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周的抗拒和纠结白琢都看在眼里，亦在他意料之中。

他小时候也有过一段痛苦的岁月，见过许许多多被世事困扰的人，但他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到晏小周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还没开始记事，就已经学会了怎么样防备、怎样躲藏，学会了在大人们面前乖巧卖笑以换得一些卑微的生存的机会，甚至假想出了一个妹妹，把所有的美好都加诸在了想象中的妹妹身上。

晏煦死后他对她的调查、和她相处时的细节、筱筱对她的天然的好感……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晏小周根本没有妹妹。

可是，筱筱还没有从失去自己妹妹的痛苦中走出来，晏小周也还沉浸在一个有妹妹的好梦中不愿醒来。

白琢保持着清朗笑容，一只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另一只手温柔的在晏小周的膝盖上拍了两下。

“你不用勉强自己。我现在要去兄长那里，这就走了，你可以等一会再睁眼。我书桌下有个小抽屉，里面有花生糖和麦芽糖，但不要吃太多，马上又要吃晚饭了。”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走的时候三回头的去看晏小周。

少女双手捂住了脸，手指湿漉漉，肩膀轻轻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珣正好从走廊另一头往这边走过来。兄弟俩一碰面，白珣神情很是严肃的拍了拍白琢的肩膀，嘱咐道：“舣舟，今天晚饭之后，我带你去见你父亲的旧部，你好好准备一下。”

白琢心里一紧，望着白珣的目光添了几分怀疑。

父亲的旧部？父亲的旧部，被狗皇帝迫害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暂时藏了起来，除了父亲，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无双城？难道父亲和兄长还有联系？可是兄长为什么从不告诉自己？

白珣好整以暇的看着臭小子瞬间白了脸皱起眉头怀疑的看着自己，看了一会，默默的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谢谢兄长。”，长长的睫羽一忽闪，便盖住了半双眼睛，乖巧温顺地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

眼看他伪装好了，白珣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白琢，信封口的火漆罕见的是墨色，上面还闪烁着些闪闪的光点，是江阳王府独有的一种封信的火漆。

“你屋里有人，那就拿到我的书房去看。王叔在漠北，距离太远顾及不了那么多人，我就自作主张的把他们先收入麾下，王叔也答应了。”

文孝太子还在太子位上的时候，就偷偷置办了不少田地铺子和宅子，多年过去，这些私产不但没有被查出来，反而越来越多，几乎遍布大江南北，收留和藏匿江阳王的旧部，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白琢小心地把信收进怀里，对着白珣一拱手，万分感激的说道：“兄长，大恩不言谢。他日若你有需要之处，舣舟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白珣坦然的接受了他的道谢，还笑着调侃道：“王叔给我传信的时候，说的话和你一模一样。我隐居许久，现在外面的人道谢都是这一套说辞？自家人也不例外？”

白琢迅速收起那副严肃的表情，接上了白珣的话头：“客套话而已，兄长想听多少有多少。只是，听完了以后，能不能替我在各位叔伯面前美言几句？我实在是……”，他装模作样的拍拍心口，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夸张表情：“我紧张，我紧张的心里头疼得不得了……”

白珣大笑起来，宠溺地捏了捏白琢的鼻子。

“皮孩子。”

这头对着白琢一脸宠，转头对着出现在身后的白珂，神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书衍，你父亲不想给你写信，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时时自省，事事当心。”

白珂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书衍谨记。”。

“好了。去你嫂子那里针灸吧。”，白珣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与舣舟，先去书房了。”

他带着白琢走了。白珂在走廊里站了好大一会，直到确定他们俩已经在书房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四下里又无人，这才无声无息地走到白琢房间门口，直接推开门，喊了一声：“小周姑娘。”。

晏小周对他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她看白珂一直在抿嘴，手心里脖子上都有些汗，便到了一杯茶被白了递过去。

两个人靠近的时候，白珂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迅速说的：“那些人找到鹿吮镇来了，却发现镇上的百姓早已全部搬走，什么也没留下。那些人一气之下，火烧了鹿吮镇。我跟着到了他们一个据点，发现了这个。”

他晃了晃手中一块黑乎乎的牌子，晏小周低头飞快的看了一眼，了然于心。

“白珣兄长想必早已料到了一切，才会先让百姓们搬走。敌在明，我们在暗，暂且先把这玩意收起来，留待以后再用。”

白珂现在特别的小心谨慎，白珣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又因为晏小周曾经救过他一次，还和他同在惊雷教里待过，他对晏小周基本没什么隐瞒，晏小周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去不了的，他也会代劳。

晏小周也答应了他一件事情。

“鹿姑娘在初云城，她的食坊收益很好，已经打算办第二家分店了。月初她女扮男装去云块山游玩，参加了才子们办的什么赛诗会，一举夺得头筹。她一切都好，你放心。”

听完她这番话，白珂由衷地笑了出来。但很快，笑容就淡了下去。

他后退一步，给晏小周做了个揖，“多些晏姑娘告诉我这些。我只要远远的离开她，知道她过的很好，心里就安定了。此间事毕，我会找一间寺庙，了此余生，所以，你不必再多劝我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晏小周便也回了个礼，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