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爻本义》

第31节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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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妃鱼的狂欢结束了。

一艘画舫慢慢地顺靖北河入了镜海,这一时节,这样的画舫多是被人包了游玩,最近才得空回来,不显眼。

“方师弟,你去外面看看现在到哪里了?”

“……学生不曾应过代师收徒的话。”

“放心,我师父为人随和,我说让他收你,他肯定会收你的。你看人家绡儿不就挺配合,说叫师兄就叫师兄。”

“学生已拜圣师,实难再入道家门墙,望先生成全。”

“你先生我就是道家子弟,你既然不愿入道,我们就是没有师徒缘分了。既然没了师徒名分,你怎么学了我的修真之法?”

“先生容禀,夫子也曾问道于老君,学问一道,不该拘于一法才是。”

“那好,既然不拘于一法,便叫一声师兄又如何?”

苏绡儿从横水听了一路这些车轱辘话,眼见方希直的修为都入了明心三重了。两人依旧乐此不疲。

“可能……到了西歧就好了吧。”苏绡儿心中默念,按下杀心继续修炼,只留两个不知死过一回的人,继续扯淡。

出了青丘,她自然知道再想回去就难了。她做决定很快,他跟她说过: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做刺客是不对的。她深以为然。

上一次来西歧,是为了摊牌耍蛮,众多的事做得仓促。如今,由着画舫从外层沿着雾霭弥漫的湖面一环环地进入,颇有些秘境寻幽的感觉。西歧以岛为城,以舰为郭。最里面的西歧岛主要用于行政办公,外面以巨舰围城。随着城市的扩张,一环又一环的‘城郭’出现了。

画舫正从最外围一层层地向里面进发。高大的舰体遮蔽了阳光,给人森然如城的感觉。西歧以信用来管理各方来客,通常外来船只和客人只能在最外环登记上岸;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些信用极好的船只有了船东的担保,就可以再往里进,最多可以进入到四环。三环以内基本就是核心区域,非请不入的。

巧了,就有一艘画舫在此之列,悠悠哉哉一路不见盘查,就靠了在了四环一处房屋之外。

船上站着一个形容猥琐瘦削的人,哈着腰站着,不停地转头晃脑。

“东家,您来啦。”见船靠实了,这人一个箭步上前,非常自然且狗腿地扶了一把船上人。来人坦然受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很快地走到一旁的马车旁,一掀帘子,进去了。船上又下来一男一女,跟着钻了进去。

马车里面很宽敞,坐了一个瘦小的男子,只是神情比外面的那个要显庄重,叉手施礼的时候看着后面进来的一男一女。

那人摆了摆手,道:“这是我新收的方师弟、苏师妹。”

这话听了叫人笑话,什么叫新收的师弟妹?

“东家。”端正了礼数,这男子又冲着先进来的人说,“在下邢乙,有礼了!”

“邢乙,王安叫我也就罢了,你已经是合伙人了,也有奇货居股份的,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哎,东家。”

“……”

“东家,您这次入宝船是……?”

“也没什么,一路跟着妃鱼到处跑了跑,感觉有些东西没弄明白,就想来西歧转转。”

“那我就让王安帮你收拾一处清净院子?”

“行。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问了,那个卖包子的怎么样了?”

“巴记包子铺被人盯上了,还是东家厉害,一眼就看出这老巴是个见钱眼开的。亏得当日找了个蛮商帮忙赠纸,如今那蛮商早出了西歧,想必已经回北面去了。”

“嗯。”

“东家这几日是否需要伴当?让王安跟着如何?”

“不了,王安长得太……有特点,这次来不能张扬。就找个靠谱的闲汉,一路当导游吧。”

“是。”邢乙已经完全适应了奇货居的环境,除了口必称东家以外,有些职业经理人的意思了。应了一声后,他轻推了一下帘子,漏了一条缝。那缝里就麻利地钻进一张谄媚的笑脸来。

“送东家到了地方,你去找个妥帖人来,长得不显眼的,就说是接了个贵客,让小心奉陪着。”

“哎。”王安听出了邢乙话中的意思,苦笑着应道。

很快,地方到了,姚清之正要下车,邢乙迟疑着又说了一句,“其他几人都让我打听您的消息。”

“别叫他们知道,我还不方便见他们。”身影顿了顿,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

“今年正月入的西歧,一年又过了大半!”

一个宽肩窄腰的高个青年在前头走着,对着身边人抱怨。身边是个身材雄壮的男子,两鬓星点,胡子有些拉渣,也不搭腔,不知是聋是哑。

“这奇货居也真是没用,都这么久了,连个音信都没有。”三宝一段时间不见,已经长得又高又大,只是脸上多少发了些痘子,“余叔,难得我出关休息,就陪我说说话吧?蝉衣那丫头还在见性九重徘徊吗?”

“我也已经月余没有见过她了。”

“什么?这家伙在搞什么?她自从入了西歧,感觉都快魔障了,真要做那北邙城主不成?”

