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24节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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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眼泪,是良药,治愈自己,也抚慰他人。

“蝉衣,不一日就要到丹河口了,之后我们去哪里?要不直接回舒国,去南边……”

“打住!”蝉衣眼还有些红肿,但哭过一场精神反倒好了些,“这里距离南边八九万里的水路,没了师父和传送阵法,我们怎么也得两个多月。况且,这镜海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舒国人,这一路还不知多少埋伏呢。……还有,叫我师姐。”

“那怎么办?师父和师兄都跑了,就剩我们三个,余叔你倒是……”三宝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看了一眼不吭声的余叔,脑袋更大了。

“天下之大……”

眼看蝉衣又要自怨自艾了,三宝灵机一动,“哎?不如我们去找萧赞?”

“去庐陵?”

“嗯!不过我觉得如今镜海不宜久留,不如溯丹河,入歧河,北上庐陵。这样虽是一路逆水,但少了镜海会各姓世家纠缠,说不定还快些。”

“是个主意。”蝉衣听得点头同意,“难得你出了个好主意,可惜了你这脑瓜,师兄在时总不见你用,如今……”

蝉衣说了一半,眼中的戏谑又没了,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三宝见了她的样子,心里明白,只柔声解释:“凭我们几个在镜海会有危险,本来就要乘着快人一步的时机,速速离开。至于细节,反正离歧河还有十几日,我们可以慢慢想。”

“也只能这样了。”哭了一宿,饶是蝉衣见性五重境界的身体,也有些熬不住,低低地应下。另外,萧赞所说的‘或与你身世有关’,也切切地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蝉衣应下,三宝心中稍稍放松;转头又对着门外痴坐的余叔走了过去。

“三宝不必担心我。”

“余叔……”

“聚散无常,本该是早就料到的,是我之前太执著。”

三宝不知要怎么劝余叔,站了半天,只一声叹息,自己上甲板吹风去了。

……

“三伯,我们回去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船,陆轻尘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倔强地一扭身。

“哎终究是要长大的。”

陆劲夫叹了口气,跟着上了另一艘通往平澜口的客船。

自从平澜集姚清之遇刺开始,陆轻尘就央着他一起来送行,一路行了万余里,一直送到他一人独去,再找不到踪迹。

如今,他们也要回去,完成计划的下一部分。

一场邂逅,本该是踏马看花,不曾想逼着这一群少年快快长大。成长伴随着的通常是代价。

……

陆轻尘二人从船上走下平澜渡的时候,码头上人头攒动,操着各方口音的人一批批地涌了进来。两人不免认同老道儿喝醉酒时说的‘天下熙攘’的酸话来。

“这怕是比妃鱼季开始的时候还要热闹吧。”

“是啊。若是这事真成了,那平澜口不仅仅是不冻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不正是我们所期待的么?”

陆轻尘笑得有些快意,姚兄与她最后的推论,让她明白,世家大阀,不可不变。

二日后,正逢中元大集,一份《求族中贤才书》石破天惊。

“轻尘领平澜,万事俱草创。亲亲疏疏,本是纲纪,然苗有良莠,才论高低。若贤不出闾巷,是为陆家之失。值此急时,特作书以白族中:凡我族子弟,不论男女、老幼,亲疏、远近,但有所长,必得而用之。”

求贤书一出,平澜哗然。看到这求贤书,许多庶族恨不能一吐心中块垒,大有跃跃欲试者。有不明就里的嫡系子孙,则有苦而不能发,只急急将消息传回,静待结果。

很快,陆权就来信招轻尘赴西歧应对。

陆家的快船用的是见性三重以上的力士,桨帆并用,三日夜间,就到了西歧,陆权在书房等她。

“这是你那门客的主意么?”语气中少有波动,但陆轻尘是他女儿,自然知道这底下藏着随时勃然而兴的滔天怒火。

“是的,爹爹。但他不是我的什么门客,他是我歧河认识的好朋友。”

“为的是什么?”

“信义陆家。”

“他们懂什么世家?”

“他们没有出生在大姓,但是他们看得清目前陆家的困顿。”陆轻尘一直记着姚兄的嘱咐,即使自己父亲如此轻慢,但仍然努力保持着冷静,“大秦修生养息多年,领有亿兆子民,偏多山地贫瘠;这几十年间,不停有失地农户来信义谋生。镜海有涯,这几年每年得田不足二十年前十一。不消十年,信义必为之所困。”

“这又能说明什么?”

“父亲又何必瞒我,每年入信义者数以百万计。而我信义陆家,每年嫡系一脉能添丁多少?七十?抑或是一百?十年后,信义还是大秦的信义,而我陆家……”

“住口。”陆权语带悲凉,“即便你所言非虚,与你求贤书又有何干系?”

