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二十九章:萼绿华来无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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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凑起身行了个礼:“阿姐,我们本是同根生,我知道您与安王、颍王交好。只希望您能顾及大局,多多奉劝,别让那些阉党利用。我那时不想做皇帝,现在也不想。将来也不会做。废长立幼,本就动摇朝纲。我不能让人抓了把柄。”说着抬头乞求道:“阿姐,我知道你不是心冷之人,心里也是真正疼我们的。你虽在此处避世,可也是一个心怀社稷之人。‘洗耳不听亡国音’不是不听,是不忍。”

安康冷眼听着他说出这番话来,脸上微微一笑,心下倒放了心。

安康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我在此处,偏僻难有作为。”

李凑听她松口,忙笑道:“曲江外有玉真观,是当年玉真公主仙居之处。阿姐何不移驾此处?”

安康前后思虑了一番,还是摇头道:“容我再想一想。”说着面上浮起笑容:“你既然来了。就好好休息上几天。我们几年未见,好好叙叙别离之情。”

李凑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安康公主命婢子们竭力为李凑演作,虽是眼花缭乱、良辰美景,可在他的眼中,只是视若罔闻。安康公主见状喟叹:“若是我大唐有这样的君王:“不近犬马,远遁声色。何其有幸!”心想着却不由得打消这个念头:“如今天下大乱仅在弦上,安王、颍王和一干宦党、权臣剑拔弩张。若是起废立之想,只怕大唐要亡于我朝。我只得尽力扶持当今圣上,左右陛下也是个贤德之人,若有漳王的竭力相佐,想必也能平定天下,抚慰苍生。”如是想着,心中早已打定主意。

是夜,前脚儿安顿李凑在后殿歇下,后脚儿安康公主就命阖宫的婢子、内侍监连夜收拾行装,第二日一早,各路马车齐备,侯在山下。漳王夜闻窗外灯火通明,脚步声大作,心中了然,虽是声响不息,倒是睡了一夜好觉。

卿卿第一批随公主迁至华阳观,无暇分身,只得托姐姐抽空给永真人留了一个条子,望他转告李商隐。

曲江玉真观

高情帝女慕乘鸾,绀发初簪玉叶冠。

秋月无云生碧落,素蕖寒露出情澜。

层城烟雾将归远,浮世尘埃久住难。

一自箫声飞去后,洞宫深掩碧瑶坛。

玉真观是当年高祖孙,睿宗女,元宗妹玉真公主的仙居之处。卿卿观这璇台玉榭、宝象珍龛;玉树琳琅、奇花烂漫......较之大明宫的奢华程度,虽是高大宏伟有所不及,而奢靡精致犹有胜之。

安康公主无心观看这些楼台奇景,满怀心事的住进玉真公主当年下榻的阆风殿。卿卿三姐妹陪侍左近,收拾行装、打扫宫殿,服侍公主入睡方才得了闲暇。

这所阆风殿,正环绕在“蓬莱、瀛州、方丈”三座蔚然的“仙山”之间的一汪碧水“瑶池”之中。引山中泉水,自正殿屋檐倾泻,撒入瑶池中,抛珠撒玉,溅起万千水滴,时常有霁云缭绕,虹光显现,宛若昆仑圣境。

卿卿凭栏看着池中有些颓败的残荷,心中隐隐叹了口气:“义山,我如今与你同在长安城中,可惜玉真观不比清都观,虽是别院,也还属禁中。想要相见,恐怕不那么容易了。这瑶池恐怕是迢迢星河,若是没有鹊桥,真是无法飞度了。”

凤兮见她愣愣的看着一池残荷,心中知道她的想法,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卿卿,在玉阳山上和在曲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等着。”

卿卿叹了口气:“总觉得一进到这个玉真观中,虽然路途离着义山更近了,却感觉隔的好似万水千山似的。”

凤兮笑了笑:“怎么,这才分开几天,就想成这个样子?”说着促狭一笑:“他有那么好么?”

卿卿羞红了脸:“长姐!”见她一脸坏笑,顿时嗔道:“人心里难受,你还如此调侃......”

