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啼血》

第10章 孤注一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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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孤注一掷(上)

第二守备大队第一中队驻沈阳火车站,第二中队驻抚顺,第三中队驻虎石台,第四中队驻沈阳高桥地区。第一中队和第四中队出动会引人注目,而第二中队又远了一些,因此第三中队被选中打头炮,其他中队做好出动准备。

入夜,按照原订计划,野田小队留守队部,川岛正率第三中队的其余一○五名部下,以武装演习的名义,沿铁路线向虎石台以南出动。过了文官屯,川岛本人在距柳条湖约四公里的地方设了临时指挥所。其他人则按分队分散在文官屯和柳条湖之间,最近的分队距北大营不足两公里。

没有引起什么人特别注意,一切顺利。川岛拍拍河本末守的肩膀,说:“去吧,就看你的了。”

河本带领着小杉喜一军曹和六个士兵,以巡查铁路为名,从文官屯顺着铁路,一直走到柳条湖。他们一边走,一边还不时观察一下东边平静的北大营。

爆炸地点早已经选定好,在距北大营西南不足八百米的铁路线上。因为在这一段铁路上,常有仇恨日本人的中国士兵,故意在上堆放石头,拨道钉,正好栽赃嫁祸他们。爆炸的规模,也几经讨论:一是铁路马上就要用来运兵,不能受损太大,只要炸毁一小段,使火车侧翻就行了;二是爆炸声音一定要巨大,要能引起北大营中国守军的出外察看。炸药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是今田大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骑兵用的黄色方形炸药,一公斤的包装。炸药虽小,但数量多,一共有四十二包。本来是用不了这么多的,但今田坚持要全部用上,以使爆炸声音足够大。

到了目的地,几个人放下背包,河本亲手二十包把炸药一包一包的埋在西则那条铁轨的轨道接口处。药量是河本计算过的,炸断铁轨不成问题。然后,就在旁边随便挖了一个浅坑,将剩下的炸药扔进坑,草草复上土。安好了引线,一切准备就绪。几人休息了一会,以平静紧张的心情。然而,此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鸣叫声。

“啊,不好,想得太简单了。”河本突然想到:如果火车翻了,会出现大量的人员伤亡,后果严重;而且,如果中国士兵来得慢一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栽赃,这也太容易露馅了!一旦事情暴露,他就不会象本家大叔河本大作那么幸运了,只能在军事法庭受审。

河本的前额冒出了冷汗,来不及再多想:“走!”。他一挥手,带着几人退至不远的高梁地里。

“呜!呜!呜!从长春到沈阳的第十四次快车响着汽笛从远处驶来,司机并没有预料到此时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而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危险,火车平安呼啸着疾驶而过。

火车远去了,河本走向前,平静了一下扑扑乱跳的心,点燃了导火索。火星顺着导火索吱吱向前窜,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尘土、石头木屑四处飞射。过了一会,河本等人从高梁地里走出,近前观查:西侧铁轨轨道接口处被炸断不足一米,两小段铁轨飞落在旁边;轨道接口前后的两根枕木被炸损。河本点点头,修理这点破损,用不了几个小时。

等了几分钟,河本有些着急了。只要中国士兵听到爆炸声出来,他们就立即射击,造成日军追击中国军队的假象。只要在铁路边有了伤亡,那就达到了栽赃目的。但如此巨大的爆炸声,而北大营一切依旧,甚至连灯光都没有变得更亮,更不要说有中国士兵出来。可不管如何,一切必须按计划进行!河本咬牙操起三八枪,向北大营呯、呯、呯连发三枪,然后命令身旁的一等兵今野:“马上向上级报告……”

上等兵今野操起步话机话筒,按河本的命令,向川岛报告:“北大营西方铁路线被中国正规军所破坏。又,三、四十名中国军人正向我柳条湖分遣队攻击前进,目下,我们正在与之交战中。”同时还向大队长岛本正一中佐和沈阳特务机关作了报告。