“得一贤而充十愚。如今平澜领民五百八十四万,各级官佐三千九百余人,陆氏子弟不足百人,算上各人帮闲和幕僚,也不过三百之数。我计划再招募五百陆氏子弟,以充根基。”

“为何不先告诉我?”

“轻尘若是与父亲说了,父亲会同意么?各方长辈们会同意么?”

“……”

“我累了,你去吧。”

轻尘走出房门,带上门的那一刻,不知该是喜还是悲。就像是里面的父亲,此时应该也是如此心境吧。父女二人都知道,因为没有实际实施的章程,这份求贤书就是一次试探,并且,以陆轻尘占据上风告一段落。

此次来老宅算是破冰了。回了平澜集,才要真正开始落实之前和姚兄讨论的计划。

信义,需要改变。

……

今日白露,有雾,朝阳惨白。不经意间,仲夏之夜的事情又浮上心头。那一夜,师兄扔下一张纸,学着那些匪类叫道:风紧,扯呼!

这个混蛋!

余叔每一日除了三餐,再不见人影,想必咬牙切齿在和自己过不去吧。

三宝自从换了客船以后,却没了货船上的用功,总要去二层甲板上招惹一些是非。

这艘快船不似上一次在歧河上那一艘,从丹河与汝江汇合处的逍遥渡发船,一路只经停两处,接着就到了与歧河相接的南浦津。照师兄那梦中的说法,这算是特快直达了吧。

蝉衣用肘支着倚在船舷上,在冷风吹拂间,胡思乱想着。

今日,距离上一次停靠已是七日,算起来,还有三日就能到南浦津了。

且不说余叔,便是三宝也像是忘了一样,从不来催促蝉衣的决定。

或许,他是真忘了吧,那家伙!

日子,在水上总是难以消磨。

蝉衣想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总算是勉强收敛了心思,正经运行起周天来。于她而言,这是唯一能消磨时间的事情了。

“吃饭咯!”房门外是三宝的声音,他自告奋勇地天天采买是好事,但是每日这一声吼,总免不了打断一次周天,让人很想揍他。

“三宝,你这几日采买的餐食越来越潦草敷衍了。”

“没办法,快要到南浦津了嘛,人心浮动。”

三宝一边说话,一边下箸如飞,吃得唏哩呼噜的。忽然发现蝉衣没了声响,一抬头,才反应过来,“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矫情了,蝉衣,你到底是怎么个心思?”

蝉衣怔怔地盯着碗中的绿菜,并不答话。

“我说……”

“不知道去了那边会有什么?”蝉衣透过舷窗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这我哪儿知道呀!这一次能让萧赞帮忙‘偷渡’过来就是成功了。我们这不是脱了镜海五姓的地盘了么?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时候。叫我说,我们也不去那劳什子临江了,一路顺河而下,去南楚国耍耍,听说那里的薄刀寨机巧辰安第一;或者再远点,去丽骓国,那里养在海边的马场也是一奇。据说到了晚上还有夜市,有时候还有海族女奴……”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蝉衣啐了他一口,“又没问你,哪里来那么多话?”

“嘁。”三宝见她恢复了些精神,还是加了一句,“不如别去了,那萧家公子神神秘秘地,指不定是他家亲戚看上你了……”

“……”

往日这么说是要换来一顿爆锤的,这几天蝉衣听人说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蝉衣,可记得清之对你的告诫。”

向来餐桌上只表演‘龙取水’的余叔,难得地开了口。这很反常。

“余叔,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三宝自然知道,师兄常要蝉衣注意多智者寡断,但他还说不可武断来着。

“不知!”

余叔说完,又开始了他的表演,再锤不出一个字来。这很正常。

“去!”

蝉衣似是下定了决心,拿起筷子,仔细地小口吃了起来。

“去就去。”剩下三宝吹胡子瞪眼一阵,又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

“八月二十五,入庐陵”

“九月十三,过歧河,赞公子同行”

“十月二十,入丘水”

“十一月十三,抵仙临。”

张张寸许宽的纸,摆在案上。旁边放着标记着各种古怪刻度的铜环。

一双异常白皙的手,将这一张张纸条抚平,又拿了镊子一张张贴在黑色的账册中。做这些的时候,很慢。时已近午,这院中悄无声息,冬日的风从开着的窗中吹进,轻轻拽动纸边。

“扑棱棱。”

窗外平地掀起一阵旋风,再看时,一只游隼已经落在窗台,正一边梳理着翎羽,一边啄食着铜罐中殷红的肉条。

旁边有一个身影突然簌簌地抖了一下。

那一双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漱玉那丫头太跳脱,居然狂妄到帮我去收信,所以‘走’了。莫要多想,记住教训便是。”

“是”

取了铜环,又一张纸被慢慢摊开,纸在阳光下反着白色的光:“十一月十五,泛舟岑丘江。”

纸条被反复摩挲地“莎莎”作响,那手指似是凤仙染过,殷红如血。

“传下去,狸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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