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女人不停地催促着，推着他们这一群人先进去，白英先把他们送到预留的贵宾席上，才坐到礼堂中间新人家长的位置。军武看到杨大月，坐在白英椅子旁边的轮椅里面，头发剪得短短的，胡子刮得千干净净，黑西服白衬衫，领带很漂亮，半边身子不动，另外半边不停地颤抖，他的眼睛盯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军武怀疑他还能不能完整地说出话来。

司仪宣布吉时已到，婚礼开始，全体贵宾起立，迎接新人出场。音乐响起，不是通常的婚礼进行曲，而是一组朝鲜族民谣，来宾们和着主持人鼓着掌，看着新郎新娘款款走过撒了玫瑰花瓣的地毯，一直站到台上。

司仪开始介绍新娘——他身后的大屏幕随着他的介绍，展示出新娘从婴儿直至眼下各个时期的照片——她是韩国首尔艺术学院的舞蹈老师，今年二十八岁。父母的掌上明珠，聪明伶俐，从五岁开始就被人追，为了英武她至少伤了一万个男人的心。主持人的话引来阵阵掌声，年轻人聚堆儿的几桌不时传来叫好声。新娘之后介绍新郎，英武从小聪明过人——军武紧盯着大屏幕上的照片，这孩子小时候非常瘦弱，有些惊恐地瞪着镜头；五六岁以后，他好像不那么怕照相了，其中有一张照片活脱脱就是军武小时候的模样儿；七八岁的时候，他一脸忧郁，肯定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忧伤、内敛变成了他表情里固定的一部分；二十岁左右，他的眼神里面有了冷峻、沉着的东西，长成了男人了——他以优异成绩考入美国闻名中外的西点军校，毕业后参加了实战维和部队，现在是联合国某机构的官员，“为什么现在才结婚?”主持人把话筒伸向他。

“本来没有结婚的打算，”英武说，冲新娘笑笑，“一不小心被俘虏了。”

酒宴持续了很长时间。

221婚礼上的笑声

英武带着新娘过来给军武和崔凤敬了酒。新娘近看更漂亮，敬酒的姿态很优美，嗓音甜甜地管军武崔凤叫“舅舅、舅妈”。白英应付了一阵客人后，推着杨大月过来，军武跟他握了握手，杨大月的手比他想象得有力量，然后保姆就带着杨大月先回家了。

那些年轻人打开了音响，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唱歌跳舞。

白英和崔凤说起了杨大月的爸爸妈妈，都是得了这病去世的。两个人泪眼汪汪的。军武第一次听说，白英当年生英武时，月子没坐好，差点儿丢了命，是他婆婆托人买了熊胆送过去的调养，身体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白英拉着军武女儿的手，感慨地说。

军武去了一趟厕所，英武在洗手，他们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军武冲他点点头，走进厕所，解裤带时，他的手抖得很厉害，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他摸到了裤带里面的信封，除了由崔凤带着的三千块钱礼金，他把自己的两万块私房钱全提了出来，他知道英武不缺钱，但他不知道，除了钱，他还能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出来时，英武用纸擦干了手，还扯出两张递给军武。他们一起走出洗手间，英武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双手递给军武，然后又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着。

“——对不起。”军武抽了口烟，他说话时，刚好咳嗽起来，他怀疑英武压根儿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军武摸着裤子里的钱，刚要拿出来，有人脸喝得红红的一把抓住英武，把他拉回大厅，英武匆忙中回头冲军武点了点头。

军武回到礼堂，一个女人站在圆桌子上面拿着麦克风在唱歌，桌子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是跳舞的人，先是《阿里郎》，然后是《桔梗谣》：

白色桔梗花啊紫色桔梗花，站在山坡下，花像海洋从天上飞流而来，漫山遍野，凝神细看——

军武回到桌边儿，白英和崔凤脸红扑扑地跟着唱：“白色桔梗花啊紫色桔梗花。”唱完后两人搂在一起，咬着对方耳朵说着什么，崔凤边笑边指着酒杯冲女儿叫：“倒满倒满。”

女儿给她们倒上酒，扭头冲军武做了个鬼脸，说：“她们已经约定了五十件事儿了，要去韩国旅游，要去本溪小市关门山赏枫叶，要挖山野菜，还要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去原来的营房看看……”

“好好好！”看到两个女人都那么友好，军武终于卸下了一块心病。

222美国佬孙子

英武完成了婚礼，回联合国大厦去上班了。他的新婚妻子也随他暂时去美国生活一段，等待那边为自己办理移民手续，以便与丈夫一起生活。实际上，就算是她不去美国与英武团聚，她也要回韩国继续自己的事业，绝对不会留下来，在中国陪白英生活。

看看儿子就要离开自己，白英免不一滴了多多的眼泪，连轮椅上的杨大月也是汪汪的泪水，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这时候，英武悄悄对妈妈说了一句话，白英就立刻破涕而笑了。原来，英武告诉他，自己已经争取到了对儿子的抚育权，马上就要把他送到妈妈身边来抚养了。白英与杨大月一听，高兴的不得了。甚至比得到了这么个漂亮的儿媳妇还高兴。

英武与凯瑟琳分手后，说好要将孩子送回中国交奶奶抚养的。可是，无奈那个纽特是个讲究人权的人，他觉得凯瑟琳既然是自己的妻子，她生的孩子就应该由自己抚养。至于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那不重要。这样，孩子生下来就被他家抱走，连凯瑟琳的父母想抚养都不允许了。

老纽特是银行家，在社会上势力范围很大。但是，凯瑟琳的父亲也不是吃素了。这个精通法律的犹太人，没搬出任何法律条文，就把老纽特说的心服口服，乖乖将孩子送到了犹太人家里。

“亲家，如果说这孩子的爷爷奶奶远在中国，十分飘渺虚幻。可是，我这个外公，就实实在在站在你面前。而且，凯瑟琳虽然是你家儿媳妇不假，但是，这个孩子，与你们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我这个外公，更有资格去抚养他。我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你还要说三道四，对不起，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嗯，既然如此，我们就尊重你的意见。”老纽特终于服软了。

作为法律专家，凯瑟琳父亲的事业巨大，公务缠身，哪有精力去抚养外孙子？他之所以争夺这个孩子的抚养权，完全是为了女儿。女儿与纽特刚刚结婚，感情尚好。但是，如果时间长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孩子难免要影响小夫妻的感情。为了日后生活的平静，为了小夫妻天长日久，干脆，将这个孩子的事儿早点了断吧！省得日后夜长梦多……

犹太人想到就做。当英武提出将孩子送回中国由自己的父母抚养时，犹太人当时就答应了。

英武刚刚渡了蜜月，不可能再请假回国。不过，中美交流的渠道打开了，到华盛顿、纽约的机场上一看，往返于中国美国之间的华人比比皆是。英武在那儿观察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一对可以托付的中年夫妻，求他们将孩子带回中国。那对中年夫妻当时就答应了。等到军武和崔凤、女婿来到本溪小市时，白英已经摿了婴儿车，在街头巷尾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