钟后,乔蓝把画纸翻过来,递给他。

周暮云接过来低头看,她这次画的不是像江卓那样的二次元日漫风,而是更偏素描写实,画纸上的少年浓眉乌瞳,眉弓处打下细细的阴影斜线,她很会抓人的特点,的确跟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看了两眼,随手放在身后的桌上:“虽然画得没有我本人十分之一帅,也算勉强可以吧。”

“……”

乔蓝没忍住给了他个大白眼,“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把笔还给他,漫画本丢进纸箱,转身拉开门,乔蓝抱起箱子,嗓音清脆,“利息还完了,再见。”

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家。

听到防盗门关合的轻响,周暮云抻了个懒腰,当模特还挺累的,他刚才都差点睡着了。他正常地坐回椅子,拿起桌上的那张画,继续欣赏。

细看下来,画像上的少年鼻子没有他挺,右嘴角也似乎有点画歪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像刚烫过离子烫。

周暮云微微蹙眉,他在她眼里怎么长这样?

他不知道的是,所有美术生在第一次画真人素描头像时,无一例外全都是车祸现场惨不忍睹,能把吴彦祖画成葛大爷,乔蓝能把他画得能有七分相似,已经是超常水平的发挥了。

逐渐下移的视线在落在右下角处时忽然定格,乔蓝每次画完画,都习惯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署名。

此时,在他左肩之下靠近心脏的空白位置,签着工整又不失秀气的两个字:乔蓝。

周暮云看着那处签名,一直摩挲着纸面的指腹忽地顿住。

怎么莫名有一种……被她签名签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一个敢在篮球场上当着所有全校所有师生的面,跑去隔壁班的看台从女生手里抢水喝还一脸淡定的少年,却在此时此刻,在自己的卧室,独自对着一张画,一个工整漂亮的签名,脸红了。

周暮云呼出一口气,蓦然起身,想把画纸夹进书架,然而换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满意,不保险,陈姨时常会打扫他的房间和书架,万一不小心碰掉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拉开了抽屉的最低层,和他最宝贝的游戏卡带们放在一起,用钥匙转了两圈,轻巧锁住。

新一轮的周末。

画室里摆了一周的伏尔泰石膏像被撤掉,换成了朱利亚诺·美第奇。

美第奇的石膏像乍一看比伏尔泰要简单,脸部过渡光滑,无论是脸还是头发,都比伏尔泰看起来要平整许多。

没想到实际画起来,反而更难。

看似光滑的皮肤,却需要更细致和自然地处理,不然便会显得平淡没有起伏差异,而中老人因为皮肉松弛,骨相突出,相反会比年轻人更好画一些。

乔蓝对自己画得并不是很满意,打算下课后留下来再多画一张。

临近下课,范文希忽然宣布了明天画室放假的事,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心,范文希笑眯眯地补充说:“放假并不是让你们去玩,明天市里会举办一场针对青少年群体准备的画展,已经巡回了很多城市,据说有很多的名家大作会展出。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建议大家都去。”

“一会儿去的人在管烁那里报个名,画室报销门票,上午去或者下去都行。”

“画展啊。”

“范老板给报销,那必须去哇。”

大家议论纷纷,谈宇飞嘴贫了一句,“路费也给报吗?”

范文希淡定微笑:“公交报销,打车自费。”

“切~”

“我就说范老板怎么突然变大方了,范老抠还是那个范老抠啊。”

这群熊孩子……

范文希只能当做没听到他们吐槽,无奈地捋了捋耳边的秀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每个月光画室的租金就贵得吓人,还有助教们的工资,购买各种石膏道具,还得养一大帮小动物,他容易吗他。

吐槽归吐槽,这是这届高二的学生们第一次看画展都很兴奋,旁边的许梦晴也贴过来问乔蓝:“小乔,你看过画展吗?”

“没有诶。”

“我也没看过,等下一起报个名吧。”

乔蓝点点头,她对画展还是挺感兴趣的。

“那我们明天一起上午去吧,下午去怕是会逛不完。那画展是十点开放,我们还得拍照做笔记什么的,逛完估计也得下午了。”

乔蓝问:“那午饭怎么解决?”

许梦晴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中午一起在外面吃吧,听说那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寿司店。”

“好呀。”

两个女孩三言两语,便迅速敲定了明天的行程。

正如范文希所说,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有质量的画展一年都不一定能遇得上一次,而且又是画室出门票,几乎所有人都报名了。

下课后,画室走了一小半的人,江卓平时都会留到很晚,今天似乎是家里有事,早早便把画架收起来,堆到一旁。

江卓收完画架,又过来收拾座位旁的画具,看到乔蓝又往画板上贴了张新画纸,开口说:“小乔,你往前挪挪,坐我这里吧。”

“好。”

乔蓝便起身拎起画板,把画架往前推,江卓也过来搭了把手。

挪画架的功夫,江卓像是随口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去看画展?”

“我跟许梦晴约好了上午去。”

乔蓝垂眼悄悄去看他的手肘,纱布已经取下,上回打篮球摔到伤口几乎已经愈合了。

“嗯,那明天见。”

江卓笑了下,就问了她这一句,随后便走了。

不得不说,第一排的位置就是好,视野清晰,画起来也更快。乔蓝换了位置后,重新画了一张不同角度的石膏素描,又拿去给管烁批改,直到快晚上七点,才从画室离开。

回到家,沈秋琳刚刚做好一桌子饭菜,吃饭时,乔蓝正好把明天要去看画展的事跟沈秋琳说了下。

沈秋琳听完后,颇为不赞同地瞥了她一眼:“看画展就看画展,还要在外面吃饭?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你要想吃寿司,我做好给你带在便当里,外面店里做的能有你妈的手艺好吃?”

沈秋琳的话倒不是夸张,她有段时间跟着美食频道学做日韩料理,买了一大包海苔和卷寿司的竹帘回来,还买了多种口味的金枪鱼罐头和火腿,就连寿司里的脆黄瓜都是自己腌好的,做出来的寿司获得全家人的一致好评。

“……”

乔蓝无法否认沈秋琳出品的寿司确实好吃,可她都已经和许梦晴约好了,到时候她要是带过去一个便当盒,打开来是店里的同款寿司,大概率会被老板赶出去吧。

只好向老乔投去求救的眼神。

老乔悠然开口:“你明天不是要去参加你牌友闺女的婚礼?”

沈秋琳像才想起来这回事似的:“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唉这个月打牌赢的钱光随份子钱了,”

等她家蓝蓝结婚,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份子钱随出去多少到时候收的就是多少,可是人民币是贬值的呀,她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存银行都能有不少利息,想一想就觉得很亏。

沈秋琳转脸对乔蓝说:“蓝蓝,你明天就跟同学在外面吃吧,我是顾不上你了。”

“好。”乔蓝应声,暗暗松一口气。

画展是在市里最大的美术馆里举办的,第二天上午十点,乔蓝骑着小电驴,提前五分钟就到了和许梦晴约好的地点——离艺术馆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

她把小电驴推进停车位,许梦晴正好从公交车上下来,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了正在停车的乔蓝,刚想打招呼,看到乔蓝把头盔摘下来,露出清丽的小脸,摇了摇被压到的马尾,乌黑的发尾根根垂落腰间。

看起来又顺又直又软,特别像电视上洗发水广告的特写镜头。

许梦晴捂住嘴巴,救命,今天的小乔好好看。

从家里骑到这儿有点远,乔蓝怕路上冷,额外穿了件黑色的夹克外套,为方便骑车穿得七分牛仔裤和帆布鞋,紧身的裤带勾勒出她紧细的纤腰和臀线,不仅显得又A又飒,还元气十足。

跟她平时乖巧甜软的风格很不一样。

当甜妹飒起来,不仅斩男还斩女,许梦晴眼冒星星地想,就是这个小电驴有点煞风景,如果换成机车的话,那可真是绝绝子。

“小乔,你今天穿得好帅。”许梦晴跳到她身边,手从后面环过来,不安分地捏了下她柔软的腰。

乔蓝一脸无奈,帅不帅她倒不知道,怕冷是真的,把头盔放进车座下的储物箱,拿出装有笔和记事本的小包,看了眼不远处已经人流扎堆的美术馆大门:“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周漂亮好痴汉,我都看不下去了,瞅你那点出息……

第32章 032

◎他父亲是江俞光。◎

乔蓝和许梦晴来到美术馆门口排队检票。

此次巡回画展办的相当隆重, 不仅吸引了许多画室、美术生组团来参观,也吸引了业内许多专业人士、老师等等,甚至还有家长带着五六岁的小朋友过来。

乔蓝不禁感慨, 这么大点的小朋友, 居然就要开始接受艺术的熏陶了。

经过美术馆门前的空地时,乔蓝还看到俩个扛着摄像机的大叔, 和一个挂着记者牌的记者,在围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长发男人在采访,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围观群众。

乔蓝好奇:“是哪个明星吗?”

“好像是个画家……”许梦晴观望了一会儿,“人哪里有画好看, 这么多人,我可懒得挤。”

乔蓝和许梦晴都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她们来这的目的只是为了参观名画,开开眼界。

检完票进入馆内, 画展按照不同的主题分为A、B、C、D、E四个展厅, 她们决定按顺序一个个逛。

结果刚进入A展厅, 就看到一幅画框前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江卓和谈宇飞。

江卓拿着一架单反相机,对着面前的画调远又拉近, 正在调合适的焦距,忽然听到谈宇飞有些兴奋地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小乔,晴姐,这里!”

下意识地举着单反顺着谈宇飞望着的方向转过去, 看到那道鲜丽的带着浅浅笑容的身影闯进镜头的那一刻,江卓一怔, 不由自主地迅速按下了一张快门。

并没有人注意到江卓细微的动作, 只有乔蓝疑惑地看了江卓一眼, 刚才她好像隐隐听到了快门声,从他相机正对的角度,难道是在拍她吗?

江卓对上乔蓝的目光,丝毫没有偷拍被抓包的尴尬,反而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一下。

乔蓝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江卓没事拍她做什么,果然跟周暮云呆久了,自恋也会传染。

“既然都碰到了,一起逛吧。”谈宇飞热情地邀请。

“好啊。”

许梦晴和乔蓝都没有拒绝,四个人更方便一起探讨交流。

A区是油画区,集中摆放着许多名家的油画画作。

油画是比水彩画更难的画技,除非想要考特定美院的油画系,不然在大学以前,他们都接触不到这个画种,不过倒是可以学习下这些画家大佬们是如何运用色彩和营造氛围感。

每幅画作的风格都不尽相同,有的色彩明艳跳跃,有的沉郁朦胧,有的写意朦胧,有的具象写实。

每一幅画都仿佛一个活色生香的故事,乔蓝觉得很多时候,画作比照片更耐看的地方在于,它被注入了作者的情感,哪怕是一处留白或是晕染,都留给观者无尽的想象空间。

抱着学习和瞻仰的态度,乔蓝一幅幅画欣赏下来,目光忽然定格在某一幅画,她轻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解,又偏过头去,回看上一张画。

奇怪了,这两幅画明明是出自一个作家之手,为什么风格竟相差如此之大?

“这个画家的风格一直都是以明快艳丽的色块风格为主,在他三十岁之后才逐渐转变了风格,用色演变成了这种莫兰迪色系的简约高级灰。有时论报道说,他三十岁那年,他的妻子离世了……”

耳边响起了江卓温和的解说声,乔蓝恍然大悟。

原来,上一幅画是这位画家年轻时的作品,而这一幅是他人至中年的作品。难怪从笔触上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正如江卓所说,运色上完全是两种风格。

画作是画家表达情感的渠道,乔蓝知道爱情、亲情、事业、疾病都会影响一个画家的风格。

就像大师莫奈,在遇到一生挚爱卡米尔之前,他的画一直都以风景为主,而陷入热恋之后,他画的对象就变成了他的妻子。她撑伞回眸的瞬间,在海边吹风的模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他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而在晚年时期,他因为得了白内障,而无法精确地分辨出颜色,这反而造就了他的惊世之作《睡莲》。

当江卓说到这个画家是在妻子离世之后才开始画风突变,乔蓝便意识到,这个画家一定很爱他的妻子,爱到失去她后,他眼里的世界都变了颜色。

再回看面前这幅画时,又多了几分感触。

“江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也太厉害了吧?”

其他几人也听到了江卓的讲解,许梦晴还专门去看了眼画作右下方贴的关于作家的介绍。

上面只说了这个作家叫什么,获得了哪些奖项,并没有提及他的生平,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江卓自己的知识储备,不禁惊叹。

“我平时会比较关注国内外画界的信息,所以对近现代的画家还算了解。”江卓如是说。

许梦晴双手合十:“那就拜托你多给我们讲讲吧,我们这光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确实,官方的作品和作家的介绍十分简短,有的作品甚至就只有一个名字,很难去知道这些作品背后的故事。

于是乎,接下来的江卓就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带着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们,一幅幅地讲解起画来。

转艺之后,乔蓝也会时常关注些艺术圈里的新闻、美术的变革和历史等等,但她对画家了解不多,都是仅限于莫奈、梵高这些画界巨肈。那种级别的画家作品都是展览在卢浮宫里的。

而在今天的画展中,作品大多是当代画家,在绘画学术界很有影响的人物。

有几个只是听着耳熟,对他们的生平完全不了解。

而江卓似乎对每个画家都如数家珍,在他细致的讲解下,众人更能深刻地体会到作者在画中想要传达的情绪和情感。

乔蓝已经掏出带着的小本子,认真地做着笔记,本来还想用手机拍拍画,但是像素太差,拍出来的效果不好。江卓带了专业的单反,交给了谈宇飞帮忙拍照,说回头会把照片存在U盘里让大家拷贝,于是她便只管专心做着笔记。

“这位画家很擅长写实风,如果你们很喜欢写实风油画,可以多看看他的画……”

“这位画家起先是画国画的,后来转成了油画,所以他的油画会有些中式的水墨风,独树一帜特别有辨识度……”

“这位画家出版的《速写纲要》很实用,”江卓想起什么,偏头看旁边的乔蓝,“我之前给你的书单上有写,你买了吗?”

乔蓝就像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连忙小鸡啄米式点头:“买了,但是还没有看,不过我知道他,是很厉害的教授。”

江卓勾起唇角闪过笑意:“那就好。”

然而当众人继续移动脚步,站定在下一张画的面前时,一直侃侃而谈的江卓忽然卡了壳,语气也有些不自然:“这个画家……就随便看看吧。”

乔蓝见状,有些疑惑地去看了下那位画家的官方贴牌介绍。

【江俞光,某知名美院的油画系教授,中国美术协会会员,从1987年毕业开始就陆续斩获国内外许多绘画大赛的奖项,其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展,数次获得过全国美展大奖,是当地最有影响力的美术家之一……】

“为什么不介绍这位画家呢?”乔蓝心里奇怪,就问了出来。

看介绍是很厉害的近代画家,江卓不可能会不知道吧?

江卓还没开口,谈宇飞就忍笑地说:“小乔,你不会不知道吧,江俞光是江卓他爸。”

乔蓝一脸震惊:“啊?”

不知道这件事的显然不止她一个,许梦晴的反应比乔蓝还夸张,“卧槽江卓,你爸居然是江俞光?!敢情你是画二代啊!”

“我听说你爸的一幅画能卖到这位数,”许梦晴比了个数字,压低声音,“是真的假的啊?”

“没有那么夸张……”江卓神色有些不自然,“我父亲的画,大部分都放在家里或者拿去展览了,很少会卖。”

话音落,三人看向江卓的眼神更加崇拜了,不为金钱折腰,这才是真艺术家呀!

