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全上元城的人都听到了激昂的秦筝之声。声音一停，便有无数个火球从天而降，火苗发疯一样无止境地到处乱窜，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巡城御史、御林军和长灯会第一时间出动，管理城中治安、追查纵火真凶、安顿灾民。太和殿的灯火彻夜不息，官员们一批批跪在殿前等着挨骂，个个惊魂未定、心急如焚。

孟星阑的宅子也不幸被火球击中，他作为长灯会的代理副会长，一边忙着灾民的安顿工作、一边抽空收拾自己家里，数天不得休息，沤着眼睛，下巴一圈乌青。即便是这样，他还指派了一只暗卫小队去保护寺里僧人们，并把晏小周带回长灯会。

从山上的寺庙回到上元，快马需一个时辰，她的马车略慢些，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回来的时候是正午，晏小周打帘朝外面看，原本街市上行人亦往来如梭，不只本地的商户，还常有外邦商队，牵着骆驼走过长街时，驼铃铛铛地摇摆，绵长的铃音在另一座坊内也听的清清楚楚，而现在，传入耳朵里的只有哭声和时不时出现的争执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暂时没有得到安置的人们挨挨挤挤的聚集在路边。青石板透着黑色的、烧焦的痕迹，残垣断柱里冒起灰黑色的浓烟。开国百余年，上元城何时遭受过这样的灾祸！焦虑不安的气息弥漫在十二坊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里。

长灯会在上元城有两栋宅子，和城里成百上千个类似的宅院几乎完全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特别的地方。

马车刚进右角门，晏小周就急不可耐的从车上跳下来，几步走进中庭。

肖烁等候她多时，一见面就迎了上去，抬手按着额头，无奈又欣喜的感叹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晏小周微微一笑，“让你们担心了，大家都在吗？”

过了中庭便是正院，晏小周当先推开正院中央的那一间屋子，门板开启，无数人围着一张羊皮地图前讨论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便齐齐转过身来，他们穿着清一色深蓝布衫，胸前挂着一个木刻小灯笼，面庞年轻，眉眼干净。

众人自发的将她围拢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候着，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肖烁站在离他们稍远的一扇窗边，玩弄着一只黑色的甲虫。

上元城里的情况，他们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晏小周。那张地图上是城中各个着火点，以红、黑、青三色分隔出受灾较重、较轻和没有受灾的地点，又细细的标注了安置点和可疑的地方。

晏小周的手指沿图上线条滑动，快速点出了几个地方，“这几个点，是御林军城防巡查的漏洞，如果想要偷偷潜入上元城，从这儿越过城墙最为合适。”，指尖划过受灾最严重的喜乐坊，沉吟了片刻，视线越过许多人，落在不远处的肖烁身上。

“会长，你是否带人去喜乐坊探查过？”

肖烁若无其事地将一只拳头藏在背后，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地说：“我去过，但是被蒲柳街那些女人围住了……谁知道她们现在还在招徕生意，我差点被她们生吃了……”

蒲柳街是喜乐坊最下等的窑子街，那里的女人们，从早到晚身无寸丝，见到个男人就围上去搔首弄姿，如一群疯狗抢一块肉一般抢着一个最市井最下流的客人。一天接客数十次，也挣不了吃一碗面的铜板。

为了救被卖到窑子里的孩子们，那种地方他们没少去，但是每次经过蒲柳街的时候，都是握紧马鞭落荒而逃的。

肖烁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没有探查喜乐坊的理由，然而，晏小周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明晃晃的谎言。

她脸上因为团聚而绽放的笑意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眸光森森，如有一柄锋利的刀子贯于她眸中，锋利地直指人心。

“会长，谁在那里？”

谁落入了池西苑的地盘？

肖烁拳头握紧，“喀”的一声，甲虫在掌心化作一滩木屑，从指缝间漏出，只有一枚琉璃扣子，他紧紧攥着，不敢拿出来让晏小周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