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束站在原地仍旧没有动，看着叶无孑眼底的乌青，知道她昨夜没有休息好，心头又是一阵堵，涩涩的，很难受。

他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合适。

“他，好些了吗？”

阿束不愿装的大度，也不愿花多余的心思去关心旁人，但是他此刻与叶无孑除了询问那个陌生男子的病情，当真说不出旁的话来。

叶无孑点点头，“还好。如果今天能够醒过来，就算脱离危险了。”

阿束喉头愈发梗塞，胸闷的几乎背过气去。

忽然喉头发痒，捂着嘴，便咳嗽起来。

叶无孑听得心头发颤，拧眉道:“外面天冷，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了。眼下，你将自己身子养好才是正经事，不要胡思乱想。”

“我……”

阿束眼前一沉，膝盖一弯，竟径直在叶无孑面前昏了过去。

叶无孑大惊，脚步一闪，便将快要栽倒的阿束扶住，转手将他背在身上，对小厮急声喝道:“快去把大夫找来！快点！”

小厮还是鲜少见叶无孑这般急切微带慌乱的样子，吓了一跳，转身急急去请大夫去了。

叶无孑将阿束快速背进了屋子，小心放在床上，拉过一床棉被盖在他身上，又将阿束鞋子脱下，双脚塞进温暖的棉被中。

大夫很快赶了过来，不顾忙碌一夜的疲惫，坐下就认真为阿束诊脉。

半晌，收了手，转头望向叶无孑，脸色复杂。

叶无孑如实道:“大夫不必介怀。我知他身子不好，且中毒在身，只是他刚刚突然昏倒，不知何故？”

大夫感叹如今年轻的小伙子竟然会有如此坎坷的命运，叹了口气，沉声道:“大人，这位公子，身子受寒，又有轻微的心气郁结之症，所以才致昏厥。不过，不是大问题，好生照料着，尽量让他舒心一些，便好了。”

叶无孑松口气，将大夫送走，回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双眸紧闭的人，摇头叹道:“你还会心气郁结？你是不是有病？明明是你不要我理你的，如今我不理你了，你又难受！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床上人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却没有反应，叶无孑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他表面上没有动作，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你这个气人的丫头！趁我昏睡过去，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不行吗？我说让你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想法，你可以慢慢地疏远我，但是不能当着我的面，对别的男人太过上心啊！这不是往我心上插刀吗？真是个狠心的丫头！】

叶无孑看着他的睡颜，手指轻轻抚上他面上冰冷的面具，细细摩挲着，神思却已游离，“其实，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哪一日会与任何一个男人产生所谓的情感纠葛。也许年少轻狂，那时我一直觉得，感情是拖累，没有什么用处，还会蒙蔽人的心智，让人无法在面对是非抉择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决断。”

“那时候，我在想，日后是一定要成婚的。因着我这个身份，匹配的男子，一定也是一个有身家地位背景的世家子弟。一是因为身份地位相配，二是我受谷主阁主大恩，总要为蝶谷和神机阁做些事情。联姻，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再说，谷主若为我亲自选人，想必依谷主的眼光也不会差。”

“我不必对他有什么感情，合适就好。我这个脾气，这身本事，还有谷主做主，我也总不会受了气。至于感情嘛，可以婚后陪养，就算我与他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感情亦或心动也不要紧，总要过一辈子的人，也是亲人。”

“只是后来我不这样想了。有了心动之人，还有谁愿意再去选择那样平淡如水，庸碌乏味的人生呢？我也想，为自己拼一次。我想，我会成功的吧。”

“可是再到后来，经历了种种，我忽然发现，有一种感情叫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一种成全叫做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深情未必相守，厮守也未必白首。”

“我对你的好，只是我自己的心意，无关于你的选择。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你走出的每一步，我都支持也理解，也不会强求你会对我有回应和解释。”

“待我助你得偿所愿，我会放你自由，你我……各生欢喜，我会祝福你的。”

叶无孑给他盖好被子，略略沉吟，便起身向外走去，没有一丝留恋。

当断则断，叶无孑愿意承认自己对他刻入骨血的爱恋，只是……他们并不合适。

勉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与其将来互看生厌，成为一对怨偶，倒不如一开始就潇洒放手，在彼此心上留下最美的回忆，互相为对方祝福，来的更为圆满。

……本来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圆满。

候在门外的迎春，看到叶无孑暗沉的脸色，试图想要分辨出她想要看到的情绪，可看了半天，只觉失望。自家大人实在太过镇定沉稳，这一张淡然到极致的脸，完全猜测不出她的心思啊！

心头默默在阿束悲哀，处心积虑弄了一出苦肉计，可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完全没有留住大人的心啊！

房里的人听到门外人走远，才悄悄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下意识抬手去摸面上的面具，想要感受一下上面残存的气息，手掌微顿……

他低头看了看，指腹竟沾染了些许晶莹的湿润……

他一怔，又惊又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眼泪。

他流泪了吗？

蓦地，胸口一阵抽痛，揪心的疼。

他捂住胸口，那里时而灼烫，时而冰冷，刺入骨髓的疼痛，让他躺在床上，忍不住皱眉，闷哼出声。

这一次，他不是装的。可是，没有人在意他了。

又是一阵刺痛，他只觉喉头一甜，泛起重重的恶心感，匆匆爬到床边，低着头，干呕出来，抬手捂住，再张手时，掌心一片黑红的血。

那黑红的颜色刺激着他视觉神经，似乎也在无声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和痴心妄想。

默默攥紧了手掌，瘫在床上，无力闭眼，不住轻声呢喃:“如此，也好。”

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又去执着纠结什么？

之前还担心那个外人看上去强大无比，却同样需要呵护，需要温暖与依靠的小丫头，离开自己会有诸多不适，会让自己受委屈，会没人理解她的心事……

如今却是可以放心了。

她没有自己一样可以过的很好，她有蝶谷，神机阁，有父母弟妹，还有整个锦衣卫……

在没有自己的二十年里，她不是一样过的风生水起，精彩纷呈吗？

说到底，是自己不愿承认，万般理由都是因为自己才是那个脆弱敏感的人，是自己离不开，放不下她，更强烈地不愿让她与其他男子亲近，自己会嫉妒，完全不受控制。

她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也好。

自己总是要死的。那自己便以毕生福源祝愿她一世欢喜，无灾无忧。

她如此看得开，自己也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