江卓的表情愈发尴尬。小的时候,他也曾因父亲是知名画家而骄傲,享受着父亲的光环带给他的虚荣,但随着年龄增涨,父亲、老师、同学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这道光环就像一个紧箍咒,让他倍感压力。

所以,他并不喜欢在朋友和同学面前聊他的父亲。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了,”许梦晴的兴奋劲儿还没有缓过来。“江俞光唉,我可喜欢他了,江卓,能不能帮我问你爸要个签名啊?”

江卓失笑:“抱歉,我爸不喜欢签名,我没办法帮你……”

乔蓝看出了他的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那我们就直接去看下一幅吧。”

让人家讲解人家老爸的画,不仅强人所难,还不太礼貌。

许梦晴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情商也不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乖乖闭嘴噤声。

江卓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了,你们饿不饿?我们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下午再继续?”

“是有点饿了,小乔你呢?”许梦晴问乔蓝。

方才一直沉浸看展还没觉得,现在确实感觉到胃里空空,乔蓝点头:“我也有点。”

“那就去吃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寿司店味道不错。”谈宇飞扬眉说。

“你也知道那家寿司店?”许梦晴仿佛找到了知音,“我昨天还跟小乔说要去这家寿司店吃,有品位啊小伙子。”

“那必须。”

“走啊吃饭去,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看展呢,饿的我脑袋都钝了……”

寿司店里客流爆棚,店面不大,装修很有日式的感觉,许是为了方便堂食,桌椅并没有用榻榻米,而是原木风的方椅圆椅。还好他们运气好,正巧有一桌客人用完餐,空出了一张四人桌。

服务员把桌子清理干净,招呼他们坐下。

本来说好的俩人约饭,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四个人。

谈宇飞点了一份地狱拉面,江卓点了一份番茄豚骨面,乔蓝要了一份蛋包饭,许梦晴要了碗日式炸酱面。

谈宇飞作为唯一一个来过这家店的人,掌握了拿菜单的大权,打算点一些四个人可以分着吃的食物,像寿司、烧鸟串之类的小食。

“有什么忌口的吗?”谈宇飞问。

江卓:“我不太能吃辣。”

许梦晴:“我对虾过敏。”

乔蓝本来想说没什么忌口的,但一想到这是日料店,便瞬间想到了一种完全接受不能的调料,补充说:“我不吃芥末。”

“好嘞。”

谈宇飞三两下地点完菜,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等菜上的功夫,几人没话找话地闲聊起天来。

“江卓,你为什么不吃辣呀?”许梦晴有点好奇,因为在A市,不能吃辣的本地人可谓凤毛麟角。

“我是小时候跟着父母搬到这边的,不算是正宗的本地人,口味也就一直没变过来。”江卓解释。

原来是这样,跟周暮云一样都是小时候才搬来A市,不过他倒是挺能吃辣的?

乔蓝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周暮云。

“这样啊,难怪,”许梦晴又追问了句,“那你原来是哪里的人?”

“帝都。”

乔蓝一愣,周暮云一家似乎也是从帝都搬过来的,这么巧的吗?

“当年是因为父亲觉得这里风景好,适合他创作,所以我们才搬到了这里来。”江卓说。

确实,A市风景秀丽,四季分明,许多画家都喜欢来这里画山水,只要去到郊外,随便扎个帐篷就是一景。

“那你以后也会子承父业,成为一名画家吗?”乔蓝忍不住问。

江卓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说:“我的确有这个梦想和目标,但是……任重道远。”

听到江卓的回答,乔蓝愣愣地看着他,瞬间觉得附着在他身上的光芒又多了一层。

九成九的学生学艺术是为了变相降低分数线,剩下的一成人里,有的人是像她一样喜欢动漫,从而对绘画产生了兴趣,有的人是为了就业,将来从事园林设计、服装设计等热门行业。

几乎没有人单纯地会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

他们学画画是为了谋生,而人家学画画,就真是为了艺术而献身。

瞬间格局都不一样了。

乔蓝望着对面坐着的少年,不禁深想,子承父业的话,有这么厉害的父亲在前,他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难怪,他明明都画得那么出色了,每次画室上完课,他都还是最后一个走。

同为父子,他肯定会经常被拿出来和少年的父亲作比较,学习和画技哪一样都不敢懈怠,别人只看到了他的优秀和显赫的家世,一定不知道光环之下,他背负了多少汗水和辛苦……

周暮云和杜康一行人刚刚走进寿司店,撩开门帘还没落座,看到便是这样一幕——乔蓝和许梦晴和对面两个男生两两分坐,乔蓝正对面坐着的就是江卓,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闪着碎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眼里的星星都快掉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你的情敌有点厉害喔。

周暮云:呵呵。

第33章 033

◎宣誓主权和空间悖论。◎

日料店为了节省空间, 中间两张四人的方桌几乎拼在一起,只留了一道手臂宽的窄缝。乔蓝隔壁桌的客人起身买单刚离开,椅子紧接着传来被拉开的声音, 又有一桌新客人落座。

乔蓝起先并没注意, 直到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嗨,小乔。”

循声扭过头, 杜康坐在她斜对面的座位,露着大白牙朝她晃了晃手。

“杜康?”

乔蓝有点意外,没想到吃个饭也能遇见熟人,又看到杜康的旁边坐着蒋勤, 蒋勤的对面坐着庞晨。

既然他们三个臭皮匠都在,那么……

乔蓝继续往左边看,果然,她最左手边的空位正坐着周暮云, 觉察到她的目光, 少年清冽寒凉的眉眼看了过来。

四个高大的男生把小方桌挤的满满当当。

杜康之前还在奇怪, 明明服务员说里面有更宽敞的包厢,周暮云为什么非得坐在拥挤的大厅,直到看见乔蓝和江卓坐在这一桌, 才恍然明白过来。

“怎么没事跑来市中心这边吃饭,”周暮云明明问的乔蓝,眼神却别有深意地撇了江卓和谈宇飞一眼,懒洋洋的语气和态度都算不上友好, “四人约会啊?”

“这边的艺术馆在举办画展,我们是来看画展的, ”乔蓝有些时候是真听不出周暮云的阴阳怪气, 只当他是在随口问, 于是她也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你们呢?来这里做什么?”

周暮云用看傻子的眼神:“来餐厅,不吃饭难道来打牌?”

“……”

姓周的就不配让她寒暄。

别说,他们现在四人一个桌,还真有点像在拼桌打牌。

服务员拿来菜单,杜康和蒋勤轮流点菜,那堪比单口相声的点单速度把服务员都惊着了。

许梦晴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吃得了那么多吗?”

“这也没多少啊,可别小看我们蒋大体育生的食量……”

杜康拍了拍身边蒋勤肩膀,后者很配合地亮出了肱二头肌,那粗壮圆滚的肌肉……都快赶得上许梦晴大腿粗了。

太可怕了。

乔蓝心下腹诽,这块头……难怪能把一米八的江卓都直接撞翻在地。

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来了,乔蓝这桌还有点空余,而旁边的周暮云那桌则是盘子摞盘子,最后实在摆不下了,杜康把桌子往左边挪了挪,将两张桌子间的缝隙合住,然后把放不下的盘子挪了两个过来:“借点桌子。”

“……”

如果他们吃的是自助餐,老板恐怕会哭晕在厕所吧。

乔蓝小口吃着蛋包饭,这蛋饼摊得火候正好,划开梭型的蛋饼,里面的蛋液如同火山熔岩缓缓地流出,铺盖在下面的米饭上。粒粒分明的大米被蛋液染成了金黄色,上面浇着红色的汤汁应该是老板自己调的,浓稠鲜香,味道确实不错,难怪这家店的生意这么火爆。

她和江卓之间的摆着一道凉拌菜,她刚拿起筷子想夹,一个盘子横在她面前。

“吃这盘,”周暮云眉尾轻挑,补了句,“那盘里面有芥末。”

乔蓝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盘凉菜,颜色的确比他手里的这盘颜色更深,好像真的放了芥末。

谈宇飞尴尬地挠了下头“不好意思啊小乔,这道菜名是凉拌章鱼丁,我不知道里面还放了芥末……”

“没事,那我吃这盘好了。”

乔蓝只是受不了芥末刺激的味道,也不是什么吃了会过敏的大事。于是便收回筷子,夹了两口周暮云递来的盘子里的菜,后者便顺手把那盘菜搁在乔蓝旁边,薄唇明显上扬了一个弧度。

他宣誓主权的小动作实在太过明显,本来想给乔蓝递盘子的江卓觉得无语又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周暮云这么幼稚?

他上次只不过在他面前说了句想追小乔,明明都没开始行动,至于就演成这样?

杜康他们都没觉得周暮云这举动有什么,平时出去吃饭,周暮云都挺照顾小乔的,但这也不影响他们有时候为了争一包薯片,从沙发那头抢到另一头。

隔壁桌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吃饭也静不下来,自从他们几人落座,乔蓝和江卓方才的话题也终止了,各自安静地吃着饭。

等到乔蓝把蛋包饭吃完的时候,隔壁桌也风卷残云般地光盘了。

江卓起身去结账,发现单已经被结过。他看向旁边倚着的人,皱眉:“这就没意思了吧,单也要抢?”

周暮云勾唇笑了下:“下次你可以请回来。”

江卓:“……”

谁要请你吃饭啊。

不知情况的杜康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请你吃饭还不好,都是哥们这么见外?”

江卓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气无语了,他哪里是请他,他差这顿饭钱吗,小算盘打得隔壁桌都听见了。

两拨人一前一后从日料店里出来,周暮云的目光落在乔蓝身上:“怎么说?”

江卓没好气:“我们得回去接着看画展。”

周暮云不接话。

乔蓝便客套地问了句:“你们要去吗?”

“好。”

周暮云应得干脆,庞晨和蒋勤皆是满脸问号,庞晨茫然地问:“哥,不是说等会去打桌球的吗?”

“人家去看画展,你去打桌球,能不能有点追求啊。”杜康一把勾过庞晨的肩:“走啊,看画展去。”

“……”

于是,庞晨和蒋勤一个学机电的职高生,一个体育生,双双站在美术馆里,看着四周充满着艺术气息的名画,听着周围人聊着听不懂的名词,一度有点怀疑人生。

他们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地就被骗到艺术馆里来了?

“珍惜这个机会吧,这可能是你们这辈子离艺术最近的一次。”

杜康拍拍他俩的肩,一不小心说了句大实话。

庞晨和蒋勤很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也可以欣赏艺术,跟着人流站定在一幅画前,摸着下巴似懂非懂地点评。

“这个牛画得挺生动的。”

“这是牛吗,我怎么感觉画得是匹马呢?”

“绝对是牛,这不长着角呢么。

杜康凑过去一看,右下角的牌子上写着画名:《夕阳下的羊群》。

“……”

他决定离这俩人远一点,以免被传染。

杜康转身想找周暮云的身影,结果一搭眼就看到他跟江卓、她那波人混在了一起。

按顺序,乔蓝他们已经逛到了C展区,这个展区的主题是“设计”,基本都是一些设计前卫,脑洞大开的作品。

乔蓝走到第一幅画前,总觉得眼前的这画有点怪,但是有说不出哪里怪。

直到江卓提到一个词:“矛盾空间”,乔蓝才霍然开朗。

矛盾空间是一种新的设计手法,本质上是在二维空间里将三维空间错误的表现出来,给人造成视觉上的混乱和误导性。

就比如眼前的这幅画,水往低处流,水流的源头和地面必须有高度的落差,才会造成水流从高往下的状态,但地面和水流源头从另一个视角上看,却是平行的。

“1矛盾空间其实是一种视觉欺骗,它通过造成光影效果的错乱,使图形随着视线改变而呈现出不同的形体关系,让人们错误的认为展现出的图形为三维的立体形态。”

江卓耐心地跟几人科普“矛盾空间”的概念。

这种“混乱”明明违背了透视原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反而会让人感觉到很合理,很舒服,很奇妙。

如果是外行人,一眼扫过去甚至并不会觉得这幅画哪里不对,要读懂这幅画本身就需要有一定的门槛,对空间有一定的敏感性才可以。

没错,这幅画是和书一样,是需要读的。

“真的诶,我看到了三处矛盾空间,楼梯,流水,还有远处的楼房。”许梦晴兴奋道。

乔蓝点点头,她也看出了三处,也是最明显的三处。

设计区的画有些是首次展出的新作品,这幅画江卓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专注地看了一会儿,说:“这幅画应该是有五处空间矛盾。”

“还有哪俩处?”

“扶手,和楼梯上的行人。”江卓说。

乔蓝闻言去看画上相应的地方,只见旋转楼梯上有两个小人,明明是面朝着同一个方向,一个看起来像是在上楼,另一个却像是在下楼。

相当矛盾的视觉表现。

“厉害,这都能看出来,”杜康看了半晌,已然被绕晕了,“能画出这画的人,本身得有多矛盾啊。”

杜康这话说的确实在理,连这画连看懂都需要一定的空间逻辑性,更别说是作画之人。作画者一定是对空间和透视概念相当了解和缜密,不然画到一半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

乔蓝的视线下落,想看看这是哪位大佬的作品,结果发现作家署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分外熟悉的三个字:范文希。

这幅画居然是范老师画的???

乔蓝正吃惊着,一直沉默的周暮云倏然开口说:“为什么我看到了九处?”

“真的假的?九处?!”众人意外又不太相信。

周暮云双手插兜,言简意赅地说:“飞鸟,栏杆,房屋的影子和钟表。”

江卓顺着他所说的元素,一个个找过去。在锁定了目标后,江卓看了整整半分钟才恍然看出来,这几处确实存在透视悖论。

这几处的设计过分巧妙,很容易就被视觉所欺骗,谁能想到连房屋的影子都暗藏玄机?

“小伙子行啊,一下就能看出九处。”

一道成熟带笑的嗓音响在几人的身后,众人扭过头,范文希一头标志性的中长发梳在脑后,还特别打了发胶,身上的花衬衫风骚抢眼。

乔蓝腹诽:敢情一开始被记者围在门口采访的那位画家就是您啊?

众人齐声:“范老师好。”

“其实这幅画一共有十处矛盾空间,最后一处在这里。”范文希走上前,伸出手点了下画中的一处,众人顺着看过去,那是一只碗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碗。

按照正常的空间逻辑,这只碗早该从高处掉下来,而此刻却像稳稳地粘在了墙壁上,不由得让人怀疑到底碗是颠倒的,还是墙是颠倒的?

这只碗画得太小太隐蔽,还没有指甲盖大,旁边就是层叠的旋转楼梯夺人眼球,是只有创作者才能发现的巧思。

范文希原本设计的就是九处矛盾空间,这只碗是最后一时兴起加上去的,是类似彩蛋类的东西。他想着虽然不太可能有人一下能看出九处,但是万一呢,他得留一处衬底,抱着“我的画怎么可以让别人一眼看穿”的小心机。

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原来这画是您画的啊,”许梦晴竖起大拇指,“牛逼!”

范文希一脸受用:“夸人夸得文雅点,小姑娘家家的。”

在省里不久前举办的矛盾空间主题设计大赛里,他就是凭借这幅作品斩获了一等奖。

在尺寸并不大的一幅画里,居然藏着整整十处矛盾空间,范文希此时在众学生心中的地位顿时拔高了一个层次。

范文希此时看向周暮云的目光里满是欣赏:“你的空间逻辑思维很强,考不考虑学画画?”

一般学生能看出四五处矛盾空间就算不错了,这个少年居然一下找到了九处,对空间和透视有如此敏锐观察力,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不学画可惜了。

周暮云看着眼前梳着背头长发,穿得活像九十年代在迪厅里扭腰蹦迪,虽还未至中年但已经有了几分油腻感的男人,语气淡淡地一口回绝:“不考虑。”

“……”

作者有话说:

范文希:为什么拒绝我?我输在了哪里?