川岛在临时指挥所里等得正心焦,听到报告后,“大吃一惊”,立即命令全中队快速扑向北大营。不过他们是出来“演习”的,带的是演习用的“空包弹”。如果就这样冲上去,那就是等于送命。总算他还没有忘记,派人命令留守的野田小队运送子弹、前来参加战斗。

与建川道别,离开菊文饭店后,阪垣就一直紧张地守候在沈阳特务机关二楼。接到河本报告后,他立即以代理司令官的名义连续发出四道命令:

一、令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扫荡北大营之敌。

二、令步兵第二十九联队进攻沈阳。

三、令独立守备队第五大队从北面进攻北大营,受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长指挥。

四、令第二师团迅速派主力予以增援。

按关东军的基本作战大纲;一旦发生军事冲突,则全力以赴集结在沈阳附近,奇袭东北军中枢,制其于死地,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因此,阪垣除了命令在沈阳的第二守备大队和第二十九联队发起攻击外,还把驻铁岭一线的第五守备大队也拖了进来。铁岭距沈阳不足七十公里,乘火车不要两小时就可到达。同时还要第二师团派出主力北上南下集结于沈阳。一旦东北军有所动作,关东军则全力进行打击,确保沈阳城的占领。

第二守备大队队长岛本正一中佐是高知县人,比石原莞尔大一岁,两人在中央幼年军校、士官学校、陆军大学都是同学。他本在东京任近卫师团第四联队队附,八月初才接替高木中佐上任。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老同学石原可没有告诉他。刚刚才睡下,又被叫醒,岛本满肚子的不高兴,训斥叫醒他的值班军官:“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能等到明天吗?”

得知柳条湖附近铁路被炸,第三中队与中国军队发生冲突,他知道事关重大,当然不能等到明天。睡意全消的岛本一边穿衣一边口述命令:“通知各中队队长,各自率部按作战计划向北大营之敌攻击前进。”穿好衣服后,他跑到办公室,打电话到第二十九联队队长平田幸弘大佐家,向他通报消息。

接到电话,住宿在家中的平田推开了趴在他胸前的妻子,有些慌乱地说了一句:“出事了,我得赶快回部队。”匆匆穿好衣服,打电话命令部队紧急集合。然后骑上马,策鞭打马回到联队。看了阪垣的命令后,平田下令:“各部向沈阳之敌攻击前进!”

听到了重型榴弹炮的轰击声,阪垣知道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这才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去前额的汗珠。这一切不知反复在沙盘上演习了多少次了,甚至还做过攻击沈阳的实地演习,阪垣相信各部队绝不会因为事情突然而发生混乱的。

正在此时,只听楼下传来了吵闹声:“我要见阪垣大佐。”

“不行,阪垣大佐很忙,”这是刚刚从菊文饭店回来的花谷在说话,“有什么事和我说。”

“是谁?让他上来吧。”阪垣走出门开了口。

上楼的是沈阳领事馆的森岛领事。因为总领事林久治郎的一个老朋友死了,他请假去吊丧了,事务交给森岛代理。森岛得知日中军队发生了冲突,急忙赶来见阪垣,进行劝说。

“阪垣大佐,”森岛急急地说,“中村事件的交涉已经基本完结,这几天就可以换文了,军队要立即停止军事行动。”

“现在已经不是中村事件的问题了,”阪垣抑制不住兴奋,大声地说,“现在是中国军队蓄意毁坏铁路,与我日本军作对。”

“就算是中国军队毁坏铁路,”森岛说,“事关外交,由我们领事馆去交涉。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定代你们向中国方面提出交涉。现在重要的是停止军事行动,事态扩大就不好办了。”

事态扩大了才好办呢,就怕不扩大!阪垣脸一板,责斥森岛说:“你是身为帝国外交官,应当知道你的职责是什么,谁让你来干涉军队的指挥权!你赶快回到领事馆,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跟上楼的花谷,因为今晚的行动事先没有告诉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正要发泄。他拔出腰刀,对着森岛晃了几晃,凶狠地说:“你这个国贼,到底想要干什么?谁要干涉军队的行动,我就杀掉谁!”

