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勾心

在重庆实习期间，每天下班后，班上的人总会三三五五结伴出去散步，借以消除一天的疲劳和躲避室内的闷热。成灰、柳林、肖楚钟、朱雨、张芙就是其中的一个伙伴群。这在旁人看来多少有点奇怪。虽然张芙曾追过成灰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但她和柳林那段恋情，以及成灰为了她和刘英华打架，却是人人皆知的。有人猜测柳林和张芙会重温旧情，然而直到离开重庆，这个猜测还是没得到证实。

第七个学期开始不久，大家终于明白，其实成灰、柳林、张芙都是陪衬，肖楚钟和朱雨才是主角，他们两个开始恋爱了。

对于肖楚钟和朱雨的恋爱，很多人感到惊讶，首先，四年级才谈恋爱的人并不多，因为已经面临分配，如果两人不是老乡，分在一起的可能极小，这就可能要承受无奈分手的痛苦；其次，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以前很少接触。不过也有人表示理解，因为凭肖楚钟父亲的关系，他们两个分在一起应该不成问题，而性格不同正可以相互吸引。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恋爱了，只是他们没有象其他恋人一样总是形影不离，朱雨照常每天晚上上教室，而肖楚钟还是去歌厅唱歌。

转眼到了年底，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到。

这天上午的第四节课是今年的最后一堂课，也是大学的最后一次全班坐在一起上课，因为明天就要放元旦假，而元旦一过，这学期就只剩十多天的自由复习时间和一个星期的考试时间。下学期，开学的毕业实习之后就是毕业设计和写毕业论文，分几组进行，由不同的老师带，所以大家不会再坐在一起上课。

刚一下课，尤飞站起来喊道：“大家等几分钟，讨论个事情。”

有人不满地说：“有什么可讨论的？别耽误我吃饭。”

“有事你们班委开会讨论就行了，把我们留下来做什么？”

“有事就快讲，一会儿食堂没菜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大家都收好书包站了起来，只等着尤飞一讲完就冲向食堂。

“大家静一静，就五分钟。”尤飞走上讲台，“今天是我们全班在一起上课的最后一天，以后我们全班很难聚在一起了。我们班委和团支部商量了一下，想组织一次活动。”

柳林小声问旁边的陈卫东：“什么时候商量过要组织活动？”

陈卫东摇摇头：“我不知道。”

柳林走到门边，靠在门上，故意冷冷地望着尤飞。

“有两个方案，”尤飞又道，“一个是班内组织一个系列球类比赛，另一个是野炊，请大家讨论一下哪个好。”

“哪个都可以，吃饭去。”有人喊。

“哪个我都不参加。”

“还讨论什么？你们班干和团干决定好了。”

“几年没活动照样过来了，现在才组织活动，有病！”

教室里又乱了起来，有人已经准备要走。

“请再等两分钟。”尤飞喊道，“如果是野炊，时间上好安排，但是需要大家集资；如果是球类比赛，不需要集资，但时间会拖得比较长。”

“野炊。”“打球。”“都不好。”喊什么的都有。

有人响应，尤飞稍稍放心，笑道：“干脆举手表决。”

柳林突然大声道：“别耽误时间，我决定了，野炊。”

“不行！打球。”有人反对柳林的决定。

柳林笑道：“那就改打球好了。”

“喂，柳林，你究竟是干什么？别耽误时间。”朱雨不满地说。

柳林似笑非笑地道：“我想耽误就耽误，谁叫你们选我当团支部书记？我就要搞独裁。”

教室里有笑的，有表示不满的。成灰虽然不清楚柳林为什么会故意捣乱，但他看得出柳林是在和尤飞对着干。他把书包朝背上一甩，向门外走去。

“成灰，请等一下。”尤飞喊道。成灰理也不理，径直走了。

一有人领头，就会有人跟上，顷刻之间，教室里只剩下十几个人，这些人中有想参加活动的，有因为是班干或团干不好没散会就走的。尤飞只得宣布由班干和团干商量决定。

其他人走后，尤飞向大家解释因为自己是第四节课才突然想到该组织一次活动，所以没来得及和大家商量。柳林道：“我非常支持，我们确实应该组织一次活动了。”

最后大家商定还是简单一点，来次野炊。

吃过午饭，柳林走进326宿舍，发现成灰正在做课外作业，笑道：“哟，做起作业来了，真是怪事。”

“难道我就不能做作业吗？”成灰笑道。

“装什么正经？一贯抄作业的人，还赶在中午做作业。”

成灰道：“这是大学的最后一次作业，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所以我决定不抄。”

这时江海波跑进来喊：“成灰，做好了给我抄啊，我要去云大了。”

成灰笑道：“不行，已经有好几个人预定了，你得排到后面去。”

“咱俩什么关系？你就看着办吧。”江海波说完，回身出去了。

柳林偏着头望着成灰。“啧啧啧，今天真是不同了，居然当起了原创，我也来排个队好不好？”

成灰笑道：“你连挖苦带讽刺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我扰乱了你们班干团干的工作？”