作者:可能是衣品……

——————

1参考清央美术|清华校考设计手法之矛盾空间ppt。

第34章 034

◎你想转艺不会是因为小乔吧?(修)◎

真是拒绝得干脆不留情面啊。

范文希倒没觉得丢面, 他在周暮云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他还桀骜不驯。

别人想让他做什么,他偏不要做什么。

当年, 他全家人都希望他去学医, 成绩也够,高考完临时改掉志愿, 硬是走了画画这条道。

范文希十分理解年轻人有自己想法,可是为人师表,他实在按捺不住那种看到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苗子,生长在无人看管的野外, 总想挥着锄头把它移栽到自家园子里好好培养的冲动。

范文希三步不离周暮云,陪着一干学生一起看画展。他的采访上午已经结束了,若不是为了想给画室打打人气,他也懒得应付那些记者, 有这时间, 他还不如陪学生多看几幅画。

有了老师在, 江卓这个临时解说员瞬间退居二线。

有的画室学生是跟着家长来的,看到范文希亲自下场解说,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学生加入, 一大群人跟在范文希后面,一时热闹得紧,好似组团出来春游的小学生。

诚然,范文希的解说一点也没有因为人多而收敛。

“黄大千的画匠气太重, 他的画看看就得了,可别跟着学啊。”

“这老刘以前跟我还是大学同学, 明明以前走的是印象派的路子, 这两年画风突然狂放起来, 莫名其妙转变成了野兽派,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听说是女朋友跟别人跑了?”

“徐智名的画你们回去可以多搜搜,他的画简单易懂,正适合你们这些刚学画的菜鸟临摹。”

“……”

乔蓝担忧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范老师的解说也太直了,万一有像他一样来看展的画家,或是被画家的粉丝听见,他会不会挨打啊?

文人相轻,画家大抵也如此。

哪怕有不相识的人路过听到范文希的厥词,都只觉得好笑,也不觉冒犯。

乔蓝留意到庞晨和蒋勤已经放弃了欣赏艺术,正坐在出口处的躺椅上无聊地玩着手机,周暮云和杜康倒是一路跟着看了下来。

“周暮云,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一眼看出范老师那幅画里,有九处矛盾空间的?”乔蓝小声问他。

旁人不知道,她对周暮云可是清楚得很,这家伙明明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美术这门艺术,唯一勉强算是交集的东西,还是她藏在他家里的漫画。

一下子就能发现江卓都找不到矛盾空间点,这也太神了吧?

周暮云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用眼睛看。”

“……”

可恶,被他装到了。

乔蓝的眼睛扫过前方的一幅画,故意刁难他:“那你知道这副画用的是什么技法吗?”

周暮云闻言驻足凝视片刻,能看出这幅画所用的透视角度跟其他画作明显不同,不过技法什么的,他一个外行人怎么会知道。

“这张是贝迪奇很经典的一张鱼眼透视,”范文希看到他们似乎对这幅画感兴趣,顺口解说起来,

“我们人眼一般能看到的范围是垂直方向120度,水平方向200度,但这并非都能同时看到,感官视野大约是50度到60度之间。而鱼眼透视的视角是180度,意味着面前整个区域都能被显示在画面中,这种视角的加强,能够使画面更加立体……”

鱼眼透视。

周暮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感觉还挺形象的。

面前这幅画就是仿佛拓印在鱼的圆眼珠上,呈一个球体的透视,又好像是从猫眼里看世界,画里存在的所有建筑和物品都在随着这球形的经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透视变形。

这种视觉的挤压仿佛无形的漩涡,想要把看画的人吸入画中去。

是跟看漫画全然不一样的新奇感觉。

杜康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原本是有转艺的打算的,这次来看了画展才发现,画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什么空间矛盾,鱼眼透视的,听着就头大,想要把这些理解透彻,甚至需要涉及到几何和空间的知识,一点也不比学习简单啊!

杜康毕竟不是画室的学生,加上又听不懂,没好意思往前挤,一个转身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对方正在低头记笔记,冷不防被他一撞,手里的笔差点掉了。

冯灿灿本来一个人在逛展,后面看到范文希在讲画,就过来跟着听一听,抬眼看到是杜康撞的她,动了动唇,也没说话。

她的身材个头属于娇小的那一类,不说话的时候很安静,存在感很低,方才杜康都没感觉到背后还站了个人。

“抱歉啊。”

毕竟是他撞到人家,杜康爽快地道了歉。

冯灿灿摇了下头,表示没事,眼神越过杜康的肩头,不经意地朝靠近画展墙站着的背影望了一眼。

少年的身姿挺拔劲瘦,冷白的肤乌黑的发,侧颜轮廓分明,没有弧度的嘴角带着点冷冷的厌世的丧,这种丧在那薄唇开合时,又变成了游刃有余的恃气。

饶是在一众同龄人之中,他亦显得卓荦不群,就像范文希口中的鱼眼透视,他便是立于那视角正中心的焦点,无形聚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而他身侧的女孩白皙姣丽,明眸灿烂,虽尚有些青葱模样,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清纯美好都能在她身上找到。

俩人一个静,一个动,虽然交流不多,甚至说不了两句还会斗上嘴,但看起来却是相配得很。

冯灿灿不太自然地收回目光。

历经黑板报事件后,她对周暮云的心思就已经歇了大半。她看出来了,周暮云虽然直,但绝不像普通男生那样好拿捏,完全不吃她那套。

没有再与她为难已是放了她一马,她也不会再自讨没趣地往前凑。

不过看到他跟乔蓝站在一块,冯灿灿还是忍不住有点心里发酸,索性躲在后排,装作没看见。

杜康自然也发现了冯灿灿眼里的落寞。

自那日水房帮她出头后,他听说她的室友们没再找她的麻烦。他这个人吧吃软不吃硬,那天冯灿灿主动道了歉,他心里那块一直堵着的郁气瞬间就消散了许多。

恋爱谈不成,就做回朋友吧,毕竟是同学,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且他总不能老跟一个女生过不去吧,倒显得他对她念念不忘,余情未了似的。

杜康这么想着,瞟了一眼冯灿灿手里的笔和本子:“你记完笔记,回头借我看看。”

冯灿灿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有点无语,他在学校借作业抄就算了,出来看个画展还要借笔记?

“行……”

冯灿灿没拒绝,她欠他的。

另一边,范文希细心地发现周暮云总是会在类似鱼眼透视这样透视结构特殊的画作停留得更久,于是贼心不死地撬墙角。

“能看出来你对空间透视还是很感兴趣的,就真不再考虑考虑来我们向阳?倒不是我夸大,你找遍A市,也找不出一个比我更了解空间透视的老师。”

范文希看着不着调,专业能力却是毋庸置疑,包括他获得的那个矛盾空间的奖项,在业内也是相当有含金量的。

周暮云这次倒是认真想了想,思索了片刻,问:“学画赚钱吗?”

范文希以为他会问些有关专业的问题,没想到竟然如此接地气。

同道中人啊。

他对上周暮云真诚发问的眼神,没好意思说真话——学画赚不赚钱不好说,烧钱才是真的。

被大众评为大学三大烧钱专业除了表演和服装,美术排第三。

尤其是毕业后还选择做画家的,那可是要烧一辈子,能真正画出名气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都穷困潦倒。

别看范文希经营着偌大一间画室,但支出也相当大,赚的钱也只能维持温饱。

范文希清清嗓子,避重就轻:“目前来看,景观和建筑设计类的专业,就业前景还是相当不错的,再说,学习艺术是为了陶冶你们的情操,开阔眼界,充实内心,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

周暮云轻呵一声,似在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范文希权衡了下一个优秀的生源未来能给画室带来的宣传效应和收益,咬咬牙,朝他悄悄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如果你来,学费我给你打八折。”

周暮云:“七折,我再考虑考虑。”

范文希:“成交。”

旁观了这一幕的乔蓝默然无语,看个画展怎么就现场开始揽客招生,更离谱的是,怎么还讲起价来了?

市中心某高档桌球吧。

杜康和庞晨一人手持一把球杆,打得有来有往。周暮云倚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画展结束后范文希硬塞给他的画室名片,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七哥,该你了。”庞晨叫他。

周暮云随手把名片放进裤缝口袋,杜康打进一球,抬头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来叼着,分了一根给周暮云的同时,笑着问了句,“老大,你不会真想去那家画室吧?”

“七哥你要转艺啊?学画可是烧钱的很啊。”庞晨也跟着问。

周暮云起身从庞晨手中接过台球杆,俯身下杆,一杆进洞。

庞晨都清楚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心里明镜一样。

转艺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而且范文希的那家画室就算打七折,学费依旧不便宜。

音响里放着轻金属的摇滚乐,台球相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周暮云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条分叉路口,一条路曲折难走,但是尽头处隐约透着希冀的曦光,另一条路宽敞舒适,但是笼着白芒的迷雾,不知前路。

女服务生穿着火辣的包臀裙在台桌前穿梭,从丝袜里掏出打火机给客人点烟。杜康微微弯腰,就着服务生的火机点上烟,末了还嘴甜一句:“谢谢美女。”

服务生又伸手要去帮周暮云点烟,被他偏头躲开。

“小哥别害羞嘛,这是我们的服务内容。”

周暮云冷淡地挑挑眉:“我还是高中生呢,姐姐。”

服务生又狐疑地打量他两眼,一边嘀咕“现在的高中生发育都这么好了吗”,一边识趣地离开。

“……”

周暮云转身继续下杆,杜康不经意地问:“你想转艺不会是因为小乔吧?”

握杆的指尖一僵,球杆偏了细微的弧度,球擦着球洞而过,没进。

杜康虽也是个感情迟钝的大直男,但他今天在饭桌上也隐约感觉到乔蓝、周暮云和江卓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直到吃完饭,明明他们另有安排,周暮云却临时改变主意去看画展,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小乔喜欢江卓,是她自己的事,再说江卓我们都知道他为人,至少小乔也不会被他骗感情,现在学校都不管早恋,你还能管得了?”杜康一边拿起壳粉擦了擦台球杆头一边说。

他以为周暮云就是掌控欲太强,平时欺负欺负小乔斗斗嘴就算了,早恋这事也要插一手。别说小乔只是他邻居妹妹,就算是亲妹,也没这么管的啊。

而且他觉得小乔看着性子软,却也不是恋爱脑,是个挺有自己想法的女生,加上她偷偷摸摸把江卓画像藏书页里的行径,八成只是暗恋,江卓还不知道她的心思。

暗恋嘛,剃头挑子一头热,大部分都成不了。

第35章 035

◎怎么跟谁都这么亲?(修)◎

周暮云冷淡地瞥了杜康一眼, “我看着有那么闲?”

杜康挠了下脑袋,嘿嘿干笑了两声:“你当然不闲了,但那个人是小乔的话, 就不一定了。”

大家都觉得他跟周暮云的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但其实,杜康知道自己跟周暮云的兄弟情, 还不及他和乔蓝深厚。

毕竟,周暮云和乔蓝从五岁时就相识了。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初中兼高中。

十二年了。

亲兄妹还有急赤白脸的时候,周暮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但杜康就从来没见过他对小乔发过火。

沾了周暮云的光,杜康还吃过沈秋琳做的便当,那糖醋鸡蛋好吃到他现在还记得味道,第一次听说他们俩家经常互送食物时, 羡慕的眼泪当场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

周暮云没再否认, 皱起好看的眉, 不禁思考起杜康的话。

自从知道乔蓝暗恋江卓后,他的确有些反复无常起来。

原来,是因为掌控欲吗?

庞晨接过杜康手里的台球杆:“七哥, 你想好了啊,美术集训很苦的,吃住都要在画室,那哪是学画啊, 跟坐牢差不多。”

周暮云抓到他话里的关键字,眉角隐隐抽动:“集训还要住一起?”

庞晨:“也不一定, 看画室吧。”

“你怎么知道?”杜康问。

“我姐就是学美术的啊, 放假集训那俩月就跟消失了一样, 集训回来后就跟她画室里的一男的谈了……”

周暮云把球杆往桌上一丢,庞晨奇怪:“七哥你不打了吗?”

“出去抽根烟。”

“抽烟还用得着出去抽?”庞晨更奇怪了。

杜康嬉笑:“你球打得太臭了,老大不想跟你玩。”

“我能有你打得臭?”

“不服比比?”

“好啊,输的人叫爸爸。”

……

周一的课间。

张育正在桌上翻找下节课要用的教案,忽然,一张转艺申请表拍在了他桌上。

张育抬头一看来人,伸手拿过那张表的同时,露出了几分笑容:“想通了?这才对嘛,选对专业是多重要的事,关系到你们以后的前途和就业。你篮球打得这么好,以后说不定能去国家队,也算为国争光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粗略地扫了眼所选专业那栏。只见他眉头一拧,扶了扶眼镜,确认自己没看错,诧异地问:“美术?你不转体育生,跑去学什么画画?”

“对空间透视蛮感兴趣的。”周暮云说。

张育看他神色正经,并不像是在拿他寻开心:“现在学还来得及?”

“这不还有一年半么。”

“……”

张育不想打压学生的自信,只好说:“行吧,画室找好了吗?”

“嗯。”

“行,那既然你想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回去上课吧。”

看着少年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张育想到上周球场上他那惊天一掷,把裁判都惊呆了的绝杀压哨球。

那场比赛的视频已经被剪辑出来,放在了学校的官网和贴吧里,这俩天已经被顶成了第一热帖,盖起了前所未有的高楼。

只怕未来十年的校篮球赛,都不会有能超越那场球的比赛了,张育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张,叹什么气啊。”旁边有老师问。

“詹姆斯转行去当画家,你叹不叹气?”

“哈?还有这种事,没看到新闻啊。”

坐在张育对面,围观了全程的曹岩忍俊不禁:“詹姆斯刚刚走出去,你没看到啊?”

乔蓝也很奇怪,明明篮球赛已经过去了一周,大家怎么还这么热衷于讨论,有时候哪怕从女生堆里经过,也能听到周暮云的名字。

毕竟她们班是败方,不好太过光明正大的讨论。乔蓝也是从她们聊天里得知,上周五校篮球赛的最终决赛,周暮云他们班毫无悬念地拿了校篮球赛的冠军。

班里的人原本都以为自家班级最差也会拿个亚军,没想到最后连季军都没挣上。

上周的篮球赛,乔蓝没有去看,听说第二名是被大比分爆打。

碾压局也没什么看头。

再说,她因为被周暮云抢水喝的事,也没少被班里的人调侃,更不想再去凑热闹了。

好在曹岩从高一就带过他们俩,知道他俩住对门关系好,不然若是换了人,肯定要以为她早恋了。

转眼又到了周五。

临近放学,谷莹去买了一杯乔蓝最喜欢喝的青柠味气泡水,放在了她的桌角,迎着她疑惑的目光,谷莹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声:“小乔,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呀?”

“你这水都先买上了,我还能说不帮吗?”乔蓝弯起唇,“说吧,什么事?”

谷莹斟酌地问:“听说你的画室养了好多宠物,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画室的老师,把朱古力也寄养在那里?”

“朱古力生病了?”

“没有,前两天有业主举报小区流浪猫太多,物业下周就要开始驱赶流浪猫了,”谷莹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想养朱古力,可我妈担心我养猫影响学习,我磨了她半天,她松口让我高考完才能养。”

谷莹也不想麻烦乔蓝,但是实在找不到能照顾朱古力的人家了:“我最多寄养到毕业,一毕业我就把朱古力接回来。”

乔蓝想了想,说:“这事我得先去问下范老师,应该问题不大。”

谷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我替朱古力先谢谢你了,以后让它认你做干妈!”

