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但郡主殿下却一反常态，没有命侍女从旁撑起一只大伞。

嬴皎皎站在道场上，光洁的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

“仙长怎么还不来啊？”

嬴皎皎用手微微扇着风，和一旁的夏侯青玉搭着话。

“殿下稍安勿躁，耐心等着便是。”

夏侯青玉一双美目在道观中四下观察着，喜欢清净的她，对无名道观这样的山间院落确然情有独钟。

墙角的青苔与落叶，古朴的石桌石凳，几株修建得当的花树，都能看出道观主人是位散逸淡泊的雅士。

不久，甘攀抱着一只褐色的陶罐走来。

“仙长。”

夏侯青玉和嬴皎皎二人不约而同招呼道。

“这罐子里便是能医你心疾的药物。”

甘攀从陶罐中倒出一粒拇指大小的丹药，外表褐色的糖衣里，似乎有着沙沙的药粉晃动。

他将这粒心脉散递给夏侯青玉，歉意道：

“师傅前些年外出云游，至今杳无音信，但小道也不通医术，至于药效如何，还得靠姑娘甄别。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子夏侯青玉，仙长唤我夏侯姑娘或是青玉都行……”

夏侯青玉大大方方地报出姓名，随后接过丹药。

在她眼里，身前这位剃着不伦不类短发的年轻道长，或许都是道观内修道数百年的老怪。而大秦王朝世家高层内流传甚广的终南道源圣地的传说，也注定了她自然不会将甘攀当作同龄人视之。

夏侯青玉接过心脉散后愣了愣，若是不拆开丹药外壳那层糖衣，是根本看不出其药性的。

夏侯青玉脸色有些尴尬，笑道：

“既然是仙长的师傅所炼制，我等自然放心。”

“那好。”甘攀不疑有他，微微点头。

夏侯青玉让王府侍女递来一杯温热的水。

“多谢仙长。”

嬴皎皎粉拳紧握，眼里似乎闪着激动的光，而后咕噜咕噜地就着水，将丹药服下。

发热……

“我这是怎么了？”嬴皎皎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

夏侯青玉看向甘攀，问道：“仙长，这是服用丹药后的正常反应吗？”

甘攀装作自然神态，语气肯定：“小道师傅所炼的丹药，哪有无效之说，只是郡主年幼体弱，心脉却又积毒过多，待过些时辰，让这药效发散开就好了……你们放心即可。”

夏侯青玉这才稳下心神，葱白手指搭着嬴皎皎的脉搏。

往日嬴皎皎的脉象全然是乏力微弱的，但现在竟如同焕发生机般，突兀地强而有力起来。

“怎么会如此快便见效了？简直闻所未闻！”

夏侯青玉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若是此丹记入医术，定可造福天下百姓……”

甘攀注意着嬴皎皎的反应，虽然这瓶心脉散没有试验过，但有了那筑基丹和能再生血骨的液体的前车之鉴，他相信这心脉散也同样，定非凡品。

只见嬴皎皎白皙的脸蛋红霞纷飞，而娇小的四肢也开始出现了红润的血色。

“先将她搬去侧院，那里有床榻，可以让郡主躺一下。”甘攀提议道。

夏侯青玉没有理由拒绝，也很是相信甘攀，于是两人一同扶着嬴皎皎，来到侧院的空房。

人去屋空，埃利诺应该是走了。

甘攀扶了扶额头，将嬴皎皎平放在那张铺着垫絮的床板上。

嬴皎皎的意识有些模糊，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让她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甘攀低声说道。

夏侯青玉轻点螓首，温柔地替嬴皎皎盖上被子。

“郡主先前冒犯了仙长，我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

甘攀摆手笑道：“不碍事，好歹也是个郡主，恃宠而骄很正常。”

夏侯青玉脸色有些古怪，因为她在床上发现了一根金色的头发，而这显然是那位胡女留下的。

甘攀有些尴尬，他怕夏侯青玉误会，正要解释，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她解释，只是说了一句：

“那位小姐也是来道观求药的。”

或许是甘攀性格很好，在谈话中给夏侯青玉了一股很自然的感觉，她便没有先前那么拘谨，而是俏皮地眨眨眼，好奇问道：

“那位胡女来求的什么药？”

甘攀想了想，开了个玩笑，道：“脱发。”

夏侯青玉看着床上的金色长发，心中不禁诧异，但又看着甘攀的戏谑表情，才知道这只是道长避重就轻扯开话题的方式罢了。

夏侯青玉抿嘴浅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两人就这般耐心等待着。

……

昏睡中的嬴皎皎似乎做了个噩梦，她的小手扯着身下的垫絮，额头上冷汗连连。

“看样子郡主快要醒了。”

