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浑身汗如雨下，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脸色也灰败得厉害，像个死人。

他仿佛没听到李非的叫喊，痴痴地往前走，嘴里也不知喃喃地在念叨些什么。李非把耳朵凑过去，可他的声音太小，什么也听不到。

“大哥，你这是怎么啦？”

李非一连喊了好几遍，可大牛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低着头痴痴地往前走。

“李大牛，你给我站住！”李非又气又急，忍不住捡起一块土疙瘩扔在了他后背上。可大牛竟像失去了知觉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一小会就变成这样了呢？李非简直要气炸了。

“是不是他们骂你了？要和你退亲？不说话是吧？行，我去找他们理论去。”李非调头就朝白家村走去。

“二郞……你，你站住……”

大牛忽然开口了。

见激将法有了用，李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那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再不说话的话我非要去问个明白。”

大牛看着他，眼里的绝望和痛苦仿佛要溢了出来。他忽然蹲下身子，抱着头，抽泣得像个孩子一样。李非这十几年从没见大牛哭成这样过，他慌得赶忙跑过去抱住了大哥。

“大哥，你别哭，别哭。是不是老白家要退亲？你没和他们说我好了吗，以后不会再拖累你了。这，这样，”李非从怀里掏出金子，“咱们啥也别管了，先让你们俩成亲，成了亲再说以后的事。多个人多份力量，三个人的力量总比两个人大，咱仨在一块，说不定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拽上大牛的胳膊就要往白家村走。

大牛蹲在地上不动，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一锭金子可值四十贯呢，他老白家一辈子也挣不来！我就不信有了这锭金子他们还不松口。走，你给我起来，咱们去把梨花姐娶回家。”

“没……没啦！”大牛忽然放声大哭道。

“啥？啥没了？”

“梨花没啦……”

“扑通”一声，李非一屁股拍在了地上，感觉整个人仿佛一下被抽光了精气神，变成了个干瘪的气球。

“好好的人，咋……咋说没就没了呢……呜呜……是害了急病没的，还，还是让奸人害的……呜呜……我说她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咱俩了呢……呜呜……”李非也放声大哭起来，他感觉自己突然像失去了亲娘的孩子。

“不行，我要去看她最后一眼……”他抹着眼泪就往白家村跑。

“梨花好好的还在，是，是她要嫁人了……”

“我擦！”

李非恨不得给大哥一个大耳刮子。

“你以后说话能不能说清楚？什么叫没了？没了不就是死了的意思吗？梨花姐既然还在，你凭什么说人家没了？你想咒她死吗？”

“没……我没有……”大牛慌忙摆手，委屈得像个孩子。

李非看得既心疼又难过，他走过来，坐在大牛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问道：“大哥，你好好说，到底咋回事？”

“嗯，”大牛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前两个月白叔去山里打猎，没成想从山沿上滑了下来，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找来一个郎中说只有老山参才能吊住命。咱这方圆几十里就马老爷家有这种东西，梨花在他家门前跪了几夜，他家儿子………他家儿子看中了梨花，说梨花给他……给他做老婆他就救她爹，梨花……梨花为了她爹就答应了。”

“呜呜……梨花没啦！梨花没啦！她以后……以后是人家的啦……呜呜……”大牛掩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我说这两个月梨花咋不来看咱们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了，梨花姐已经嫁过去啦？”

“没，还没有……呜呜……”

“那你哭个什么劲？！”李非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走，咱们去白家。跟他们说马家这是趁人之危，这样的婚事不能作数。那老山参值多少钱，咱们还给他。大哥，你也别哭了，梨花姐这还没嫁人呢，你哭个什么劲。”

他从怀里掏出金子，叹了口气，“唉，这还没捂热呢，果然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先救梨花姐要紧，盘缠的事以后再说。对了，大哥，那老山参值多少钱你有没有问问？”

“我问梨花了，她说……她说一棵值到四十贯……”