森岛当然知道花谷不敢在特务机关里杀掉他这个外交官,可是也气得脸色发白,嘴角直打哆嗦,想开口说些什么,觉得没什么用,把嘴一闭,扭头便走了。

听到枪声后赶回领事馆的林久治郎,听了森岛的哭诉,便亲自打电话给阪垣。他尽量放缓语气,说:“阪垣大佐,我要求关东军立即停止军事行动,以免事态进一步扩大,打乱政府的计划方针。一切事情,请通过外交途径来解决。你们有什么要求,也通过外交途径提出。关东军如果单独采取军事行动,会使政府在国际上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地位,事情将是十分严重的。”

阪垣傲慢地回答说:“军队的行动是军方的事,军队属于天皇,任何人不得干涉军方的统帅权,这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我不是干涉军方的行动。”林久治郎再劝道:“中村大尉一案的交涉已有结果,中方已经答应我方的要求。如果关东军还有什么不满,还可以再提出来交涉,但务必停止军事行动。”

“你不必多说了,”阪垣冷冷地拒绝道,“你们的软弱外交能解决问题吗?外交上的软弱已经严重地损害了国威军威。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国民信任的是皇军,军队是一个整体,一架机器,要按既定的计划行事。军队现在正是按既定的计划行事,现在一切顺利,希望你能看清形势,与军方密切合作。”

放下电话,一看手表,已快近子夜了,战斗打响也有一个小时了,阪垣点点头,向花谷说道:“是时间了,向本庄司令官报告吧!”

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密,阪垣站在窗前,遥望西南方,心中默默祈祷:“生与死,成功与失败,石原君,关键时刻就看你的了!”

旅顺在古代称为牧羊城、马石津、狮子口,明朝时才改叫旅顺。据说朱元璋登上皇位后,于一三七一年派大将马云、叶旺二人为定辽正副指挥使,率大军从登州、莱州渡海到辽东半岛。这支军队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到达辽东半岛的最南端,顺利在狮子口登陆。凭海临风,回望征程,将士们心情非常激动。马、叶二人一直骑在马背上,在中原陆地征战。第一次跨越这广阔的大海,不禁欢欣雀跃。他们在白玉山上击掌相庆,庆贺旅途平顺,并把狮子口改名为“旅顺口”。并且还叫士兵用栅栏在白玉山下圈起一座城池,于是就有了旅顺城。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感人。但此时还是木船风帆时代,且旅顺陆地距京师上千公里,辽东又是地广人稀的边外,其重要性远远比不了山东半岛沿海诸城。从那时起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叶,在五百年漫长的岁月中,旅顺仍默默无闻。

清政府在两次鸦片战争中都惨遭失败,京师被占领,咸丰皇帝不得不率宫人“北狩”热河。最后被迫签定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掌握地方实权的官员痛定思痛,“思夷之长技以制夷”,决定兴办洋务。在军事上,学习西方的军火制造,建立军事工业,打算用先进的武器装备军队,以抵御外敌。

因为两次鸦片战争英法都是从海上攻进来,一八七四年四月,东邻日本也从海上攻占台湾。“海防空虚”之情状已暴露无遗,于是“海防”重于“塞防”的呼声急起,洋务派呼吁筹办海防,建立近代海军。

面对如此情状,清政府也急图补救。原打算用十年的时间,建立北洋、南洋、粤洋三支海军舰队,形成强大的海防力量。但与英法两次交战之外,又与太平天国打了十余年,国库空虚,经费不足,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考虑到京城的安危为最重,决定集中力量先建立北洋舰队。等北洋水师实力雄厚后,再“以一化三,变为三洋水师”。三洋水师”。

