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得不错，这几天在大城里逛逛吧，毕竟以后要在这里常住了。”

蓝发没有问昨晚发生的事，他注视着少年，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但终究只是徒劳。

“嗯，谢谢。”

夏脸上说不出是茫然还是歉意，他看向隔壁的病床问道：“请问和我一起被送来的那个人在哪里？”

“他？醒得很早出去了，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倒是你，确定不用继续在这里住几天吗？”

夏疑心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只觉得木种仿佛搅的心脏嘭嘭直跳，推辞道：“不用了，我现在就想去大城里逛逛，感谢您的照顾。”

就在他下床要走出病房时，蓝发突然叫住他，递出一个口袋道：“有什么想要的自己去买吧，这个学年的生活费先预支给你了。”

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再道一声谢，夏离开了医务室，蓝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第二自我……”

全力堆砌力量和经验才抵达二阶，却被罗兰评价为无底木桶，他心有不甘却无法反驳。有关第二自我的记载和描述，是那样晦涩艰深，其他人水到渠成的晋升模式，根本不能作为他的参考。

“瓶中鬼吗？还真是这样。”

蓝发自嘲笑笑，身侧光环张开，取出试剂瓶。崭新的褐色药液冒着气泡，就像炉上微沸的烈酒。

夏走在学院里，路上遇到的学生们少得可怜，完全不比昨天人挤人的盛况。还不了解学院的情况，夏不知道今天是休息日，只觉得心里都舒服了些，不知不觉脚步放缓，铁靴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迎面走来一个装束怪异的青年人，夸张的三角帽，腰间挂着两把长剑。他热情地向夏打招呼，夏生硬地作出回应。

看着那个前往训练场方向的背影，夏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自己何时见过那人，索性不再细想。

走出学院所在的街道，夏终于有心思去看看大城里的风光。大城的繁华远超他的想象，尽管有安德鲁的介绍在前，但真正自己体验是另一回事。

交错纵横的大路上马车奔波，许多店铺分列在道路两旁，里面售卖的物品也是五花八门，比村里赶集还要热闹。

偶尔也有扒手潜藏在人群里，不留痕迹地摸走别人的钱袋，夏也瞥见了，把钱袋放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

因为时间充裕，他在商店街逛了很久，买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在手里把玩。

听安德鲁说过，学院附近的城区一直都是大城最热闹的，但也要小心，别独自走进那些小巷子，曾有学生误入其中，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好在夏此时也没有作死的想法，初来乍到，他还是决定先在大城里多走走。

逛了很久，夏终于感受到一丝饥饿，在路边买了一份煎饼。但当煎饼入口的时候他愣住了，自己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这是他来到大城的第三天，期间自己似乎从没进食过，但从未有过饥饿感。

随着光素入体，刚才仅剩的一丝饥饿感也消失了。夏三两口把煎饼吃掉，再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生出一股疏离感，丧失了继续逛的兴趣。

突然，木种突然开始不安的躁动。夏回头，却看到在人群中，有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在注视着他，青年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涌动的黑雾从旁边的小巷探出，渐渐包裹住青年，周围的人对此却毫无察觉，黑雾缩回小巷，青年消失，一切如常。

他忘记了安德鲁的忠告，走进了幽暗的小巷中，黑雾的尾迹残留在地上，有意引导他向小巷的更深处迈进。

木种在胸腔中剧烈鼓动，被焦躁感驱使，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扑火的飞蛾，毫不顾忌可能出现的陷阱。

到达一个转角，他突然脚步一顿，眼前巨大的黑雾将小巷封锁，只要再踏出一步他就会进入黑雾笼罩的范围。

狂躁的心跳渐渐放缓，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仿佛前方就是不幸的漩涡，再踏步就会卷入其中。

“看一眼就走。”

夏默默告诫自己，确认黑雾后面是什么后就马上离开，之后再发生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

做好心理准备，他走进了黑雾。

天空被淡淡的黑雾封锁，只有模糊的天光照射进巷中，比起外面刚好的暖阳，这里更像是寒冬。

数栋冰屋矗立在小巷两旁，夏上前抚摸，却只感觉到微末的寒意，这些根本不是冰，而是玻璃。

整个黑雾笼罩之地，全是玻璃建成的房屋。

透过玻璃向房屋内看去，其中也是玻璃的家具和物品，甚至玻璃的人像。指尖光素凝聚，他准备直接破开墙壁却被人叫住。

兜帽青年从黑雾深处走出，夏下意识退后看向来时的路口，刚才衣衫褴褛的乞人已经堵在了那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阴谋。

“可别打碎了酒瓶。”

兜帽青年轻轻敲打着玻璃道：“还没到宴会的时候，饮酒未免有些失礼。”

“你们想干什么？”

