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啼血》

第17章 江桥阻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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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江桥阻敌(下)

“看来是不能善了,无论我们如何忍让,日本人都非要夺取阵地不可。”徐宝珍打电话向马占山报告了情况,请求指示。

“打,坚决地打,阵地决不能丢,不能再示弱了,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马占山在电话里命令道,“按照我们的原订计划,坚决予以反击。但是,你们务必要保持镇定,诱敌深入。待敌人进入百米极有效的射程之内,给予他们沉重打击,务必将来犯的敌人消灭。如果没有我的命令,擅自退却,至使丧失一寸土地者,即以军法从事!”

“总指挥请放心,”早就憋不住了,听了马占山的命令,徐宝珍大声说道,“只要我团一人在,决不让敌人过我阵地。人在阵地在!”

看了看地图,徐宝珍抓起电话接通了前敌指挥官、二营长王绍忠,问道:“你们那里怎么样?敌人要有大动作,也只能从你们那里先动手。”二营和三营和机枪连防守的左翼,在大兴车站左前方约四公里。

“没问题,”王营长答道,“我们已经作好了准备,而且还派出部队潜伏在江边。他们若是敢来,没有他们半点好处。”

“你一定要沉着冷静,不要着急。”徐宝珍叮嘱道,“等到他们快要上岸时才开火。不打则已,打就要把他们打痛!”

“放心吧,团长,”王营长笑着大声说,“一定把他们打痛,痛得哭爹喊娘!”

下午近两点,日军增援的三个中队陆续赶到了战场,来到了第七中队后面。但是大兴车站前是一片沼泽地,地型不利于部队展开。而且日军在江南岸的炮火威力达不到,在黑龙江守军的炮火射击下,部队难以通过。几个小时的攻击没有进展,无法进行正面突破。飞行员大针新一郎中尉欺负黑龙江军队没有防空炮,低空的投弹。结果飞机被机枪击伤,大针的大腿也被击穿,狼狈驾机逃回。

见此情况,傍晚后,小圜江命令第五中队向大兴车站左面的丘陵地带进行迂回,实行侧翼突破。经过一轮苦战,日军成功地夺占了大兴车站外围的一处前沿阵地,但始终无法突入主阵地。

由于黑龙江军队顽强抵抗,战斗并无成果。石原根据情况得出结论:仅是依靠嫩江支队现有的兵力,要想击败黑龙江军队,占领大兴阵地,似乎不太可能。不过对这一情况早有预料,也不与滨本商量,石原直接电请本庄增兵。

五日拂晓,滨本率领嫩江支队剩余的辅助部队过江。而在旷野中呆了一夜的第二大队和重机枪中队,天亮后开始向大兴车站阵地进攻。在飞机一轮掷弹轰炸后,第五中队在重机枪中队的掩护下,以低姿式交互前进开路,后面的两个中队尾随而至。日军攻势凶猛,利用火力优势,集中一点突破。到十点时,占领了大兴车站第一线阵地。中国军队沉着冷静,避开敌军锋芒,退至第二线阵地继续抗击。

大兴车站一线失守,马占山心中不安,自己带着参谋处长和卫兵乘车驰往前线督战。日军的飞机在天空中看到一辆汽车向大兴车站驶来,急忙跟随俯冲投弹射击。当指挥车到达车站时,车蓬上留下好几个弹孔,幸好无人伤亡。

直到这时,马占山和徐宝珍等人弄清了:日军炮兵在南岸过不来,眼前敌人的主力只有一个步兵大队,作战部队满打算也就是六、七百人。

“日本人太猖狂了!”马占山发怒了,命令徐宝珍,“全线出击!我给你增兵,派骑兵团抄他的后路,把他们包围起来,全部消灭!”

