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皆空猛然醒悟，翻身坐起。

“醒啦，吃点东西!”

紫衣女子扔来一包干粮，她说话的声音听着并不柔和反而显得冷漠。

虽然肚子很饿，皆空却没有着急吃，“是你们救了小僧吗?”

女子的神态和语气一直颇显冷淡，“还会有谁?”

“如意怎样啦，她没事吧?”

“你说的是她吧?”

女子伸手向后一指。她坐在一匹栗色骏马上，与皆空所在的马车并行着。皆空这才发现一截空袖在女子身体右则随风摆动，这明显是缺了一条胳膊！

看见那截空袖，皆空顿感一阵心痛，虽然下山不久，对师傅的思念也骤然变得无比深切。

这时，如意在身后一辆马车上用力向他挥手，“皆空，我没事!”

看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一边朝自己笑得灿烂，皆空也放下心来。只是如意的笑靥太美，让他突生一种莫名亲切的感觉。这种亲切类似于、但又不完全是自己和师傅之间那种，而且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想:也许是因为大难不死或者同生共死、死而复生……让彼此都有了这种——类似于亲人的久别重逢的感觉……

似乎姑娘这笑靥和眼神不可多看，皆空忙低下头来，发现自己已经是极饿，这才抓起干粮大口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着一边环顾四周。

这是一支二十多匹马车与骆驼组成的马帮，马车上并未驮太多东西，看起来有大半都是空的。因为马帮的人都着中垣服饰，皆空首先想到这或许是金钱帮的马帮，怪不得如意刚才笑得那么毫无顾虑！

一会儿，从后面赶来一骑黑马。马上一人身材矮小得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小小的眼珠加上两撇八子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鼠字。他驱马过来向紫衣女子低声道:“小姐，这两个人很可疑，你看那个姑娘身后的双刀。”

“是吗?”紫衣女子立刻警觉起来，蹙眉向后望了一眼，便与此人掉转马头来到如意身旁，“吕总管，把她的刀拿来我看看!”

“是，小姐。”

被唤作吕总管的那人敏捷地从马背上跃上马车，并蹲下来向坐在马车上满脸疑惑的如意道:“姑娘，能不能让我家小姐看看你的宝刀呀?”

此时马队停止了前行，马帮的人都望向了这边。

听到那位小姐要看如意的刀，皆空心下一惊，感情这并不是金钱帮的人。是了，金钱帮的马队都是有旗帜明示的，而这支队伍并没有。加之所有人的注视，让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与此同时，皆空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背后，方才稍许安心——还好，双龙斩还在，且依然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如意的双刀又怎么啦!?

皆空于是跳下马车，小心地走了过去。

对于紫衣女子的要求，如意并不介意，她爽快地取下双风翎交给那位吕总管并灿然笑道:“当然可以，你们救了我俩，我们还没来得急感谢呢!”

“小姐，你看!”吕总管得了刀跳下马车，表情神秘地高举着呈献在那位小姐眼前。

小姐只看了一眼，脸上立刻变得凝重。随后，她向吕总管使了个眼色，吕总管虽然会意，但将刀还给如意时明显有点不情愿的意思。

收好刀下了马车，如意拉着皆空正经向那小姐躬身行礼道:“多谢这位小姐相救，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是哪个帮派的，可否告知如意，日后也好报答。”

紫衣小姐也不理会昂首策马向前奔去，只留下一句:“哼，报答，不必了。不以怨报德就好啦!”

这话让皆空和如意不知所以。二人正欲向那吕总管问个所以然，不料这人却小眼一瞪，恶狠狠地看了如意一眼，然后飞身上马追那小姐去了。

马帮的人也不言语，纷纷默然打马向前。

“真是一群怪人!”

如意嘟着嘴一脸茫然地望着皆空。

看着那位小姐和吕总管走到了马队的前头，皆空便小声道:“马帮的人都有重任在身，也许在他们看来，我们两个乃是来历不明的人，对我们产生怀疑和戒备之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来历不明吗?可他们又不曾问过，我看她们才有些怪怪的呢!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好像不愿理睬我们了呢!”

抬头望一眼山巅，只见落日沉无，残霞少许，便道:“天快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既然人家没发话赶我们走，不妨就先跟着吧，只是不要再多言语便好!”

如意看到他的眼神，分明表露出这后半句话另有含意，于是撇撇嘴不屑地道:“你的意思是嫌我话多啰!好!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呵呵!”

皆空转身向前，只笑不语。二人在马帮的后头保持着些许距离。

沉静的片刻，如意想了很多，越想越疑惑，终于忍不住说话，但听着似是自言自语，“以怨报德!?究竟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小姐在看了她的双刀后，会冒出这么一句?她想不出究竟，又不好主动找和尚说话，所以“抓耳挠腮”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皆空全当没听见，自顾向前。

“哎，皆空，你说说什么意思，什么是以怨报德?她为什么说以怨报德？”

终于如意还是忍不住追上去挡在皆空身前，满脸疑惑与不甘，似是非要人家说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当然，她若是真能忍住不找别人说话，那就不是如意了。皆空对这一点已算是很清楚。所以无奈地看她一眼，知道再不说话是不成的。

可是说什么呢?

抬头凝神想想便有了，“《论语宪问》中有，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如意听罢半晌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她不是不读书不知所以，只是不知这和她所惑之事有什么关系?!

她晃了晃脑袋，似要从满头迷雾的缠绕中挣脱，“别跟我扯什么经卷，吊什么书袋，你们和尚就是会故弄玄虚，你就不会直接点，快说，啥意思?”

“有人问孔圣人:‘用德来回报怨，怎么样？’圣人回答:‘那又怎么报德？应用正直报答怨，用恩惠报答德。”皆空不像是在答话，倒似是自言自语，因为此刻他的思维由此而跳开了，由以德报怨而联想了许多。比如师傅自断手臂一事……人们常说以德报怨，特别是佛门中人更甚，焉知圣人有云还有以直报怨一说，看来佛家所言也当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