“这倒不必了,猫粮、猫砂那些……”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等你画室老师同意,随时去我那里接猫。”

周六画室上完课,乔蓝就跟范文希提了一下这件事。

范文希一口答应:“可以啊,我们画室里有狗有鸟有鱼有兔,就差一只猫。”

他本来就很喜欢小动物,不然也不会在画室里养那么多,听到乔蓝说只是寄养时,甚至还露出了几分小失望。

于是当天晚上,乔蓝就骑着小电驴专门跑了一趟谷莹家,把朱古力给接了过来,画室里刚好有露西淘汰下来的空狗笼,放进猫砂盆,垫上柔软的沙发垫,再放上两个谷莹给它准备的小玩具,就成了一间温馨宽敞的猫窝,远比它在小区里住的纸箱要舒适得多。

第二天周日,乔蓝踩着点儿去画室上课。

把随身的包放进储物柜,往外拿画具的时候,正好听到旁边的女生在议论。

“你刚刚看到了没,基础班来了一个好帅的男生。”

“看到了,确实帅。”

“好像是一中的,诶对了,小乔你不也是一中,你认识他吗?”

画室来新人了?

基础班的教室在另一个方向,乔蓝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偏头见今天要画的石膏像已经摆好,其他人已经开始挪画架抢位置了,便说:“先上课吧。”

乔蓝拿着笔盒和画纸,来到画板前坐好,仔细把画纸边缘贴好。

她如今对石膏像画得很熟练了,但她的绘画速度并没有明显的提升,她更喜欢精雕细琢,就像做卷子一样,哪怕已经提前做完,她还是会来回检查好几遍,绝对不会提前交卷。

画完一张素描石膏像,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找范文希改完画后,乔蓝有点口渴,拿着水杯去饮水机旁接水。

接水的功夫,乔蓝无意间朝基础班的落地玻璃墙看了一眼,只见一群可爱的小朋友中间,坐着一个身高卓群的大高个,长腿搭在画架的横杠上,因为腿太长,换了好几种姿势都不舒服,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小朋友的画架,连带着画板差点滑下来,被他飞快地伸手扶住。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对方也朝她望了过来,俩人四目相对。

“咳咳。”乔蓝一个没憋住,差点被水呛到。

“……”

周暮云看着她,眉梢轻挑了挑,倒是一点都不尴尬。

乔蓝之前听范文希挖他墙角,劝他来学画,她以为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被忽悠来学画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乔蓝掏出来一看。

周漂亮:[为什么我是跟小屁孩在一起学画?]

乔蓝忍笑,打字回复:[因为要从基础开始抓起啊,很正常,我当初也是在基础班里呆了快一个月才出来的。]

周漂亮:[一个月?]

此时大家都刚画完画,聚集在水池边洗手,乔蓝隐约听到有人在问。

“哇,范老师,你什么时候买了只小黑猫?”

“是乔蓝带过来的。”

乔蓝飞快打字:[是啊,画完正方体还有球体,三角体,圆锥……画画就不要碰手机了,加油吧少年。]

发送完,她隔着玻璃窗朝他做了个打气的手势,随即走到水池,跟正在围观猫的几人解释。

“是我同桌寄养在这里的,流浪猫,已经打过疫苗驱过虫了,不过跟它玩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

许梦晴趴在猫笼旁,心都快被萌化了:“它好可爱啊,眼睛好圆。”

说完忍不住上了手,朱古力经常被谷莹投喂,也不怕人,乖乖地蹲在笼子里让人抚摸,圆眼睛都享受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谷莹的那只流浪猫?”

乔蓝闻声偏头,是江卓。

朱古力浑身漆黑,只有下巴上有一点白,长得很有特点,江卓一下就认出来了。

朱古力显然还记得被江卓救过的恩情,于是在他伸出手的时候,主动用脑袋往前蹭了蹭,甚至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江卓眼神温柔:“看着比之前胖了许多。”

“嗯,谷莹喂得很好,还经常给它带罐头加餐。”

朱古力求抚摸的模样太过软萌,乔蓝也忍不住凑近去看。

“你不摸摸看?手感很好。”江卓看她。

乔蓝一直都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但她向来都是只敢远观,哪怕是很黏她亲她的露西,她也从没上手摸过。

“我不敢……”乔蓝说。

“没事,我抱着它,你来摸。”江卓伸手轻轻把朱古力从笼子里抱了出来。

被一群小孩子包围的周暮云,低头看着乔蓝回复的信息,愈发郁闷。

还要画这么多无聊的基础几何?

作为对空间极其敏感,一眼就能看出九处矛盾空间的周暮云来说,画方块透视,实在太小儿科了。

他强打精神直起身子,正在浅浅着涂方块的阴影,一抬头,隔着玻璃,看到江卓和乔蓝站在水池旁的猫笼边。

江卓弯下身子,怀里抱着一只黑猫,乔蓝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碰了下黑猫的耳朵。在指尖轻触到绒毛的一刹那,乔蓝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惊叹于极好的手感,又忍不住捏了两下。

女孩的眼里盛着笑,低头看着猫,而抱着猫的江卓,在看她。

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咔”地一声,笔尖断了。

周暮云不动声色地把那根断笔丢进笔盒,管烁见状走过来。

“画完了?”

“嗯。”

管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摸着下巴:“线条清晰,块面的黑白关系处理得也不错。画得可以啊,不用改了,你可以提前下课了。”

周暮云起身画板也没收,推开门,径直走向水池。

“总是关在猫笼里也太拘着它了,现在都下课了,不如把它放出来透透气?”

“好。”

朱古力从江卓的怀中顺利跳下,迈着猫步,好奇又谨慎地左闻闻,右嗅嗅。

忽然间,朱古力扬起脑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在来人的脚边停下,来来回回地用身子蹭着来人的脚踝,在他的两腿之间绕着圈。

那双脚的主人弯腰把黑猫捞了起来,单手抱在怀里。

周暮云的视线轻扫过乔蓝的脸,又垂眸看着正在他怀里伸懒腰的黑猫,轻嗤了一声,嗓音凉淡:“怎么跟谁都这么亲?”

作者有话说:

阴阳大师周漂亮。

第36章 036

◎太平公主和后脑勺王子。◎

朱古力乖软地趴在周暮云的怀中, 瞳孔睁圆,伸出小肉垫,想去碰少年因为说话而微微颤动的喉结, 被周暮云偏头躲开。

真的是一只来者不拒, 对谁都亲的小猫咪啊。

聪明如江卓,一下就听出他方才话里的意有所指, 似笑非笑。

乔蓝虽然迟钝,明知道他是在对朱古力说话,但却莫名地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感。

许梦晴一脸惊讶,在她耳边低声:“卧槽, 原来刚才她们们说来了个长得贼帅的新人是周暮云啊。范老师是怎么把他骗来的啊,真牛逼。”

乔蓝想,可能是因为打七折?

朱古力当初落水被江卓救上来,和江卓亲是情理之中, 怎么对初次见面的周暮云也这么黏糊, 乔蓝有点想不通。

可能是本质属于同一类物种吧?乔蓝看着黑发黑衣的周暮云漫不经心地撩着单薄的眼皮, 单手撸猫的样子,总觉得像是大猫抱小猫。

范文希端着茶水路过,也好奇地问了句:“咦, 这猫咋跟你这么亲,刚刚都不让我抱,”

又瞟了眼众人,“都下课了怎么都不回家的吗?画室今晚大扫除, 留下不走的人默认跟保洁阿姨一起拖地哦。”

众人瞬间抱起画具作猢狲散。

周暮云来画室的第二天,杜康也兴冲冲地来报道了。左手抱着画板, 右手拎着画具箱, 直到一群小朋友陆陆续续地进来, 将他们包围在中间,杜康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老大,确定咱们上的不是儿童兴趣班吗?”

周暮云淡定地铺上画纸,凉声说:“接受现实吧,你可能画得还不如小孩好。”

“怎么可能?就这,区区一个方块,能有多难画?”杜康不以为然。

他本来就有转艺的计划,得知周暮云来了这家画室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就投靠过来了。

他跟他爸说起转艺这事时,他爸还挺高兴,觉得这小子终于知道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当即打了一笔巨款过来,给他交学费买画具。

从颜料箱到铅笔用的全是进口的,一身行头置办下来就画了花大几千。杜康看着展台上的那个规规矩矩的正方体,突然觉得手里这根三块钱一支的三菱铅笔,它不配了。

杜康怀揣着郁闷的心情上完了第一节 课,然后又看了看旁边小朋友的画,更郁闷了。

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果然让周暮云说中,他画得是最菜的。

转艺后,时间就仿佛被装进了真空袋,一点点被抽气压缩填平。

周暮云跟乔蓝一样,开始了学校、家、画室三点一线的日子。

周暮云只用了两个星期就从基础班毕业了,比乔蓝之前的速度还要快。

乔蓝并没有感觉到他有多用功,每天来的是最迟的,走得是最早的,可偏偏他画架的位置就像变魔术般,一点点地在往前挪。

杜康跟一群小朋友斗智斗勇,也终于在十二月底,顺利从基础班毕业。

寒假将至,画室调整了下上课的时间,速写和色彩课也被提上了日程。

周末两天的课表被拍得满满当当,上午临摹素描,下午画色彩,色彩画完是一小时的速写时间,晚上则开始画真人素描。

第一节 色彩课,让所有人都记忆犹新,因为完全是公开处刑的社死现场。

先前的色彩课都是临摹为主,这是高二学生们第一次画色彩静物。

苹果、橘子、鸭梨组成的果盘,放置在深色的背景布上,旁边还配了一支挂耳花瓶,花瓶里是空的没有花,主要也是怕他们不会画,这已经是最简单的色彩景物配置了。

防止露西再把偷吃道具,管烁专门在果盘上喷了好多花露水。

范文希正在带应届的高三生画人体,第一节 色彩课是管烁负责教,等所有人的画完,将画架依次排开展示,管烁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除了有基础的江卓和冯灿灿,其他人的画,可谓是惨不忍睹。

“杜康,你来给我解释下,这苹果它为什么是黑的?”管烁挑出了其中最离谱的一张,指节把画板敲得当当响。

“因为画的阴影啊。”杜康试图狡辩。

管烁没好气:“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背景衬布为什么全是亮面,一点阴影都没?好家伙,衬布上的阴影全跑到苹果上去了是吧。”

杜康哑口无言。

周暮云不知道杜康是怎么想的,直接老实说把颜料调太深不就得了,非要被挤兑一番,舒服了?

“这张画是谁画的?”管烁又敲了敲杜康旁边的那幅。

乔蓝默默举起了手。

有杜康在旁边衬托,乔蓝自以为自己画得不算差,至少能看出苹果是苹果,梨是梨,颜色也没画错。

然而管烁的评价依旧犀利,直指她画中的错处:“用色太平,没有起伏反差,明暗交界线不明确,就是一副平面图,完全没画出立体的感觉。”

乔蓝忐忑又认真听着管烁的点评,心说同样的错误下次一定不要再犯。

接着点评了两个学生的画,管烁话锋一顿,额冒黑线:“周暮云,你这画真让我无从下口啊。”

乔蓝抬眼看去,乍一看那画没什么毛病,尤其是透视,可以打满分的程度,不过他们这节课学得是色彩啊。

“乔蓝是画得太平,你这是画得忒立体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这画里的果盘呢?”

“被花瓶挡住了。”

“……”

“你这角度选得挺刁钻啊,是让你们自己选擅长的角度画没错,但前提是要露出所有的主体部分啊!”

管烁气得脑瓜子嗡嗡的,“等会画真人素描,你是不是要去画模特的后脑勺啊?”

少年的嗓音懒洋洋的:“如果模特的后脑勺长得很有辨识度,也不是不行。”

杜康憋笑憋得十分痛苦,肩膀都在发抖,小声嘀咕:“一个太平公主,一个后脑勺王子,妈德笑死。”

……说谁太平公主呢?

乔蓝化眼神为刀,无声瞪了杜康好几眼。

颜色平跟人平,这能是一回事吗?

点评完色彩作业,到了一小时速写时间。

所有人拿着速写板,围成了一个圈儿,每个人轮流上去站在中间当模特。平均十分钟一张速写,一个小时可以画六个人。

第一个上去当模特的是许梦晴,不知是不是想给他们增加难度,她先是上半身旋转了九十度,右手摸在左胯上,左手从身后绕过来放在了右胯上,整个人都扭成了麻花。

这个姿势太过扭曲,乔蓝画完检查了好几遍,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人体结构画错。

十分钟一到,许梦晴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别说这个姿势还挺累人的。”

“……”

那下次就别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啊喂。

下一个做模特的是江卓,他走到圆圈中央,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低头刷了起来。

许梦晴一敲手心:“这动作好啊,还能借此玩十分钟手机,我咋没想到呢。”

而且在考试中,玩手机的速写姿势出现的频率很多。

本来以为江卓摆的姿势就够讨巧了,没想到轮到周暮云时更过分,他直接拉了把椅子过来,然后叉着腿旁若无人地坐下玩手机。

管烁对他这行为还颇为赞同:“前几个都是站姿,练练画坐姿挺好的。”

时间一到,周暮云把椅子拎下来,经过乔蓝身边,扫了一眼她的速写板,脚步一顿:“我的脸呢?”

“这不是为了省时间么。”乔蓝随口说。

标准单人的速写时间是十五到二十分钟,范文希为了锻炼他们的熟练度,压到了十分钟,勉强画完就不错了,哪有功夫去精雕五官,简单带出来轮廓就挺好了。

接着手中一空,周暮云伸手直接把她的速写板拿走了,往前翻了两页,瞟了她一眼:“那为什么江卓有脸。”

乔蓝:“因为他是侧脸啊,轮廓一勾就画好了。”

信你个鬼,周暮云把速写板拍还给她:“那现在补上。”

“……”

在周暮云的强烈要求下,乔蓝无奈只好信手把他的五官补齐。

找管烁改完速写画,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七点要开始画素描人像,晚饭时间就只剩下了半小时,乔蓝和许梦晴就近在楼下的快餐店里吃了一碗炒面,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本想回到教室里再去接水,没想到大家纷纷已经开始立画板,为了能抢到一个好角度,乔蓝也赶紧过去挪自己的画架。

素描人像的模特一坐就是两小时,范文希请的是周围小区住的大爷大妈,干坐着一动不动也挺辛苦的,所以听说时薪给得很高,每小时一百块。

当模特的大爷相当敬业,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特别像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乔蓝觉得好笑,小声提醒他:“大伯,不用那么紧张,动作自然点就好,不然你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会很累的。”

大爷闻言朝乔蓝善意地笑了下,姿态放松了许多。

晚饭吃的那碗面有点辣了,乔蓝画画的时候,没忍住地咳嗽了两声,许梦晴像被传染了一样也咳了两下。俩人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的心照不宣和同病相怜。

许梦晴小声问旁边的杜康:“你们都晚上吃的啥?”

“西街的那家盖浇饭。”

“早知道我们也去吃盖浇饭好了,那面馆老板放辣子不要钱的啊。”

隔着杜康和许梦晴,周暮云抬眸看到乔蓝白皙的脸颊咳到绯红,像白瓷刷了一层粉釉,似乎忍得难受。

画至一半,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乔蓝和许梦晴火急火燎地跑去饮水机跟前,一人猛喝了两杯的水,随即又结伴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乔蓝发现她和许梦晴的板凳上各放着一瓶旺仔牛奶。

“谁买的?”

“不知道啊。”

乔蓝把旺仔牛奶拿起来坐下,不知道是谁送的,还在犹豫要不要喝,谈宇飞手里正捧着一杯插着吸管的旺仔牛奶,一边喝一边走到二人对面的座位前坐下。

许梦晴感激:“谢谢啊。”

“谢谢。”乔蓝也跟着说。

“?”