宋承文的骑兵团共有四个连,人马七百有余。但留了一个连守老营,现在人马五百出头。接到增援命令后,率全团三个连打马直奔战场。五百余骑风驰而过,烟尘滖滖,颇为壮观。

马占山见到宋承文很高兴,用沙哑的声音说:“宋团长,你们来得很及时。敌人猖狂得很,两军狭路相遇,勇者胜。我们要立即反击,步兵从正面反击,骑兵从两则冲击,与敌人决一死战!”

傍晚时分,从后方增援的两个步兵营到位,中国军队准备反击了。

“山神不发威,还当是病猫!”日本人居然看不起他,想用钱收买他,马占山早就一肚子的气,他命令道:“敌人猖狂至极,以密集队形向我进攻,暴露出他们轻敌的弱点。我们应该利用敌人的这一弱点,一鼓作气把他们歼灭。要待敌人进到百米内再射击,并以猛烈的枪声为全线攻击的联络信号。一听到枪声,急起猛攻,一定要特别注意!

日军端枪弯腰又攻了上来,随着一声令下,炮兵、步兵突然一齐开火,炮弹、枪弹如雨泼向敌人。猛然受到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在低湿的沼泽地里行动又不方便,日军不可一世的骄横气焰不见了,乱成一团。一阵痛打后,中国军队趁势以居高临下之势,冒着敌人的炮火,全线冲出战壕,与敌人展开混战。新到的两个营从左面也及时夹击过来,骑兵则绕路包抄。

宋承文的骑兵团连同卫队团的骑兵连共七百骑,马刀一竖,一片寒光的刀林,一齐呐喊着从两则冲向敌人。一时间喊杀声惊天动地,盖住了枪炮声。军刀挥,人头落。枪声响,鲜血流。

胜利者当然是不会受到惩罚的,但若是失败者,事情就大不同了。嫩江支队遭到了黑龙江军队的顽强抵抗,战斗将旷日持久地进行。而石原从前线请求增兵,似乎证实了这一点。不得已,五日上午,本庄增派的两个步兵大队,抽调三个炮兵中队携带重炮火速赶往战场。

入夜后,最先赶到的,是距离最近的第二十九联队第一大队的两个中队。情况紧急,顾不上休息,大队长名仓刊少佐率领部队,从桥上过江直赴战场。

二十九联队的到来,挽救了日军全线崩溃之势,使日军士气大振。滨本命令部队收缩、集结、整顿,然后二十九联队在左,十六联队在右,又重新开始攻击。

然而,仅仅两个中队的援兵就想扭转战局,这只是一厢情愿。此时黑龙江军队已经占据优势,继续发起反攻,骑兵冲击分割敌人。不久,二十九联队的这两个中队也被包围起来。

日军虽然天上有五、六架飞机,南岸有八门大炮,但短兵相接,飞机是侦察机,战场距南岸炮兵阵地又远了一些,这些优势失去了作用。而且受地形限制无法展开,使得优良武器和单兵优势没能发挥,人数也相差太远,战斗中处于劣势。战场上血肉横飞,遗尸遍野。

在黑龙江军队猛烈地打击下,日军终于支持不住了,只得向江桥溃退。此时骑兵从冲上去,抄敌人的后路。日军被拦截住了,被迫无奈,只得抢占地势较高的地方固守。在几公里的战场上,日军在几处小高地被黑龙江军队分割围攻,苦苦支撑着。

后来在日军战报上有这样的记载:“……敌炮火配满战场,我方无协力之炮兵,因此死伤续出。加之,敌优势骑兵数团由我侧背近迫,支队完全陷于敌之重围,战况无乐观。各队忽进忽止,虽尽死力奋斗,战况终不如意进展。不久包围之战场暮色苍然。弹药缺乏,在酷寒饥饿之中疲劳亦忘。唯有在军旗之下官兵一致,以期全灭。死守阵地,仅有待增援队到来一线之望。”

而此时,另一支增援部队,第十六联队第三大队,在大队长坂井逸二少佐的率领下,午夜之时在也到达了江桥。在他后面紧跟着野炮第二联队第一大队的两个中队,重炮兵一个中队。但知道正面地型不利,坂井想从更左翼渡江,绕到大兴车站的东北面,与本联队的第二大队、第二十九联队的两个中队形成扇面攻击。

