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孑看着祁杨唇角若有似无的浅笑，总有一种被坑了的错觉。

祁杨毕竟是做了二十年皇帝的人，本来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又整日在朝堂上跟朝臣们斗智斗勇，心思智慧又岂是二十岁的叶无孑可比？更何况，叶无孑本人虽然聪慧，但是心肠较为耿直，本就不善攻心计。

同肖放并肩离开皇宫的路上，叶无孑总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转而对肖放小声道:“大人，我觉得，皇上好像……好像算计我了。”

肖放眸光微变，“别胡说！皇上有什么需要算计你的？”

“可我觉得皇上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和皇上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被他算计的还少嘛！每次都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让人拒绝也拒绝不了。过后再一想，他那明明就是算计我了！”

看着叶无孑一脸的怨气，肖放轻声安慰道:“皇上毕竟是皇上，一国之主。他要是对谁都坦诚相待，推心置腹的，如何坐的稳这天子之位？虽然你觉得有些事情会让你觉得委屈，但是站在皇上的位置上想想也是无可厚非的。丫头，你要记得，皇上是个明君，只有他做皇帝，这天下才能太平，百姓才能安宁。你做这一切，说到底，效忠的不是皇上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整个北晟江山，黎民百姓。”

叶无孑悄然住步，看着一旁肖放眼中的意味深长，那一刻便读懂了他的微言大义。锦衣卫的所在，不仅仅是为了维护皇权，做皇帝手中的利刃，更重要的是，守护皇权背后的家国天下，黎民苍生。

重重颔首，“大人，你放心。我叶无孑此生必定不负肩上的责任，不负苍生大义。”

肖放展眉欣慰一笑:“好孩子。你能懂得这一切，我也算安心了。”

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叶无孑一个激灵，上前扶住肖放的手臂，关切道:“大人，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咳成这个样子？……对了，如今我们还没有出宫，不如找个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叶无孑说完就要转身去寻太医，被肖放一把拉住手腕，笑意温和又透着几分脆弱感，摇摇头，道:“不必了。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就是太医来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要开一堆苦的舌头发麻的药，难喝死了。”

叶无孑突然窃笑起来，“没想到，大人叱咤风云多年，让一众宵小匪徒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居然喝药怕苦！这说出来，还不知要让多少人惊掉下巴呢！我现在啊，还真想看看那些人知道这个消失时的表情呢！嘻嘻嘻！”

肖放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叶无孑的额头，显得温和又亲昵，“小丫头，没大没小！胆敢调侃起我来了！”

被肖放这一敲，叶无孑不但不觉疼，反而心头涌上一股温热的感觉，仿佛家人一般的感觉，热切自然，不必掩饰任何，也不必算计防备任何，整个人连同头发丝都是舒服的。

经过这一件事后，叶无孑与肖放也是越走越近，真的宛如一家人一般。

叶无孑也因为突然距离的拉近变得胆子打起来，开始打听一些肖放的私人问题。

比如，“大人，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也不找个女人成家啊？有个妻子，再给你生个孩子，你的人生就圆满啦！”

说到这些，肖放的眼神放的又长又远，仿佛在怀念着什么一般，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我们身为锦衣卫，做的事本来就不同于寻常人。即便真的娶了妻，生了子，也是拖累人家。就如此一个人，也挺好。在锦衣卫这么多年，锦衣卫就是我的家。”

叶无孑静静听着肖放柔软平和的说着自己的事，心下不免有些伤感，“可人总是要老的。等您年纪大了，总需要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吧。”

肖放嘴角流露出别样的温柔，转头看着抬起小脑袋一脸茫然望着自己的叶无孑，顿起怜爱之心，道:“你既然如此关心我，那不如，以后你来给我养老送终，如何？你给我当女儿，我给你当义父，如此，我的全部家当也通通留给你。”

“啊……啊？！”叶无孑震惊地半天不能回神。

肖放看出叶无孑的为难，掩饰一瞬而逝的失落，假装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你这丫头聪明又大方，不定有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认你这么个闺女呢！我呀，是排不上号咯！”

叶无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十分认真道:“大人，你别这么说，就算我不是你的女儿，但我们还是一家人啊～大人以后无论遇到何事，我叶无孑都绝无二话，在所不辞的！”

“好。”肖放揉揉叶无孑的脑袋，“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要记得，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守好北晟江山，守好锦衣卫，更要守好你自己。明玦他，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以后要好好与他共事，不要再轻易与他拌嘴。他是个可信任之人，能力也出众，会是个很好的帮手。我可以保证，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你，唯独明玦不会，哪怕与程非相比也是如此。”

叶无孑听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眼神怪异地望着身侧的肖放，“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怎么，老是说一些怪话？”

肖放无奈笑笑，安抚道:“没什么。你就当听着玩吧。”

出了宫门，两人就要分道扬镳。

肖放多问一句:“你身上还中着毒，可有什么不适？”

叶无孑笑得明媚，摇摇头:“大人放心，那毒性已经暂时压制住了。待皇上下了谕旨，放我出狱，我就有时间去解毒了。大人放心吧。”

肖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叶无孑被官兵带走，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展开了自己的掌心，哪里是一小片被染红的血迹，无奈沉声道:“果然这副身体是撑不了多久了。叶无孑，以后就看你的了。”

仰头看了看天上一片洁白如雪的云朵，笑得莫名沉醉伤感，“沁雪，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我们的女儿也该有这么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