赵晓波问道：“柳林，听说尤飞事先并没和你商量，是吗？”

柳林道：“可能商量过，只是我太健忘了，反正我不知道这回事。”

吴奇笑道：“原来是两大巨头勾心斗角，难怪班上的工作没搞好，导致出了那么多事。”

柳林笑道：“不要乱说，我可是积极配合班长的。”

这时高峰从323回来，说道：“刘东他们正在构思迎新年的对联，打算写出来贴在门上，咱们宿舍也写一副吧。”

柳林道：“今天真是怪事连连，这帮人怎么突然高雅起来了，居然要写门联。”

成灰笑道：“我看你才怪，对谁都要讽刺一番。”

柳林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坐在旁边抽了支烟，站到成灰身后看了看他的本子问：“还有多少？”

“马上就完了。有什么事？”成灰问。

“快做完陪我上街。”

“你也去拿来做了算了，免得这两天假期玩得不舒服。”

柳林想了想道：“也好，我去拿来抄你的。”

柳林拿了本子过来，又道：“现在已经快两点了，还是晚上再回来抄吧。”

“别三心二意的，赶快抄完了事。”成灰这时已经做完，坐在一边抽烟。

“要不你帮我抄吧，你轻车熟路，抄起来快。”

“我才懒得抄呢，自己动手。”

“好嘛，上次我帮你抄了你就忘记了。”柳林笑道，“真是忘恩负义，下次……”

“没有下次了。”成灰笑着打断柳林的话，“还说我忘恩负义，你帮我抄一次就记在心里，当初你跑武汉，闯广州，我帮你抄了多少次？怎么记不住了？究竟是谁忘恩负义。”

“这账还真是不能算。”柳林笑道，“我是没法还清这笔账了，将来让我儿子替你儿子抄吧，这叫父债子还。”停了停又道，“不过你也得记住，你还欠我一块钱。”一边说话，一边“刷刷”地写着，不到十分钟就抄完了。

收好本子，两人向街上走去。

在宿舍时，成灰心情特别好，出了门，在明媚的阳光下，情绪反而低落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起来。”柳林问道。

“我也说不清。”成灰淡淡笑了笑。

“是不是又想起了方尽？”

成灰没有回答。

“给她写封信吧。有些话老憋在心里就会情绪低落，说出来就好了。”

“可是写什么呢？”成灰叹了口气，“我想过给她写信，可是提起笔来又没什么可写的。”

沉默了一会儿，成灰道：“下学期咱俩再做一次生意吧。”

“行啊，不过现在别考虑那么多，下学期的事下学期再说吧。”

这一学期，凭着实习后剩下的钱和暑假中打工挣的钱，成灰总算熬了过来，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下学期的生活费了。

柳林又问道：“现在你还有钱没有？”

“到期末的生活费还够，只是春节要回家，还没有路费。去年我就没回家过春节，明年上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所以今年一定得回去。”

“我还有一百多块，你回去的车票我给买吧。”柳林说着，笑了起来，“反正欠我一块还不好找你要，不如多欠点，以后一并算总帐。”

“去去去，又来了。你正经点行不？”成灰打了柳林一拳，“倒不用你给我买车票，楚钟已经答应借我一百。”

柳林停了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韩琳将来怎么办呀？”

成灰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上次她告诉我，明年五一节她就要结婚了。”

“别在这儿唉声叹气的，我还羡慕你艳福不浅呢。”柳林又笑了起来。

第二天是今年最后一天，早上天气突然变化，下起雨来，气温也下降了好几度，所以宿舍里的人都没去校外玩。成灰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时，陈卫东坐在那儿练书法，肖楚钟靠在床上看书，吴奇在构思本宿舍的门联，高峰去男生三栋找老乡玩去了，赵晓波一边放录音一边跟着唱。

成灰打开箱子，准备加件衣服，一眼看到去年方尽给他织的那件毛衣，心中一颤，不自觉拿了起来。

“别睁开，我要给你一件东西。”

“我不穿，我要把它保存一辈子。”

这些话已经说过一年多了，但却那么清晰，仿佛是刚刚才说的。

录音机里突然唱起了巫启贤的歌：

很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这里的天气，

昨夜的那一场电影，还有我的心情。

很想给你写封信，却只是想想而已。

我已经不能肯定，你是不是还会关心。

爱与不爱，都需要勇气，

于是我们都选择了逃避。

也许你不相信，我很满意这样的结局，

也许你不相信，我没有一丝埋怨和悔意，

虽然你是我的最初，

虽然你是我的最终，

虽然你是我的唯一。

听着这首歌，望着手中的毛衣，成灰不禁痴了。他呆呆站着，眼前逐渐模糊起来。那件毛衣仿佛在慢慢飘起，渐飘渐远，如一片灰白的云。那片灰白的云飘着飘着，突然不见了。

成灰一惊，定了定神，才发现毛衣已经掉在地上。他捡起毛衣，小心掸去上面的灰尘，重新叠好，放回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