谈宇飞一脸懵逼,问旁边的冯灿灿:“她们谢我干什么。”

冯灿灿一直坐在座位上削铅笔,自然知道是谁放的那两罐旺仔牛奶。那人前脚放下牛奶,后脚就拉着杜康去三楼露台抽烟去了。

“我怎么知道。”冯灿灿说。

谈宇飞不明所以,只好回了她俩一个傻笑。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10年的时候,三块多一根的三菱铅笔真的算很贵了,考试的时候才舍得用qaq。

章外OS:怎么感觉我家的校霸男主这么舔呢?没办法,谁让他先动心。

下章换地图,去写生~

第37章 037

◎马蹄云吞和启程浔理(修)◎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 乔蓝已经拿起笔,兀自对着画板补充细节。

周暮云抽完烟回来,看到乔蓝旁边已经开了盖的旺仔牛奶, 眉眼微松。

旺仔牛奶, AD钙奶,珍珠奶茶, 气泡水。

真是小朋友喜欢喝什么,她喜欢什么。

模特大爷活动完身体,重新落座。众人也各就各位,教室里再度安静下来, 只剩画笔擦过纸张的沙沙声。

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乔蓝提前画完了。

她活动了下手腕,不禁感叹熟能生巧,一小时四十分画完了一张素描头像, 这已经是她的最快记录了。

每个学校的素描校招考试规定的时间都不同, 长的有三个小时, 短的两个小时。范文希对他们的要求是,尽量在一小时内画完整体,剩下的一小时能充分留给纠错和刻画细节。

对乔蓝而言已经是破纪录的时间, 实际还差得远。

剩下的时间,乔蓝一边修细节,一边观察旁边的同学作画。

许梦晴学画的时间比乔蓝多两个月,据她自己说, 这俩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没有比乔蓝学的快到哪里去。

乔蓝看着许梦晴的画, 总觉得形抓的挺准, 但是缺了点神韵。

许梦晴的右边坐着杜康, 今天是杜康和周暮云第一次画人像素描,乔蓝还有点好奇这俩人能画出什么名堂。

歪头看过去,杜康的笔盒里明明有擦笔却不用,直接豪迈地上了手,用指腹当擦笔在阴影处使劲摩擦。

乔蓝的唇角抽了抽,人家模特大爷明明挺白的,这家伙直接把人家画成了非洲黑人老头,不忍直视。

乔蓝继续往□□了下身子,瞄了眼周暮云的画。

周暮云倒没有直接上手,但他似乎同样不爱用擦笔,用的是一张纸巾,偶尔拿起来,不紧不慢地往阴影上抹一下。

而且他这回听从管烁的话,没有选纯侧面或是后脑勺这种非人的透视角度,而是直接选了个大正面。

角度没问题,透视没问题,黑白关系乍一看也没问题。

只是黑的太黑,白的太白,乔蓝发现周暮云画画是不带情绪的,模特大爷坐得板正,他画得更板正,再加上这个死亡角度,看起来就很像……遗照。

乔蓝腹诽,不愧是好哥俩,一个擅自给人家换了种族,一个是干脆要把人送走啊。

时间一到,范文希让大家把画板摆成一排,开始讲画。

现在还未开始集训,除了个别重新学画的,其实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没有什么素描的底子,石膏像有棱有角,比真人好画许多。这次头一回换上真人模特,就像抬上来一面照妖镜,所有学生的真实水平全都暴露出来了。

摆出来的画良莠不齐,杜康和周暮云放在其中,竟然不算最差的。

模特大爷看到这些千差万别的画像,自己都懵了。

明明就他一个模特,怎么还画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他有这么多副面孔吗?

“人家是一千个读者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们倒好,人家就一个模特,给我整出来一百个大爷,吓人不吓人?”

素描课是范文希亲自评画,回想下他在画展里对那些大师们都如此毒舌,更别说对他们这群画笔都拿不对的学生了,根本不留半分情面。

“谈宇飞,你瞅瞅你画的这嘴,都快唇裂了,人中画那么老长,你是动物世界的猴子看多了?这毛病怎么老改不了呢?”

“裴浩,你这画得是大爷,还是大爷他孙子?老年人的皮肤是这么画的吗,跟特么摸了猪油一样。”

“许梦晴,眼睛都成斗鸡眼了,人家大爷一把年纪,身体倍棒,硬是被你们一个个画得嘴歪眼斜,我要是模特,非得给你们索要精神损失费不行!还有乔蓝,你咋把人家大爷画成精灵耳了呢,画风咋还往奇幻风上跑了?”

乔蓝被说得一阵脸红,画的时候不觉得,放远这么一看,好像把大爷的耳朵画得是有点尖了。

每个人画画都有点自己发觉不了的小毛病,谈宇飞习惯把人中画长,许梦晴会画成斗鸡眼,而乔蓝,不知是不是日漫画多了,总是会不自觉地把耳朵画尖,看起来就像精灵耳。

轮到杜康和周暮云,范文希倒罕见地没有开嘲,只说了一句:“第一次画真人素描,已经能画得像个人,已经很难得了。”

周暮云&杜康:“……”

这听着貌似在夸奖,怎么就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挨了批,就连江卓,范文希也说他这段时间画技停止不前,没有进步,随后又拿过空白的画纸,针对大家常犯的头像结构错误,演示了正确的画法。

“下周末画室放两天假,你们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回去把书都好好看一看,别光顾着画画就忘了学习,”

范文希用眼神示意他们上来挨个把画板拿回去,“等考完试放了寒假,就要正式开始集训了,到时候再好好练练你们。”

“练练”这两个字很耐人寻味,有几个跟着上届高三的学生经历过暑假集训的学生已经提前感觉到被支配的恐惧。

许梦晴倒是眼睛一亮:“范老师,我们这次集训会出去写生吗?”

“当然。”

假期集训外出写生是向阳画室的惯例,短则一周,长则二十天。

“这次去哪里啊,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范文希卖起了关子:“等你们考完再说,省得心思一个个都飞了……”

从画室回到家,各方家长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家孩子的第一幅真人素描的作品。

老乔拿着她的画欣赏了一番,犹豫地说:“蓝蓝,这画看着比你之前画得都好,就是这个耳……”

乔蓝脸红地一把拿过画纸:“我知道了,耳朵画得不好,老师都说过啦。”

“诶别抢,这画还得存起来呢。”

“这张画得不好,扔了算了。”

“不行,你的第一张真人素描多有纪念意义,必须留下,一张都不能少。”

与此同时的杜康家。

“爸,看得清楚吗?”杜康拿着手机,摄像头怼在画上。

视频里正在外地出差的杜康爸爸凑近镜头,感叹:“你们画室挺跟国际接轨啊,请个黑人老头当模特。”

“……”

隔壁周家。

周奶奶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看完画后,一脸忧愁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吃饭的周暮云拿筷子的手一顿,疑惑:“怎么了奶奶?”

“这幅画让我想到了你爷爷,”周奶奶的眼神中带着怀念,“这画跟他当年走的时候,挂在灵堂里的那张照片特别神似。”

“……”

画室暂停上课的周末,乔蓝在家里闷了两天,把文化课彻彻底底地复习了一遍以应对期末考。

这段时间她的重心都放在了画画上,文化课虽然也在认真跟进,但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

所幸,这次的期末考比以往都简单一些,乔蓝稀里糊涂地考完,等成绩拿到手后,彻底松了口气:这个寒假可以愉快且毫无负担地过了。

放寒假的前一天,范文希拉了个Q/Q群,提前在群里发了个外出写生告家长的通知函,让他们打印出来让家长们签好字。里面写着注意事项,写生的地点和时间等等。

等范文希解除禁言后,群里就跟疯了一样。

许梦晴:[居然是去浔理,范老师你也太会挑地方了吧啊啊啊]

江卓:[+1,浔理的景色百画不厌。]

谈宇飞:[听说浔理的双浇面贼好吃。]

杜康:[双浇面是什么面,我只知道浔理的特色是出美女。]

冯灿灿:[……]

谈宇飞:[双浇面就是有两种浇头的面,一种是酥肉浇头,用上等五花肉在火上焖烧六七个小时,色泽红润,肥而不腻,另一种是爆鱼,用四到五斤的草鱼刨杀切片,用作料腌制五小时,捞起晾干再下油锅煮烧,鲜而不腥……]

乔蓝:[0v0]

周暮云:[楼上把口水收一收。]

管烁:[谈宇飞,你学美术真是屈才了,就应该去学新东方。]

谈宇飞:[哪里哪里,我现在转行也来不及了啊。]

范文希看着瞬间刷屏的聊天群,抑制着跳动的眼皮,忽然觉得这届是有史以来,最难带的一届。

出发写生的前一天,沈秋琳一边帮乔蓝收拾行李箱,一边叮嘱:“天气预报说过两天大降温,多带点厚衣服,还有暖宝宝,创可贴,驱蚊水也带一瓶。”

乔蓝无奈:“妈,现在可是冬天,哪来的蚊子?”

“哟你是不知道那山脚下的蚊子可是一年四季不休息的,就躲在那衣柜里床底下。”

“可是带这么多东西,沉都沉死了。”

老乔帮腔:“听你妈的,浔理那地方是真的挺美,就是蚊虫多,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

乔蓝说不过他们夫妻俩,带什么东西她说了又不算,只好坐在沙发上,跟周暮云发了条信息:

[你行李收拾完了吗?]

片刻后,对方回:[不就去七天还用收拾?带几件换洗衣物不就完了。]

“……”

这就是男女生的区别吗?

乔蓝接着打字:[你明天怎么去?]

[看你。]

乔蓝转头问正在厨房泡茶的老乔:“爸爸,你明天送我去车站吗?”

“那必须送,我请俩小时的假就行了。”

乔蓝回他:[我爸开车去。]

[那我蹭叔叔的车。]

乔蓝动动手指,想着她上回不过在他家寄存了点漫画,这家伙就居然要收利息,她这不得借此敲诈他点啥。

新消息还没发出去,对面像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你明早来我家吃早饭,奶奶说做马蹄云吞。]

乔蓝眼睛一亮:[www.youxs.org]

此前,乔蓝一直分不清馄饨和云吞的区别,直到吃过周奶奶做的云吞,才切实地体会出两者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包法不一样,馅儿和皮的做法更不一样。周奶奶做的云吞皮薄的像纸,隔着皮就能透出肉馅莹粉的色泽,飘在汤水上就像一只只可爱的小水母,冬天喝上一碗,整个人身上都是暖暖的。

乔蓝把吃光盘的碗放下,周暮云也刚好吃完,周奶奶往乔蓝手里塞了一个包好的油纸袋子,和蔼地笑:“昨天炸好的果子,蓝蓝你带着路上吃。”

“谢谢奶奶。”

乔蓝抱着那袋沉甸甸的炸果子,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外婆外公在别的城市,平时也不常来往,她唯一感受到来自隔代长辈的温暖,全是周奶奶给的。

“谢啥,跟奶奶还这么客气,下次想吃什么点心直接跟奶奶说,做起来又不费事。”

周奶奶笑眯眯地瞟了眼她身边只知道闷头干饭的少年,省得他这个孙子还要想办法找借口,巴巴地送去隔壁,这借口不就来了吗。

未料当事人却不领情,蹙眉道:“奶奶,那果子又甜又是炸过的,再这么投喂下去,小乔要改叫胖乔了。”

“……”

乔蓝顿时捏紧了筷子,胖乔是个什么鬼?若不是周奶奶在这,她势必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周奶奶也横他一眼:“胖点才好,蓝蓝太瘦了,这小细腰感觉一掰就要折了,放心吃别怕胖,女孩子胖点有福气。”

周暮云不置可否。

此时楼道里响起了开关门的声响,老乔在门口喊了一声:“蓝蓝暮云,你们吃完了吗,准备出发了。”

“来了。”

搁下碗筷,乔蓝和周暮云正准备下楼,周奶奶从屋里拿出来一条叠好的围巾交到乔蓝手里:“蓝蓝,这是我给你织的围巾,浔理那边冷,得穿得暖和些。”

围巾是纯白色的,上面的花纹针脚细密又精致。

“谢谢奶奶。”乔蓝摸着厚厚的围巾,有些受宠若惊。

周奶奶慈爱地笑:“跟奶奶还那么客气?快去吧。”

老乔和周暮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乔蓝跟周暮云一起坐进后座。

周暮云穿着立领的冲锋衣,屈着长腿窝在后排,锋利的下颌隐在领子后,额前的碎发压着惺忪的眉眼,像是还没睡醒,一点也没有要去写生的激动。

乔蓝的手机一阵一阵地响,全都是许梦晴兴奋地在跟她聊。

[小乔,你都带了些什么行李呀,我光护手霜就带了三支,不知道够不够……]

[我花了一晚上,把浔里好吃好玩儿的地儿全研究透了,等到了地儿你就放心跟着我混!]

[我还问我姐借了拍立得,等我给你拍照片,保证把你拍得美美的!!]

一路上车里也没人说话,全是乔蓝的手机消息声。

从小区到汽车站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老乔从后视镜里看到正在闭眼补觉的周暮云,和一直抱着手机不松手的自家闺女。

这种互不打扰的默契,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还是老乔找了个话题:“蓝蓝,浔理那边有个庙很灵验,你有时间去拜一拜。”

乔蓝正回着许梦晴的消息,随口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这条件是怎么追上你妈的,当时又穷人也不帅,还不是全靠佛祖保佑!”

乔蓝:“我又用不着。”

老乔:“怎么就用不着了,去求求学业啊。”

“……学业更用不着。”

乔蓝无意间看到已经闭眼小寐的周暮云,默默把手机消息声调成了静音。

到了汽运站,老乔把车停稳,隔着车窗,乔蓝就看到范文希跟管烁正站在画室承包的一辆大巴旁聊着天。

下车后,周暮云自然地拎过乔蓝的行李箱,乔蓝跟在他身后朝大巴走去,老乔不忘挥手叮嘱:“路上小心啊,记得一定要去明禅庙拜拜。”

大巴车上已经坐上了不少人,乔蓝扫视一圈,发现许梦晴已经占下了靠前靠窗的两个座位,朝她招手:“小乔快来。”

乔蓝坐到许梦晴的旁边,笑说:“你一路给我发信息,倒是比我到的还早。”

“那可不,这可是我第一次去浔理写生,昨晚激动得半宿没睡……”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十分钟,人还没到齐,许梦晴从背包里掏出零食和乔蓝分享,乔蓝也拿出方才周奶奶塞给她的果子,二人边吃边聊天。

“你这个油酥果子在哪买的,好好吃。”许梦晴问。

“周暮云奶奶做的。”

“啧,”周暮云和杜康就坐在她俩的斜后排,许梦晴偏头瞄了一眼,两个少年头挨头正在打PSP,她八卦之心蠢蠢欲动起来,“他奶奶经常给你送吃的哇?”

怕不是提前物色上孙媳妇了。

乔蓝点点头:“不过这次是因为周暮云蹭了我爸的车。”

这理由倒是正常,许梦晴没再多问。

车上的空位陆陆续续坐满,管烁最后上的车,高三和高二的学生都是分开做的,范文希在高三的那趟车里。

管烁带着一帮半大孩子,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我们本次车程大概有四个小时,大家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实在闲得睡不着的也不要吵到其他同学休息,可以拿出板子来画会儿速写,我给大家当模特。”

“就算闲,也没有闲到去画速写吧,不嫌晕车啊。”

有人刚小声吐槽完,就看到江卓默默从包里抽出了速写板,“卧槽江卓,你还真画啊,太卷了吧。”

“补作业。”江卓说。

每周的画室作业里有二十张速写,不过大家基本都是从书上临摹,毕竟凑齐二十个真人的模特实在太难,哪怕专门去公交车站这种人多的地儿,也会面临刚画一半,“模特”就提前走了的尴尬。

现下,大家都老实地在座位上坐着,倒是个十分难得画速写的机会,但大多数人都抱着先在车上补一觉等到浔理才有精神玩的想法,实在提不起干劲。

大巴车发动,浔理之行正式启程。

许梦晴没什么困意,拿出手机来听歌,给乔蓝分了一只耳机。

乔蓝平时喜欢听二次元的动漫插曲,许梦晴的歌单都是一些流行的英文歌,车窗外飞速变幻的景色,应景地搭上了歌中的韵律感,让乔蓝觉得偶尔换换口味听歌也挺不错。

直到把许梦晴的歌单听完,车程还没有过半。

昨天收拾行李到很晚,今天起得又早,乔蓝泛上来些困意,把耳机还给了许梦晴,手肘抵在车窗边沿,撑着下巴想眯一会儿觉。

刚睡了没一会儿,大巴车忽然急刹了一下,乔蓝的额头正好撞到了前座的头枕上,头枕是软的,撞到并不痛,她随意揉了下额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沈秋琳女士连驱蚊水都想到给她带,怎么没想到带个U型枕呢?

