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杨同心把蔡雨晴拿来的那些信，看了一下地址，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张茂财，说道：“等下你去民信局，把这些信都寄出去。再有这以后帮我办事，你若想办得体面周全，这本事还要多练，说话办事也需上心才行。”

张茂财额头微汗连连点头，给自己解释：“东家，不是我不上心，只是我一个货郎出身，眼界学问实在有限，能给东家你当个长随，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再说我都二十多了，想学啥也太晚了不是。”

“一说你总是有理，得了不说这个了。上次说的招募管家，你不是说有人选么，信写好了么？”

张茂财面红耳赤的从怀里抻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信没封口。

杨同心笑道：“这可是你的家书，我能看看么？”

“看不妨事，你可别笑我，我没学问写得也不好。”

杨同心抽出信，展开：姐夫姐姐安好，几年没见，很想你们。我改行了，跟着一位大财主办差，日子过得很好。这里少一个管家，我想请姐夫过来当差，东家对人很好，你们放心，来了吃住全包银子还不少，想好了就来，等你们回话。弟张。”杨同心看完收好信笑道：“不错，虽只有寥寥数语，但看得出你们姐弟情深，等你姐夫过来之后，就先让他管家，看看能耐如何，三月之后再仔细商量，你看如何？”

“好，好。东家你真给我面子，嘿嘿，我一说您就同意了。”

“走吧，咱们一起出门，我去牙行坐坐，你送完信到牙行找我。”

“是，咱们走着。”

杨同心到了牙行，葛富贵亲自出来迎接，顺便把杨同心之前订购的地毯拿出来请杨同心过目。

“看这材质。”杨同心伸手摸摸地毯：“像是口外的。”

“不错，佛海好眼力，这是从张家口过来的皮货商带来的，正经的西域货，原是开封府牙行总行订的，刚好我当时去开封府办事，顺道带了几张回来，本打算留着自己用。不过既然佛海府上要用，我就拿出来送你了。”

“送我？这地毯可不便宜，我怎好夺人之美？富贵兄你开价就是。”

“买三送一，你前几天已经买了十张地毯，我再送你三张也是平常事，咱们兄弟不要计较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朋友从山东给我送来一些茶，可我品了半天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茶，佛海你见闻广博，一定能说出一二，走，上楼。”

牙行长随端上茶就退下了。杨同心拿起茶杯，打开杯盖轻轻吹了吹浮沫，看了几眼，细细品了几口，回味了一下笑道：“这茶应该是长在海边的山上，是绿茶无疑。”

“佛海你果然见多识广，送我茶叶的这位朋友就是蓬莱人，是位盐商。”

“这茶闻之香气浓郁，三品之后口感涩滑回味绵长，富贵兄你下次不妨试试用城外的河水，取上游的净水回来，用瓷器盛放，放半个时辰沉淀杂质，然后用上半瓶水烹茶，味道会更好。”

“我只是好奇，佛海你弱冠之年，怎么这么广的见识，你去过山东？”

杨同心面不改色信口胡诌：“当年我在家乡学生意的时候，上有名师监督下有同窗竞争，所学所用都丝毫不敢懈怠。况且这茶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前人游记《说鲁全集》物产篇上有明文记载：鲁东有山向海，近海向阳处产无名绿茶，贴地而长，全株不及四尺，沐海风而生。五月间采顶端嫩芽炒制成茶，三沏后生香回味悠长，不输天下名茶，奈生于穷山恶水处，其名不显，当地谓之曰海上香。”

葛富贵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这海上香我可从来没听过，受教了。”

“这茶因为长在穷乡僻壤所以不出名。富贵兄，以你的本事，为什么不在那州府牙行里当掌柜的呢？”

“我不瞒兄弟，当时我学徒出师的时候，授业恩师给我定的是甲一，算是同年里最高的评价了。所以我一出道就在开封府牙行做了五掌柜，五掌柜就是负责货物管理，说白了就是个仓库头。后来熬到三掌柜，就是专门跑线拉客人的，可惜好景不长，当时我可是载了一个大跟头。”

“富贵兄，你是不是遇到了做局坑人的骗子了？”

“佛海，你一语中的，不错。当年我雄心壮志一心想做几单大买卖，一来是对得起老师的栽培，二来是想在牙行里扬名立万也多挣些资历，当年我二十五岁就当上三掌柜，很多人心里是不服的。就因为我一心想做大买卖，才被人设局摆了一道。”葛富贵说到这里，叫来手下：“去四海酒楼叫几个酒菜。”他摁住杨同心，笑道：“到我这里就不要客气。佛海你可知道当时我栽的什么跟头？”

杨同心摇摇头，说道：“不过，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多半是被熟人坑了。”

葛富贵哈哈大笑道：“不错。当年我有一个主顾，姓沈名超，主营怀庆府白布，和我经常往来关系很好，但是他暗中收了我对头的好处，于是合伙给我玩了一出移花接木。当时，他带来上好的怀庆白布三百匹，到牙行找到我让我找寻买家，价格很合理，我也看过样布，没有问题，而且我们一向往来关系不错，我也没作他想。”

“定好契约收货入库之后，寻好了买家就出货了，买家因为信得过我，也没怎么细看就交割了，双方银货两清之后，沈超就躲了起来。买家回去就往外卖布，后来才发现，每一匹布都少了五尺，还有不少看布头是好布，但里面是旧布的。三百匹布价值上千两银子，卖主直接把我告到了牙行总行。”

杨同心有些为葛富贵不平，说道：“这事似乎也怪不到你头上吧？他们自己当场验货也没有发现，富贵兄你也是苦主啊？”