一八七五年六月,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受命筹建北洋舰队,花巨资陆续向德英两国订购军舰。一八八八年十二月十七日,北洋舰队在山东威海刘公岛正式成立,丁汝昌被命为提督。北洋舰队共拥有军舰二十五艘,内含两艘七千吨的铁甲舰战舰,八艘巡洋舰,六艘炮舰,都是才建的新舰,总吨位八万余。此时的中国海军,力量胜过了日本海军,拥有了一支在当时堪称亚洲第一的海军舰队。

海军不仅需要舰船,而且还要有停船和修船的船坞、工厂。正如李鸿章在奏折上所说:“船之需坞,犹如人之需庐舍,栉风沐雨,胼手抵足,不可无休息饮食之所也。”

舰船可以花钱从外国购买,但船坞却必需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建造。旅顺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东临黄海、西濒渤海,南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距烟台约一百五十公里。其群山环抱,形成了一个几近封闭的海湾,可避台风巨浪:水深而不冻,不受季节限制:陆路接连内地,便于供给:土无厚淤,可竣航道:地处海中,控制要害,且能可与相距约一百七十公里威海卫势成犄角,共同扼守渤海:滨临大洋,便于舰船操练。由于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进可攻,退可守,于是李鸿章决定在旅顺建港。

旅顺港从一八八一年开始建造,至一**○竣工,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完成。与此同时还在沿海岸修筑了十多个炮台,与海军基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李鸿章曾自豪地夸道:“从此量力筹画,逐渐扩充,将见北洋海军规模是以雄视一切。入可以驻守辽勃,出可以援应他处。辅以炮台陆军驻守,良足拱卫京机。”

是珍珠总要发光的,中国海军的建立,终于洗去了蒙在旅顺身上的尘垢,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有诗曰:“海水一泓烟九点,壮哉此地实天险。炮台屹立如虎阚,红衣大将威望俨。下有深池列巨舰,晴天雷轰夜电闪。最高峰头纵远览,龙旗百丈迎风飐。长城万里此为堑,鲸鹏相摩图一啖。昂头侧睨何眈眈,伸手欲攫终不敢。谓海可填山易撼,万鬼聚谋无此胆。”

在甲午战争前,旅顺港拥有二十多座炮台、各种大炮一百四十余门、守军一万四千名,号称“东方第一要塞”。李鸿章曾自信满满地说:“有充足的弹药、军粮,有优良的火炮和北洋海军的声援,旅顺口可以坚守三年。”

然而,再坚固的要塞也是要人来守的。面对不到一万名日军、七十八门大炮的攻击时,这个耗资千万的要塞,竟然是连一天都守不住。“一朝瓦解成劫灰,闻道敌军蹈背来。” ”

但在日俄战争时,俄军在丢失外围阵地,港口也被封锁之后,以五万余人(连水兵在内)对日军十三万余人,孤立的旅顺要塞仍坚守一百三十五天,伤亡还不到日军的一半。最后俄军因外无援兵、主阵地已失,突围无望,指挥官失去了坚守的信心,这才举旗投降。

经过半个世纪的建设,旅顺虽然是个军港,城市的规模不大,但也具有其他城市所具有的一切。街道顺着海岸向后面的群山缓缓修筑,工厂、商店、民居、娱乐场所一应具全,俄式、日式、中式建筑在这座城市混杂。白天,它除了一般城市所具有的喧嚣声外,还不时传来兵营里士兵们操练的号子声、海上军舰的汽笛声。晚上,一切都沉寂下来了,它又是那么宁静安祥,唯有海浪拍岸的声音陪伴着人们进入梦乡。

近子夜时,它的宁静安祥被打破了。在关东军司令部里,睡意朦胧的值班军官小西大尉抬起头,半眯着眼,望着急促走来的电讯官问道:“出了什么事?”