周暮云在老乔的车上补过了觉,此时正精神着,帮杜康打过卡了半个月的关卡,扭头把游戏掌机还给他的功夫,正巧看到乔蓝的脑门和前座的靠背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皱了下眉,直接站起身,走到许梦晴身边,后者莫名地摘下耳机。

“换个位置。”

许梦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身旁已然低头睡着的乔蓝,瞬间会意,起身退位让贤。

周暮云刚坐下来,连带着座椅轻微往下沉了下,乔蓝本就摇摇欲倒的脑袋瞬间下滑,抵在了他的肩上。

“……”

倒是自觉。

作者有话说:

乔蓝:好想有个奶奶qaq。

周暮云:这还不好办?带上户口本去趟民政局。

第38章 038

◎白颜料和驱蚊水。◎

周暮云瞥了眼她睡到无知无觉、呼吸均匀的侧脸, 抬手把肩膀上睡歪的脑袋扶正了点,免得她睡落枕。

困意是会传染的,周暮云刷了会手机觉得无聊, 换了个双臂环胸的姿势, 戴上耳机立领拉高,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开始补觉。

许梦晴换到周暮云之前的位置坐下来, 小声对旁边的杜康说:“怎么办,我有点磕到了。”

杜康奇怪:“什么磕到了,你坐着还能磕到腿?”

“……”许梦晴往乔蓝的方向使眼色,“我是说他们俩。”

“这不是很正常?”杜康根本没在意周暮云的换位举动, 他们两个腿长个高的男生并排坐,还嫌挤,“你要是困,我也能借你个肩膀, 前提是不能流口水。”

许梦晴很想揪着他的耳朵问一问, 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换成裴浩或者谈宇飞, 她很可能就这么干了,不过她跟杜康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想到最开始,许梦晴刚知道乔蓝和周暮云杜康这群人走得很近的时候, 生怕她被欺负了或是被带坏了,可随着他们加入画室,每□□夕相处地聚在一起画画,相熟之后, 许梦晴才发现这两个被全校公认最混的男生,并非她想象的那般不良, 也没有“出口成脏”, 反倒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最初的偏见正在一点点消失。

江卓坐在大巴第一排, 此时正倒坐着,按照座位次序,一排排地画着人物速写。他的手很稳,即使车上偶尔颠簸,画出来的线条也完全不抖。

他翻开一页新纸,眼神落在乔蓝那排时,眼神一顿。

女孩枕着少年宽阔的肩膀睡颜香甜,而平时被女生碰一下都要冷脸的周暮云,此时正一动不动甘心地当她的人肉枕头。

这一幕若放在公交车上,俨然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江卓默然把画纸抽出来卷好,把板子收了起来。

“不画了?”一旁的谈宇飞问。

“休息。”

“早该这样嘛,等到了浔理还能少了画画的机会?”

江卓不可置否。

谈宇飞和江卓住在同一个小区,家长也彼此认识,谈宇飞他爸妈经常拿他和江卓作比较。

谈宇飞每次都十分有理有据地反驳,自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做生意的,人家是书画世家,从小被艺术熏陶长大,这遗传天赋有的比?

尤其当有天赋的人还努力,那就更可怕了,他就算驾上八匹马,也追不上啊。

日头中移,光线渐烈,乔蓝被光晕照醒,一睁眼,窗外令人窒息的美景映入眼帘。

连绵的远山叠嶂,水绕峦间,在澄净如水的天空下仿佛拓下的剪影,虽是冬季,田里稻子都收割了,山野间依然是绿水青山,是大城市里难以想象的原生态。

她坐直身子,拉过旁边人的手腕:“梦晴,你看,远处的山好美。”

“嗯,确实挺好看的,要把许梦晴叫回来给你拍照吗?”

松懒低沉的男声仿佛山峦间若有似无的雾气,莫名带了点缱绻的意味,乔蓝转过头,愣了两秒:“你们……什么时候换的座位?”

“在你睡到说梦话的时候。”

“……”

“我说梦话了?”

乔蓝满脸不信,她睡相很安稳,从来不会说梦话。

周暮云没说话,眼神定定地垂着,乔蓝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腕,立刻松开。

刚活动了下被她枕得有些微麻的肩,周暮云就听她试探地问,“那要不把许梦晴叫回来,我想和她一起拍照。”

“……”

周暮云很想敲敲她脑袋,问她还能不能再没良心一点,真就用完就丢。

乔蓝说完也觉得不好,左右就快到浔理了,路上的风景美,想必浔理的风景更美,拍照也不急于这一时。

“算了,还是别换了,怪折腾的,”乔蓝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电量图标亮起了红灯,“你带充电宝了吗,手机快没电了。”

周暮云从裤兜里摸出充电宝,还是连着线的。

“你省着点,我也要用。”

“嗯嗯。”

乔蓝极快地放线,按开电源,插上手机,动作一气呵成。

周暮云英挺的眉角抽了抽,一度怀疑他是出来写生的吧,怎么跟伺候祖宗一样?

到了浔理已经过了中午。

入住的酒店是当地古镇上的民宿,位于古镇的边沿,三层联排的小楼,从装修到家具都是原木结构,古典又不失野趣,很有当地的特色。

学生们拎着各自的行李,从大巴车上下来,看到民宿的样子时都兴奋地双眼冒光。他们都是自小在城市里长大,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原汁原味的农家别院。

住宿的标准是俩人一间房,乔蓝自然和许梦晴成了室友。

“好大的阳台!”

许梦晴放下行李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立刻激动地直奔阳台。阳台是半开敞式的,围栏处摆了些许多肉绿植,还有可供喝茶的竹编圆桌躺椅。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朦胧隐在云里的远山,宛若油画的风景跃然眼前。

“晚上可以坐在这儿看星星诶,白天感觉不用出门都可以写生……”

乔蓝面朝田野,抻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中都飘着大自然的味道。

“嘎吱”一声,旁边的落地窗此时被拉开,她顺着扭头,正好跟隔壁的杜康打了个照面。

杜康一愣,看了看两个阳台之间,一抬腿就能迈过去的距离,啧了一声:“这阳台他妈离得也太近了吧,一点隐私性都没,好没安全感啊。”

“……”

这话不是应该她们说吗?

“走了,吃饭去。”

隔壁屋里传来周暮云的声音,杜康应了一声,问她俩:“你们去吗?”

“你们先去吧,我们还得收拾下行李,换身衣服。”

“哪有那么多行李收拾啊,女生就是麻烦,得得,我们走了。”

浔理的气温要比A市低上一些,加上郊外风也大,乔蓝换了个厚些的毛衣,又外套了个短款棉服,等把行李收拾完,再一看时间,已经不够再去镇上逛吃了,便和许梦晴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块速食面包和牛奶,随便对付了一顿。

下午是写生时间,范文希在集合点清点完人数后,便叫他们自行在周围找喜欢的地方写生。

前方是稻田和山峦,而背后则是有着青泥石板路,充斥着古朴气息的小镇。想画什么风景和角度全靠个人喜好,只要不要离开这片区域太远。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画小镇,郊外风景各有各的美,但像这样具有历史厚重感的小镇,在城市里可是见不到的。

乔蓝也不例外,戴着保暖的露指手套,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一边戴着耳机听歌,一边吹着田野里的风,下笔如有神。

周围同学三三俩俩地坐着,周暮云选择画得是田野山峦的那边,正好跟乔蓝背对背。天边积云很多,需要多点的白颜料调和铺底色,周暮云打开颜料盒一看白颜料见底了,扭头一看,乔蓝脚边正好放着一罐。

“借点白颜料。”

乔蓝把脚边的白颜料罐子递过去,周暮云伸出颜料铲,刚挖了一勺,就看到少女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里的铲子,欲言又止,他继续又铲了一勺,身边传来一声心疼的抽气。

第三勺时,乔蓝实在忍不住了:“你少挖一点……”

周暮云眉梢微挑:“对我都这么抠?”

“这不是抠不抠的问题……”乔蓝看着西一筷子东一榔头凹下去的颜料罐,“你这铲法,简直逼死强迫症。”

这几乎是所有美术生的共鸣,白颜料也不贵,三块五一罐,请同学喝瓶三块五的水,觉得是小事一桩,但要是新买的白颜料,被谁挖了一勺,那心痛的感觉比丢了五百块还难受。

周暮云却不明白她的难受从何而来,看了眼被挖出三个坑的颜料罐,想了想,再度把铲子伸进去搅了搅,坑没了。

“这不就跟新的一样了?”

“……”

还得是你。

这次的写生并不要求完整度,目的是让他们多练手,要求速度和数量,类似于水彩速写,一下午就要交上一幅画。

先画完的人便可以先回民宿休息,乔蓝以为自己画得算快,结果画完一抬头,周围人已经交卷了小半。许梦晴也已经收拾好了画架,在等她一起回民宿,看到她放下画笔,过来看了看她的画,一脸顶礼膜拜的惊讶。

“小乔,你画得也太细了,这质量哪是速写嗷,你这一张顶我们三张了,太卷了太卷了……”

色彩速写只需要把基本的色块和明暗关系画正确就行,但她却把古镇的牌楼,飘荡的旌旗,甚至在镇上穿梭的行人,都用小号笔尖构勒出来了,行云写意,栩栩如生。

乔蓝想得简单,反正她手快,早早画完也是回民宿休息,难得有出来写生的机会,能画细就画细一点。

于是在一干交上来的作业里,她那幅完整度极高的画显得十分鹤立鸡群。范文希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正背着画架跟许梦晴说笑着准备离开的乔蓝,他知道她很善于人物素描抓形,没想到她的色感也那么好。

素描,色彩,速写,是美术生的三大功课,大部分学生或多或少都会偏科。比如素描满分,色彩拉胯,或是色感很好,素描画得很油,亦或素描色彩都画得很棒,一到画速写就摆烂的学生,他都见过不少。

不偏科的学生相当少见,范文希虽说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但身为老师,心里总会有一张重点观察的学生名单。高二这批学生中,他本来最寄予厚望的,一个是江卓,一个是周暮云。江卓从小学画,基础功扎实,而周暮云展现的对空间几何的敏感度更不必说。

范文希默默把乔蓝的画抽出来,放在最上面——现在这张名单里又多了一个名字。

乔蓝并不知范文希心中所想,交了作业后,趁着天色还没黑,她和许梦晴去了白天没去成的古镇里溜达了一圈,吃了些特色的小吃。古镇里的巷子四通八达,俩人担心迷了路,只在美食街上逛了逛,便打道回府。

南方的冬天潮湿阴冷,乔蓝一回到民宿,立刻就把电暖气给打开了,房间里总算有了些干燥的暖意。

这家民宿虽然装修古朴,但是现代设施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wifi。

许梦晴去洗澡的功夫,乔蓝来到阳台上,给老乔和沈秋琳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跟他们看了看民宿的环境,夫妻俩似乎都对她很放心,说了没两句,便要挂。

乔蓝这才发现,他们的背景画面不是在家里,看装修倒像是在外面的餐厅,而一向打扮随意的沈秋琳居然擦了口红,画了淡妆。

“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老乔尴尬地笑,“这不是偶尔出来浪漫一下,吃个西餐,一会还要去看电影。”

“你在浔理好好写生奥,有啥事就找暮云解决,没事少打扰我跟你妈的二人世界,挂了奥。”

“……”

乔蓝无语地看着黑掉的视频画面,她这才出来了不到一天,怎么就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果然,他爸他妈才是真爱,而她只是个意外。老乔平时看起来很宠她,是个女儿奴,可是当“女儿奴”撞上“妻管严”,女儿奴的标签瞬间就被挤到了第二顺位。

“嘎吱——”

旁边的阳台推拉门被拉开,高大的少年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身上带出来的热气遇到外面的寒潮,升腾起淡淡的薄雾,看起来刚洗完澡。

捏着手机的乔蓝和不经意抬头的周暮云对上视线。

少年的眸色比夜色浓重,碎发湿漉,薄削的唇,锐长的眼角,透着一贯的不近人情。

有事就找暮云……

乔蓝不明白老乔怎么就对他这么放心?

周暮云似乎没听到她方才视频通话的内容,就势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下,把毛巾搭在脖颈上,惬意地往后一靠。

少年人火气大,乔蓝觉得阴冷的气候,周暮云洗了个热水澡就热得不行,跑来阳台吹风透气。

乔蓝正想回屋,然后听到易拉罐环被扯开声音,微微吃惊地望向周暮云,这家伙从哪儿搞得酒?

“喝么?”

他还把手里的罐子朝她晃了晃,指节冷白修长。

乔蓝定睛一瞧罐身上的包装,哦,是气泡水。

“不喝。”

这么一打岔,乔蓝又不想回屋了,拥着绒绒的毛毯,屈膝在躺椅上坐下。远处星河下的旷野徜徉在如雪的月色中,风声渐歇,静谧得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如同莫奈的画,除去略显悲凉的底色,是缱绻朦胧且诗意的。

对天文学完全没有任何了解的乔蓝,能认出来的星辰名称,仅限于连成勺子状的北斗星。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在乡下的奶奶家曾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夜色和这里很像,一抬头就能清楚地看见北斗星。可是回到城市后,她再也没看见过这么明亮的星星了。

周暮云还以为乔蓝已经回屋了,无意间地一瞥,看到躺椅上抱膝蜷缩的少女,乌发披肩,仰着脑袋安静地望着夜空,露出一截比月光雪腻的纤颈,干净清透的眼底盛着点点流光,似乎把天边的整条星河都装了进去。

除了少女望着的星空,周遭的其它事物,如墨的夜色,醉人的清风,仿佛都不入她眼。

少年的呼吸平静,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拎着易拉罐晃荡,细微的气泡在锡制瓶身里涤荡发酵。

在这不为人知的黑夜里,没人发现,她在看星星,而他在看她。

“操,这里的蚊子都不冬眠的吗?”

杜康骂骂咧咧的抱怨声从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瞬间搅灭了所有气氛。

“有蚊子?”躺椅上的少年哼笑一声,“怎么没咬我。”

“我特么怎么知道,专逮老子咬,合着这蚊子也会看人下菜碟,还是老子肉香?”

一阵翻箱倒柜的叮铃哐啷。

“明天换酒店,老子宁可多花点钱,宁可每天多坐半小时车,也要去住星级酒店,分分钟给我叮了五个包,这尼玛谁受得了——”

周暮云扯了下嘴角,看见乔蓝起身回了屋,更懒得管杜康的少爷病,迎着风继续擦着头发。

轻软地一声“喏”,周暮云抬眼,乔蓝努力垫起脚尖,伸直胳膊越过两个阳台的间隙,递过来一只玻璃瓶。

“这什么?”

