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愣了一下。

“大哥，还是你自己去吧。你也知道的，他们和我不对付。我那时候是傻子，他们奚落我，朝我身上扔牛粪也就算了。现在我好了，脾气暴着呢，他们再敢朝我身上扔牛粪，说不定我就把牛粪塞他们嘴里了，到时候多难堪。你和梨花姐夹在中间也难受。”

大牛还想说什么，李非已经把他往小路上推了。

“我虽然好了，可也不想费劲巴拉的和他们解释了。他们那时候把牛粪糊我脸上，我现在想着还来气呢。见了面，说不定没忍住……好了好了，啥也别说了，赶紧去和梨花姐道个别吧！告诉她等咱们兄弟去镇上赚了大钱，你就回来娶她。”

看着大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李非的嘴边扬起一个苦涩而无奈的笑容。

他转身走回大路，将装干粮的包裹垫在脑袋下，躺在枯黄的草地上，望着眼前的蓝天白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来。

那是七八月的时节，也正是收获的季节。天奇热无比，热浪翻滚着，一波接着一波。灼热的烈日下，是金黄的一望无际的稻田，农人们戴着斗笠，挥着镰刀，汗流如注，正忙着秋收。

其间有一位扎着马尾的高挑姑娘，由于长年的劳作，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虽然有些黝黑，但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在她娴熟的技巧下，稻子整齐划一的倒在她的身后，像严守命令的士兵一般听话。她时不时擦一擦额头的汗水，撩一撩耳间不太听话的鬓发，然后看一眼身边和自己一样在割稻子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幸福。

这便是他未过门的嫂子，也就是大牛未来的妻子，白村的白梨花姑娘。

虽然她的肤色早已被阳光侵蚀了，不再像梨花一样洁白，不过她的心却像梨花一样纯洁无瑕。这桩婚事还是兄弟俩那对短命的父母在去世之前便为大牛定好的，也算是一门娃娃亲吧。虽然兄弟俩父母过世了，不过白家好像也没有悔亲的意，据说这也是梨花姐誓死力争的结果。可按说男女双方都已经到了十五六的年龄了，早该成婚了。这桩婚事却迟迟未成，这又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拖油瓶，生生成了横亘在大哥和梨花姐婚姻路途上的一道天堑。

因为自己是个二傻子，没有一点自理能力，完全要靠大哥照顾。白家虽然没有悔亲，可也不能生生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这嫁过去了，本来就年年歉收，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多养一个废物，搁谁谁乐意啊。

所以白家老头老马的意见很明确，成亲可以，但是要把这个二傻子丢掉，否则免谈！

要大牛丢下弟弟换个老婆来？这不扯淡嘛。

这要搁其他人可能也就同意了，可大牛这么情深义重的人，那就是两个字，没门！四个字，绝对没门！

“我就是饿死，也不会短了弟弟一口吃的。我答应了爹娘，这辈子要好好照顾弟弟的。”

大牛的一番话把白家父母气得直翻白眼。

眼瞅着拿大牛是没招了，可一逼梨花，人家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是你们当初定好的亲事，哪有反悔的道理？好女子不侍二夫，你们……你们再样逼我……”

梨花手里的布条一扬，吓得她父母赶忙退出了房间，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了。鸡飞蛋打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这么一拖就是好几年。生生把这对小情人拖成大龄剩男剩女了。

其实他们一个才十六，一个也才十五在而已，按理说都还不到结婚的年龄，仅是刚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而已。可这里是大唐，女子十一二岁嫁人，男子十三四岁就娶妻生子，这才这里的常态，也是大唐农村婚姻的真实写照。

梨花不仅性格刚烈，也是位好姑娘。

自家的五亩田，凭大牛一个人，他再能干，也不可能在秋收那短短的十几天里完成收割、搬运、打谷这么多项繁重的工作。每年都是梨花悄悄从家里偷跑出来帮他一起干。白天实在没空，就夜里走十几里山路借着月光来帮大牛。那时候自己这个二傻子就傻乎乎地坐在田埂上，一边抓着萤火虫一边看着这对小情侣一边劳作，一边你侬我侬，时不时深情款款地对望一眼，眼里都充满了害羞和幸福。现在想想，他似乎都能嗅到就连回忆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的浓浓的恋爱的味道。

“我呸！这不是狂虐单身狗嘛！”他抓起一根草叶子塞到嘴里不禁笑了起来。

“大哥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忠贞能干的姑娘这么深深地爱着他。”同时不禁又生出几丝艳羡来。

梨花不仅对大牛好，对自己好得也是一点没话说。

她不但不拿自己当傻子，还真把自己当亲弟弟看。每次从白家过来，就没空过手。他们家条件要比兄弟俩好一点，父亲还是个猎户，所以她每次来都会带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给兄弟俩解解谗，最不济也是山沟里的一些野果，反正是从来没空过手。而且她还超级有耐心，每次李非在外面弄得一身脏兮兮地回来，她从来不发火，而是细心地帮他清理身上的脏东西，什么牛粪鸡屎的，帮他洗衣服的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轻声叮嘱，叫他不要和那些经常欺负他的坏孩子玩，简直像个母亲一样。

可以说傻子李非这些年在她身上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母爱，所以每次听说她要来，李非都会远远地去村口迎着。

现在想起这些，李非只觉得好愧疚，对自己最亲近最好的两个人，因为自己的存在，反而不能在一起，时时刻刻要忍受分离的煎熬。

“唉，大哥大嫂，我这样拖累你们，你们却从来没有生过一丝怨言，依然一心一意地护着我。我……”

他说到这里眼睛不禁微微湿润起来。

“我李非已经不是从前的李非了。前路纵然再难，我也会勇往直前，闯出一条光明的坦途来，不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我们大家！”他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大路，一脸坚定道。

“梨花姐对我这么好，我要不要也去和她告个别呢？。”

他不禁踟蹰起来，不过一想到她那两个张牙舞爪的嫂子和哥哥，他立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家除了梨花姐，都是见钱眼开的势利东西，暗地里不知撺掇梨花姐多少回了，劝她找个有钱人家嫁过去，还好梨花姐够坚定。上次就是她小嫂子把牛粪糊我脸上的，娘娘的，说我是个瘟神，将来我非要她自己把牛粪糊自己脸上。哎，现在我和大哥是在逃难，叫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奚落成什么样。现在去不是把脸送给人家打吗？不行，不行，绝对不对！”

“对付这种人，就要你比他有钱有势才行，不然他们就是条恶狗，只会对你狂吠。当你有钱有势后，他们瞬间就变成哈巴狗了，对你摇尾乞怜，一脸谄媚。嗯，等我混好了再来打他们的脸！”

有了计较，他便停下踱步，转脸间，正好撞到大牛，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回来了，不过一看到大牛的脸色，他瞬间便呆住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啦？！”他几乎是嚎叫着喊出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