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城，地处神州以东，又是沿海之城，现属秦王朝所辖。

是日黄昏，大海之上，一个青年脚踏桃木剑而来。

由于这个节点百姓大都收作回家，因此并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青年收起桃木剑，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子，掂了掂，自言自语道：“二师兄说过，如今神州分为两大皇朝和五大王朝，而在此之前，它们同属于夏帝朝，因此货币现在仍旧统一为钱叶。”

“唉，一枚银叶子等于一百铜叶子，而一个金叶子又等于十枚银叶子，老家伙也太抠搜了些，就给了我一百铜叶和五枚银叶。”

钱叶，如今神州通用的货币，形似树叶，长一寸，宽半寸，两个指甲盖的厚度，边缘打磨的甚是光滑。

铜、银、金，三色各有千秋，叶上各绘制了不同图案，分别为山、水、祥云。

收起钱袋，莫无秋抬头远望，分不清东南西北，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前进。

运气还算不错，走了一炷香后，他步上了当地官道，稀稀落落的出现人迹。

官道上，有策马而过的江湖豪客，有驾车而赶的走脚商人，还有一些挑着扁担营生的农家汉子。

东临城外五里地，设有一处茶肆摊子。

摊子外面搭了一些简易茅棚，棚下摆着五六张茶桌，此时已有两三桌是有客人落座歇脚。

店小二正游荡在各个桌座之间，忽然眼见余光一扫，很“毒辣”的看见远处走来一位青年。

青年风尘仆仆，背上似乎负着两把剑。

“吆，客官快里面请，”

店小二熟稔的上前招呼，眉开眼笑问道：“这位客官，要点什么？”

莫无秋眨了眨眼，村民给他的东西之前都被海水卷了去，此时腹部空空，嘴皮发干。

但他是第一次接触岛外之人，难免有些拘谨。

被小二领到一处空位坐下，莫无秋扫了眼其他几桌客人，故作老练一挥衣袖，手指指向其中一张桌子，

“小二，给我照那桌上一份。”

那桌客人是一些商贾打扮，点的是一壶清茶外加几碗清汤打卤面。

“好勒，涎香茶一壶，清汤打卤面一份～”

店小二扯着嗓子冲茶肆里面呼喊，旋即拿出甩肩长布将桌子擦了一遍，笑道：“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莫无秋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果然，二师兄的教诲能派上大用场。

比如说到了这种场所，别管其他，喊小二就是。

东西还没上来，莫无秋左右无事，便悄悄打量起那几桌客人。

最左面一桌，是几位粗犷大汉，坐姿霸气。

有的一条腿踩地、一条腿搭在旁边长凳之上，有的脱了鞋子，两只脚丫子互相搓揉，还有的更是狂野，直接撩起裤摆，松开束腰衣带，袒胸露乳……

这桌人喝茶如牛饮，吃东西大口吞嚼，谈论着一些花前月下的翻版，勾栏曲情。

最右面坐着的是几位农家男子，扁担放在一边，只叫了几杯茶水润口，聊些琐碎家常。

剩下一桌，也就是莫无秋手指刚才指的那一桌。

坐着一位衣着光鲜，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其身旁陪坐有几位家仆模样男子。

茶肆外，有一辆马车就是他们的。

中年男子面前的面食只去了几口，他右手捻茶，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听着旁边几位仆人的对话，连连叹气。

莫无秋五感通透，这些人的谈话他都能听见。

其中，他比较感兴趣的是那几位粗犷汉子，还有中年商人那边。

前者，几人谈论的勾栏荤话较为诱人，后者，几位仆人说的采花大盗一事亦为诱人。

莫无秋闭上眼，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拿出听二师兄说书时的姿态，细听这两处谈话。

“两位，真不是老兄我吹牛扯淡，前几日，醉花楼里的那个小娘子，当真是肤白剔透，声音婉转～”

“多少叶币可共度良宵?”

“哈哈，你这糙汉，莫不是把人嫩肉给剐了去！”

……

“老爷，最近东临城内都传疯了，说那采花贼手法通天，官府几次捉拿不下，已有好多良家少女遭了毒手。”

“是啊，小姐此次入城，若是不慎被那采花恶贼给盯上了……”

“老爷，依小的拙见，只能请一些江湖高手庇护了。”

“唉，高人岂是我等能轻易请的动的。”

“不然，老爷请看那边。”

……

“奶奶个熊的，怎么扯到小爷头上了。”

莫无秋听见那伙商人忽然谈及自己，脸色一僵，赶紧端正身子。

采花贼?

就是二师兄所说的那种窃香偷玉，以污秽手段强夺女子贞洁，事后拍拍屁股走人之辈?

