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厉行至正北山，便见一漆黑牢殿建于雪山顶上，高耸入云，泥墙与冰雪交融，微弱火光从狭小的铁柱牢窗慢慢渗透出来，屋檐上十八只神兽展翅欲飞，雕刻精致的凤凰涅槃石门双侧各守狱卒，火把在白夜下燃得生猛刺眼，照得周围全无黑暗，这是一条笔直通往掖悲殿的雪路。晴厉瞧望片刻，便吩咐小花偷偷潜过去弄晕他们。

小花照做，立马抄起背脊那柄大战戟，冲过去前被晴厉拦住，拍了拍它肩膀，有些无奈：“我让你偷偷过去。”小花则坦诚回答：“因为我觉得冲过去砍断他们脑袋更简单些。”

旁边应海诚实颔首：“确实简单粗暴。”

晴厉忍住笑：“你要是想被围攻便去试试。”随后施法布下万花阵，不过片刻，六个狱卒被迷了魂，纷纷倒地昏迷不醒，小花借机跑过去，搜身找钥匙进去，晴厉瞧着石门的八方迷孔：“怪怪，这门锁弄得也忒复杂了吧。”旁边小花拿钥匙，手插进“南”字迷孔，摸索几番转动锁孔，结果被里面的大砍刀砍断手腕。

小花盯着没了右手的腕子：“主子，我的手。”

晴厉摆摆手：“过几天给你补个。”弯腰过去仔细瞧了瞧，嘿呼声，“这玩意儿也就机关城的那群老家伙会造，钥匙也不对，铁定需要什么媒介。”站起身转身对着小花竖眉瞪眼，“谁让你迷昏他们的，早晓得该留个清醒的。”

应海嘴角抽了抽。

小花坦诚道：“是主子迷昏他们的。”

晴厉抬手敲了它一记脑门，道：“如今这掖悲殿的门都进不得，还怎么救姜鹤霄啊。”

小花再度实诚道：“不如咱回家吃饭睡觉，休息好了，隔日起来再想想办法？”

应海脸皮抽了抽，心想这对主仆究竟是甚么脑袋，要劫人也不是那种劫法，忒笨了些。

晴厉挑眉，面目诚恳地点点头：“你倒是能想出些好法子。”

小花道：“多谢主子夸奖。”

应海白眼一翻，得，真俩二货。

晴厉微妙半晌，抽出兜内玄纸雀，左手结印后，玄雀被激活扑棱扑棱翅膀飞起来，玄雀被姜鹤霄多次改造，因着它的作用不止结界屏障，也能解锁精密细度的机关。

没待多久，石门便轰然声声地开了。晴厉鼓了鼓掌：“小花，你瞧瞧，这玄纸雀比咱们都有用，要不然咱别当人了。”

小花沉默道：“我不是人。”

应海忍不住笑起来：“你的确不是人啊。”被晴厉瞪了眼：“小点声，当自己家吗？”

应海乖乖闭了嘴。

随后深入掖悲殿，四四方方的监牢各房囚着犯人，满殿的有病□□声轻敲细响，氛围诡异，味道也古怪，血腥味，潮湿且霉味儿重，泥墙被砌得很高，上空搁着照路的火烛，此地终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浑浊污秽。

掖悲殿共有七层，直通地下，越往地底深处，表示人所犯的罪孽越大越重越难以原谅。小花领头，走了一层又一层，愣是没碰见一个狱卒，小花奇怪了：“难不成都睡觉去了？”

应海摊手：“这么早睡觉？说去约会美人我还可以信信。”

晴厉眼神微微沉下去，抬手抽出腰际银剑，应海他们只见寒光闪过眼眸，随后铮地一声，在他们头顶盘旋的两只机关鸟应声落地。应海蹙眉：“什么时候跟的。”

晴厉收剑入鞘，借着墙角警视前方十字口：“第二层，有人在观察我们。”

应海和小花浑身哆嗦，异口同声道：“谁在观察？”

晴厉朝他们弯眼笑起来：“谁在观察？”

应海道：“我在问你。”

晴厉回答：“我也在问你。”

探查完毕的玄雀原路返回，停留在晴厉肩头弯着小脑袋，叽叽喳喳唠了半会儿，晴厉左手撑下颚，沉思地唔声：“原来如此。”

应海欣喜亮眼：“知道姜鹤霄在哪了？”

晴厉憨憨笑两笑：“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谁给翻译一下？”

“……”

“……”应海瞥他眼，“你是来看乐子不是来救人的吧？”

“怎么可能。”晴厉昂昂首，嘴巴开始乱七八糟胡诌起来，“姜鹤霄可是我哥，哥被抓了，我这个弟弟岂有不救的道理。”

“得了吧，哪有弟弟对哥哥又爱又恨的道理。”应海这厮算是挑明了晴厉心中矛盾，是啊，对他又爱又恨，完全不符合当今恩怨情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逻辑。