坂井要过江,按老习惯,先架起野炮、山炮向江北乱轰。但江岸长着许多芦苇和尚未收割的烟草,日军没有想到会有部队潜伏在其中,炮弹大多落在后面的泥地里。

在江边潜伏的是卫队团机枪连的三个排。机枪连共一百二十六人,配有四挺“三八”重机枪,六挺捷克式轻机枪。由上尉连长邢介兴率领,驻大兴车站北侧的依布气村。在黑龙江的军队中,卫队团的枪械配备好于其它部队,而机枪连更是所有连队中火力最强的连队。因为从仓库里提出的九十九挺捷克式轻机枪,全部配给了卫队团,因而机枪连又新得了二十挺,战斗力更是大大的提高了。

张秋山到了卫队团后,即被派到左翼。王营长似乎得到过指示,叫他随机枪连一同行动。张秋山虽然心里骂爹恨娘,但表面还得显露出十分乐意的样子,随邢连长在江边烟草地里潜伏待敌。

敌人的炮弹打了过来,张秋山虽说当了近七、八年的军人,却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他脸色苍白,腿肚子直哆嗦,心中暗想:“我的娘也,要是有一发炮弹落在旁边,我这条命就没有了。就凭我们这点力量,也和日军抗衡,这不是在找死吗!”

这时,邢连长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张副官,敌人的炮是瞎轰乱打的,这是泥地软,作用不太大,别担心。”

嗨,军校毕业的呀,会不知道吗?张秋山顿时脸色通红,尴尬地向邢连长笑了笑,没有出声。

见江这边没什么动静,日军便分乘四、五十只小船开始渡江。准备占领江北岸后,让工兵搭起浮桥,以使炮兵携炮过江。

这江上本来有一些渔船,但因为知道要开战,纷纷把船藏了起来。张海鹏为了进攻江桥,从别处收集小划船来作为渡江之用。每只小划船只能坐四、五个人,张海鹏现在全交给日军用。他的一个团,此时也在南岸听候日军调用。

待船渡过江中,先头船只快要靠岸时,日军这才发现江岸的烟草地中有人,哇拉哇拉地乱叫了起来,可是为时已晚。邢连长一声令下,所带的二十六挺捷克式轻机枪和几十支长短枪一齐开火。刹那间,敌人的十余只先锋船倾复在江中,几十个敌人在江中挣扎叫喊,血水从江中嘟嘟冒出。

看到这场面,邢连长十分高兴地一拍张秋山的肩头说:“真痛快,可惜这泥地太软,否则把重机枪也一起带来,那就更乐了。”

日军后面的船只见到这种情况,拼命地想硬冲过来强行登岸。但在机枪连密集的火力打击下,又死伤十余人后,被迫退回。

激怒了的日军将所有的炮火向江岸狂轰,机枪也向江岸扫射。小划船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四散渡江登岸。早就料到敌人这一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在敌人炮击之前,邢连长下令撤回主阵地。

“打得真痛快!”邢连长乐呵呵地说,“小鬼子也不是三头六臂,碰上子弹照样也得死。都给我卖点力,把小鬼子送回日本老家去!”

兴奋的官兵笑哈哈地答道:“连长,小鬼子的魂可以回到日本去,身子还是留在这肥田吧。”

邢连长拍着张秋山的肩头说:“你看这帮家伙,一点慈悲心都没有,都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哪!”

张秋山知道邢连长在为他打气,内心颇为受用。经过这场激烈的战斗,他的胆气也壮了许多,便笑了笑,说:“大家都是一条命,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战场上谁都不是善人,谁怕谁呀!”

