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12节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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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轻尘终于用回了自己的名字和性别,虽然在她的姚兄面前,她依旧穿那件书生袍,但头上终于可以取下浩然巾;飞眉入鬓,眼含秋水,这丫头着实惹人怜爱。

三伯至今昏迷不醒,老道和雅僧都看过,说是披创过多虚脱,好在修为精深,底子扎实,只需静养即可。可怜她一个女孩子又带伤在身,无法看顾。于是,每日里姚清之都会来看望她,带着蝉衣和三宝,给她和三伯换药、聊天。

陆轻尘很期待每日和姚清之的聊天,从他那里时不时地会听到一些闻所未闻的词语和事情,但是经过一夜思考之后,陆轻尘又会觉得这些事情和词语是那么准确,很难想象是怎样的天才可以让姚清之懂得这么多,以致于让一直自诩精通铸钱行当的陆轻尘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这一天,日已上三竿,姚兄却还没来,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又或者终于厌倦了来看她。陆轻尘渐渐有些担心起来。

“慕兄弟!”

又是蝉衣那令人羞恼的调笑声,但是陆轻尘却不自禁地开心起来。

“蝉衣姐,你又笑话我。”

陆轻尘说着话,但也不怎么注意蝉衣,盯着门外瞧,见三宝和耀眼的雅僧,拐进隔壁厢房给三伯换药,但迟迟不见后面的人。

“看什么呢?”蝉衣憋着坏笑问。

“姚兄怎么没来?”

“哦,他啊,今天有事儿不来了。”

“啊,是吗……倒也正常,他总有很多事的……”

星眸听了蝉衣的话渐渐暗了下去,又害怕被蝉衣看出破绽,觉得心思不能全堆在脸上,故作无事地为姚兄辩解着。

正天人交战之际,就听门外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轻尘,有个事情找你商量……哎,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蝉衣姐!!”

“噗嗤!对不住,但是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要逗逗你。”

“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姚清之此时正在兴头上,也不在意这些女孩子间的玩笑,将手中一摞纸递给了陆轻尘。

“看看,这是我的企划书!”

“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

姚清之熬了几个夜晚,但是他不会承认。

他发现小丫头悟性惊人,在金融一道上可以说无师自通;渐渐地,问题开始变得老辣精切,为了能够好好装下去,他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编出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商业计划书来,他希望这些问题可以撑到和小丫头分开。

初冬的太阳照在糊了蔺草纸的窗上,将一个个几何图形映在床被上,书生袍上,还有这个舞勺之年的女孩儿脸上。可能是被褥太厚,女孩儿鼻尖上渐渐沁出汗珠来,闪耀着光泽;一点、两点……点点细密的汗珠顺着挺翘的琼鼻向下汇聚成一滴,从鼻尖轻轻滑落,掉在那张竹纸上。

“姚兄……钱庄现在就有,但是与你讲的这种似乎相差甚远,特别是这一点……”

“唔……我打个比方,如今的钱庄就是个钱的仓库,收的是仓库的保管费;而这新钱庄,就像是钱的驿站,收的是来往钱的服务费……”

蝉衣坐在床沿边,支着身子努力保持清醒。很多年后,当她需要用上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只能通过零星的记忆来猜测,当时这两颗非凡的脑袋凑在一起时候的讨论。

……

甲板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上来了,特别是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冷,在飞速行驶的船甲板上,顶着凌冽的寒风显然不是好主意。但是,每隔一些时候,总还能看见一队队的镖客列队而过。

船老大虽然不懂那两颗非凡的脑袋所说的金融,但他也有自己朴素又实用的智慧。因为这次的刺客事件,他乘机辞退了怠惰奸猾的镖客;同时允诺若是这次航行顺利结束,剩余的人可以再领一份赏钱。一进一退之间,钱没多花,倒是唬得那些吃力气饭的家伙各个嗷嗷直叫。

又过了一队镖客,有一人突兀地出现在了甲板上,也不知他是如何通过层层甲板间的镖客查问的。只见他缓慢而坚定地向一个方向走着,顺着他的方向,依稀还能听见些说笑声。

越行越近间,依稀能听到是一对男女之间的问答:

“所以,这钱庄主要是为了给别人兑钱的?”

“正是!对外说,本庄收任何铸币,估值给券,随时可兑付为官铸钱币。”

“那何不直接金钞给换官铸钱币?所谓的券,意义何在?……哦我明白了……”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身材修长,走路时自带一种不可名状的威仪,令人臣服。

靠着那一处墙角的,是个不修边幅的老道儿。

来人越走近,脸色却又沉重。

“前辈!”

“念你这一声前辈,哪里来哪里去罢!”

“晚辈为了结陆家因果而来,请前辈恕罪!”

“愚蠢,因果何曾能了结?沾染了,便是沾染了。”

“晚辈愿为一试。”

“哎,不可教也!”

