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老臣还有一个担忧，我朝自打立国以来，河东之地就民生凋敝，粮饷匮乏，不足以养兵……”

王白阳瞬间就把赵桓心里头的担忧说出来了。

河东，还真不是个出粮食的地方，甚至都不一定是个太平的地方，因为在这个地方，一国的储君不是太子，而是河东节度使！

光是从河东路走出去的皇帝权臣都有好多。

最后晋阳府变成了前朝旧都，直接被太宗皇帝伐辽东时候，顺手给灭了，也算是统一了天下，还顺手毁了晋阳府，不光毁了晋阳府的外城，还将大部分的百姓也牵走了，弄得一百多年，河东到现在都没能恢复。

赵桓也想当个舒舒服服的皇帝，奈何祖上挖的坑实在太多，简直一个接一个，还一个比一个深。

“除了河东本身财力不足，还有匈奴南下之后，各地豪强并起，他们招兵买马，名为抗战，实则割据一方……”

赵桓叹息，“他们一个个都想做土皇帝！朕要在河东用兵，就得先把他们铲平。如果这帮人觉得朝廷损害了他们的利益，甚至会和匈奴相互勾结，对吧？”

王白阳无奈咧嘴，“陛下圣睿，而且老臣还有一处忧虑，眼下禁军营的兵马骁勇善战，忠心可嘉，只是老臣有些担忧，一旦大举用兵，补给拉长，后路一旦被匈奴截断，或者野战遇敌，禁军营可有十足胜算？”

这问题不用问别人，赵桓本人就心知肚明。

双方战力差距还是太大了。

眼下支撑禁军营的有两大支柱，第一是丰厚的军饷保证，不过也快支撑不住了。第二，就是上下一心，士气高昂。

论起战术水平，士兵素质，相差还是非常悬殊，至于将领的能力，难说！

赵桓打得这几仗，不管是御马场、滑州，还是晋阳府，都不是双方放开手脚，在庞大的版图上，进行真正的战略决战。

就拿晋阳府来说，是靠着王白阳和晋阳府军民的死守换来的。

耶律活鱼也是垂涎河东这快表里河山，不愿意放手，才打了这一仗。

而此战的损失如何呢？

在攻城阶段，匈奴方面的损失大约有五千多人，只是这里面的水份还真不少，因为其中有不少都属于辽国和鞑靼的人马。

至于和王德对拼的耶律罗丰，损失近三千来人，可就是这三千里面，有近一千的合扎猛安，其中光是王德和勇卫铁骑就解决了七百以上，居功厥伟。

可是勇卫铁骑本身，也损失不少。

刚刚在太平城组建的时候，人马一千多人，这一战下来，牺牲过半，另外两百多人成了残疾，还能上战场的也就三百来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血拼。

王白阳思忖再三，又问了一个问题。“陛下，老臣想请教，朝廷这次进攻晋阳的损失，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恢复？”

赵桓无奈道“不管是勇卫铁骑，还是禁军营兵马，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的。禁军营、敢战士、马家军，还有各地的勤王之师，从中选拔优秀人才，聚集而成。实不相瞒，就连勇卫骑兵的战马也都是李老将军用命换来的。”

赵桓提到了李灌，把他的事情简单的跟王白阳说了一下，王白阳喟然长叹，昔日的老友有少了一个。

“陛下恩遇武人，当真是前所未有，想来李灌那老东西也能含笑九泉了。”王白阳又道“由此可见，朝廷想要恢复这次损失的兵马，绝非易事。可要老臣说，匈奴人想要补充这次损失，反而是轻而易举的！”

赵桓瞬间吸了口冷气，脸色终于一变再变，可终究只剩下一声长叹。

王白阳见赵天子明白过来，也就没有废话了。

这里又涉及到了一个让人万分憋屈的事实，有大奉那么有钱，那么多人，只要暴兵，想要平推匈奴，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说两国比例，哪怕三比一，甚至是十比一，大奉都是有优势的，就算是耗也能把匈奴人耗死，甚至耗死绝喽。

奈何这只是纸上谈兵，如果真正按照这个办法来做，只怕到时候在被匈奴打到京畿，赵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好像国防论和论持久战，一个告诉你坚持就能赢，这是个好听的口号！

另一个拿一整套理论告诉你，怎么坚持，如何胜利，这才是有用的方法！

现在要说一个挑战常识的东西，大奉和匈奴两国，谁补充兵源更容易呢？

是匈奴这种游牧民族！

自打匈奴太祖确定兵民一体的猛安谋克制之后，匈奴想要调兵，基本上只管下令就好了，每家壮丁都会按照抽丁比例，自觉投入战争机器，弥补前面的损耗。

而且不考虑这种兵民一体的优势，单纯从募兵来看，也是匈奴有优势，这就跟明末的女真人一样。

他们吞并了辽国，拿到了难以想象的财富，而且溃散的辽国、奚人、甚至连燕云汉人，都可以充作匈奴的上好兵源。就连困扰大奉的战马，匈奴那边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耶律师退兵了，耶律活鱼也暂时失败了，可不出几个月，这两路匈奴兵，必然满血复活，再度展开南下。

到了那时候，大奉能指望什么？

禁军营吗？

好像可以。

但是也得先解决禁军营的粮饷问题。

还是那句话，大奉不是没钱，也不是没粮食。

可大奉的钱粮，不是供应士兵的，甚至不是皇族的。

凭什么认为人家会轻易吐出来？

脑子进水了吗？

“朕懂了，不必拘泥一城一地的得失，关键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王白阳沉声说道“陛下，老臣不过是一介武夫，年近花甲，并不懂朝廷大事。陛下能够御驾亲征，解救晋阳府，老臣铭刻肺腑，无以为报。还请陛下让老臣留在晋阳府，假使匈奴再度南下，老臣依旧能跟他们周璇几个月，也好给陛下准备些时间，从容……”

“不，绝对不行！”

赵桓突然语气严厉，“朕不能答应！秦壮老英雄殉国了，李灌老将军也战死了，大奉的年轻人还没死绝呢，用不着让老人卖命！”

王白阳呼吸加重，猛地抬头，艰难对答“老臣，老臣在河东还是有些名声的，让老臣留在河东，便是朝廷没有放弃这一方百姓，也好鼓舞士气，继续跟匈奴抗战到底！”

“还是不行！”

赵桓又一次粗暴打断了王白阳，“河东情况与河北不同，晋阳府以南，还没有沦陷。可以组织百姓内迁，便是河北民众，愿意南下，朕也要妥善安置。”

“朕宁可放弃河北河东的土地，也不能放弃百姓！”

赵桓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白阳眉头紧锁，真要是迁徙百姓南下，岂不是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