正当关东军司令部为前线失利而头痛之时,五日下午四点,接到了参谋本部拍来的第一一八号电报:“……直至这种局势结束为止,关于关东军司令官的所属部队及指挥下的部队其行动,部份地委由参谋总长按先例发布命令决定。特此通知。”

根据日本宪法,天皇是军队统帅,是各军司令官的上级。而参谋本部和军令部都是统帅的职能部门,即是天皇的参谋。他们没有直接给军队下达军令的权力,必须要通过天皇。

由于关东军一再独断孤行,没有和军部中央勾通,不经同意就积极作战。而且对于参谋本部的电令不予理睬,采取其他手段又无法控制。迫于无奈,只有借助于天皇来压服关东军。五日上午,金谷进宫上奏天皇:“目前,使军队行动与微妙的对内对外政策保持密切的协调关系,至为重要。因此,当需要不失时机地统制和调动军队时,若一一上奏请求允裁,不仅有徒然打扰万机之虞,且在需要当机立断时或失良机。希今后向关东军司令官发布具体命令事项时,陛下委由臣决定并命令之,事后再在适当时机上奏陛下。恳请陛下恩准。”

这个方法,是日俄战争中所采用过的手段,就是将天皇的统帅权部份地、临时委交参谋总长。这样,参谋总长可以直接下达命令,称“临参委命”。不必再绕一个圈子—先上奏天皇,再下达敕命。

当然,这事前是要经过勾通的。否则贸然上奏,天皇不知情给驳了回来,那可就难堪了。前一天今村就与天皇武官长打了招呼,天皇已经知道了今天要上奏的内容,自然是恩准。

电报一到关东军,值班的片仓立即爆跳起来,怒气冲冲地说:“岂有此理,侵犯统帅权,太严重了,这是关系到对军司令官信不信任的重大问题。”

他冲出值班室,找到参谋长三宅。三宅看完电报,脸色也变得严峻了。他带着片仓到本庄的办公室,刚好阪垣得到消息也赶到。

看了电报,阪垣摇着头说:“此事难以接受,这对关东军是一种侮辱。”

其他的参谋听到消息,随后也赶到本庄的办公室,而本庄却一言不发。此事对于本庄来说,打击够大的了,可以说是颜面全无。他坐在大椅上闭目思索良久,睁开眼黯然说道:“难以接受又如何!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我认为应该请军部考虑调换更合适的人来接任司令官了。”

既然司令官说出这样的话,作为参谋长不能不分担责任,三宅也说:“那我也只好提出辞呈了。”

两位将军的话一出,阪垣脸色都变了,忙阻拦道:“事情还远没有到辞职这一步了吧?”

“此事是难以接受,”竹下义晴中佐说:“不过,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究竟是什么情况,还先向军部中央问清再说。”

“不错,竹下君说得对。”阪垣说,“要向军部中央问清,所谓总长获得命令权的部份行动,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指兵力还是意味着对某一地区的用兵?是指用兵目的还是指作战行动?或者这些方面都包括在内?”阪垣很紧张,司令官和参谋长要辞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军部中央急于控制不听话的关东军,第一一八号电报之后,随后跟着拍发了临参委命一号:“

一、鉴于目前国内外形势,对北满的方针,暂不采取积极的作战行动。

二、修理嫩江桥的护卫部队,为最低限度地完成任务。应将其作战行动限制在占领通过大兴车站附近的铁路线一带。”

这个天黑以后到达的临参委命一号令对于关东军打击更大,司令部里顿时一片乱糟糟的。性格急燥的片仓在三宅的办公室里嚷道:“这样干涉实在太过份了,军司令官都难于指挥的部队行动,现在却由东京的参谋本部来指挥,结果无疑是剥夺了军司令官的指挥权。”

军部中央的意图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此时给片仓公开叫了出来。沈阳事件以来,一直都顺利。这些被胜利所剌激的参谋们,如何能忍受!群情激愤,一致要求采取强硬的态度来对抗这个临参委命一号令。自参谋长三宅以下,所有参谋共同签署了发向军部中央的抗议电报。