“沈阳发来急电。”

小西接过来一看:“今晚十时三十分左右,暴戾的中国军队,在沈阳北大营西侧破坏了满铁铁路,袭击我守备队。接到与我守备队发生冲突的报告后,沈阳守备队第二大队已奔赴出事现场。”

“啊,沈阳出事了!”小西此时睡意全消,连忙摇动电话,通知主管总务的参谋片仓衷。

片仓今晚参加士官学校在华同学的聚会,多喝了几杯,回到家中倒头便睡了。熟睡中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他本能地跳下床,披着衣服直奔电话机:“我是片仓,什么事?”

“沈阳发生事变。”小西用急促的声音向片仓读完了电报。

片仓边听边记,听完后说道,“好的,我立即去司令部进行处理。请你马上把电报送到三宅参谋长的公馆去。”

随后片仓向参谋们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通知他们说:“在沈阳突然发生重大事件,请马上到参谋长的官邸集合。”通知完后,他急急忙忙在和服上扎上裤裙,奔向三宅的公馆。

三宅的公馆离司令部不远,是一栋的俄式两层建筑。当片仓和其他参谋到达时,石原早已在此等候了。因为大家都是匆忙而来,所以都和片仓一样随身穿着和服,唯有石原一身整齐的军装。众参谋见此不由感到惊奇:“石原主任平时漫不经心,语言粗野,不料今天在这么紧急的时刻竟能整装而来,莫非有先见之明?”

石原见到匆匆面来的小西,疾步走上前,说:“沈阳发生了重大事件?给我看看。”说完极不礼貌地抢过小西手中的电报,匆匆浏览了一遍,脸上不由浮现出兴奋的笑容。但这笑容一闪而过,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但他那宽阔的嘴角仍在微微颤动。

参谋长三宅看完电报,没说什么,拿起电话挂到本庄的家。只听到电话里本庄的副官住友大尉说:“参谋长,司令官刚刚回来,现在正在洗澡。”

“沈阳发生了重大事件,告诉司令官,请他马上到司令部来。”三宅放下电话,转身向到场的参谋们说:“现在大家立刻到司令部集合,做好准备,司令官马上就到。”

出了三宅的家,一向不大合群的石原说了一声:“我先走一步了。”便快步走在前面。走在后面的新井匡夫少佐望着石原的背影,悄悄地向他身边的武田寿大尉问道:“武田君,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可疑,你有什么看法?”新井是主管情报的参谋,所以看问题总是带几分怀疑。

“我也觉得不太对头。”武田说着,快步向前走几步,拉住走在前面的片仓问道:“片仓君,这事你知道吗?石原主任肯定知道,你看他的一身打扮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片仓摇摇头说,“不过隐隐约约猜到最近可能有行动。因为前几天我在沈阳,听说花谷在喝醉酒时曾夸口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可以在两天内占领南满让你们看看。可能就是指这件事,但具体的事情我就不知了。”

“想想阪垣大佐这么巧在沈阳,再看看石原主任那一副打扮就知道了。”在片仓旁边的中野良次大尉颇为不满地说:“要打就打嘛,这是干什么,搞得这么秘密!不信任我们?岂有此理!”中野是负责军运的,虽然来中国时间不长,但资历比片仓老,片仓还隐约知道最近可能有行动,而他却一无所知,所以心里感到窝火。

“话不是这么说,中野君。”与石原关系不错,也很崇拜石原的片仓说,“这种事人多知道了,很容易出漏子的嘛。”

“是啊,这是可以理解的。”新井的资格最老,他也说好话:“不让这么多人知道,一旦出了问题,不至于牵涉其他的人,这也是好意嘛。”

“对,”片仓说,“关东军是天皇的军队,动用这支军队是要十分慎重,如果鲁莽从事,其所产生的后果是严重的,这是为大家所想。但现在我所担心的是,如果我们不支持阪垣大佐和石原主任,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河本大佐第二,恐怕……”