周暮云起身接过,宽大的手掌握住玻璃瓶身,无意把她微凉的指尖也包住,乔蓝一僵,少年的掌心干燥温热,无意地一触,仿佛寒玉遇上火山石。

“驱、驱蚊水……”乔蓝莫名磕巴了下,不动声色地抽离手指,“我妈说浔理蚊虫多,硬让我带的,你拿给杜康用吧。”

“你不用?”周暮云挑眉看她,“杜康皮糙肉厚的,被蚊子叮两下也没什么关系。”

“我们房间里好像没蚊子,先紧他用吧。”

送出驱蚊水,乔蓝把指尖缩进袖口,更觉得周遭风凉寒重,丢下一句“我回屋了奥”,再度山闪身躲回了屋里。

杜康那厢已经被叮成了孙悟空转世,趴在床头抓耳挠腮,冷不丁一个玻璃瓶飞过来,沿着床垫惯性滚到他胳膊旁边,杜康眼睛都瞪圆了,如获至宝:“卧槽老大,你从哪变出来的?”

“小乔的。”

清清凉凉的液体擦上被叮咬过的肌肤,磨人的瘙痒感顿时消除了许多:“啊,这哪是驱蚊水,分明是救命水,救我狗命……这女孩子就是心细,我是打死也想不起来带这玩意的……”

杜康感动得快哭了,只觉得这紧要关头送驱蚊水的情谊比雪中送炭还感人,全然忘了就在今天中午,他还吐槽过乔蓝她们带太多行李。

“老大,你要不要喷?”

杜康喷完全身,又把床头也喷了喷,顺口问了周暮云一句,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似乎不喜欢这类味道太浓的喷剂。

手里一空,驱蚊水已经被抽走。

“不然,”周暮云凉淡地瞥他一眼,薄荷色的清凉液体喷上少年青筋隐现的手臂,“房间就这么大,蚊子顶多从你那儿被驱到我这儿。”

“……”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隔壁房间,刚洗完澡的乔蓝把吹到半干的头发,用浴帽严丝合缝地一点点包好。氤氲的水汽中,镜子里的少女皮肤如水煮鸡蛋似的光洁滑嫩,不见毛孔,蓬松的浴帽一扎,更显得脸只有巴掌大。

她低头蹙眉看着自己的手,那股若有似无的灼热仍在指尖萦绕不散。

刚才是……静电么?

乔蓝想不明白,在空气中轻甩了甩手指。

一定是。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阳过之后还是咳得厉害,不保证日更,隔日更或是一周三更,每章尽量我写多点,五千-六千字(其实跟日更三千差不多),剧情已经进行过半了,努力快点完结XD

第39章 039

◎心机,实在太心机了。◎

接下来的几天, 乔蓝跟着大部队们换着地儿地写生。

作息也相当规律,上午踩点选位置,下午写生画到天黑。每天至少一幅色彩画打底, 大多时候会画两张或三张。

来到浔理的第五天, 乔蓝起床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今天感觉比以往都要冷些。

拉开窗帘, 窗外白茫的冰雪世界撞进眼帘,乔蓝的呼吸都变缓了,本来亦睡意浓重的许梦晴一下子就精神了。

“卧槽,好大的雪。”

昨天的天气预报有说未来两天会有寒流降雪, 没想到这场雪来得这么急这么快,仅是一夜,便把外面的世界变了个模样。雪后初晴,屋檐上坠着透明晶莹的冰棱, 层层白雪模糊了远山的棱角, 一片玉树琼枝, 皎洁似画。

没过一会儿,民宿的老板娘敲门送来了免费的早餐,早餐是老板娘自己蒸的花卷和米粥。

“好几年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 如果今天不用写生的话,我们等会也出门踩踩雪吧……”许梦晴咬了一口花卷说。

“难得下雪,我想画一画雪景。”乔蓝一心只想着画画。

“那我们等会在阳台支画架吧,外面实在太冷了。”

乔蓝和许梦晴一边吃着民宿老板娘送来的早饭, 一边聊天,抽空看了看手机。

南方数年难遇这么大的雪, 很快群里也炸开了锅, 热闹一片。范文希和助教们担心外面山路积雪湿滑, 果然放了他们一天假。

吃完早饭,乔蓝和许梦晴合力把阳台上的藤条桌挪开,一左一右地支好画架,在保温壶里灌上热水,备上暖手宝,开始动笔。

雪景比正常的风景色彩画更难,大面积铺就白色雪景的同时,还要画出色彩的变化和层次感。对着外面素洁纯净的雪景。

乔蓝还在斟酌怎么铺底色,忽然“嗖——”地一声,一颗雪球精准无误地砸在了阳台的栏杆上,炸起雪花飞舞。

“谁呀?”许梦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雪球吓了一跳。

俩人探头望去,在阳台下方,杜康手里握着刚搓好的雪球,上下抛接着,朝他们笑喊道:“卷王们能不能歇一歇,出来踩雪啊。”

杜康旁边还站着一人,穿着黑色棉服夹克,侧影挺正,黑发黑眸配黑衣站在皑皑雪地里特别显眼。他手里拿着一看就是老板娘塞给他的花卷,循着杜康的声音望过来的同时,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乔蓝一声不响地收回目光,坐回画架前。许梦晴心下已然蠢蠢欲动,她还瞧见他二人的身后,谈宇飞、江卓几个熟悉的身影奔来跑去,已经结伴打起了雪仗,冯灿灿和几个女生在堆雪人。

听着远远传来的欢笑声,许梦晴看着画纸,心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干脆把笔一撂,拉起乔蓝:“走走,踩雪去。”

“可是画……”

“不差这一会儿。”

乔蓝想着时间还早,出门踩踩雪回来接着画也来得及,便由着许梦晴一起下了楼。软底棉鞋踩在软绵绵的雪上,舒适又解压,哈出来的热气溃散成雾。

数道雪球半空划过道道弧线,爆开点点粉末,男生们打雪仗打得上头,笑闹不已。而几个女生已经堆起了几个半米高的迷你雪人,在场都是美术生,堆出来的雪人也是造型不一,创意十足,随手用枝叶松果碎石等不起眼的物件,便把雪人的五官装点得栩栩如生,甚至还有人把调色盒带了过来,用颜料在给雪人的“衣服”上染色。

乔蓝问旁边的女生借了点颜料,开始着手堆雪人。

堆雪人这项活动跟雕塑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多数人把雪人堆得有棱有角,连下颌线都给磨出来了,乔蓝不想堆得那么正经,干脆捏了一只小浣熊,许梦晴则堆了一只招财猫。

另一旁,男生们打雪仗打得难分难舍,甚至都已经分起了阵营。周暮云显得兴致不高,大部分都在防守躲避,害的和他一队的杜康连连中招。

躲掉雪球的间隙,周暮云远远看见许梦晴拿出拍立得,正在给乔蓝和她堆的小浣熊拍照,女孩唇边梨窝浅浅,把手轻轻放在小浣熊的头上,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映着清泓晶莹的雪色。

一时分神,一颗雪球爆开在他背后,周暮云扭过头,江卓正信手站在雪球丢来的方向,似笑非笑。

“偷袭?”

江卓罕见地用上耍赖的口吻:“打雪仗还分是不是偷袭?”

周暮云舔舔唇角:“行。”

他握起一团雪,毫不手软地回击,打雪仗靠的就是快准狠,江卓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击。

这颗雪球仿佛点燃了某种信号,俩边瞬间再度开始了混战。少年们精力旺盛,柔软的雪在他们手中存了须臾,就被捏成了成型的雪球。一时间场上雪球乱飞,看着惊险,实则男生们心里都有数,能躲则躲,躲不掉地便护住头脸,打在身上也不痛不痒。

许梦晴那厢给乔蓝拍完照,换到乔蓝给她拍照留念时,不知是谁扔的一只雪球横飞过来,把招财猫的耳朵打飞了。

“谁扔的雪球?”许梦晴气到跺脚。

许梦晴话音未落,乔蓝眼睁睁看着又有一颗雪球迎面飞来,眼看就要击中她的小浣熊,乔蓝心下一紧,正要用双手去接,一只手臂在她之前及时伸过来拦飞了那颗雪球。

雪球化作零落纷飞的碎雪,仿佛吹散的蒲公英,不仅在周暮云的胳膊上留下了雪痕,碎雪溅在了他的胸口和肩头,就连额前的碎发上也沾了一点。

这一球不知是谁砸的,直接把周暮云脾气打上来了,要知道这颗雪球砸得角度再歪一点,妥妥会砸到乔蓝的脑袋上。

周暮云压着眉眼,火气压不住地往外窜:“准头不行就别他妈玩了。”

这么空旷的场地,哪个不长眼的偏偏往乔蓝这边砸?

整个场子噤若寒蝉,没人敢吭声,也没人敢认领那颗雪球。

过了一会儿,有人小声提议:“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打雪仗?”

周暮云戾气未消,直到一只戴着粉色手套的小手,轻轻拍掉他手臂和肩上的碎雪,最后一点点拂掉他头发上沾染的碎雪。

柔软地棉质手套覆上发顶,后者如同被施了定身大法,驻在原地一动未动。

乔蓝看到周暮云是为了保护她的小浣熊,才被溅了一身碎雪,下意识地就想帮他拍掉,她也感觉到周暮云似乎生气了,打圆场地安慰道:“没事,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去旁边堆雪人……”

许梦晴看着这一幕,脑海中莫名脑补出一副奇怪的画面,易怒的狮子暴躁地原地转圈,小白兔踮起脚尖,轻拍了拍狮子的脑袋,炸毛边缘的狮子瞬间偃旗息鼓。

不仅是许梦晴,深知周暮云脾气的杜康也都发现了,少年虽仍绷着一副能冻死人的冰块脸,原本降至冰点的气压好似在逐渐回暖。

乔蓝便拉着许梦晴换了个稍远的地方继续堆着雪人,男生们打起雪仗来略收敛了些,可雪球的攻势依旧猛烈。

敌方的主力江卓专盯着周暮云砸,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雪球层层爆开,周暮云腿上不慎挨了一球,继而后背又被砸了一球,周暮云鲜少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对方阵营瞬间振奋了起来,然而砸着砸着,江卓就觉出了些不对劲来。

有些球明明可以躲开,倒像是他故意迎上去似的……

江卓低头捏雪球的功夫,周暮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之间,再一抬头,对方已然跑到了乔蓝和许梦晴那边。乔蓝一脸吃惊,手忙脚乱地帮他拍掉满身的碎雪,嘴巴开合,似乎在询问他怎么会搞成这样。

周暮云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高大的身躯弯伏着,方便乔蓝帮他拍雪,江卓看不清他表情,但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到,这人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看不出来啊,老大还会整这招?”杜康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心机,实在太心机了……”

江卓:“……”

“你这是打雪仗,还是跑雪地里打滚了呀?”

乔蓝的语气无奈又带着点埋怨,皑皑碎雪覆在他深色的夹克棉服上显得特别明显,让她想到了以前乡下奶奶家养得一只大白狗,每次放它出去疯玩回来,白毛变成了黑毛,像在泥潭里滚了一圈似的。

“他们专盯着我打。”

周暮云看着她,竟然有些委屈告状的意味。

“那你就不会躲嘛?”

乔蓝是见过他打架的样子的,那天在巷子里,他一个人按着几个人打,身手那叫一个矫健,怎么雪仗打得这么菜?不科学啊。

“躲不过。”

周暮云头一回认怂认得这么利落。

“那就不跟他们玩了。”

乔蓝把他身上的积雪仔细拍打干净,尽管周暮云大多时候都在惹她生气,可到底她就这么一个竹马,见不得他被欺负,“打雪仗专针对一个人……也太过分了。”

周暮云愈发入戏,连“嗯”两声,上扬的唇角已经压不住了。

就连一旁的许梦晴都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就看他刚才拦雪球那身手,打雪仗能被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也就小乔会被他骗了。

“谈宇飞,相机拿来了没?”

许梦晴远远看到飞奔而来的谈宇飞,大声喊道。

这次出来写生,谈宇飞带了专业的单反,拍照效果比许梦晴的拍立得不知好了多少,女生们想用他的相机拍雪人和雪景,谈宇飞便专门回民宿取了一趟。

“来了来了。”

谈宇飞手捧相机,跑着路过乔蓝和周暮云时倏地一个急刹车,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打量着乔蓝,“咦”了一声,立马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周暮云。

“什么情况,情侣围巾?”

乔蓝一愣,她担心外面太冷,在出门前顺手戴上了周奶奶给织的白围巾。

而周暮云此时脖子上也戴着一条灰蓝色的围巾,虽然和她颜色不同,但经谈宇飞这么一提醒,乔蓝才发现两条围巾的织线纹路都一模一样,俨然也是出自周奶奶之手。

周奶奶手艺好,看起来就像是潮服店里的情侣款,谈宇飞眼尖,一个搭眼就发现了连当事人都忽略了的小细节。

谈宇飞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登时支棱起八卦的耳朵,正往这边走来的江卓也是脚步一顿。

周暮云尚未说话,乔蓝主动解释:“不是情侣围巾,这是周奶奶织的。”

众人起哄似地“奥~”了一声。

奶奶亲手织的围巾,这关系怎么听起来,比情侣还劲爆?

杜康明知道俩人清白得很,偏偏喜欢嘴欠,勾着周暮云的背:“老大,就咱俩这关系,什么时候让奶奶也给我织条围巾啊,脖子冷。”

周暮云眼神掠过有些局促的乔蓝,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小巧的下巴陷进柔软的白围巾里,一点点脸红就像是擦了胭脂般明显。

一副急于撇清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唇边的淡笑收敛了几分:“行啊,你搬去我家对门你也能享受这待遇。”

同款围巾只是对门邻居而已,大家都听出了周暮云的话中之意,不过能让奶奶亲手织围巾,这俨然也超过了普通邻居的界限。

青春期对男女关系最为敏感,周暮云虽然发了话,大家不敢再起哄,但看乔蓝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的促狭和揶揄,许梦晴看出乔蓝的不自在,拉着她脱离人群,去稍远了些的地方堆雪人。

“别理那些男生,怪无聊的。”许梦晴低声安慰。

虽然她也觉得周暮云和乔蓝很般配,男帅女靓的,还偷偷地磕过CP,但经过刚才乔蓝的反应,许梦晴心里清楚,她并不喜欢被八卦和当成谈资。

糖还得本人发才好吃,靠别人起哄应堆出来的糖就变了味了。

乔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私觉得大家如此热衷八卦,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周暮云,那个走到哪都会自动成为人群焦点的人,而她的头衔不过是“校霸的小青梅”。

对此……乔蓝抬眸看了一眼被众星拱月的少年,周暮云应该会比她更困扰吧。

惦记着没画完的雪景画,又怕太阳出来晒化了雪,乔蓝没心思玩太久,赶在中午前回了民宿,继续坐在阳台上写生。

这一画就画到了夕阳落山,直到落完最后一笔,乔蓝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才惊觉已经过了饭点。

“我们去吃双浇面吧,这里的特色,就是不知道哪家的最正宗?”许梦晴放下画笔,抻了抻坐到有些酸痛的腰。

乔蓝想起来似乎是谈宇飞说过浔理的双浇面好吃,便发信息问了一下谈宇飞,问他有没有推荐的面馆。

过了会儿,谈宇飞发来了一处地址定位,乔蓝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时,许梦晴忽然面色微变:“等我一下,我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随即迅速闪身进了洗手间。

片刻之后,许梦晴欲哭无泪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小乔,我来大姨妈了……”

“那你就别出门了,外面寒气重,我去买回来吃,你想吃什么面?”

“跟你吃一样的就行。”

“好。”

乔蓝只身出了房间,谈宇飞推荐的这家面馆,是本地人都爱去的一家老店,但是位置相对隐蔽,她正想去前台找老板娘打听下具体的位置。刚走到一楼大厅,听到身后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循声回头望了眼,江卓身穿羽绒服,正低头看着手机,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眼看来,眼底浮现点点笑意。

“小乔,你要去鸿兴面馆吃面?”