夏侯青玉又为嬴皎皎把了一次脉象，这番脉象平稳有力，和嬴皎皎之前的脉象判若两人。

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药物，连自己爷爷都苦恼无措的顽疾，都能仅通过丹药便调理好，这位仙长的师傅真是高人！

“待郡主苏醒后，夏侯姑娘便带着她离开吧。”

甘攀坐在床旁笑道：“无名观素来清净，师傅也不喜外人过多涉足，叨扰。”

其实甘攀心里是很忐忑的。

短短的一天之内，他竟然在同一张床畔，接连陪护了两个昏睡的女孩。两人的相貌春兰秋菊，一个开朗飒爽，一个刁蛮傲娇，换做旁人都可能大呼：老子要尽享齐人之福！

可是无论哪个，都是现在的他所招惹不起，也绝不愿发生牵扯的。

筑基丹无效，自己也没有捡到秘籍功法，更没有金手指、老爷爷和系统一说，这就很让人苦恼了。

夏侯青玉见甘攀眉头紧皱，只当是甘攀他怕被师傅责罚，连忙应下：

“这是自然，此番事了，我等定不会继续打搅仙长清修。”

“如此甚好。“

甘攀转身出去了，毕竟嬴皎皎就要醒来，而墙角那块不规则的木块还静静躺在那里。

他可不想再在这位腹黑傲娇的郡主殿下苏醒的时候，看到些什么不该看到的。

……

甘攀回到道场，坐到树荫下的石凳上。

王府侍卫统领罗信，僵硬地谄笑着上前，恭敬道：

“此番郡主殿下求丹，洛王殿下本来是要亲自前来的，只是京师金陵那边来了旨意，急召洛王进宫面圣，王爷实在脱不开身，还望仙长见谅。”

罗信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洛王临行前特意为仙长准备了薄礼，以答谢仙长救女之恩，还望仙长务必收下。“

甘攀见着十余口大箱子被洛王府的侍卫、健妇们抬了过来。

罗信亲手将一口口箱子打开，里面不是甘攀想象中的金银珠宝，而是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以及文人雅物。

“这些珍藏大多出于洛王府上，也有小部分是宫里赐下与王爷特意差人在金陵城搜罗的，赠与仙长您，也不至于使明珠蒙尘。”

甘攀虽不懂得欣赏，但脸上还是挂出一副笑容。

我一个粗人能装模作样说几句文雅套话就已经很费劲了，哪里对清雅文玩有兴趣？这些字画放他这，不得长久地在这箱子里生灰尘发霉？而且还占位置呀，倒不如给我黄白俗物呢！

“王爷有心了，待师傅回道观后，一定替王爷表达他的心意。”

甘攀谢道，但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再过段时间便拿到山下城镇去变卖典当一事了。

罗信笑容灿烂，毕竟他要的就是甘攀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他也能回去向王爷圆满复命了。

洛王府和道源圣地无名道观时隔百年，又再次搭起了一份不错的香火情。即使他罗信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可若是日后每每想起自己今天能与仙长攀谈一二，就不禁令人与有荣焉。

……

不久后，夏侯青玉跟在嬴皎皎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院方向走来。

嬴皎皎从未感受到自己身体内能有今日这样的活力，胸闷气紧的感觉早已无影无踪，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她罕有地拎着裙子，激动地小跑着，朝甘攀跑来。

夏侯青玉担心嬴皎皎摔倒，为了能在嬴皎皎摔下去的第一时间能拉住她，夏侯青玉也是亦步亦趋地快步跟在郡主身后。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嬴皎皎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有劳仙长了。”

夏侯青玉则是一双美目紧紧盯着甘攀。

能有如此起死回生的手段，这仙长的师傅该有多么广大的神通啊！

“罗信？”嬴皎皎看着一旁的罗信，忽然问道。

罗信则给了郡主殿下一个肯定的眼神。

“哦。”

嬴皎皎这才放下心。

接下来嬴皎皎又同夏侯青玉一起，花费了几炷香的功夫，与仙长甘攀交流了些山下趣事，杂谈见闻，及至甘攀终于说出那句“时候不早了”……

虽然从始至终王府几位都没能有幸喝上一口茶水，但能顺利解决郡主身上的先天性病症已经是喜出望外的了。

甘攀将一众人等送到道观门口，然后一路目送着王府的队伍，护送着郡主嬴皎皎下山。

夏侯青玉没走多远便停下脚步，忽地向道观回头翘盼。

只见那个脾气很好的仙长斜倚着大门，瘦高瘦高的身材颇有隐士古风。

甘攀见着夏侯青玉回头看来，举起右手摆了摆。

夏侯青玉面色羞红，竟也是扬起小手隔空挥舞几下，又低下头带上那张雪白面纱后，匆匆跟上了王府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