按日本陆军刑法,未得到命令而擅自战斗者,处以七年以上监禁、或无期徒刑、死刑。阪垣和石原这次不是暗杀,而是动用了天皇的军队进行战斗,若是追究起来,所受处罚决不会比河本轻。

“以前有河本大佐搞出事,现在阪垣大佐和石原主任又这样干,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武田是助理作战参谋,马上就要升少佐了,这么大的作战行动居然不告诉他,他也是十分不高兴。

新井分析道:“如果我们不支持的话,这次行动可能就半途而废了。那么他们采取的这一行动,对国家就没有什么好处了,他们也将会成为中央的姑息敷衍见解和消极主义者的牺牲品,彻底的完蛋了。这样一来,就等于对在满的数十万同胞坐视不救,对排日侮日一直隐忍自重而所作的努力,也将成为泡影。那葬身于满洲的十数万官兵血和泪的结晶—日本权益,也不得不放弃。我想,当前日中的正面冲突,对于关东军来说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应当不顾个人的面子,为了国家的利益去协助他们。”

“新井君说得对,”片仓说,“为了国家,无论如何,我们大家要全力支持石原主任,说服司令官出兵,不要让阪垣大佐和石原主任成为第二个河本大佐。”

“这是当然的了,”大家点头赞同地说,“这是日本帝国的大业,而且无论如何我们也是耗费了许多心血的,当然希望成功了。”

“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竹下义晴中佐催促着说,“别光顾说话了,我们还是快点吧,难道就穿着和服到作战室吗?”

完成了部队的检阅之后,九月十八日下午,本庄带着石原等参谋、副官们乘火车从辽阳回旅顺。晚上八点左右,车到大连,本庄带着副官下了车,到日本画家野田的住宅,去看野田为他画的肖像画。两人东扯西拉地闲聊了一阵,近十点了才从乘车返回旅顺。

一九○四年十一月,日军在攻打旅顺时,死伤了二百八十人。占领旅顺后,日军以此为由疯狂地进行报复。杀戮持续了四天三夜,街道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城内二万余无辜百姓被屠戮殆尽,旅顺成为一座死城。

一**八年三月,《旅大租地条约》签定后,沙俄军队进驻这个血迹未净的城市。第二年,旅大租借地成了“关东州”,并在旅顺口设立“关东州厅”,沙俄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叔叔、太平洋舰队司令、海军中将阿列克谢耶夫出任关东州厅军政长官。阿列克塞耶夫一上任,就大规模地扩建旅顺要塞和旅顺市区。

太阳沟一带当时还是沟谷纵横,蒿草丛生,灌木杂立,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但靠海边有一片未开垦的平地,它背依青山,面向大海,正是建设新城最合适的地方。阿列克谢耶夫以一千二百万卢布作为建市资金,雇用了上万中国民工,以广场为中心,平壑填谷,修路盖楼,开始建设新城。

在此后的三、四年时间内,围绕着这个广场,陆续地建起了各军政机关大楼、车站、街道、银行、学校、商店,一栋栋各色风格、供军官和贵族居住的漂亮别墅、官邸也随之先后盖了起来。原本荒凉的太阳沟,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座可以容纳四、五万人的欧洲风格小城。但这些房子盖好后没有几天,许多房子还没有住人,甚至生石灰味还没有散尽,就被日本人赶走了。

在原来的基础上,日本人继续沙俄未完工程,同时也建起了一间间红砖黑瓦日式平房。于是,经过沙俄和日本前后三十年的建设,在荒地上矗立起来的这座小城,便成了具有欧洲风格的日本小城。

本庄的公馆是一栋两层欧式风格别墅,建于一九○○年。别墅豪华舒适,原先是俄国旅顺陆防司令、第七师师长康特拉琴科少将的官邸,后来成为历任关东军司令官的官邸。三宅打电话来时,他正在浴室里洗澡。从浴室里出来,听了住友的报告,他皱皱眉头,一声不吭地换上将军服,出门上车,由住友开着车来到司令部。