“牙行在商界能站得住站得稳，靠的还是信誉二字，不然这些大商家为什么愿意让牙行抽三成的好处，买主也是信得过我，所以验货就没有那么仔细。这事闹到总行大掌柜面前，当场免了我的职务，记大过一次扣罚一年的薪资，今后不得在州府牙行里任职，牙行出面全数赔偿买主的银两。”

“富贵兄，你的对头到底是谁？”

“是当时我的一个同业，叫路向东，这人倒是不坏，就是喜欢倚老卖老，成天拿资历说事。当年我做三掌柜，他入行比我早，年纪也比我大，本来以为三掌柜必然是他做，结果半路杀出来我葛富贵，他怎能服气？”

“那这事儿后来怎么真相大白的呢？”

“那之后，我虽明面上受到了重罚，但总行大掌柜不甘心，暗中调查，派人四处找那个沈超，找到之后威胁他要报官，告他一个奸商作假危害地方的罪名，沈超就把真相都说了——原来他收了路向东五百两银子，本来计划是等风声过后，他用个假名行商再由路向东帮他拉拢生意，路向东还承诺今后沈超的每单生意都返利三成。后来，路向东因为勾结外人戕害同业，犯了大忌，被收回牙牌赶出牙行。但对我的处罚不变，把我发配到这长垣县里做了大掌柜。”

“富贵兄还想不想回开封府？”

“不想了。在这长垣县里，我是大掌柜说一不二，多逍遥自在，回去之后顶天也就是做个二掌柜，况且开封府总行事多繁杂，我早没那个心气儿了。这不挺好的？银子一样不少挣，还落得个清静。”

“你不恨那个路向东？”

“开始还很气愤，后来也就不气了。若是我葛富贵做事真的滴水不漏，他路向东哪有机会坑我？还不是我自己本事不济，露出破绽让人得逞？怨不得别人，怪自己能耐不行。”

“富贵兄你倒是想得开。”

“佛海，商海沉浮有个闪失不怕什么，就怕栽了跟头起不来。你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为兄唠叨两句。”

“兄长请讲。”

“你开粮行，打算公买公卖，这事儿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此事太难。即便你财力再雄厚，最多也只能吃下长垣的行市，假以时日等你到开封府有了分号，你就知道有多难了。那朱仙镇名列天下四大名镇，商贾云集，单粮行就有五十三家，其中不乏有官府背景的，也有累世经商的名家，凭你一个丰泰安粮行，想用公买公卖这一招击垮他们，难上加难。”

“所以还请富贵兄多多指点。”

“看来我怕是说不动你打消这个念头了，也好，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老哥我自当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到时候你撞了南墙，可不要说疼啊。”

杨同心笑道：“自然不说疼，兄长放心。”

这时，牙行手下人把酒菜端上来，两人开始端杯饮酒。

“如果佛海你真要以丰泰安粮行为起点，做一番事业，这首先需要的就是人才，可眼下你手里只有一个孙伯驹可用，人太少了，张茂财人虽忠心，但是派不上大用场。”

“还要请富贵兄多帮忙了。”

“这事却难。先说这掌柜，每个大掌柜那都是从学徒干起，起码要五六年年才能出徒，出徒之后，还要磨砺多年逐步而上，才能成一个站得住的掌柜。例如孙掌柜，据我所知他起码在粮行里磨练了十几年，才有今天这个本事。”

“至于好的账房和总管那就更难得了，好账房秉公办事不藏私心一心向主，还要目光长远心思缜密，你丰泰安的那个账房记记账还行，真要派上用场的时候，指望不上。”

“佛海，我认识一些山西行商，改天引见你认识认识，咱们商行有句俗语叫做：晋城金算盘，封丘银马鞍，绍兴参谋玉笔杆。山西人行商坐贾足迹遍布天下，晋城出身的账房更是吃苦耐劳诚实可靠，加上心思灵活，所以称作金算盘；而总管向来是封丘县的最好，封丘县虽小，但那里出身的总管一向忠心不二心细如发，保你行商内外无忧，所以叫做银马鞍。绍兴六县自古人杰地灵，那里出身的师爷在朝在野已经成了气候，不容小觑，不过这号称玉笔杆的参谋却是最难请的，因为学艺辛苦也是鱼龙混杂，不少人学艺不成就出来闯荡，挂个绍兴参谋的名声，其实是酒囊饭袋之辈。”

“河南第一的大商家洛阳乔氏，他们家就有三个实至名归的绍兴参谋，薪资丰厚，乔善川的买卖能做到今天，离不开这三个人的出谋划策。你可知道为了请这三位参谋，当年乔善川亲下浙江，在浙江东奔西走，寻访了足足一年才算相中，你就说有多难吧。”

“这么难找？”杨同心有点不信。

“那参谋师爷要想学成出师，那可太难了，当官的师爷虽然难找，还可以找人推荐。好参谋那都被大商家藏起来，对外一问三不知，宝贝一样；例如我们牙行总行的那位大参谋，我在总行混了十几年，也只是知道他姓名和籍贯，其余一概不知道。不过他的能耐确实厉害，你想想偌大一个河南省一百七十四家牙行全盘运作都靠着这位参谋和大掌柜指挥，才能有条不紊。等闲人休说一省，一县的牙行能安排妥当也是难得了。”

杨同心笑道：“那我狠狠心，出个天价，把你们牙行这位大参谋挖过来。”

葛富贵一口酒呛到，笑道：“你就是真出个天价也挖不到，这些参谋都有行规，东主不辞绝不相弃。再说，你现在庙太小，请不来大神。”

杨同心抿着嘴叹口气，笑道：“是啊，现在庙门太小了。”两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喝到午后才散场，亲近之情又加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