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伊霜面色僵了僵，乖顺的应下，“是，女儿听父亲的。”

厅上的戏似乎已经步入尾声。

“估摸着允儿应该饿了，妾身就先退下了。”

贺氏一向是个温顺话不多的性子，朝着隋父行了礼，得到应允，便淡笑着带着隋绿柔率先离去。

越过隋竺身旁之时，一双细长的凤眸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扫过一眼，眸中精光无人察觉。

贺氏有个小儿子，才两岁，正是家中最小的一位，隋父时隔多年再得一子，那是高兴不能自已，万千宠爱都给了这么个小儿子。

贺氏正当得宠，大半的仆人随着她离去。

温斐脸色明显的差了些，见隋竺还在中间站着，颇为碍眼的模样，“矜矜且回去吧。”

面上仍旧端着一副高贵淑华的做派。

隋父疲倦的揉着眉心，未曾多语。

见状，隋竺行了礼，“女儿告退。”

她佛了佛面上已干涸的泪水，在得到隋父的应允后，便也转身离去。

已是深夜，寒凉之意攀上脖颈，冷得她瑟缩了下，下意识的摸了下脖颈。

小之靠近她，轻声道，“姑娘莫要伤心，老爷是信姑娘的。”

“大约吧。”

隋竺轻轻一笑，不知什么意味，抬头望着漆黑的天，漫无的苍凉散布在眸中，侵占全身，连指尖都在发凉。

他不是信她，而是选择信她。

该庆幸的是，在隋父心中，最重要的，不是隋绿柔，而是整个隋府，是他的官场。

一直以来，隋绿柔都认为，隋父愿意偏向于她对自己不公，是因为疼爱她。

连上一世的隋竺都这么认为。

可是，他们都错了。

那是因为，隋竺未曾给隋府带来任何的光耀，在隋父心中，隋竺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而隋绿柔却不同。

她有才华有样貌，在外可撑起隋府的场面，是隋父的门面。

“二姑娘。”

一个丫环站至长廊拐角处，手中提着小小白纸灯笼，毕恭毕敬的唤她。

隋竺脚步一顿，“慧儿？”

贺氏的贴身丫环。

“是我二姑娘，我家夫人说，夜里天凉，姑娘衣锦尚薄，恐入寒气，特唤我带来上好的药材给二姑娘带回去，莫再受寒。”

一提药味十足的药包递过去，小之迟疑着，未曾接过，探寻的目光望向隋竺。

“收下吧。”隋竺唇边挂着一抹稍纵即逝的笑。

慧儿未曾看清她的神情，便听见她道，“替我谢谢二夫人。”

“是。”

隋竺领着小之，不紧不慢的穿过走廊，徒留下慧儿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愣神。

贺氏无事献殷勤，连小之都察觉出异样。

回到院里。

小之提着药包，细细打量，疑惑道，“二夫人怎么突然对姑娘这般好？”

平日里姑娘都不曾与后院的那些人打交道，什么大夫人二夫人的，一个礼都不收。

怎的今日姑娘收了二夫人的礼？

隋竺笑了下，未曾多说，只道累了先睡了，便进了里屋。

她今日确实身心疲惫。

傍晚时落了湖呛了水，鼻间一直不舒服，身体发冷还没缓过来，方才又哭了好一会儿，眼角发涩，只怕眼睛明日是要肿。

不过，肿了正好。

隋竺静静想着，明日还有一场好戏要上演。

今夜这场无端的戏，在上一世也是如此，面对隋伊霜扑面而来的陷害，隋竺只觉得隋父太过偏心，一点也不相信她，便心灰意冷，索性漠然相对。

反正是无需有的事，她不曾做过，便不会害怕他人的污蔑。

哪知，隋伊霜打的算盘竟是想将她私自许配给方家的四公子。

那位四公子，相貌丑陋且流连青楼是位浪子，家中情况更是混乱，活脱脱的一个豺狼窝。

要不是当时皇帝赐婚突然，只怕那位四公子便是赖不掉了。

隋伊霜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与皇家唱反调。

今时，隋竺巧妙的躲了这位四公子，令温斐驳了方家情面，她定然会再次下手。

这是隋竺猜测之事，至于是何时下手，她想，应当快了。

运雅阁。

待屋内的丫环一个个撤下去后，温斐心中烦躁，干脆连贴身的嬷嬷也给撤出去，独留她和隋伊霜。

“母亲，您可有发现什么？”隋伊霜满脸急切，似乎是迫切想知道些什么。

见温斐陷入沉思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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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她更急了。