司令部面对广场,背靠一个小山坡,是一栋二层半砖瓦结构、俄罗斯建筑风格的楼房。它建成于一九○三年,最早是沙俄关东州陆军炮兵司令部,日俄战争后,该楼为关东都督府陆军部。一九一九年,陆军部独立成为关东军,该楼也就成了关东军司令部。

由于自日俄战争后,二十多年来关东军没有什么战事,长久以来没有在夜间办公。司令部白天人进人出热闹得很,但是到了晚上,除了哨兵和值班人员,整栋楼显得空空荡荡。因此,除了一楼正门、电讯室和值班室亮着电灯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司令部四周空旷,衬着这只有几星灯火的大楼,着实显得荒凉。

上了二楼,作战室连灯泡都没有装上。这个情况连先到达的石原也没有想到,一时也来不及去找灯泡,他匆忙找来几支蜡烛点上。不久,本庄身着将军服,在众参谋的簇拥下,走进了烛光摇曳的作战室。

跨进作战室,本庄毫无表情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两只眼直盯着墙上的军用大地图。跟在三宅后面进来的参谋们,紧张地望着司令官,不知怎么开口。三宅默默地递上电报,肃手站在一旁。

等了一会,见本庄不出声,身为参谋长,不能再不开口了,便说道:“满洲终于发生了军事冲突,作为军指挥部,我们现在讨论下一步的措施;是命令军主力集结待命呢?还是主动出击,打击敌军?”

三宅是三重县桑名市人,一九○一年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第十三期。一九一○年毕业于陆军大学第二十二期,今年刚好五十岁。三宅为人低调,仕途风顺。他从军三十年,担任联队长,旅团长等部队主官的时间非常短,担任其他职务时间长。他早年当过陆相的秘书官,驻外使馆武官,当过第四师团参谋长。虽然在关东军当参谋长时间不算长,却历经四任司令官。因此,他和前任斋藤恒不同,他作为幕僚长的经验就是:大事不作主,由主官决定;小事不干涉,由各分管参谋去做。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并不知情。从石原的穿戴和表情来看,三宅认为石原显然对发生的事早已预知。不过,三宅既不询问,也不说穿,装聋作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参谋长开了口,石原作为主管作战的主任参谋,理所应当首先发表意见:“现在我军官兵正在浴血奋战,,我军兵力甚少,如果我们不采取主动,一旦敌军集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我认为应该立即对全军下达主动攻击的命令,按我们原来预定的作战计划,迅速消灭敌军主力。”

片仓马上附和道:“中国官兵破坏铁路,攻击我守备队,为了我日本帝国的利益,为了日本皇军的威严,我认为应该全军发起进攻。”

本庄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然后对站得毕直的参谋们说:“发起主动攻击不行,命令部队到沈阳集结可以。”

大家都明白,没有军部中央的命令,主动攻击,司令官很可能会受到“超越权限,独断专行”的责任追究。按陆军刑法,司令官超越职权,擅自决定军队行动,而无迫不得已的理由时,处以七年以上监禁、或无期徒刑、死刑,因此本庄一时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没等大家说什么,第二份电报又到了。石原从小西的手中抢过电报,大声念道:“北大营之敌炸毁了南满铁路,其兵力约为三至四个中队,坂田中尉身负重伤。阪垣大佐已发布命令……”

看到本庄不肯发出攻击的命令,石原十分着急。他知道这对于他和阪垣意味着什么,挥动着电文,他急切地说:“不能再犹豫了,否则我们会面临全面溃退的危险,为这块土地十余万将士的血就白流了,在满洲的百万同胞将为此哭泣……”

“好了,满洲所面临的情况我很清楚。”本庄喝住石原,盯着他说,“政府正在追查关东军是否准备擅自采取军事行动的事,军部中央派建川部长来满洲,也正是为了这事。这个时候,我军怎能擅自采取大规模的军事攻击?”