凤兮忙哄她道:“好妹妹,你别恼,若是有缘,何必又怕不相逢?姐姐怕你整天胡思乱想的,把自己呕出病来。”

“是有缘么?”卿卿听到“缘”这个字,顿时一愣:“我们算是有缘么?”

“可不是有缘么?”凤兮笑了笑:“缘即如风,来是缘,去也是缘,已得是缘,未得也是缘。造化弄人,妹妹何必执著于此?”

雅会之后,李商隐寻了个借口,又赶赴玉阳山去探望卿卿,绕过玉阳观,本是兴致勃勃登上清都观,却见尘垢已生,人去楼空。正是

“白石岩扉碧藓,上清沦谪得归迟。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

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感叹几分,四处寻遍,才悻悻的下山来到玉阳观,想要问询卿卿的去处。

永道人见到李商隐,自是欢喜,一迭命小道士备茶:“义山,这一别不过月旬,怎么又回来了。”

李商隐一窘,低声道:“仙师取笑我了。”

永道人拿起白瓷松鹤延寿的茶盏,轻轻闻了了一下,笑道:“这可是陈年的普洱,我近日才舍得拆封,你倒是来的巧了。”

李商隐哪有心品茗,便道:“我却是来的不巧。怎么......”

永道人闻言,眼皮颤了一颤,忙掩饰住笑道:“公主常常去曲江行宫奉承圣上,这临近中秋,被诏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李商隐摇了摇头,起身恭恭谨谨行了个礼:“仙师,义山还求您指点迷津。”

永道人叹了口气,点头道:“你倒是个痴情的种,我若是瞒你,也不忍心。”说着将卿卿的留的字迹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李商隐一喜忙接过字条,只见上面文飞凤舞,字迹潦草,虽是卿卿的笔记,想是极为匆忙之中写下的:“义山,我随公主赴曲江。见字如见我,勿挂。谨记保重身体。”

李商隐看完字条,疑惑的抬头看着永道人,一言不发。

永道人看他目光恹恹,便慰道:“我听女冠说一位身着玉带钩的青年来寻过公主。”说着起身,踱步到床前,望向窗外,道:“玉带钩,想是一位王爷。女冠们都认不得他,想他绝不是常来的颍王、安王。除此之外,便是早早便隐于朝堂之外的漳王殿下。”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李商隐:“我本不应该说这些话,只是,我视你为至亲之人,方才将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辞说与你听。漳王一出,昭示着朝堂必定大乱。安康公主虽是隐于世外,必定不能闭眼躲过手足相争之事。想是回曲江玉真观居住,周旋众人之中。”

李商隐闻言,心中紧了一紧:“七月初七夜,白老夜观天象,说荧惑守心,主朝堂大乱,主位不保。如今倒是与仙师的话对上了。”说着摇头叹气道:“可惜我年少无名,才疏学浅,不能以身报国。”说着抬头望着永道人:“仙师,卿卿此去,可会卷入争斗之中?”说着攥紧拳头,狠狠地敲在黄花梨的几上,将茶盏一颤,洒了半盏:“若是我早早将卿卿接走......”

永道人眉头一紧,微微嗔道:“你这又是混话,你身无长物,学业未成,怎么接的了她。况且,她一个小小的婢子,哪有本事卷入朝堂之争。便是安康公主,也不会做范险之事。”

李商隐被他说的默默无言,唯有摇头叹息。

永道人见状,忙道:“我也不多留你。你若有心,就是应该在学业上上进,早日金科提名,也好熬出个头来。”

李商隐听着这话,只得点点头,应了一声。第二日一早,便被永道人遣人送下山来。

安康公主刚小睡了一会儿,就听闻女冠们来报:“安王殿下来了。”

话音还没落下,又听到报:“颍王殿下、漳王殿下来了。”

安康起身,命卿卿给她抿了抿头发,自取了一件长帛,搭在肩上,苦笑道:“这倒齐整,也罢,索性今日全都一并见了,也省的今日你来、明日我来,零零落落,倒更是不清闲了。”说着对卿卿道:“备宴,今日便在前殿款待众王。”