“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不然，她怎会有这般口舌？”

“莫不成，她这病的一个月以来，都是在偷偷学些这样的东西？”

“莫要胡说！”温斐斥责她的口无遮拦，不满道，“且不提你父亲，难道我统管全家，竟不知这家里有外人不成？”

“不一定是外人。”隋伊霜眸光微眯，脑中闪过一丝愤怒与责怪，“今日二夫人还帮她说话，我就觉得蹊跷。”

本是她与隋绿柔说好的，确认看见隋竺与一男子私会，倘若这件事能顺理成章说下去，那隋竺今日指定无法解释。

可偏偏，隋绿柔那边松了口。

她又怎么能去当出头鸟，自然只能说是看错了。

父亲一向喜欢她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这般丑陋的嘴脸，应当让隋绿柔去当，可偏偏，那人是个胆小怕事的货色。

隋伊霜越想越气。

温斐摇头道，“没这个道理，贺芊芊没有理由帮她，相反，她也不希望隋竺好过。”

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嫡女罢了，没有母亲，同庶女又有什么区别。

她同贺芊芊斗了将近二十年，那人心里那点心思，她比谁都了解。

她安慰道，“凡事急不得，方家那边的事是办得妥妥的，四公子也是愿意的，只要......我们也不能急于一时，再过些日子，你父亲便要外出，到时候家中岂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

两人对视一眼，皆隐隐兴奋得意。

掌控后院数十年，温斐早已养就一个沉稳的性子，并不会在乎眼前这么点小事。

凡事要往远处看。

隋伊霜收敛了慌张的心思，点头，“是我莽撞了。”

今日她确实有些失了分寸。

隋竺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她措手不及，若不是母亲接了她的话，只怕会丢了脸面在场上。

拉下隋竺是小，提高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是大。

“放心吧，父亲这般疼爱你，定会为你寻得一位良婿。”温斐疼爱的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

这个女儿啊，是她所有的心血，样样优秀，就是遇事太少，太容易慌乱。

不过，只要自己事事盯着，定然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隋伊霜脑中划过那张俊逸非凡的脸，脸颊一红，羞涩的靠在温斐的肩头，“我，我听母亲的。”

“你呀，这般害羞可如何是好。”

贺氏给的那副药材，是上好的名贵药材，隋竺喝了两次药，身上的乏力消散不见，舒畅不少。

“姑娘，今日天气甚好，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如何？”

小之将床铺铺展开来，细细抚平四角，不允许有任何一丝折痕瑕疵。

没有听见隋竺的声音，她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隋竺正扬着素手拨弄发簪，银簪插在松散的发髻上，乌黑的发丝铺在身后，柔美至极，铜镜里的人儿面庞昳丽，眉眼间清清淡淡，蕴着丝丝缠意。

姑娘是变了，性子开朗许多，也不似以前那边冷淡，可是这眉宇间沉沉，总是觉着有什么东西积压着，解不开。

小之放下手中的活，“我来替姑娘梳吧。”

“不用。”

“姑娘今日怎的穿得这般素净？”

窄袖白裙系住纤细腰肢，裙摆层层叠叠，似盛开的花朵，未曾有多余装扮，到是多了两分清冷。

隋竺垂着长睫，淡淡道，“想穿便穿了。”

小之忙道，“那我给姑娘换支簪子吧，未免太素了些。”

隋竺微微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朝她轻轻一笑，“别忙这些了，你去找些松土除草的铲子来，我们今日便动手将院里的杂草除掉，种些树可好？待明年开春，便长出来了。”

小之却心疼她，“姑娘，这些事吩咐我去做就行，您是姑娘，理应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细细的，已经听不太清楚，只得鼓着脸替隋竺抱不平。

这院子里理应还有几个丫环和小厮伺候着姑娘，可去年过年时，大夫人那边说缺人手办置灯笼，把人叫走，就再也没有还回来过。

只可怜姑娘这般贵重的身躯，身边竟只有她一个人伺候。

连铲草松土这种粗活都需要姑娘来操心。

隋竺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念叨什么呢，快去，当心点别受伤。”

“知道了。”

她只得好好应着，去外院借了两把锄头。

回来的途中，竟撞见大夫人的贴身丫环庆绒。

“哎哟小之，你怎么弄得脏兮兮的？”