“司令官,”石原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也得说服本庄,决不能退缩。一退缩,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而且等待他和阪垣的,极可能就是军事法庭的审判。同时,他从本庄的话语中也听得出,出兵发起进攻也要有个象样的借口才行。因此他坚定地说,“此事完全是由于中国军队炸毁铁路,向我守备队攻击,我军是迫不得已自卫的呀!”

根据关东军司令部条令规定:“关东军司令官为了警备南满铁路,为了关东军的防卫,在紧急必要的场合有权出动兵力。”至于什么是“紧急必要”,那在于各人的判断了。

已经商量好了的众参谋七嘴八舌地附和道:“护卫铁路这本是我军的责任,面对中国军队炸毁铁路,我军理所应当地予以反击。因此,不存在擅自攻击的责任问题。”

三宅也觉得:铁路守备队和第二十九联队已经展开攻击,此时正在与中国军队战斗中,怎么停止?如果第二师团主力不增援,那正在战斗中的部队就成问题了。他说:“阪垣参谋已经命令沈阳各部队展开攻击,现在收回命令恐怕……”

本庄到职不足一个月,虽然对阪垣和石原的具体行动计划不清楚,但大致心中还是有数的。应该说,他在内心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本庄上午在辽阳向师团长多门二郎中将、第十五旅团长天野六郎少将等高级军官作了训示:“奉天驻地司令官,当事件突发之际,要以最大之决心,采取断然措施,苟与中国军队交战时,驻奉天部队必须统一指挥,以发挥其全部战斗力,尤为重要;驻长春与辽阳部队关于增援奉天的准备工作尚可,唯与铁路当局联络之事还须研究;驻奉天之部队攻城演习,尚属适宜……”。最后他强调说,“现在,满蒙的形势日益不安,不许有一日偷安。万一发生事端时,希望各部队务必采取积极行动,要有决不失败的决心和准备,不可有半点失误。”

众参谋的说法似乎很对,本庄皱着眉头,心知肚明的问:“我军为护卫铁路而出兵攻击,这样能解释得通吗?”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嘛,”石原虽然有点心虚,但硬着头皮说,“在沈阳附近,我军的兵力不多,与敌人相比差之数倍,如不断敌中枢,制敌于死命,我军则万分危险。”

什么中国军队炸毁铁路,当然都是屁话!如果真是这样,根本不用理睬。保护现场,查明情况,以后通过外交途径,向中国要求赔偿不就完了!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大规模出兵攻击中国军营和沈阳城吗?

本庄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板垣曾问过他:“万一满洲发生事变时,您是打算请示军部中央后处置呢? 还是为完成任务而行使您所拥有的权限而独断处置呢?”

本庄当时回答说:“满洲的情势是微妙的。因此,本人打算慎重行事。但若是自己权限之内的事情,将承担责任,即便是个人独断,亦将执行。”

说是这样说,但真的到了这一步,决心却不是那么容易下:命令一下,事情如果弄不好,他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重的判刑,轻的也会受到责任追究、降职降级的处分,象村冈长一郎那样。几十年的军人生涯,临老了弄得不是切腹自杀,就是灰头土脸的退役,那就太不理智了;但如果真能借此机会成功控制满洲,一举解决了“满蒙问题”,完成天皇的宏愿,也圆了日本军人多年的梦。他无疑会成为一个功臣,一代名将,名垂青史。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句话用在这时也蛮合适。

本庄思索良久,考虑到从国内的军部、各团体、各党派,甚至大多数民众都支持武力解决“满蒙问题”,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最后终于欲望战胜了担忧,他举起手,止住了参谋们的发言,大声地说:“好吧,由本职负责,干吧!”

本庄面对中国东北大地图,发出命令:“

一、追认阪垣参谋以军司令官名义发布的命令。

二、长春驻防部队原地待命,相机处置长春宽城子和南岭之敌。

三、军主力根据沈阳的战况依次投入兵力,坚决反击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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