反正已经作了辞职的准备,本庄自己给总长发电报询问:“若贵电第一一八号是授予参谋总长以特别权限,务望将此敕命通知我部。

另外,关于前所云之先例,望指教。若此事至局势结束为止,持续相当长时间,在此其间恐涉及统帅上的重大问题,特此报告,希示知。”

三宅给次长的电文中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关于总长来电,我部已遵循主要精神执行。但对于故意挑衅的中国军队,应仅满足于占领增援阵地或一举击退中国军后再撤回增援阵地,这只能由前线部队理解我方针之后自行处理。首先根据敌情和地形区别对待。即使我军也不能下达具体命令,因此特先行派遣军参谋加以指导。”

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必须要取得胜利!只有胜利了才有资格说硬话。五日增派的部队赶到江桥后,六日近午时还没有得到好消息。本庄沉不住气了,决定再派部队增援。本庄将此事电报参谋本部,口气相当强硬:“……给人以这样一种感觉,一旦遇到以苏联为后盾的中国军就袖手旁观。这使人产生轻侮之念,给治理满蒙所带来不良影响,实在不堪忍受。今事态既已发展至此,即使后方有若干缺陷,我军亦决心举可能之兵力,不失时机地主动给黑龙江方面敌军主力以迎头痛击。若现在决然行动,在最短的时间即可奏效。但愿相信我和关东军将士的一点衷心。对黑龙江军队的作战,请完全交由我军相机处理。特呈报意见如上。”

关东军的这些电报首先到达作战课,今村见到措词如此强硬的电报,不由大吃一惊。他皱着眉头说:“关东军到底要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是要抗命吗?”

“很有这个可能。”河边说,“但也不排除他们是在试探中央部的态度。”

“试探?有什么好试探的。”今村不满地说,“究其原因,是中央部过去对他们太过放纵了。”

河边说:“对此,我们先不要说什么,还是看上面的态度吧。”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关东军如此狂妄!”驻外军队无视参谋本部的权威,惹得金谷老大不高兴,下令召集参谋本部各部部长开会讨论。但在会议上,主战派占多数的部长们却支持关东军。他们认为:关东军虽然违背了军部中央的精神,但考虑到关东军的爱国热情和皇军的军威,应该照顾一点情绪,给一点面子。如果真的闹僵了,恐怕惹起的麻烦更大,中央部应作出一点让步。这个更大的麻烦是什么,大家都心中有数,不好明说。

虽然很不高兴,但由于这是多数部长的意见,金谷还是点头同意了。于是,由作战课起草,由金谷签发的临参委命第二号电指示关东军::“中央部有关治理北满方针,与前电精神无变化,你军应严格遵循这一精神。你军应集中嫩江附近的部队,在大兴附近给敌人以沉重打击。但追击敌军应严格限制在新民屯、汤池、大巴代一线。以后尽速将部队集结于嫩江附近。”

而对于关东军一份份措词激昂、表示抗议和不满的质问电报,多数人看了都感到愤怒。但几个部长还是很“冷静”,认为这是关东军有情绪,发发脾气而已,没有必要回答,不理睬他们就是了。

不过作为主管军令的作战部则不这么看,建川铁着脸对他的部下说:“关东军的参谋们很狂妄啊,有必要使他们发热了的头脑冷静下来。要让他们懂得,幕僚的职责是什么。”

今村点头说:“是的,关东军是驻外部队,参谋幕僚本应协助司令官,服从中央部的决定。现在他们连中央部行使委任命令权都要质问,确实太狂妄了,必须让他们懂得自己的职责”

七日,作战部电报关东军,对他们的质问作出强硬解释:“所谓总长获得命令权的部份行动,不限于兵力,不限于作战行动,也不限于作战地区。总之是贵军的一部分,根据需要对何事下命令作出决定,概由总长负责处理。