呸，果然粗鄙！

莫无秋撇了撇嘴，认为还是自己的鸿鹄之志比较磊落。

没过多久，店小二送了吃食与茶水上来。

莫无秋先倒了两杯茶水解渴，奈何茶盏太小，一杯顶多一口多点。

于是乎，他揭开茶壶封盖，吹了吹，然后在店小二关切喊着“烫，客官小心茶烫！”之下，仰头猛灌。

几个呼吸，一壶茶便去了七七八八，看的店小二与那几桌客人目瞪口呆，旋即喝彩连连。

莫无秋很喜欢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忍不住甩了甩额前垂发。

什么茶烫，比起偷看师姐沐浴后，受到的热水攻击还差的远了。

但是很快，莫无秋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如此受人瞩目，与那耍猴的与被耍的猴又有何异?

“哼！”

莫无秋鼻子闷哼一声，埋头吃起自己的清汤打卤面。

面很劲道，汤汁也别有一番清爽之味，这些是他在岛上从未吃过的，不由食指大开。

“小二，上面！”

莫无秋一碗吃罢，豪气挥手再喊，想了一下，复五指张开拍在桌上：“再来五碗！”

“五碗?”

小二吃了一惊，不确信问道：“客官若是嫌面量不足，我差后厨给你多加一些便是，五碗，会不会有些多了?”

其他三桌的客人也都侧目看来。

这家茶肆的面碗不算小，一两碗就足以饱腹，诚如那几个粗糙大汉来说，顶多三碗就撑不动了。

而这个青年体型匀称，看不出是大肚量之人啊？

“五碗就五碗，放心去做，小爷吃的下。”

莫无秋瞪了小二一眼，对于四周扫来的注目之礼，他此时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甚看！五碗很多吗？

遥想当年，他和二师兄在林野打了一头黑毛野猪，单他一人就吃了一半有余。

很快，五碗面被端了上来，一字排开，热气腾腾。

小二并没有走远，躲在门后面，与其他几桌客人一样，都想看看这个大胃王是真是假。

“吓死你们。”

莫无秋腹语了一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撸起袖子，比那几个大汉吃相还要狂野一些。

“跐溜～”、“跐溜～”的吃面声不绝如缕，一碗接一碗摞在了桌子上，连汤汁都不剩。

五碗面很快吃完，莫无秋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打了半个饱嗝，自言自语：“二师兄说了，吃面不喝汤，娶个麻脸婆。”

“小二，总共多少钱?”莫无秋摸出钱袋，凑到眼睛面前，眯眼朝里面看。

“客官，一壶涎香茶，六碗打卤面，共收您七十枚铜叶。”小二笑眯眯说道。

“哈?七十枚铜叶?”

正在打量自己家底的莫无秋眼皮一抖，差点失手将钱袋扔出。

如此反应，落在店小二与其他客人眼里，纷纷猜测莫不是这位大胃青年，吃的起却付不起?

“老爷，您看。”商人那一桌，一个下人给自家老爷使了个眼色。

中年商人眼神一闪，从自己钱袋中摸出一枚银叶子，准备看准时机介入。

另一边，店小二见客人迟迟不肯掏钱，心中的猜测落实了几分，虽忌惮对方身后的两把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探开口，

“客官，莫不是钱财不够?，如若这般，本店也是可以少上则个。”

莫无秋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窘迫之意。

他嘟囔了一句只有店小二才能听见的话语，然后在对方惶惶注视下，慢吞吞摸出七十枚铜叶子。

他说的是：“小爷从小到大，吃东西从未付过什么劳什子钱。”

店小二虚惊一场接过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古怪客人。

您老既然有钱，为何不早些掏了了事，小本生意，说些唬人的话语好玩吗？

差一点，店小二就要哦吼一嗓子，呼唤店里胖大厨了。

“唉，可惜呐。”那边的仆人满脸失望，叹气道。

“不然。”

中年商人并没有和仆人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笑道：“他有钱，却也缺钱。”

天色渐黑，四周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几位农家汉子付了茶钱，挑起扁担结伴离去。

那几位粗犷大汉也离座起身，看了一眼莫无秋和那伙商人，哼着刺耳歌声离开。

只剩下商人一行与莫无秋。

莫无秋深知那伙人是在打他的主意，但有了刚才付钱尴尬一幕，他好歹也要挽回一些高手风范。

二话不说，他转头便走，方向与那几个农夫正好相反。

农夫进城营生，日落而归，所以反方向就是进城方向。

中年商人迈出的步伐一滞，望着那萧瑟、倔强的青年背剑客，愣愣发呆。

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来不及细想其他，中年商人匆匆坐上马车，冲几位仆人喊道：“莫多磨蹭，快追！”

仆人们连连应是，付了账，又从那辆马车上接回饭碗归还茶肆，翻身上马，挥鞭就赶。

马蹄声响，车轮滚动，一缕微风吹过，掀起朱红车帘一角，露出半许白皙肤颜，朱唇点点。

尘起，尘落。

店小二长布甩在肩上，高喊着“客官慢走”，然后一摇一晃踱回茶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