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晴寂如常的午后，太阳不算含蓄，风是丝丝柔柔的凉，一点没让人打牙颤。

原来是阳春三月了啊，这是一年中最好、最宜人的时段，陈余走在喧闹的人行道上，树影间隙疏密的光斑在他脸上乱舞。

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唯一的行李就是自己。

好散漫啊，像流浪汉，一脚轻一脚重。

罗浦豪路过花要买花，陈余瞧着红桶里浸水的根茎，水影曲折。只觉得更费解了，这些花和绿化带里栽的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那些甚至更好活，还免费，取之不尽。

他们把外围绕了一遭，又回到这儿，医院大门。罗浦豪用眼角去看那块被他光顾过的石墩，和零落一地的烟头。其实是想把陈余好好地看一看，问问他是不是要进去了？

一束不怎么好闻的花里插根糖葫芦，还是献到陈余手里了，他暂且没胃口，同样没准备这么快就回去。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如数年，罗浦豪连说带比划，陈余那双眼睛从未拉拢过，晶亮又腼腆。他笑了，他才跟着笑。

谁也没问去哪儿，只是走，信马由缰地走。直到天光被路灯取代，罗浦豪披着昏黄的亮，向前倾身子，两掌拢紧陈余的衣领，神色有点让人看不懂的深思熟虑。

也很亮。人总是说，活的是一瞬间，意识到当下这一秒、这一次呼吸正是。眼神也很亮。

“……咱们私奔吧？”

私奔，好。陈余点头。

这一瞬，他先想到非洲大陆上奔腾的羚羊，挣脱固若金汤的草野，阔别蹄畔动荡的黄沙，挤进天地接壤的两块幕布间，久久地化做两粒黑点。

黑点，又是黑点。

好像大家都想说“那然后呢？”，若有似无地提一下明天、后天，或者说，未来。但话题似乎被一根线串着走，每每擦肩三缄其口。

没有时间之后月亮会变得很好看，陈余静静地坐在飘窗上，罗浦豪满含歉意地铺了几层厚被子，问他硌不硌，就像对待豌豆公主那样。

已经是最高档、最贵的旅馆了，更高档、更贵的需要押身份证。

未来是天亮之后才被推到面前的，陈余眼睁睁看着这个过程，一宿没睡。

罗浦豪抹去下巴上的水珠，镜中的人变得立整多了。声音又远又近，陈余听见他说楼下便利店在招人。

往那一站，笑得实在太好看，还没张口就被聘了。

因为要记的东西很多，陈余擅自断了药。确实也没药。

副作用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收放自如，还是反应慢，还是记性差。他就对自己没信心了，可能脑子是始终如一地烂，怪罪治脑子的药干嘛呢？

罗浦豪总围着他转，充当一个讨人喜欢的顾客，并不白蹭空调，有时买几瓶水，慢慢喝一天，坐在玻璃窗前沐浴薄阳，黄昏时，眼神金灿灿地在陈余身上流连。

陈余乱笑，罗浦豪拾笑，类似家的地方太近，他们就故意绕远路，途经一切，寻觅约会的那种具象感受。

去花店买花，甩净伪装露珠的人工洒水，罗浦豪每次都说，还挺行，没被甩秃。或是点两碗阳春面，随便陈余吃多少，罗浦豪全打扫干净，再一气灌完冰镇可乐。

罗浦豪大概说了挺多好话，陈余才只有白班。两头都见得着太阳，和交接的同事。一连三天，他准时准点到达工位，罗浦豪若无其事地在门前溜达几圈，再假装陌生地推门光顾，选购冰冰凉凉的饮料。

陈余笨拙地操作收银机，这次眼前人却改头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