……贵军的任务,除原有任务外,毫无增加。因此贵军之一切行动,应限于执行原有任务所需范围内。但由于这次事变在性质上已有若干行动超越原有任务。我们认为这是视情况需要而不得已采取的必要行动。由于贵军需要超出任务范围时所采取的行动,与微妙的国内外政治策略有着密切联系,所以,应适应总的形势,按照轻重缓急权衡自己的行动,以达到重要目的,这是必要的前提条件。即使不胜冒昧惊动天皇,天皇所特别关心的也在于此。因此,贵军超出任务范围时所采取的行动,应事事由参谋总长上奏天皇裁决,但上奏事项应该是最关紧要的。而且,屡烦圣上实感不安之至,故仿照明治三十七、八年战役时参谋总长所采取过的先例,奏请天皇批准,将贵军的部分行动授权由参谋总长下令作出决定。”

关东军认为,沈阳事件发生后,军司令官应有权根据具体情况采取相应措施,军部中央不应该过多干涉。而作战部电报指明:关东军的原来任务,是防备关东州和保护南满铁路。沈阳事件发生后,并没没有给关东军增加什么新的任务。因此,在超出原有任务时,本来必须一一上奏天皇,经天皇批准后方可执行。但今后临时行使委任命令权,关东军超出原有任务,则由参谋总长下令作出决定。

在关东军与军部中央函电频繁往来之时,嫩江桥的战斗更加白热化了。当滨本再次面临绝境时,坂井逸二少佐率领着第三大队,天亮以后赶到了战场。

黑龙江部队的抵抗如此之强,出乎预料。自“九·一八”以来,日军所向披靡,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以为中国军队真是不堪一击。但嫩江支队的主力、第二大队以三成的伤亡,居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大兴车站。不仅如此,反而被敌人围攻,嫩江支队连同第二十九联队的两个中队,处于灭亡的危险境地!

第二师团于一八八八年五月编成,是甲午战前日本七个常备师团之一。因成军地是仙台,所以又称仙台师团。甲午战争的时候,第二师团参加了威海卫攻坚战。日俄战争的时候,第二师团所属于第一军,转战于九连城、辽阳、沙河以及沈阳。曾以一万两千人夜袭辽阳弓长岭的俄军而闻名,并因而获得了以“勇”字为师团代号。第二师团的首任师团长佐久间佐马太,是明治时期的第八位陆军大将。而第二任师团长更是有名,是“军神”乃木希典。

滨本喜三郎一八八五年出生于京都,毕业于士官学校第十八期,一九一七年毕业于陆军大学第二十九期。陆大毕业后,滨本担任过师团参谋、大队长、教育总监部和陆军省的课员。从一九二六年起,滨本在千叶县陆军步兵学校了近六年的教官。滨本一年前普升大佐,今年八月份才调任第十六联队长。第二师团成军以来未尝败绩,此时滨本感到压力特别大。

见到增援的第三大队和过江的炮兵,滨本铁着脸对石原说:“增援部队已经赶到,如果还不能占领大兴车站,击退黑龙江军队,那我只能就切腹谢罪了。”

“不必过于担心,滨本君,此次必能成功。”石原拍着他的肩头鼓励道,“黑龙江军队已经后继无力了,我们的炮火已经占绝对优势,只要保持强劲的攻势,他们很快就会垮掉。不必搞那么多花招,形成梯队,全线攻击。”

切,用得着你来教我!滨本和石原一样,纸上谈兵头头是道,信心十足,但没有多少带兵经验,更谈不上实战经验。虽然对于石原的说教不舒服,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由于兵力比最初的嫩江支队增加了不只一倍,多门师团长已经派第三旅团的旅团长长谷部前来指挥。在被剥夺指挥权之前,滨本要孤注一掷地作最后拼搏。

滨本组织起六个中队的步兵、两个小队骑兵、配以野炮、山炮和重炮,天上还有八架飞机,分左中右三路向大兴阵地发起全线攻击。飞机川流不息地在阵地上空轮番投弹,各种火炮急速发射,陆空立体火力非常猛烈,正可谓弹如雨下。

