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说完，抬眼战战兢兢地盯着叶无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叶无孑下一刻，突然暴起，几剑挥起就将他们杀个干净。

当看到叶无孑出手杀人的利落与狠辣，他就再也不敢质疑叶无孑的能力，也可以理解为何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可以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受封金牌女捕。那绝对不是皇帝眼神心智有问题，而是这姑娘的确是有那个本事的！

独眼龙平时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惯了，也是傲气的很，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哪怕那些官兵，甚至当官的也是他口中辱骂的常客。

此时见过叶无孑的手段之后，独眼龙也切切实实没了脾气，说话也是经年不见的温声细语。

叶无孑眼睫微垂，几人也不知道她的心思，算不准她是否会动手杀了他们，心里慌的厉害。

忽然一掀眼帘，“既然如此，那你们在此处时日不短，可知哪里有出售，或者附近哪个富商巨贾有收藏这种药材的吗？”

独眼龙如实摇头，“这种药材，万金难求，就算偶有一根半根，也会被这里的地方官进贡到宫里，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留下卖给平民？再有，就算真的是附近乡绅有收藏的，也绝对不会被旁人知晓的。”

叶无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好。此事，我便不问了。我再问你们另一件事。”

凛冽敏锐的目光将几人一顿扫视，“你们在此做这等营生，可有伤过人命，欺辱过老幼妇孺？”

几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又齐齐抬头看了看叶无孑，谁也不说话。

叶无孑淡然浅笑，眼底晕起一层淡淡薄雾，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你们可自行斟酌。我不强求。”

独眼龙又吞了吞口水，认真点点头，艰难答道:“……有。不过……”

他还想狡辩，“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不抢旁人，我们就得死！我们不想死……”

闻言，叶无孑却是笑了，笑容冰冷淡漠。

“不抢旁人，就得死？这是我自降世以后，听过的最好笑的话。我也没有抢人，我死了吗？”

独眼龙颇有些愤愤不平，又不敢高声反驳，只能小声嘟囔:“你是官，当然是不用抢，也能荣华富贵。”

叶无孑眯了眯眼，“呵！我实在不想与你们废话。不过，据我所知，朝廷派出官兵围剿过你们几次，有伤的，有死的，不过还有一大部分返回乡间，重做百姓。那些人，朝廷也没有追究他们。既如此，你们几个为何没有返乡？”

独眼龙哑口无言，眼神有些慌乱。

叶无孑更加嘲讽地笑了笑，“不如我来替你们说吧。你们做惯了这种劫人钱财的事，吃喝来路太过简单容易，所以你们生了惰性，不肯回归乡间，再去做那些劳苦活计吧。”

话音微顿，“如此说来，你们有何资格再向我求饶？”

此时，叶无孑脚步缓缓，踱步到一旁，背对几人。

其中一人望着叶无孑的背影，不安分地瞪大了猩红的眼睛，再次扬起手中的大刀向叶无孑纤细的身影砍了过去。

“你这狗官，去死吧！”

那人自以为可以得逞，嘴角刚刚弯起一丝邪笑，眨眼间便凝固在脸上，下一刻整个人便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剩下三人一阵愣神，很明显还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抬头一看叶无孑手中染血的短刀，脸色又变了几变。

她是何时出手的？根本没有人看到。这种身法，堪称诡异。

“行刺朝廷命官，死有余辜。”叶无孑看着脚下的尸体，冷声道。

淡淡抬眸，望向剩余三人。三人皆看到她眼底冰冷骇人的杀意……

大雪还在噗簌噗簌地下着，很快将一地的鲜血掩埋，远远看上去，白蒙蒙一片，看不出异常。

叶无孑头上戴着兜帽，牵着马儿，走进村里，脚都冻僵了。

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定没有血腥气，才到一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不多时，狭小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挤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又过了一小会儿，也许是看够了，才开口:“大姐姐，你有事吗？”

叶无孑脸被冻的僵硬，鼻头通红，还有些止不住地流鼻涕，努力了半天才向这个小团子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小妹妹，你爹娘在家吗？”

七八岁的小妞妞嘟着嘴，奶生生道:“爹在。”

“那，你可不可以叫你爹爹出来？姐姐有事找他。”

小妞妞把着门缝，没有放她进来的意思，只是朝后大喊一声:“爹爹，有位漂亮的大姐姐找！”

叶无孑垂眸打量着这个小妞妞，一阵低笑，这小家伙倒是警惕心挺强的嘛！

正屋里有个男人低沉地应了一声，随即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穿着粗布短衫，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男人几步来到门后，将木门撑开的大了些，打量着门口的叶无孑，心下对这个不速之客也生了几分警惕，粗噶着嗓音开口问道:“姑娘有何事？”

叶无孑摆出一副和善模样，十分真诚道:“这位大哥，我是赶路的。眼下天暗，又下了大雪，我无处投宿，所以想冒昧借宝地借住一夜可否？我可以付钱的。”

男人愣了半刻，觉得突然出现在此的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也不说让进不让进，只是继续撑着门口，道:“姑娘，你赶路到此，是要往何处去啊？这里可是北境，你要是继续赶路，就要到北漠了。”

叶无孑心尖一颤，好强的洞察力！

面色不改，“大哥，我是要上山的，不往北漠去。我不是坏人，大哥可以放心。”

男人忽然注意到叶无孑随身佩剑，眸子眯了眯，也没有多说什么。

叶无孑叹了口气，将逐影递过去，“大哥不放心，这把剑就暂时寄存在大哥处，明日我上山时，大哥再交还于我就是。”

一顿，又扯出几颗碎银送了过去。

男人眸色松了松，接过东西，才让开门口，“进来吧。”