北邙,是曾国京都,王室虞氏的龙兴之地。

“哎”

三宝从没像如今这样懊丧,一口浊气叹起一地尘埃。他已经是神行三重,李淳风见了他,必定要惊异于他的非人修炼进展。三爻精义虽然精妙,但是和所有的修炼法门一样,都是逆天改命之法,难免会经历劫难。

西方教义传入东部世界后,也有劫,他们引之为时间单位,相传一劫为四十三亿两千万年。而道家之劫,说得是一种引动规律改变而付出的代价。

像三宝这样没灾没劫修炼到神行境界的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哎?”

一声惊诧,三宝已经如游龙一般穿过两个船与船相连的街口,一把抓住了一人的袖子。这是个黄脸汉子,身高腿长,就是稍显瘦弱了些。

“师兄,你叫我们找得好苦!”

“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见教?”

“你就别装了,你的味道我可是太熟悉了,你要再抵赖,不如把裤子脱了……”

“这位兄台认错了吧?李某可没有断袖分桃之癖。”

“呸!你才分桃!你屁股上的痣是能做得了假的么?师兄,这可是你不厚道了,我们打小一起长大,你的样子我闭着眼都认得的。何必故作不知?再不承认,我可要叫了?!”

“……哼!你叫呀,我听着呢。”姚清之心里有些郁闷,自己从小就精明,不知什么时候被这厮看了屁股去。再回头看看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三宝,郁闷就更多了一些。

见姚清之不再抵赖,三宝来了精神,拉着姚清之见过余叔,“师兄,自从你上次不告而别,余叔每日里拼命地苦修,我们都担心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余叔,让你担心了……”

余叔没说话,只重重地按了下姚清之的肩。

“你回来可就好了,我们正没主意呢。”说话间,余叔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这几日蝉衣那丫头都有些魔怔了……”

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很快到了一处院子,院中还植着两棵七趾红枫,看年头也有十来年的样子。这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要知道这可是在四环,每一处绿植都需要在基层做好防水,再铺上几尺厚的泥土。对于分量斤斤计较的舰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三宝也不是那种在意这些的精细人,见姚清之观望,说道:“这里是冉家一个嫡系早年在这里的一处府邸,十几年前被一个巨商买下充作外宅,这两年又叫冉家买回来了。里面就我们几个住。”

三人坐定,没有蝉衣在,饮酒倒也惬意。

“哈”三宝爱酒多过茶,呷了一大口才开腔,“师兄你是不知道,与你一别之后,我们听了庐陵萧大公子的意思,去了临江。哪知道在岑丘江上,蝉衣和那冉氏主母聊了半天,从船上下来之后,她就不再像往日里那么活泼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蝉衣是那什么曾武王的女儿!”

三宝颠三倒四地把这一年多来的事情说了,听着抱怨多过陈述:

“……现在又叫冉家的人领去摆布,经常三五天不回来。我和余叔都很担心她,但她就不愿和我们说。”

“清之,你若是见了她,就劝劝她吧,我感觉冉氏别有所图。”

余叔是看着三人长大的人,但他除了自恃的勇武外,感觉自己也帮不上忙。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个声音,脆脆的,“师兄来了?”

门开了,可以看见从院中走进来的女孩儿。身后跟着一个健妇,她低声和女孩说了两句话,转身离去了。

一年不见,蝉衣也长高了些许,但到底没有长身体的男孩子们窜得快。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盘的百合髻【*】。继而又注意到她穿的衣服,那是一套深色的袿衣【**】,纹饰纷繁,剪裁复杂,飘飘然欲仙。衬得那两株红枫更艳了。

“师兄!真是你。我远远在外面就听到声音,还以为是我搞错了呢。”

“蝉衣你长高了。”

“师兄不也是,之前可还没我高呢。”说着,用手比了比自己额头,掩嘴笑了。

女孩儿进门后没有客气,将三人喝酒的东西撤了,熟练地从房中找出器皿家什,没两句话的功夫,壶中就‘笃笃笃’地烧起了水来。

“师兄与我们一别经年,都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去了趟青丘,和绡儿的母亲见了一面。”

“那姑娘?怎么没见着她?”

“我在街上被三宝抓来的。”

“怎么?若是没有三宝抓,师兄还不愿和我们见面么?”

“照我的意思,最好还是再过一些时候,毕竟还有许多人记得那一场烟火。”

“也是。”蝉衣的眼帘垂了下去像是在专心制茶,一转眼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师兄有所不知,自那以后,烟火就成了西歧的查验物资了呢。”

蝉衣不再似之前那样,巍峨肃穆地煎茶,谈笑间,就行云流水般将茶递了上来。

姚清之依旧如过去那样,随意地侧身接过那一盏茶,一饮而尽。

将那茶盏递回去的时候,姚清之看着茶盏上星点的泥金,仿佛是感慨一般说道:“蝉衣到底长大了。”

【*】百合髻:就是将净发分股,盘结在头顶的发式。

【**】袿衣:深衣的变种,下摆多裁为倒三角如燕尾,佩以飘带,华丽又飘逸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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