黑龙江军队奋力抵抗,与敌人殊死拼搏。日军不仅增加了兵力和火炮,而且新增加了野战重炮。山炮的射程只有六公里,野炮的射程只有八公里,而野战重炮的射程超过十五公里。在大兴阵地上,黑龙江军队虽然人数多于日军,但只有一个野炮营,十二门野炮,步兵团有六门山炮。不仅数量少于敌人,射程也远不如敌人,根本无法与敌人的炮火相抗衡。由于敌人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的天枰开始向日军倾斜。两个小时后,阵地上的工事几乎全被敌人的炮火摧毁了,仅是死伤在敌人炮火之下的官兵就超过三百人。

宋承文的骑兵团今天损失最为惨重,伤亡过百。平原作战,骑兵胜步兵。可是遇到炮火,骑兵那只有挨打的份了。马匹的损失更大,被炸死的军马尸肉遍地。一些被炸伤,又没有了主人的军马在荒野上狂奔,直至气竭倒下。

骑兵没有马还叫什么骑兵?面对蜂涌而至的敌人,宋承文脸色铁青,吼叫道:“骑兵从来就不是守阵地的,给我出击,冲啊!”

命令一下,有马的跃上战马,没马的徒步挥起军刀,一齐呐喊冲向敌人。步兵也因为阵地被炮火所毁,逐跳出战壕,冲向敌人,与敌人展开肉搏。

宋承文挥舞着军刀,在敌群中往来冲杀。军帽早已不知去向,身上也被敌人划了几刀,幸好只是划破皮肤,没有伤到筋骨,但是鲜血已浸透了衣裤,他仍一个劲地冲杀。他正用力砍杀一个敌人,另一个日本兵从侧面端着刺刀冲向他。在他回过头把这个日本兵劈倒之时,敌人的刺刀也同时捅穿了他的小腿。

钻心的疼痛,使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倒下。在后面一直盯着宋承文的刘胜,见他在马上摇摇晃晃,急忙拍马靠近,扶着他问:“团长,你怎么样?”

“他娘的,给咬了一口。”宋承文从牙缝里挤出话。

刘胜见他浑身是血,忙说:“伤得利害,赶紧包扎一下。”

宋承文有气无力地望了望战场,问:“狗剩,小鬼子冲过来了吗?”

“没有,给打退了。”刘胜指着前面自豪地说,“有咱骑兵团在,他们别想冲过来。”接着他把宋承文扶下马,一边包扎一边说:“你又多了几道伤,回去我爹不知会怎么骂我。”

“嗨,”宋承文不在意地说,“当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都见惯了。倒是你,千万不要向前靠,你要是有个好歹,我真不知怎么对你爹娘说。”

刘胜只有十八岁,是宋家赶车老刘的独子。老刘结婚快十年了,老婆几次怀胎都没保住。直到快四十了,老婆也过了三十,才生下刘胜。怕他小命难保,按穷人家的习俗,起了一个贱名—狗剩。他是在这军人世家长大,受着军人的熏陶,而且爹娘的身份有点特殊。因此,他从小就爱和宋家几兄弟弄刀舞枪。才十七岁,说什么也要当兵。老刘两口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宋承文当勤务兵,认为这样保险一些。当兵了总不能还叫狗剩吧,这才起了一个大名刘胜。可当兵不到一年就碰上打大仗了。

包扎完毕,刘胜把宋承文扶上马,指着战场说:“他们都回阵地了,我们也回去吧。”

这一场混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场面甚是慘烈。前来督战的石原,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壮烈的战场,也不由感慨,从心里敬佩这支中国军队的顽强。他摇着头,连连对身边的滨本说:“滨本君,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我真是想不到敌人是如此勇敢!”这时,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中国军队都是这样勇敢顽强,日本还有胜利的希望吗?天啊,希望中国其他地方的军队不会是这样。”

