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和夏打完招呼，径直走向训练场，那里有他此行的目标。

虽然是休息日，但训练场的人还是颇多，毕竟骑士比不得牧师们，稍有几日松懈就前功尽弃。

训练场的尽头，铁桶建筑冷然伫立，劳伦斯大步向它走去。

“你们快看！那位大人怎么来了？”

“不会是来找挖心魔的吧？”

“有可能，是要给他定罪吧，听说这位大人这次来，就是来给主教定罪的，说不准其他的事他也要管呢。”

“大哥你怎么看？”

“啊？”莱布尼茨停止了挥剑，无奈看向几人，“背后讨论别人有什么意思，有时间还是提高自己的本领吧，我之前说的用剑习惯上的问题你们都该过来了吗？”

“大哥说得对！有时间还不如继续练剑！呀啊啊啊啊啊啊！”一旁的人突然打了鸡血似的飞快挥剑。

“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多闲心管别人家长里短的，加练加练！”

莱布尼茨叹了口气，叫他们停下，继续纠正他们的错误。他也是最近几天才来训练场的，看他们有些地方做得不对，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几人最开始看他年轻都没太在意，结果在按他说的做了之后，训练的成果比先前好了太多。不知道谁起的头，也顾不上年纪的差距，几人直接改口叫他大哥。

看向铁桶建筑的方向，莱布尼茨觉得：如果真如安德鲁所说，该被惩罚的不应该是另一边吗，只希望事情能平安过去。不再细想，他继续指导几人练剑。

虽然距离较远，但这些人所说的无一遗漏，都进入了劳伦斯的耳中。事件刚过去，就取好了外号吗？劳伦斯苦笑一声，不过至少他们猜对了自己来找谁，推开那扇门，他走进了决斗场。

一进门，他就看到尤倚着墙，坐在那条漆黑长廊的正中。

“是尤·维泽尔吗？和我走一趟吧。”

尤摇摇晃晃站起来，漠然道：“怎么，要来处理我了吗？”

“别总往坏处想嘛，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劳伦斯笑笑，摘下三角帽给他戴上。

“好事？那不都是给你们这些人准备的吗？怎样都好，别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糊弄我，是要杀了我给他泄愤吗？”尤的脸上仍是一副惨淡的神情。

劳伦斯不禁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会被杀呢？”

“只是觉得碍事，都会找人去折断你的手脚，到了危急他们生命的时候，怎么可能放过你？”

“圣骑士、受天启者、神眷者，你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就该庆幸了。”

“圣骑士？我？”尤瞳孔震动，那是他唯一知道的名词。

“昨天在这里战斗的时候，你应该听见了一个声音吧，那就是天启。”劳伦斯感慨道，“天启即是神之声，是预示着命运的神之声。”

“受天启者……神之声……”尤的眼眸渐渐明亮，金红色在其中游走，“那我可以杀了那三个人吗？”

劳伦斯的神情变得凝重，试探道：“你想报复回去吗？”

弓印与剑印在眼中勾勒而成，尤低头笑了笑，劳伦斯却有些后背发凉。三角帽遮挡住尤的脸，他轻声道：“怎么会呢？可是那就是天启的内容啊。”

————

————

夏失魂落魄地行走在街头。

从村子到大城的这些天，他所得到的只有受伤和恐惧。

被震碎耳膜，被拧断脖子，被贯穿心脏，被刀刺。

恐惧被发现持有木种，恐惧被渎神者们背叛，恐惧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又想起了在书房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本来有机会终结一切的，只要触摸那团火焰。

“为什么要叫住我呢？如果是为了偿还罪行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死去，而要承受这些痛苦？”

夏感觉自己像不知刑期的囚徒，在死亡来临前还要忍受鞭刑和不知死亡何时降临的恐惧。

“真是受够了。”

心中与恐惧相连的那根弦终于崩断，却转化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那就把我烧成灰吧。”

夏抬起头，不知不觉他再次走回了小巷，这次夏不再犹豫，直接走进黑雾中。

数座玻璃房映入眼帘，夏抬起手指，指尖光素凝聚。

“光击。”

玻璃房比想象中更加结实，夏只在上面开出一个小洞，清亮的美酒从洞中汩汩流出。

“要火对吧。”

白色的光焰在夏的掌中燃烧，被他塞入那个小洞中。

刹那，冲天的爆炸声响起，再次震碎他的耳膜。纷飞的火雨散落各处，洁白的圣焰仿佛带着腐蚀性，将玻璃烧穿。

其他房屋的侧面被烧出了数个孔洞，圣焰点燃了喷发的酒柱，看起来就像岩浆从中涌出。

夏行走在小巷里，火焰在他的脸上燃烧，却感受不到一丝痛苦，被火焰吞噬的部分像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为什么没有早点这样做呢？”

那是没有过程，能直接将一切烧成虚无的圣焰，也是所有神术牧师的起点。

突然一团黑雾从天空垂落，将所有圣焰包裹，也包括夏身上的。兜帽青年气冲冲的从天而降，破口大骂道：“你在发什么癫！”

