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天气炎热。

大河水浅，在水面最窄的地方投入几块垫脚石之后就可以纵跃而渡。

过河后往北半里地有座乡镇，这座乡镇在落霞岭西侧，名字叫做云湖镇。

胖虎在镇外跟上了一个衣衫单薄双腿夹得很紧的窈窕小娘，一路尾随下来就到了镇中。

他还想再跟下去，任平生一把拉住了他：“先做正事。”

既然胖虎猜到了常爷派他们过来的真实目的，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任平生环目四顾，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装修得最为奢华的酒楼，然后就扯着胖虎闯了进去。

他把大厅中央一桌正在等着上菜的酒客赶开，扯开嗓子便吼了起来:

“小二，给爷死过来！常爷我要点菜！”

小二是个胆小鬼，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来的是酒楼掌柜。

白白胖胖的酒楼掌柜上前行了个礼，跟着便一脸谄笑地问道:

“侠士生得好生英武，小人倒是未曾在镇上见过，不知尊姓大名？”

任平生把刀往桌上一拍:“某乃昭山亭侯门下过涧虎常威——怎的，在你这吃个饭还要查路引不成？”

掌柜连忙摆手道：“岂敢岂敢，小店素有规矩，但凡有侠士初来，必定奉送好酒一壶——小人因此才斗胆询问。”

任平生把剑眉一竖：“常爷我不喝送的酒，今天只喝最贵的！”

“把你家最贵的酒送十坛过来，另外，再把最贵的那道菜做上一百份端过来！”

胖掌柜脸色一僵，跟着便低头应道：“这就去，这就去，常爷请稍等片刻。”

酒楼最贵的菜居然是黄金烤全羊。

好大一头羊！

好大一头羊！

好大一头羊！

酒楼有备菜，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三份。

胖掌柜指挥小二把两张桌子拼起来才堪堪够摆放。

羊肉烤得金黄，上面打满了刀花，刀缝里头遍洒着葱花和辛辣香料。

胖虎的眉头跳了跳，压低声音问道：“你扯常爷的名头做什么？”

任平生斜睨他一眼：“不报常爷的名头，那等下你付钱？”

胖虎挠头：“酒楼外头那两个壮汉是七里乡侯的人手，他们肯定认得常爷的，你这么报个名号他们也不会认帐啊！”

任平生懒得理他：“你只管吃，会有聪明人认帐的！”

胖虎不服气了，梗着脖子道：“你这是说我蠢？”

……

云湖镇东头有一座小楼，小楼原本是贪狼五兄弟的居所，今日大堂首座上坐的却是个疤脸壮汉。

“过涧虎常威？昭山亭三大刀牙之一？”

“蛮牛！去把兄弟们都找回来！”

“肥龙准备给他上一百头烤全羊？”

“哈哈！那就先让他多吃一阵子，也好做个饱死鬼！”

“猴子！你去把五弟也叫过来，让他多带几个硬弓手，今天兄弟们就一起敲掉昭山亭这颗牙！”

“什么？不是真的过涧虎？”

“那有什么关系！这名号他敢报我就敢认！”

“到时候记得给他留口气，让他在帐单上画完押再死！”

……

刀马自然也有首领，中间层的首领叫做刀牙，最高层则被称为刀首。

昭山亭侯以往除了在册的官兵外只私养了三百刀马，手下三大刀牙各领一百人，暂时没有指定刀首。

常爷在昭山亭门下呆了十来年，平日里注重养望，待人和善，处事公平，因此在方圆百里内彼有贤名。

今日午后，他处理完事务便赶回自家老旧的木楼里去见一个老朋友。

“焦大师，昨日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讨杯酒喝，今天可得赐常某一醉啊！”

任平生昨晚新结识的野和尚晃了晃藤杖上悬着的青葫芦应道：“管够管够！”

“我年前在破儿洞讨得些泉水，酿成英雄酒一壶，便请常爷品签一番。”

“哈哈哈，焦大师这枚储物葫芦真叫人眼馋，也不知肯不肯让出来？”

“常爷见笑了，老焦这辈子就只炼成了一手跑路的本事和这枚装酒的葫芦，可不能割舍。”

寒喧了几句，常爷叫人上了些山间野味佐酒，两人开始聊正事。

“昨日匆忙不及细问，不知焦大师和这个什么打虎将有何恩怨，若是想要取他性命，直接吩咐常某就行了嘛，哪须如此折腾？”

焦九摇头道：“此人命格奇特，老焦倒没想弄死他，就是想折腾折腾玩玩，当然，这也是为了助常爷一臂之力啊！”

常爷放下酒杯满脸疑惑地问道：“恕常某愚钝，不知焦大师此举有何深意？”

焦九摆出一副高人姿态。

“常爷困在第三境许多年了吧？”

“第四境筑基，需要海量灵气辅助，自夜帝掘断天地灵根之后，这方天地便成了末法之世。”

“不单止筑基要灵气，以后每一步都要！”

“末法之世，若要凭千年前的正统炼气法门成道，便只有靠大量的灵玉髓或是寻到某处尚未枯竭的无主秘境了。”

“我知常爷养望多年，不过是想让观风使举荐你去斩幽司。”

“斩幽司每月有灵髓和养气丹可领，积存几年倒是能博个筑基的机会！”

“常爷有没有想过，其实另外还有一个机会呢？”

常爷忙肃容问道：“大师何以教我？”

焦九摸了摸杂乱的胡须，道出两个字：“封侯！”

常爷晒然一笑：“千户侯每月也才一枚灵髓的俸禄，只够让后辈入炼气门槛，想要凭这点俸禄筑基，何其难也！”

焦九答道：“千户侯自然不够，十万户，百万户呢？常爷，南境出了个平等王你知道吧，整个南境，食邑又何止百万户？”

“西境原本也藏着条真龙，那平原县侯数百年积累，占据了大半个西境，如今食邑也早过了百万户！”

“可惜此人命格不济，如今食邑内遭了天灾，不日必将牵连至整个西境，此正是英雄奋起于草莽之时也！”

“昭山亭侯软弱，昔日的十万户侯，如今沦落至此，他苏家一惯避战，我便教常爷借这次的事由挑起争端，正好就中取事，以此成就自家基业！”

常爷如听天书，愣了好一阵子才哈哈一笑：“这事太大了，常某干不来，还是喝酒——来，满饮！”

喝完一杯，常爷忽然问道：“你说那什么打虎将命格奇特，意思是他这次不见得会被对岸打死？”

“这人名号与我犯冲，常某一听到就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