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相离不远的另一处别院里，此时灯火幽微。

白珣借着烛火烧掉手上一张拆开的信纸，眼睛却盯着空荡荡的书案发呆，火苗舔上了他的手指，他也毫无知觉。

直到沐曦敲响房门，催他去休息，他才慢慢回神，迟缓的应了一声，一抬手，不知怎的打翻了蜡烛，差点把地面点着了。

“夫君？”，沐曦听着里面穿出的忙乱的声音，心里隐隐不安：“你收拾好了没有？我能进来了吗？”

她话音刚落，门就猛地被拉开了。白珣双手藏在背后，神色淡然，眼睛里却有一丝慌乱闪过。

“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笔架，砚台也磕坏了。明天我会去买一个新的给孟大公子赔罪。今天天色已晚，先就寝吧。”

沐曦微微踮起脚，帮他擦了擦额上的好，目光越过他肩头，往屋里瞟了一眼。只见里面黑洞洞的，然她视力极好，只一眼，就把里面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笔架砚台还是她为他整理过的样子，一丝未动，只是少了堆在桌面上的一排书。

烛台边缘磕破了，蜡烛也在里面插的歪歪扭扭。一旁博古架上几个装饰用的瓶子也被调换了位置。

很显然，白珣对她说了慌。

沐曦在心里叹息一声，没有揭穿，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在白珣唇上啄了一下，一句话不说的牵上他的手，把人带回了卧房。

白珣说谎，她不揭穿，白珣失眠，轻轻翻了好几次身，她也睡不着，索性陪他做点事儿，暂时把思绪放空。

他唯独今夜格外的急切，还一直在寻她的吻，活像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她也不拒绝。沉闷的一口咬上那人的肩膀，眼泪缓缓落下。后来入梦了，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白珣亲了亲妻子的额头，给她掖了掖背角，确认她已经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下床披上衣服，离开了这里。

一个穿着夜行衣逮面具的暗卫隐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见他走近了，单膝跪地说道：“主子，灵芝姑娘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她说明晚就出发。南先生让属下问问您，是否要随……一起出发？南先生还说。另外一件事情，让舣舟公子代替您出面，胜过您自个儿单枪匹马地去冒险。”

白珣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夜里露水重，凉意一点一点的沁入骨髓。白珣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借着夜色的遮掩，脸上少见了露出了些许疲态。

暗卫起身扶住了他一只胳膊，心疼的问道：“主子，您为何一定要这么做呢？弟兄们都很不解。其实……”

“够了”，白珣开口打断，三分严肃，三分叹惋，七分不容置疑：“以后回了上元城，那些规矩该拾起来了。你们既然还愿叫我一声主子，就该牢记我当初对你们的叮嘱。”

暗卫浑身一怔，立刻单膝跪地，低下头，沉声表态：“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这句话大家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然而面对着从战场上就跟随着自己直到现在、生死与共的兄弟，即便明白那个道理，白珣还是忍不住向他坦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既希望你们都留下来，又希望你们都远远的离开，离那个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皇宫越远越好，我自己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了，又怎舍得拖累你们？”

暗卫抬起头，坚定的注视着白珣，斩钉截铁的断掉了他所有的愁绪：“我们不会让您孑孓独行的。兄弟们誓死跟着您。再者，属下给您说句难听的话：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就算有一天被辜负了，生不如死，若还有力气，就提起刀枪拼他个鱼死网破，没力气了，在心里破口大骂时，也会先把自己大骂一声活该。主子，您就放宽心罢！”

白珣大笑起来，觉得心里舒朗了不少。

“辛苦兄弟们了！你回去告诉大家，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大家饿着！我绝不辜负你们！”

暗卫重重点了点头：“是！都听主子的！”

与暗卫接头结束，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可是近在眼前的另一件事，却依然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儿女，甚至一度想要逃避，往回走的脚步也一再停滞。

中途经过白珣的院子，白珣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那院子里的红灯笼与红丝绸，想起那婚房一样的布置，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羡慕。

他鬼使神差一样的走了进去，运气轻功，几个起落，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白琢房间的屋顶上。

轻轻掀起一片瓦，白珣往下看去，就见里面黑漆漆的。床帐落下，里面的人看不见，却一直听得到白琢和晏小周的说话声。

“我本想将那“一枝雪”引到暮苍山，将他杀了再嫁祸给姓雷的。没想到黑心……贞妃知道了消息，还派人把晏煦带到了暮苍山上，他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诱导一枝雪攻击我，晏煦看不出来，当时就朝我扑了过来，替我挡了一掌……他扑过来速度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

“我一直以为，把晏煦带上山的是雷公公的人，直到我上次去惊雷教，把他追杀至悬崖边，才知道……是贞妃用晏煦引出我的心结，再派人来熹微山接应我，趁我神情恍惚的时候，给我下了蛊，意欲控制我……”

晏小周的声音。

白琢安慰了她好一会，才迟疑着问道：“你以后，还会再去惊雷教吗？”

白珣屏息凝神，也在等着晏小周答案。

晏小周俏皮的声音，不久之后幽幽的响起来：“我已经丢弃了“惊雷教十一派教主周鹤”这个身份，下次再去，便是江湖侠士晏小周了。”

好一个江湖侠士晏小周！

白琢和白珣同时一挑眉，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