叶无孑由衷松了口气，暗叹，住客栈都没这么费劲！

叶无孑同时也将马牵了进来，缰绳系在院里的一棵枯树上，同父女二人一同进了屋。

这一进屋，叶无孑看着家徒四壁的环境，干干咽了咽口水，有些一言难尽。她一向知道百姓艰难困苦，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穷成这个样子！

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只有一张简朴的木桌，两张自制的木凳，后窗有些漏风，被一团破布塞住了。

东南角点了一堆柴，火焰烈烈，倒是不冷。西北角铺着厚厚的稻草，看样子被人压过。

男子见状倒是露出鲜有的窘迫之色，挠了挠头，道:“姑娘莫怪。家里情况实在是……见笑了。”

叶无孑低低一笑，摇头，“无碍。出门在外，没有什么好挑剔的。我哪里也能住的惯。再说大哥能够收留我，已是恩德，我又怎敢再嫌弃其他？”

男子闻言，才松了口气。

一直站在男人身边的小妞妞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叶无孑看个不停，忽然肚子咕噜一声，眼巴巴地揪着男人的衣角摇了摇，“爹爹，我饿了。”

男人低头看向女儿，随即露出慈爱的笑意，“好。我们马上吃饭。”

男人走到火堆旁，蹲下，用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在灰烬堆里刨了刨，然后刨出几只大小不一的红薯来。

男人将一只细小的红薯，拿起来吹了吹，小心翼翼拨开，顿时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小妞妞盯着橙红色的红薯，眼睛都亮了。小手接过热乎的红薯，张口就要咬，忽然像是注意到什么，竟然走到叶无孑面前，举起剥了大半的红薯，“姐姐吃。”

叶无孑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小丫头明明饿的不得了，看到香甜的红薯，眼睛都放光了，却在拿到食物的下一刻转头给她送来！

看到男人脸上鼓励欣慰的神色，叶无孑也跟着心头一暖，穷不坠志，在这样的家教影响下，长大了的小丫头一定是个十分温暖幸福的人。

叶无孑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红薯，轻轻咬了一口。

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好吃吗？”

“好吃。”叶无孑柔声应着。

叶无孑并不挑饭食，虽然也算吃惯了山珍海味，但是粗茶淡饭她也可以忍受，自己以前出任务，也习惯了。她知道这点粮食对于不富裕的父女两人已经算很奢侈了。

叶无孑张手揽过小丫头，将她抱在怀里。小丫头也不扭捏，被叶无孑抱着，十分新奇地盯着叶无孑瞧。

叶无孑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还有几个小点心，送到小丫头面前。小丫头一见精致漂亮的点心，眼睛更亮了，分明想吃的不得了，但是想起爹爹的教导，又揪着衣角不敢说话。

“来。吃吧。我身上没带什么好吃的，只有几块小点心，你可别嫌弃啊～”

男人急急过来阻止，“姑娘，万万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叶无孑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几块点心而已，也算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大哥如果执意阻拦，怕就是有意要赶走出去了。”

小丫头眼巴巴地望着爹爹，男人叹了口气，又坐回原处继续吃红薯，算是接受了。

小丫头十分开心，红通通的小手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突然变得更加高兴，兴冲冲地拿着咬了一口的点心跑出叶无孑的怀抱，到男人面前献宝似的凑过去。

“爹爹吃！”

男人若有似无地瞟了叶无孑一眼，脸有些微红，小小在女儿的点心上咬了一口，笑得满足，“很甜。”

小丫头回过头来问叶无孑:“姐姐，我可以送给爹爹吃吗？”

“当然可以。姐姐这里还有，你可以吃剩下的。”

小丫头欢呼雀跃将点心塞给男人，又跑回来，又拿起一块点心吃，笑嘻嘻道:“谢谢姐姐！”

叶无孑爱怜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看了看自家爹爹，小声道:“我叫稻米。”

“稻米？”

小丫头认真点头。

“你的大名呢？”

小丫头理所当然道:“我就叫稻米。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姓叶，叫叶……叶洺。”

“那姐姐这么漂亮，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

叶无孑低笑，漂亮和来不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斟酌一番，才道:“姐姐是要到山上去的，但是今天太晚了，不能上山，所以才到稻米家来借住的。”

稻米歪着小脑袋瓜认真想了想，一脸疑惑，“姐姐是要去山上打猎吗？现在天太冷了，没有小兔子打了。”

叶无孑轻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觉得山上只有兔子。

稻米接着说:“等天暖和了，山上没有雪，叫爹爹陪姐姐上山，可以抓好多小兔子。”

叶无孑抬头望向专心吃红薯的男人，“大哥，下了雪，明日可以进山吗？”

男人一顿，抬头正视叶无孑，“不能。会很危险。你一个姑娘家，进山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叶无孑不会像自己女儿说的那样，进山去打猎。这一身穿戴，加起来，比他一个月打到的猎物加起来还要值钱。

“我……我想找样东西。”

男人脸色微变，语气有些生硬，“不管找什么，下了大雪，也进不了山。山路难走不说，还会有野狼，黑熊，进去了，也出不来，要是迷了路，就得活活冻死在山里。”

叶无孑察觉到男人的变化，“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周山。叶姑娘如果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大山哥。村里年轻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叶无孑尝试问道:“大山哥，您知不知道这山上有什么药材？”

周山明显的眸色幽深凌厉了几分，只是一瞬，又恢复正常，淡然道:“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猎户，只认得猎物，就算山上有药材，我也不认识。这村里没有做药材生意的，大家都是农户，没有人认识药材。再说，大雪封山，你进了山，也什么都找不到。”

叶无孑不动声色，心下明了，周山在防备她，没有跟她说实话。

不过她也不恼，双方相识不到一个时辰，彼此有防备心是正常的。不过周山这态度，倒很是奇怪，像是知道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