没想到刚出门就偶遇到了他,乔蓝一瞬间藏在袖口的指尖紧崩,面上强装淡定地点点头。

“宇飞看到你在群里问他,馋虫犯了又不想出门,也让我帮他带一份,”江卓把手机装进口袋,自然地说,“一起走吧。”

乔蓝愣了两秒,轻声:“好。”

入夜,暮色浸没大地,方下过一场风雪的缘故,星光比往常黯淡许多。

昨夜浔理下雪的事上了当地新闻头条,许多周边城市的游客自驾来到浔理赏雪,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古镇里的行人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尤其到了晚上,古镇沿街点起了大红灯笼,人声鼎沸,还有不少摊主在叫卖小吃,颇有一种梦回大唐的错觉。

江卓俨然也知道那家面馆,带着乔蓝在拥堵的街道里七拐八拐,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家面馆。这家店店面不大,里面的人却排了不少,位置几乎坐满了,江卓没让乔蓝进去,过了会儿,拎着打包好的面挤了出来。

“你之前来过浔理?感觉你对这里的街道都很熟悉的样子……”

乔蓝接过他递过来的两份面,忍不住问道。

“嗯,每年暑假,我爸都会带我来浔理写生,”江卓把乔蓝护在人少的那一侧,俩人原路返回,边走边聊,“浔理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样的风景,是个很美的地方,重点是,这里的双浇面也很好吃。”

聊天的功夫,乔蓝默默用手机把面钱转给了江卓,抬头瞄了眼和她并肩慢走的男生,男生高大摇晃的影子笼着她,红灿灿的灯影在俩人的脸庞打下道道暖光。

乔蓝眼睫轻垂,下意识地拉高围巾遮住下巴。

这氛围……怎么这么像约会?

江卓低头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同样看到她脖子上的围巾,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白天时,谈宇飞笑问他们是不是戴的情侣围巾的戏言,还有她为周暮云拍去身上碎雪的画面。

脚步不由得变缓。

“有件事,或许我问会有些冒昧了,但是我的确很想知道,你和周——”

话说一半,忽然间,几个半大的孩子手拿着糖人,提着花灯,从他身旁笑闹着疯跑而过,江卓偏开身子,只是一个擦肩和错眼,竟在茫茫人潮中找不到乔蓝的身影了。

乔蓝也在躲避那几个孩子,不知不觉就被挤到了街道边缘,陡然间被一股大力一把扯进旁边狭窄的巷口,心下又惊又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谁这么大胆,在大街上就敢抢劫绑架?

站稳之后,他反抗的一巴掌还没脱手,手腕轻而易举地就被钳制住扣了回去,整个后背都被抵在潮湿冷硬的墙砖上。

……

第40章 040

◎有事叫哥哥,没事就成了别人?◎

街道上掩映交辉的灯光透进小巷, 将近在咫尺的“歹人”面容逐渐勾勒,乔蓝的眼神从惊慌到惊讶,再变成恍然和一丝荒唐, 整个人松懈下来。

“周暮云, 你发什么神经,我还寻思哪个歹徒这么有追求, 来抢我的面?”说完,乔蓝还低头检查了下塑料盒里的面有没有洒出来。

周暮云孤身一人,唇角叼着根烟,从巷子里突然冒出来, 还真不怎么像个好人,也不怪她眼花看错。

“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他压着眉眼,语气有些不善。

“我怎么了。”

“你爸妈让我看着你,你晚上一个人跑出来, 和江卓约会?”周暮云冷笑。

“约你个头啊, 我俩就是出门时碰巧遇见的, 你别在我爸妈面前乱说啊。”乔蓝心虚中又带着几分理智气壮,她愈发小声,“再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需要别人看着了。”

他盯了乔蓝半晌,品念着她话里的俩个字:“别人?”脚尖朝她迈近半步,唇角不见笑意, 声线低沉,“有事叫哥哥, 没事就成了别人是吧?”

少年逼近的轮廓在暗窄的巷子里如同黑色的剪影, 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在黑夜里依旧清晰。

巷子里的月光清冷孤寂, 与街道上的喧闹鼎沸相比,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看着他因说话而随着震动的喉结,乔蓝莫名紧张了些。

她觉得周暮云说的有些道理,但又不能承认。

“不是,你怎么会是别人呢,不管有事没事,你都是我哥。”

乔蓝有口难辩,又怕周暮云真的跟爸妈告状,只好战术性认怂。

周暮云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仿佛在嘲笑她讨好的演技太假。

江卓在人群里转了半天,一直找不到乔蓝的人影,担心她对这里的路不熟悉再迷了路,拿出手机正想给她打个电话,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巷道里阴影中靠墙站着两个身影。

男生高瘦挺拔,俯身微微前倾着,女孩身材娇小玲珑,梳着简单的马尾,以后侧方的角度看,俩人近乎是依偎在一起,在暗调的窄巷里尽显狎昵。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光凭轮廓就能认出来。江卓默然把手机放回口袋。

乔蓝上下打量了俩眼周暮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独自出现在这里也太过奇怪:“那你这么晚跑出来又是干什么?”

“阿康他们拉我去酒吧玩,正准备回去。”

好啊,乔蓝整个一大无语,刚才还说她不省心,说她和男生约会,自己却跑去酒吧玩,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愤愤之余,乔蓝伸手拉过他夹克棉服的领口,放到鼻尖嗅了下,没有酒精的味道。

“音乐酒吧,很清。”

周暮云低头看着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小巧精致的鼻尖一皱一皱,妄图抓住他把柄来反将一军,有点好笑又无奈,心里的不爽散掉了些。

乔蓝知道镇上有家音乐酒吧,挺有名气,晚上经常会请些乐队过来驻唱,也算是浔理为数不多的夜生活打卡点。

这条小巷连通着热闹的小吃街,而另一边的巷口出去则是那家音乐酒吧,难怪会在这碰见他。

她轻推了下他横在面前的手臂:“没空跟你斗嘴,梦晴还在等着我的面,再晚回去面都要坨了。”

周暮云往外撤了撤,故意挡在靠近小吃街的那一侧巷口:“那走啊,一起回。”

“……”

乔蓝越过他肩头朝街道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中,已经没有了江卓的身影,想着他找不见自己,应该会提前回民宿了,于是便乖乖跟在周暮云身后,穿过小巷,从音乐酒吧方向的那条路往回走。

音乐酒吧这条街道更加商业化,周围有许多贩卖纪念品和特产的商铺,甜品店的营业员身穿汉服手持托盘在向路人推销,在拐角亦有流浪歌手在深情卖唱,比挂着大红灯笼的传统小吃街,多了几分现代感。

今晚无雪,但仍是个呵气成雾的寒冷天,没有戴手套的手没一会儿就有些发冷,想揣进兜,但因为要拎着面,总是有一个手要露在外面。

乔蓝刚把冻得有些生凉的左手揣进口袋,换成右手去拎,手中忽然一轻,袋子不声不响地被身旁的人勾走了。

乔蓝意外地偏头看了周暮云一眼,忽然有俩个手持单反的年轻女孩拦住了他们:“小哥哥小姐姐,打扰你们一下,可以配合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什么照片?”

“是这样,我们是浔理旅游公众号的小编,最近要开始准备春节和情人节的专题版面,只是拍个照作为素材,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俩个女孩很有礼貌地解释。

乔蓝想,拍个照也不过几秒钟的事,便点头同意了。小编找了个角度,让他们背靠商铺,以繁华的街道为背景,举起了相机。

镜头里的乔蓝五官清晰漂亮,肌肤柔嫩白皙到反光,周暮云单手插兜,还领着个塑料盒,冷俊的眉眼有点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头。

举着单反的小编兴奋地对准聚焦,心下感叹,气质好真无解啊,拎个外卖盒都怎么能拎出名牌提包的既视感。

“可以再靠近一点吗?”

小编一眼能在人群中选中他俩当模特,自然是对他们的颜值很满意,可没想到这俩就直愣愣地站着,完全不会摆pose。

乔蓝本来就很不擅长拍照,依言往周暮云那边靠了靠,嘴角上扬,露出招牌式假笑。她没有去看周暮云,但想也知道,向来没什么耐心的他肯定连笑容也欠奉。

“能不能再靠近一些?或者做一点互动?就这样站着,实在太僵硬了……”

小编苦笑着说,明明刚才看见男生帮女生拎袋子的互动还挺甜的,为什么一对着镜头,这俩人都像个木头?她们要做的可是情人节专题版面啊。

随着他们在街道上逗留,引得有些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低声讨论他们是不是在拍广告。

这让乔蓝很别扭,寻思当免费模特又不给钱,还这么多要求。

正想撂挑子不干了,忽然腰间传来一股力量把她往后一带,身后仿佛抵上一堵温热坚实的墙,同时低磁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可以?”

小编眼睛一亮,在乔蓝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按下快门。

“很好。”小编检查了下刚拍的照片,少年微微俯下身,单手将女孩搂在怀中,女孩下意识地有些意外地扭过头,没有刻意修饰过的表情,反而显得自然可爱,配上浔理五光十色的霓虹夜景,氛围恰到好处。

挑选照片的时候,另一个小编怕他们等得无聊,没话找话地和他们聊了几句:“你们大几啦?”“谈了多久的恋爱?”“情侣围巾蛮好看的。”

“高中。”

乔蓝有些纳闷,这围巾就真的这么像情侣款吗?

搭话的小编还在吃惊中,负责拍照的小编放下单反:“谢谢你们帮我们当模特,我们的公众号叫遇见浔理,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下我们,”从背包里拿出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给他俩的手中一人塞了一个,“这是送给你们的小礼物,祝你们情人节……”

“不客气,我们走啦。”

乔蓝拉着周暮云,逃似地飞快逃离现场。

沿着商业街走出古镇,喧嚣的人声随之淡出,石板路上撒着月影清辉,宛若凝霜。

乔蓝闷头走在前面,步履飞快,用迎面吹来的风给微红的耳尖降温。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搂她的腰了,可若上回在教室里那次是个意外的情况下,这次呢?能不能……有点分寸感?

她觉得有点奇怪,又不奇怪。

还记得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来例假,羞于告诉老师,忍着痛上完一天课。放学后同学们陆续离开,她一个人虚弱地趴在课桌上,腰都直不起来,是周暮云发现她的不对劲,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她围着,一路把她背回了家。

那时候也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到了青春期,任何跨越防线的举动都会敏感地放大。

在她胡思乱想间,俩人已经到了民宿,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到了房间门口,周暮云停下脚步,她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

“傻了?”

乔蓝愣了下,回头看他,周暮云抬起拎着袋子的手,“面。”

“哦。”

乔蓝糊里糊涂地接过袋子,刷了房卡进屋,轻轻带上了门。

“面!双浇面!”

许梦晴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拆开她带回来的外卖盒,一瞬间屋里香气扑鼻。

许梦晴一吃到食物,方才还姨妈痛到蔫蔫的身体,仿佛瞬间恢复了元气,点评说,“有点坨了,不过还是很好吃,面条很筋道,怪不得是这里的特色,名不虚传……”

乔蓝在沙发椅上坐下,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和周暮云连再见也忘了说。

一个为了给别人帮忙,连拥抱都算不上的搂腰而已,周暮云那个粗神经,肯定都没有往心里去,倒显得她大惊小怪了……

此时的隔壁房间,杜康也没在意,周暮云说出去抽根烟把自己抽没了的事,等了他几分钟不见他回来,也直接回了民宿,差不多跟他前后脚回来。

周暮云推门刚进来,正好撞上穿上外套要出门的杜康,手里还拿着一瓶驱蚊水。

“又出去干嘛?”

“行侠仗义。”

“?”周暮云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看群啊。”

周暮云摸出手机看了眼群消息,几个女生在群里抱怨房间的衣柜里有蚊子,杜康发了张驱蚊水的照片,说免费提供上门驱蚊服务,瞬间引起了群里女生们的轰动,纷纷报出了门牌号码,排队等着杜康上门。

周暮云轻哼一声:“借花献佛?”

他记得那瓶驱蚊水还是小乔的。

“看你说的,都是同学嘛,小乔肯定也不会介意,”杜康一脸精神抖擞,“走了,哥们要为妹子们驱蚊除害去。”

虽然只在音乐酒吧里坐了会儿,也没喝酒,周暮云回到民宿的第一件事还是想洗澡,脱掉套头的卫衣,露出腰线分明的肌理,把衣服搭起来时,从口袋里掉出来一块巧克力。

周暮云捡起来,心型巧克力的印花上写着一行小字:“人生苦短,有你很甜”。

他拿在手里看了两秒,拆掉包装,放进嘴里含着,榛果牛奶的甜味中和了可可的苦涩,确实对得起这条文案,还挺甜的。

乔蓝和许梦晴吃完面条,正在收拾碗筷,忽然听到似乎是楼上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栋楼。

乔蓝和许梦晴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乔蓝好奇心作祟:“我去打听下怎么回事。”

她刚拉开房间门,隔壁的房门同时应声打开,周暮云腰间松松地系着浴袍,黑色短发湿漉漉贴在额头,宽肩窄腰,薄肌分明,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一路延伸到浴袍里面,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蓬勃力量感,已经在他身上完美展现。

他脖子上还挂着浴巾擦着头发,好似也是被那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给吸引出来的。

俩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乔蓝赶紧又把门合上了。

“什么情况?”

“……”

见乔蓝不说话,许梦晴按捺不住好奇:“那我去问问。”

许梦晴再拉开门时,隔壁房门已然关上。

没过一会儿,探听到八卦的许梦晴返回来。

“你猜发生了什么?”

许梦晴笑得乐不可支,“杜康带着驱蚊水去给女生房间驱蚊,然后从柜子底下爬出来一只蜘蛛,女生们没怎么样,倒把他吓得差点尿裤子……”

“那蜘蛛很大吗?”

“听说也就比指甲盖大一点,被冯灿灿一鞋底拍死了。”

乔蓝脑补了下那副令人社死的场景,忍俊不禁。

乔蓝洗完澡吹完头发,和许梦晴一起躺在床上敷面膜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里有一通未接电话,来自“江卓”,似乎只打了一声便挂断了。

写生的时候,乔蓝习惯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今天画完又忘记调回来了,棉服又厚,放在口袋里根本感觉不出来震动感。

乔蓝想大抵是她被周暮云拉走的那会儿,他担心自己走散才打的电话,还是要给他报个平安才是,于是连忙给他发去一条消息。

[我已经回民宿了,吃完面才想起忘记告诉你了,不好意思。]

没过几秒,手机传来一声震动:[没关系。]

乔蓝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还要不要再说些什么,问他回民宿了没?好像有点多余,抱着手机纠结了半天,又看了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便没有再回复。

房间熄了灯,只留下了淡黄的廊灯。

乔蓝戴上眼罩,开始酝酿睡意。

陷在柔软床垫里的身体开始放松,意识也飘飘然地仿若枕在云端上。

半睡半醒间,乔蓝仿佛看到还是在那条小巷,天色很暗几乎不透光,有个身量很高的少年朝她走来。少年的外形轮廓好似是江卓,乔蓝不由得屏住呼吸,而在他走近到一尺之距时,江卓柔和的眉眼却逐渐冷化了周暮云的样子。

少年逼近她,温热宽大的手掌拦在她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梢轻挑,薄唇开合,说了那句经典台词:“有事叫哥哥,没事就成了别人?”

乔蓝一时噎住,然后就看到他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衣服。令人费解的是,他的夹克外套下面居然穿着浴袍,把外套脱掉,露出赤/裸精壮的上半身还不算,他的长指依旧搭在腹肌和腰间浴袍系带的位置,扯住系带的一端,随即轻轻一拉……

乔蓝瞬间惊醒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日有所思,夜有所……

乔蓝: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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