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快醒醒！”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畔。

声音不大，但萧澜此时意识正朦胧，乍然听到只觉得鼓膜生疼。

嗯……好像是荆婉的声音。

看来她真的死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逝者的声音呢？如此一想，萧澜努力睁开眼眸，她有点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荆婉了呢。

“小婉。”望着不过双十年华的荆婉，萧澜的眼眸中尽是柔和平淡之色，死后同故人重逢，她觉得甚好。

“哎呀！殿下，你赶紧起来洗漱呀！今儿个要和王爷进宫拜见帝后的！”荆婉看着萧澜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着急上火。

“王爷？什么王爷？”萧澜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古朴典雅又不失清新雅致，富丽奢华但又不显得浮夸，窗户和其他各式家具上镂刻着晋国惯用的卷草纹，还有随处可见的红纱绣球，这是……婚房吗？

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莫名熟悉，但是她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荆婉愣了半晌，噗通跪在她床边，哽咽道:“殿下，奴婢知道您委屈，您可是我们大晋的利剑啊，如今却嫁了三皇子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但……”

眼看着荆婉哭得语不成句，萧澜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忙坐起来抓着荆婉的肩膀问道:“小婉，如今是什么年份了？”

荆婉又愣了好一会儿，怯怯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答道:“文兴元年。”

“文兴元年……”萧澜自言自语着，再环视四周那如火似的红绸罗帐，还有烛台上已经燃尽了的龙凤烛，是了，这里是锦王府。

显庆二十三年，她的父皇龙御归天，她将自己的亲弟弟萧瀚扶上帝位，萧瀚的年号是文兴，这其中蕴含着萧澜的期望——泱泱大晋，有她的武功，再加上萧瀚的文治，必然能雄踞于中原，长盛不衰。

然而，可笑的是萧瀚登基后下达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令她远赴楚国和亲。

楚国的成年皇子有三，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庶出，文治武功不及萧澜出色，但在世家贵族中也算是中上等的水平；而三皇子除了皇后嫡子的身份和举国无双的美貌之外一无是处。

金銮殿上，楚帝许她随心择婿，她选了一个最没用的——三皇子，也就是锦王楚璃月。

“殿下，你莫不是傻了吧？”荆婉含泪伸手抚摸萧澜的额头，但不烫，是正常的温度。

萧澜浅浅一笑，把她的手摘下来，宽慰道:“小婉，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睡觉睡懵了。”

握紧荆婉的手，萧澜双眸明亮，继续道:“嫁给楚璃月会是我今生最正确的决定，我不委屈的，你且宽心。”

“好，只要殿下好好的，奴婢……奴婢自然宽心。”荆婉打着哭嗝破涕为笑，表情丑得难以形容。

萧澜看着眼前会哭会笑的荆婉，眼睛酸酸的，也想哭了，曾经她眼睁睁看着荆婉死在自己面前，但如今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不再让悲剧重演。

做了个深呼吸稍稍平复心绪，萧澜眨眨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一会儿还要和楚璃月进宫去拜见帝后，她不能哭的，要不然哭肿了眼睛可就是丑媳妇见公婆了。

匆匆忙忙梳洗完，萧澜对着镜子觉得还算满意，忽然发觉一直没见到楚璃月，便问荆婉:“王爷去哪儿了？”

荆婉思忖片刻，局促道:“昨晚您把王爷赶出去了……王爷就歇在了书房，这会儿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奴婢去看看吧。”

“嗯，好。”

内室的门开了又合上，房中只余萧澜一人。

“唉……”望着镜中风华正茂的自己，萧澜蹙着眉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陈年旧事远在很多年前，又近在昨夜。

“你们楚国的皇子本宫一个都看不上，选你，只是因为你长得顺眼。倘若你非要来碍本宫的眼，本宫绝不客气！”

楚璃月一身喜服，本是满心欢喜地来掀盖头，然而迎来的却是新婚妻子将赤霄剑横在他的肩上，剑刃贴着他的脖颈，恶语相向。

那番话说罢，她收剑回鞘，合门而去，只留楚璃月一人独自落寞……

握紧拳头，萧澜只恨自己没能回到更早一点的时候，松开拳头，她呢喃道:“罢了，该知足的。”

承蒙上天眷顾，这次她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啊？王爷！”

荆婉的讶异声从外头传来，萧澜疑惑起身，走到了外间去。外间的房门开着，荆婉站在门口，萧澜微微侧身目光避开荆婉的身影，她看到楚璃月站在廊下，一副像是做贼被发现了似的表情。

与此同时，楚璃月也看到了萧澜，左右张望一下，他立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身就跑，徒留下侍从林蒙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楚璃月！”她对着楚璃月的背影大喊，但楚璃月非但没有驻足反倒逃得更快了。

“站住！”情急之下，她压低声线，带着往日里练兵喊口号的威严高喝。

楚璃月一个趔趄，险些摔进花丛里，幸好身怀高绝武功这才堪堪稳住身影站定。

“转过来。”

楚璃月闻声动作僵硬地缓缓转身面向她，但他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与她对视，因为她说过不希望他来碍眼。

萧澜望着不远处垂眸不语的男人只觉得心中无限酸楚，前世她听信传言，认为楚璃月一无是处，便在金銮殿上选择了他，为的是成婚之后两不干涉。婚后，又正是楚璃月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觉得楚璃月是个废物、懦夫，更加确信传言无误，更加厌恶他。

可是直到楚璃月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楚璃月不是懦弱，他所有的谨小慎微都是出于对自己的爱。

爱会让人变得卑微的。

如今，居高临下看着那本该高高在上的锦王殿下，萧澜红着眼眸抬足，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一步一步走向楚璃月。

泪滑落脸颊，落在石阶上，溅起一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