黑雾收回，整个小巷里到处都是玻璃的残渣。或是被烧得只剩一半的玻璃屋，或是虚有其表，酒液早已燃尽的空壳，或是干脆被炸得粉碎，只剩满地碎玻璃的空地。

夏冷眼看着他，木种复苏，被圣焰烧去的部分再次长回，耳膜重新归于完整。

抬起左手，骨枪从夏的手腕处飞射出，牵扯出一条长长的骨链。

青年嗤笑一声，只是稍稍偏头就躲过袭击，下一刻螺旋的枪尖却从他胸口冒出。

还来不及惊愕，夏的右手圣焰燃起，按在了左臂上，白色的火焰顺着骨链飞速蔓延，烧进青年的胸膛。

黑雾不断从青年体内涌出，逐渐将他盖住，半截骨链从黑雾中滑落，紧接着骨枪也从其中飞射出。

夏勉强接住骨枪，差点被它带飞出去。却突然感觉咽喉被什么哽住，忍不住弯腰咳嗽，数块内脏的碎块喷出，上面沾染着白色的火焰。

长刀挥下，包裹青年的黑雾被劈开，青年看着眼前的一幕嘲笑道：“无知也要有个限度，神棍和追逐者的力量怎么可能兼容。”

夏没有搭理他，骨甲身上蔓延。左臂上，白骨搭建起烟囱管道似的东西，只几次喷发，将圣焰排出体外。蹬开义肢，待骨甲将自己完全包裹，夏攥紧骨枪，再次朝青年冲去。

刀枪交接，青年轻松挡开枪尖，无需顾忌玻璃建筑被损毁，只依靠力量就能碾压夏，但即便如此他也有些厌烦了。

青年怒斥道：“我不知道你突然发什么癫，可别忘了，暴露了你可是死路一条！”

单手按住骨枪，他用刀柄击碎了夏的面甲，却看到了夏眼中仇恨的怒火。

左臂烟囱般的装置轰隆作响，白焰再次顺着骨枪蔓延到青年的身上，夏身上冒出数根火柱，烧穿骨甲溢出体外。

他体内的圣焰根本没有排出，而是依靠木种不断催生出血肉来阻止它蔓延。

“你也配威胁我？你是什么东西！”夏被火焰包裹的脸第一次显得如此狰狞，被恐惧浸透的心灵此时迸发出无边的怒火。

“疯子！就因为这个原因？”青年对这话有些惊讶，随后怒吼，“你这个废物！要不是木种你根本入不了我们的眼！”

“滚！”

夏猛然从青年手中抽出骨枪，重重打在他脸上，却感觉像抽打在铁壁上被硬生生弹开。

黑刀毫不留情贯穿了夏的胸膛，夏却满不在乎，顶着刀锋来到他身前，口中喷吐中白色的火焰。

两人间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为了给对方造成伤害，夏只能使用这种方法。在这种死缠烂打的打法面前，青年虽不至于忌惮，却难免有些灰头土脸。

青年隐约看到，在夏的身后，似乎有白骨的高塔在筑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抽出长刀，黑雾扑灭了身上燃烧的火焰，迅速爬升到高空，飞离了此处。

“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夏怒气更盛，只觉得受到了轻视和嘲讽，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然而直到他把小巷里所有玻璃房屋破坏殆尽，青年也未出现。

骨甲剥落，圣焰再次回到夏的掌控，火苗从身体的各处涌出，散落成光素。穿戴上义肢，用木种治愈好伤处，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

青年此时漂浮在极高处，低声哼着歌，就连乞人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极佳。

“怎么这么高兴，他不是把我们这边的布置全都破坏了吗？”

“镜妖，是我看走眼了，夏完全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伙伴。”青年的情绪依旧亢奋。

“但这次又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了，完成下一次布置不知道还要多久，教会那边应该也会注意到。”

乞人还在分析弊端。

“原身太弱，导致我拓印下来的能力也只能达到二阶的水准。”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夏他可不是什么庸人，他一开始就是疯的！”青年的眼中绽放出神采，触手们似乎也赞成这番话，纷纷抖动起来。

“有区别吗？”

“庸人需要我们不断去诱导，可夏不一样，他自己就在疯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是我太心急了，反而拖延了他的进程。

之后不用再找他了，我们做自己的事就好。好期待，不知道等他正式加入我们的时候会疯成什么样。”

乞人看着一脸兴奋的青年，终究还是无法理解这份心情。

“看，他从巷子里出来了。”青年伸手指着下面，操纵着黑雾下降。

从高空中，明显能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跟在夏的后面。

“他怎么又进去一遍？”

“不知道啊？之前你堵前面我堵后面，不是都没看到他出来吗？怎么又进去一次？”

“肯定是你那边没看牢！我这边他两次进去一次出来我都看到了，就是从你那边跑出去的！”

“呵呵，那他就是习惯进出都走你那边了，是你看漏了，要不然怎么你只看到一次出来，没看到两次。”

两人在街边互相指责，连跟踪夏都忘了，却没发现黑雾渐渐围住他们二人。黑雾带着两人快速爬升到极高处，他们的脸色逐渐转青，等到了青年所在的高度，他们脸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帮他解决掉小尾巴，也算是提前照顾一下我们未来的伙伴了。”

乞人握住了两人的手，刹那间两人都化作玻璃人像。折下两条手臂，青年和乞人在空中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