玄雀将他们领至第七层热浆牢狱，此地不比第一层严冬寒冰，此地高温如近在眼前的炙热高阳，待了久了，恐怕皮儿都得蜕几层。应海习惯了低温深海，如今状态已然是虚脱至极，需得小花扛着他走才行。

对此晴厉吐槽一番：“你这不是下来找罪受吗。”

第七层并没有建造单房，只有一架铁桥直直向深处蔓延，而下方暗红翻涌的火山口，仅距离铁桥三米，要万一火山爆发，凡人当场没命，至于修仙子弟，估计也挨不了多久。

晴厉见应海走不得，便嘱咐小花留在此地照顾应海。

随后孤身走上铁桥，下方翻腾而上的滚烫热气刺得眼睛几乎睁不起来。莫约经了半柱香，直到铁桥尽头，只见前方空旷的火山地上，不少弯弯绕绕的岩浆火路，姜鹤霄被困在铁笼里闭目打坐，周围设立十重结界困阵，看来要打破还需费点功夫。

晴厉心思沉重，跨步急速赶了过去，嘴里那声“姜鹤霄”还未来得及唤出，身后一支粗长尖锐的流光箭矢越过爆浆烈火，直直刺向晴厉背脊。

晴厉后知后觉，侧身迅速躲避箭矢，利刃擦过他肩膀，倏的一声，牢牢钉在了泥墙上，他脸色不变，昂首瞧着来者，而后笑一声：“我当是谁，罗门主，您老不在蓬莱岛带着跑这鬼地方来干什么。”

罗念生已然清楚知道他就是晴秋成，心中恨意越涨越暴，两手操持弓箭，又是一支流光箭矢朝晴厉急速飞过去。

晴厉朝左避开箭矢，没成想箭矢有意识似地原路回拐，直直刺穿了晴厉肩膀，晴厉闷哼一声，单手拔出箭矢，血洒熔岩，冒了蒸气，他眼眨也不眨，便听罗念生一番话：“晴秋成，当年你虐我父亲惨死，今日我便要找你算账！”

晴厉不置可否，哼笑一声，抽出弃疾，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四指并着朝他招了招。

罗念生眨眼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刀光剑影间铮铮作响，双方四目愤然相识：“晴秋成！我今日定要取你狗命！”

双方开打，全然不顾及此地是火山熔岩地，上几层更是关押着恶名昭彰的囚犯，姜誉被打斗声惊扰，他睁眼后见了外面的人，幡然清醒地站起来：“晴秋成？”十指紧扣铁笼，结界意识到笼内囚犯的挣扎，便发了一袭重压沉沉压住姜誉浑身，姜誉硬着挺直腰板，咬牙切齿瞪着那厮，“谁让你来的！”

晴厉没敢回，撤退靠住结界，左手结印玄雷加持，不过半秒便破了两重结界。前方罗念生再度发疯地冲过来，晴厉持剑应对，又是罗念生怒火质问：“你的剑是生锈了吗？为什么不反击？！”

晴厉悠然回道：“我现在没力气啊。”

姜誉准备施法，强行冲破体内的定魂穿和三生禁咒，可惜结界一直在压制他的灵脉，如今又心急着界外的晴厉，只能破口大喊：“离开这里！”

晴厉再度退到结界边上，左手结印蓄力片刻，竟毫不费力地解了五重结界，姜誉面目隐晦，因着他心知肚明，此等破阵法，相对应地灵力消耗非常大，如今又冒出个罗念生。

姜誉无法，双手结印，周身逐渐溢满气灵，过渡至身心体内的八成定魂穿，他咬咬牙，接连破了一成又一成，最后嘴角冒血，他喘了两口气，额角冷汗直冒，进而抬手，脚下法阵银光乍现，猛然冲破结界压制，当场将铁笼震得四分五裂。

晴厉见他脱身，持剑反击罗念生，直接将那厮击退百米，随后侧身眼望颇为狼狈的姜誉，嘴角弯起来：“姜鹤霄，你真不实诚，上回说好一块走的。”

姜誉朝他一步步迅速走过去，晴厉见他满脸严肃凝滞，便知那厮如今是闷了一定的气，他挠挠下巴：“欸不对啊，明明是你先前那般视死如归将我送走，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啊，我这回又来救你，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想了想，无奈笑道，“你不会因为我总是来搭救你而觉得丢脸吧。”

姜誉接近后下一秒便伸臂将他搂进怀里：“傻子，谁让你来的。”姜誉的嗓音无比沙哑，晴厉听了听，心思一下子柔软起来，脑袋靠着他胸膛，闭闭眼：“你是多少天没喝水了啊？嗓子都哑了。”

姜誉嘴唇轻吻着他脑袋，眼底很酸，因着他从未奢望过晴厉会来救他，如今心底一阵触动，软得连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都快要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