夏神情紧张，指尖光素凝聚，随时要射出光击。

青年转头，触手从他的眼窝中飞射向黑雾深处，扯出一尊玻璃人像。

触手将人像完全包裹住，缓缓收紧，裂纹在玻璃人像上浮现，轰然破碎。半颗玻璃头颅抛洒至夏的身前，酒液倾泻满地，浓烈的酒味灌满他的鼻腔。

“只要打碎它们，流淌的烈酒就会灌满街道。等待烈酒挥发，一颗火星，恰好能作为宴会的开场白。作为我们永恒宴会的一员，你怎么能错过宴会的幕后筹备。”

“不可能！我不会和你们站在同一边的！”听到他的说法，夏急忙反驳道。

“那就离开吧，看来你的年龄还没到参加宴会的时候。”

兜帽青年招手示意乞人走开，让出离开的路。夏望着渐渐打开的雾墙，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缓缓靠近巷口，警惕地盯着他认为随时会向他出手的两人，却没留意脚下，在快要走出巷子时被绊倒。

一根触手飞快贯穿了夏的胸口，带出跳动的心脏，但无论如何搜刮都无法找到木种的所在。

纯白的骨甲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夏的体表，自被扯出体外的心脏中，一把螺旋的骨枪探出，将触手截断。

心脏被血管强行拉回体内，骨枪却滞留在外。蓬勃生长的肌肉硬生生将剩余的触手挤出体外，疼痛带来的怒火在夏的心头猛烈燃烧。

新生的小腿和脚掌强行撑开义肢，夏的全身终于被细密的骨甲包裹住。骨枪入手，他飞身朝青年刺去。

夏的进攻毫无章法，但狭窄的环境让青年有些束手束脚，他在阻挡进攻的同时，还要小心骨枪击碎小巷两边的玻璃。

终于，逮住一个机会，触手将夏高高抛起。黑雾笼罩着两人飞向高空，在半空中搭建起长廊般的决斗场。

青年从黑雾中取出了刚才将夏绊倒的物件——一把奇诡无比的黑色长刀，一缕缕黑雾自刀上升腾而起，填补长廊的封锁。

没有多言，青年直接挥下刀刃。

长暗无明

刀尖喷发的黑雾吞没声光形色，将夏彻底淹没。待黑雾再次归于长廊，夏已经半跪在地上，片片骨甲剥落。战斗在一瞬结束，两人间真实力量的差距如同天堑，他的怒火在青年的面前如虫鸣般可笑。

黑雾携着两人重新回到小巷，乞人把夏搀扶上了轮椅，刚才所受的伤害已经回复如初，但那强大的一刀仍然刻在了他的心头。

“再考虑加入永恒宴会的事宜吧，毕竟像你这种人又有何处可去。”

黑雾包裹住夏，坍缩成一个小点飞速转移，把夏扔进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巷。

“就这么放走他吗？”乞人犹豫道，“他泄露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镜妖，拓印了这么多人，但你离理解他们还差得太远。

他不会说出去的，因为他就是那种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他要泄露我们的计划能找谁诉说？他又要如何解释线索的来源？

他会有那个想法，但他不会用自己安稳的生活来换取我们计划的破灭。更何况，我可不记得说过这里就是我们动手的起点。”

乞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那直接放走他不就好了，何必战斗，万一把那些神棍引来……”

“再确定一下他是木种的契合者罢了，我测试过，木种已经和他深度融合，但只是如此还不够，必须让他更依赖木种。

尽可能损害他的身体，让木种来治愈伤口，直到使用木种成为他的本能。神棍们缓慢的修行过程会成为他获取力量的阻碍，他会主动追求更快更方便的捷径。”

“就像我们这样吗？”乞人轻声道。

“对，就像我们这样。”

……

夏现身在堆满垃圾的小巷中，刚才那一刀破开了他的衣襟，钱袋也从口袋里翻出来，上面有一道细小的裂口，金币顺着裂口洒落地上。

吊坠轻触，轮椅重新变化成义肢，他俯下身，将金币和钱袋捡拾起。

突然，一把尖刀贯穿了他的胸膛，金币和钱袋再次散落，还来不及反应，又是数刀猛刺。

“发财啦！哈哈！发财啦！芜湖！”

来人一边颤抖着收拢地上的财物，一边语无伦次地怪叫。随后又闭紧嘴巴，生怕被人听到，要来瓜分这笔巨款。

“现在哪里还遇得到的这样的肥猪，带这么多钱还敢出现在我们的地盘。”

那人兴奋异常，却没看到他身后，夏缓缓站起身，拔出了胸口的尖刀。被强行压下的怒火再次炽烈，夏主动驱使木种治愈胸前的刀伤，骨枪无声从掌中生出。

把钱财都装进了自己的袋子，那人起身，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去，下一刻就与地面亲密接触。

“诶？”

他的脸紧贴着大地，眼眶逐渐被血色浸染。骨枪贯穿了他的太阳穴，深深刺入地面，鲜血和骨肉中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骨枪中，转眼那人已是地上的一捧灰烬。

把骨枪收入掌中，夏从灰烬里拾起钱袋，沉默着走出了小巷，巷外的太阳格外温暖，他却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