庆绒捏着手帕在面前挥挥，嫌弃的眼神扫过小之手中的东西，隔着三步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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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生怕沾染了泥土。

小之略微尴尬的笑了笑，询问道，“庆绒姐姐可是来寻我家姑娘的？”

从这条小道过去，便只有他们的枔竹阁。

经她这么一提醒，庆绒恍然想起来自己要办的差事，忙道，“你快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宫里来人了要见她，快去正厅。”

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谁，自然是公主的人。

这一切都在隋竺的计划之中，所以她未曾惊慌，待小之洗好手后，两人便往正厅那边赶去。

相比她的从容，温斐内心却是十分焦灼。

一则，她从未见过宫里这般阵仗，也从未单独面见过宫中来的人，家中仅她一人接待，实在是担心欠了分寸。

就连隋伊霜，她都不让她出来。

却不想，这位公公上来便说要见隋竺。

看这些人的排场，恐怕是有什么好事。

温斐笑着应下，让丫环去叫。

心下却是坐立难安，目光虚虚扫过那几个人手里捧着的东西，从材质来将，那盒子都是上好的，里面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她心口一跳，不会是老爷私下给隋竺在宫里说了什么美事，定了一桩好亲吧？

不然，不然怎会有公公亲自上门？

这么一想，她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当即无声退了下去。

片刻后，隋竺来了。

温斐的目光落在隋竺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犹疑，转瞬即逝。

她笑道，“这位便是我家不成器的女儿隋竺，矜矜，快见过宫里的郑公公。”

“隋竺见过郑公公。”

隋竺行了礼。

郑公公回礼，面色带着和煦的笑，“夫人太过客气，隋官人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差的，我瞧着二姑娘恭敬有礼，举止端庄，又生的这般美貌，大夫人和官人有福了。”

这接二连三的夸词，惹得温斐嘴角的笑容显些挂不住，袖子的手攥得紧紧的，面上却应道，“郑公公您过奖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隋竺，却见她面色从容，竟一点都不露怯，颇有大家闺范之气，让人不由地侧目。

寒暄的词说够了，开始步入正题。

郑公公抬手示意，身后的一排人便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珠宝，当真是琳琅满目。

他徐徐道，“二姑娘勇毅，昨日救了我们皇上最疼爱的公主，特赐珠宝八件，万两金银。”

顿了顿，又道，“这些只不过是面上的功夫罢了，既是隋官人的女儿，皇上心中自当记着隋官人的情。”

言下之意便是，隋父的官场之路盛明。

隋竺不过只是个未曾出嫁的姑娘，若是将这落水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公主，都不会一件好事。

现下由皇家出面压制这件事再好不过。

赏赐的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隋家在皇帝心中留下了这么个好印象。

温斐脑中翁然一片，险些失了礼仪，笑道，“竟有这等事，我与她父亲不知情，快，矜矜，拜谢皇上和公主，谢过公公。”

隋竺应声全做了，模样乖巧懂事。

郑公公满意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番。

这位二姑娘到是个沉稳的性子，既不张扬也不露喜，懂得分寸，不错。只是穿得未免太素了些，看着不像是个官家的嫡女。

只不过这种官府里的歪歪绕绕，他自然是懂，面不改色的收敛心神，道，“老奴自当将隋家的谢意传达给皇上，天色已晚，我们便不多打扰，先行回宫。”

“是是是，不敢耽误公公。”

温斐亲自送着郑公公出门，临时还偷偷送上两大袋银子。

再回到正厅时，隋伊霜已然知晓一切，强忍着满腔的情绪，轻声询问隋竺，“妹妹是何时救了公主？怎么救的，为何家中都不知情？”

隋竺一边令小之将东西收回自家院里，一边笑道，“姐姐莫不是不知道，皇家不允许他人再私下议论此事。”

“我——”她瞧见温斐进来，被警告一眼，只得又平静下来，道，“我只是一心急着关心妹妹。”

“矜矜，此事你父亲可知晓？”

温斐迫切的想知道。

隋竺微微摇头。

她便也能猜出个大概，莫不是昨晚？这么巧？

隋伊霜想问的话被隋竺用“皇家”堵在嗓子眼，难受得很紧，眼巴巴的看见小之将那些珠宝带走。

偏偏隋竺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仿佛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那可是皇家的东西，好些宫外都没得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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