“嘿，这不巧了嘛。咱们这锭金子正好也值四十贯，哈哈！走，大哥，先别哭了，我先带你去把梨花姐赎回来，等你们团聚了再哭不迟。”

“可……可白叔一共吃了三棵才把命保住……”

“啪！”一声，李非吓得手里的金子落在了地上。

“三棵？那不就是一百二十贯了？这……这……”

他干笑两声，“大哥，你也别愁，咱们一起去和马家商量商量能不能先欠着，等咱们有钱了立即还上，立个合约订个日期都行，咱们肯定不会赖账。”一边说一边将地上的金子捡了起来。

“梨花说了，马家端阳节那天就来娶她过门……呜呜……”

“端阳节？今天是二月初四，三月初四、四月初四……”李非掰着指头算了起来，“这到端阳节正好还有三个月整呢。大哥，咱们还有九十天的时间呢，还早着呢，你要相信，奇迹一定会发生，到端阳节那天咱们肯定能带着一百二十贯赶回来，把梨花姐救出来。”

“呜呜……咱们，咱们去哪弄这么多钱啊！一百二十贯，呜呜……二郞，那可是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嘿嘿，一辈子都不敢想？”李非又将怀里的金子掏了出来，还特意在大牛眼前晃了两晃。

“大哥，你有想过咱们兄弟有一天也会怀揣一锭金子吗？”

大牛摇了摇头。

“对啊！你以前是不敢想，可是咱们今天一天就弄了六十贯。你还有什么不敢想的呢？大哥，别说一百二十贯了，就算一千二百贯，一万两千贯，以后在咱们兄弟面前也都是啥也不算！”

大牛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大哥，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大牛摇了摇头，目光中那种坚定的信任是李非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那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完全可以把生命托付给你那种。

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让李非心里暖暖的。

“大哥，走，咱们去镇上，找门生意，相信我，咱们很快就可以赚到一百二十贯了。”李非边说边拉上他朝前走。

大牛点了点头。

“对了，大哥，你有没有和梨花姐说我脑子好了的事？”

“说了。”

“那梨花姐怎么说？”

“梨花很高兴。她叫我转告诉你，以后……以后要听大哥的话，还有不要喝生水吃生东西了，容易肚子疼。”

李非听到这话眼眶不禁一热，没想到未来的大嫂这时候还记挂着自己。

“大哥，梨花姐是个好女人，你这辈子一定不能辜负她。”

“我……我会的，可，可……”大牛说到这，刚止住的眼泪不觉又涌了出来。

“大哥，梨花姐是你的，谁也夺不走，相信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帮你争过来，别说小小的一个马家了！”李非紧紧攥着大牛的手，目光中是无比的坚定。

大牛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还和梨花说你变得很聪明，我们，我们很快就会有钱来赎她了。”

“哟，原来你已经和梨花姐做过承诺了啊！脑子不错嘛。省得她以为我们不会来，真嫁给马家了呢。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对了，你既然相信二郞一定有能力把梨花姐赎出来，你刚才哭个什么劲？”

“我……我不知道……我一想到梨花要嫁给其他人，我……我……”大牛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你不用说了。你那是太在乎梨花姐了，她有个什么事，你就容易担心得不行。没事，还有三个月呢，三个月足够改变一切了。走，咱们大踏步朝前走去！”

李非拉着大牛，一步一步，坚实地踩在大道上。

“大牛哥，二郞……”

远远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大牛哥，二郞……”

那是白梨花窈窕的身影，她正沿着山岗奔跑，一声声呼唤着两人的名字。

“大牛哥！二郞！我……我等着你们回来接我！”

她立在一棵松树下，拼命地挥着手。李非似乎看到她的脸上布满了热泪。

“梨花，我，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大牛也高举双手，拼命喊道。

“梨花姐，一定要等我们！”

李非看看白梨花，再看看大哥，再看看身后的大道，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