老道儿慢慢起身,也不看行礼的那人,用不知哪里掏出的拂尘轻轻拂了拂。

待老道儿走远了之后,那男子嘴里含混地说了句“好快!”,接着哇地一口,红的绿的吐了一地,干脆地倒了下去。

……

“嘿!”老道儿回到了那厢房门口,隔着墙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欢喜地笑出了声,他虽然听不懂里面两个小家伙的谈话,但是还是喜欢听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如今这东部——不,整个世道——鲜少有新鲜玩意儿了。

吸了一口酒,老道儿又靠回了墙根。

“……这么一来,如果一个国家有这么一个钱庄,抵得上百万兵甲。如果可以让我们陆家来经营……”

“我只想和‘你’做这生意。”

“什么?!”

“我一直认为,组织和组织之间,再大的事情,也都是钱的事情。世家当然也毫无例外。而我……”姚清之难得地收了笑容,郑重地指着自己说道,“我相信在时间面前,最先褪色的不会是感情。”

“感情……”陆轻尘羞赧地低下了头,喃喃地重复。

“我倒觉得,钱说不得更可靠呢。”蝉衣突然抬杠似的说道,扭头狠狠地剜了姚清之一眼,搞得后者莫名其妙。

“既然决定了买卖,那就来看看有哪些人入股吧?”到底是买卖人出身,提到生意,陆轻尘总是很兴奋。

“那就算我一个!”蝉衣前边儿还在说着,这时第一个举手。

“善哉!善哉!我们在里屋可是全听见了,也该有我们一份才是正理。”雅僧从里间走出来,和三宝相视而笑。

“大和尚你一个出家人不该六根清净么?如何这黄白铜臭之物也来讨要,怕不是个假和尚吧?”

“呵呵,蝉衣施主有所不知,佛祖尚且需我等供奉祇园精舍,期间繁华如人间天上。可见这铜臭之物全不妨碍修行的。”

“哈,说得好!好一个大逆不道的假僧!”

“本来就准备你们几个了,还有师傅和你家三伯。”姚清之不让蝉衣再撒疯卖乖,又问道,“既然是入股,不知各位都以何入股呢?”

“我这还有金钞两千贯、金玉……嗯……应该能再折个两千,就都入了股吧。”蝉衣抢着率先入了股。

“你这不是我们所有的家当么?”

“嘿,谁让你三宝没管着这钱财……好啦好啦,就算我们两个人……唔,再加上余叔和师父的股份吧。”

谈笑间,雅僧拿了三千,陆轻尘出了四千作了她和陆劲夫一人一半的股本。看得蝉衣几人啧啧称奇,直呼遇上的都是些大财主。

最后,几人都促狭地看着两袖空空的姚清之。

“我愿意技术入股,因为,你们还有一个问题没法解决。”

“什么问题?”

“两成股份!而且还要预留三成给将来的股东。”

“成交!”本来就是姚清之的提议,众人笑着答应。

年轻人常常因为坐拥无限的可能,似乎有着不可名状的信心,视金钞如粪土。

“如果真照我刚才所说,以我们如此羸弱之躯,想必不到一月必定有人看明白其中奥妙,那就是覆灭在即了。我们需要的是一种伪装,一种在成为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之前的伪装。”

“是什么?”

“印子铺。”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合股做的是这等腌臜买卖?”

印子铺就是放贷的,经常在各地仗着权势,搞得借贷人家破人亡,是以名声早已狼藉不堪。虽然每个印子铺背后都有本地士绅、甚至门阀的利益,但谁也不愿明面上与他们有一点关系。

“过犹不及,余尤不足罢了。如今你们各地所见的印子铺、子钱家的,钱是如何借法?”

“驴打滚、羊羔息、倍钱都是司空见惯的,便是一年滚成了10倍的也不少见。”

“若是一年一成利,甚至……不要利钱呢?”

“可笑,那与施舍何异?”

“嘿!要的就是你这话了。”

“怎么?你真打算做这个?”

“正是!可别小看了这施舍的生意,做得好了,几年内我们几人就富可敌国了。”

“何以见得?”陆轻尘也终于放下恶名的顾虑,向着姚清之这里凑了过来。

“如果有一青年才俊,才高八斗,奈何家中困顿,施展不开抱负。我们这印子铺借此以三千金入股,三年后,这青年才俊得偿所愿,日进斗金,我等因所入之股,日进升金怕是不难吧?”

“说得好,只是这三年恐怕有些欠妥吧?”

“非也非也!何须三年,甚至有些行当,一秋足矣。”

“哪有这生意,便是之前说的羊羔息也做不到如此迅速。”

“怎么没有?比如进京赶考,秋后高中难道不是么?”

“哈哈,妙!妙!清之施主以这文试作一生意,雅僧佩服!”

“嘿!雕虫小技罢了,等将来揭下伪装之后,才算是真正开始做得了生意。”

几人在这不知名的船舱内或坐或站,说说笑笑间,创立了一个当事人们都不曾想到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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