卿卿笑着点点头:“公主放心。”

“哥哥,经年不见,倒是更加见清瘦了。”安王李溶看着身着碧色常服的漳王李凑,满脸堆起笑容,因他容貌极美,虽是假情假意,倒也不让人有嫌。

李凑向不苟言笑一脸冷清的李瀍点点头,转而对身着月白色襦衣,头戴冠玉的李溶笑道:“五弟倒是越发出落了。”

李溶忙笑道:“哥哥真是风趣,我一届男儿家,说我出落,不是笑话我么。”

正说笑着,只见卿卿出来行了一礼,笑道:“众位殿下,公主有请。”

李瀍虽是未动,脸上却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眼神中透出丝丝柔意。李溶忙上前扶起卿卿,笑道:“卿卿姑娘,多日不见,你可好呢?”

卿卿缩回手去,恭谨回道:“谢殿下挂心。”

李凑冷眼看去,只见李溶此人虽是极为虚伪,但眼中的情谊毫不遮掩。他且罢了,倒是一向冷面的李凑见到她扶起卿卿,眼神中闪过阴鹫。察言观色之间,李凑已经了然于胸,面上浮起冷笑:“原来如此。”

安康公主只是称乏,推开了酒:“我跋涉劳顿,你们几个也不疼我一疼,就折腾我。”

李溶眉头一皱,佯装嗔笑道:“阿姐,我们闻听阿姐搬回曲江,心中欢喜,不约而同前来看你。你倒还拿怪起来。”

安康公主接过宫人呈上的茶,道:“你倒是油嘴滑舌的,会哄人开心,我就是恼你,也无从恼去。”

李溶方才笑道:“我前来叨扰,也是私心。几日我们齐全,阿姐快将锦瑟请出来吧。”说着含情侧目看向卿卿,卿卿不经意间对上他脉脉的眼神,顿时低下头去。心中一阵寒意,回头乞求似的看向她的主子,安康公主,期望着她能替她挡下,不料安康公主笑了一笑,道:“也好。”便命卿卿:“挑那安静点的曲子,唱上一首吧。”

卿卿无奈只得搬出琴来,向众人行了一礼。

调拨了琴弦,方才唱到: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正是一首《陌上桑》中的《赞夫》。李凑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凝结,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卿卿,倒也不是个寻常的女子。”

一曲唱罢,众人各有所思,倒是冷清起来。

安康公主不悦的看了一眼卿卿,转而笑道:“《陌上桑》倒也是个名曲儿。可惜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唱上一曲了。”

众人听闻她打趣自己,都忙露出笑容。

李溶看了一眼李瀍,见他依然是稳如磐石,面色沉静,便张口对李凑道:“常闻‘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是为‘周公辅成王,天下大定。’哥哥回到朝中,想是效仿周公?”

李凑摇头笑道:“弟弟一向聪明的紧,怎么倒是像我一样,说话口无遮拦的。”说着起身拿起酒杯,斟满酒,慢慢说道:“武王崩,成王幼,为匡扶社稷,周公不得不勉力为之。如今陛下正值青春,何来托孤之说?”

李溶轻声一笑:“那便是效仿‘玄武门故事’了?”

李凑听他污蔑自己,心中有气,却耐住性子道:“玄武门是何故事?弟弟见识广博,何不明示?”

安康公主闻言,忙摆手道:“我听不得这些事情。高祖效仿汉武帝事,赐李世民天子旌旗,便是动乱之根本。兄弟相争,手足凶残,导致北宫门百年风雨凄凄,鬼哭神嚎。”说罢含有深意的扫了在座的李溶、李瀍、李凑一眼,柔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大唐自开国以来,历经多少风雨。且不说玄武门之变、武周篡政、韦后乱朝是遗恨未消;天宝末年安史之乱才刚刚过去,此时又是宦官当道,尚且能支撑,若是咱们李氏兄弟从内自杀自灭起来,那可是......”说到此已是哽咽,痛心的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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