从拂晓至今,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滨本的第十六联队第二大队是嫩江支队的主力,前两天就受到了重创,再经今天的战斗,第二大队伤亡近半。滨本此时欲哭无泪,一咬牙关,组织部队再度拼命。

近午时,一字延伸的大兴阵地被折成了三角形。从阵地右翼进攻的二十九联队虽然进展不大,但牵制了许多守军。坂井率领的第三大队则已经从左翼突进到丘陵地带的后方,准备从东北方向切断东北军的退路。急于报复的小圜江,率领着第二大队残部,约一个中队的兵力,在炮火和重机枪中队的掩护下,吼叫着从正面猛攻,已经突进到了大兴车站。

激战正酣,马占山斗志昂扬,他准备再次从后方调一个团参战,打退眼前的敌人。他甚至考虑,将第二道防线部队全部调来,集中全部力量把这批日军全部消灭,或至少打残。可正在此时,情报人员传来不好的消息:日军又派增援部队前来,而且人数众多,估计在傍晚就可以赶到。

由于一直没有大兴胜利的消息,本庄忧心重重。这个失败他承担不起,不夺取大兴阵地决不罢休。六日近午,他下令调第二师团的第二十九联队第二大队、骑兵第二联队、临时重炮兵大队,混成第三十九旅团一个步兵大队,一个野炮兵大队、一个工兵中队,由多门师团长率领,火速赶赴大兴增援。

照此推算,在大兴一线云集的日军,将有近五个步兵大队、两个野炮兵大队、一个重炮兵大队、一个骑兵联队(缩减后也就是两个中队)、兵力约四千人左右。

而连日战斗,黑龙江军队的损失甚为严重,伤亡快接近千人。军官的伤亡近百名,前线指挥官、卫队团团长徐宝珍手臂也受了伤。考虑到阵地已毁,无可凭借,且士兵连续作战三天两夜,没有部队接替,已是十分疲劳。更为糟糕的是运输线连受敌人炮火和飞机轰炸,粮食弹药等辎重无法及时运送。敌人大量的增援部队赶来,特别是敌人增加的重炮,黑龙江军队的炮火无法抗衡。如果再在此地打下去,无疑是让官兵们去送死。

在紧急军事会议上,分析了情况后,与会军官一致认为:应该保存实力,以利再战,不作无谓的牺牲。退至三间房第二道防线,继续抗击日军。于是,马占山下令将江桥部队撤离大兴阵地。

十一月七日,马占山以黑龙江省代理主席的名义,向全国发出通电:

日本图谋北满,野心暴露,举世睽睽,无庸讳言。此次藉口修理江桥,大举进攻。我军力图自卫,只可相与周旋。连日激战,昼攻夜袭,恣意残杀,我军死伤枕藉。卒以受迫过甚,退保三间房 大小新庄一带筑垒坚守。

顾日军武器优良,胜我百倍,明知江省联络已绝,呼援不应,仅以一隅之兵焉能抗日人一国之大敌。所差堪自恃者,凡我前方将士莫不深明大义,慷概激昂,大有气吞河岳,敌忾国仇之势。兼占山受国家倚畀之深,人民委托之重,目睹辽吉沦胥,江省危如垒卵,与其坐持失国土,委诸父老不顾,毋宁牺牲一切,奋斗到底。如蒙天佑,或可保持一时,而获最后之侥幸。

本日日军迭派飞机向我连续掷弹,一面调集兵力逐渐推进。观测情况,恐于最短期间,必将大肆图攻。占山守土有责,一息尚存,决不敢使寸尺之地,沦于异族。惟有本我初衷,相与周旋,始终坚持,绝不屈让,惟海内明其谅察焉。除已誓率前方将士一致决心相拼,并将最近情况电向国联请设法制止,静矣世界各国公理之解决外,相应务恳全国父老努力振作,以求危亡,不胜愤慨之至。

代理黑龙江省政府主席 马占山叩 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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