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梧》

13. 梧叶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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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师毓卿一行远去后,季思邈重返东南暖阁。

红绡本就在此愁眉不展,见了他梨花带雨地就要跪下:“都是奴婢连累了公子,叫公子夹在陛下与将军之间,左右为难了。”

“与你无关。”季思邈制住她,扶着她重新坐下,“从陛下登基伊始,母亲就瞧不上这位毫无背景的皇上。说来也是可笑,行兵打仗多年,母亲难道不知轻敌乃是兵家大忌吗?”

红绡不解:“那公子何不修书一封,提醒将军一声也好,何苦背上这不孝的罪名?”

“母亲如今拥兵自重,怎会听我这个儿子的只言片语?其实早从阿舅当年逼宫开始,季家已现式微之势。既然她们都不在意我,我又为何要一厢情愿地去与季家共存亡?倒不如早作打算与其划清界限,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这个家留个活路……”

季思邈垂首,抚了抚红绡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眼间尽显温情:“等解决了当下的燃眉之急,我便称病不出,到时候外面的风风雨雨,就都与我们无关了。”

从碧泉宫出来,穆秋梧本想跟着师毓卿的马车一同去云凰宫,可师毓卿撩起帷裳探了眼外边,出人意料地叫停了马车。

她望向穆秋梧:“皇后,雍梧宫到了。”

穆秋梧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反客为主地邀请道:“不如陛下到雍梧宫用过午膳再回宫吧。”

师毓卿抽回被他牵了一路的手,盈盈一笑:“皇后宫中的菜都不是朕中意的,等换了掌厨朕再来也不迟。”

想到自己之前钻牛角尖,弄了一桌子她不喜欢的菜来激她,结果却弄巧成拙,穆秋梧眼神闪了闪:“卿儿,以前是我不好,犯糊涂了……”

师毓卿本意只是说出来逗他一逗,见他当了真,笑意渐达眼底,这才说明缘由:“穆哥哥,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等处理好了再召你,你先回雍梧宫可好?”

穆秋梧脸上闪过错愕,差点就忘了如今他面前之人还是整个南逦的皇帝,比起情情爱爱,更重要的还是公务。

他为了父亲向师毓卿隐瞒了部分事实,现在面对她总含着一份心虚,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眼前人与他若即若离,仿佛一个不留神,师毓卿就会离他而去……

他想时时刻刻都伴她左右,这样,心里才会有片刻的踏实……

“戌时,我等你到戌时一刻。”穆秋梧顿了顿,像是下定了非常的决心,“就算不想召我,也别去庆阳宫,行吗?”

之前的三年,穆秋梧待亓逸温和有礼,还会念着他的出身在宫中多加照拂。有时师毓卿真的挫败地以为,穆秋梧是不介意亓逸的存在的。

今日竟能得见穆秋梧吃醋,她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博弈胜出后的快感。

“皇后既然介意,这几年为何还如此大方?朕送去庆阳宫的赏赐都没雍梧宫送去的多。”

“我……那是皇后职责所在,可……”穆秋梧想起那些曾不止一次翻涌升腾的醋意,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可若是没有这个身份,我的私心还是希望,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穆秋梧此言怎能不教人动容?可眼下亓逸的真实身份对南逦今后的安危举足轻重,师毓卿绝不会因为穆秋梧的一句话去改变什么。

师毓卿深吸口气,却是清醒异常地提醒他道:“可是,穆哥哥,三年前在红鸾殿的洞房花烛夜,是你先推开我的……”

她说得冷静,那话说出口就变作锋利的刀子,剜得穆秋梧胸口隐隐作痛。

“……”他根本无力辩驳,只能如一个败兵般落荒而逃。

看着他神伤的背影,师毓卿还是于心不忍,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说话也软了许多:“穆哥哥,晚膳我想吃鸡蕈羹,还有牡丹饼……”

听她这话,不仅告诉他自己会去雍梧宫,而且还道明了晚上来的具体时间,穆秋梧愣在原地,忍不住又回头朝她看去。

那双桃花眼的眼尾早已泛红,可他却还是极力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来:“好,我回宫就吩咐他们准备。”

好不容易哄得穆秋梧离开后,师毓卿唤了几声“姑姑”都未得钟如栩回应,最后还是驾车的女官提醒,钟如栩才后知后觉地应召进来。

“陛下恕罪,奴婢一时分了神……”

“无妨。”师毓卿明白,姑姑今日见了红绡,定会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当年姑姑就是如此,出宫办事时得遇良人,金风玉露后珠胎暗结。

可南逦毕竟是脱胎于北祯的,虽是女尊男卑,但有些名正言顺的迂腐规矩也传了过来。为了掩人耳目,姑姑便自请来了冷宫,这一待就是十七年。

原本师毓卿是不希望姑姑跟来碧泉宫的,但巽儿不方便露面,姑姑也同样介怀之前下药一事,非要跟过来才放心些。

于是见了红绡后,姑姑就开始这般心神不宁了。

“姑姑,今后关于碧泉宫的事,你只管交予旁人便是。”即便红绡是对付季家的重要筹码,师毓卿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掌事姑姑如此神伤。

钟如栩温和一笑:“奴婢心知这事对陛下重要,交给旁人难免不放心。至于其它的,有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活一辈子,若总是频频回首,那该多累啊。”

“可是姑姑,你从碧泉宫出来脸色就一直不大好……”

“是嘛?许是这几日操心离儿的缘故,当真是应了那句‘儿行千里母担忧’啊。”钟如栩迟疑着,终究还是道出了心中所想,“陛下,奴婢斗胆一问,您月前说召离儿回邛都,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陛下是又派了什么新的任务给离儿吗?”

“这也是朕想跟姑姑说的,离儿虽说脚程没有巽儿快,但按理说前些日子也应该回宫复命了。朕本想今日叫巽儿出宫接应的,却在来碧泉宫前接到了离儿的传书,说是有了那药的消息,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日。不出半月,她应该就能回来了。”

“平安就好。”钟如栩欣慰之余,眼中光亮亦燃起,“那陛下体内的余毒岂不是能尽数除去了?太好了!如今陛下与皇后重修旧好,这身子也要恢复了,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这毒生猛,当初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尽数除去怎敢奢望?”师毓卿眼睑低垂,苦笑道,“至于皇后嘛,如今我有我的言不由衷,他也在隐瞒当初疏远的真正原因,重修旧好一事,又从何提起?”

自师毓卿登上宝座,钟如栩始终觉得陛下只有这两日才是真正快活的。

她难得“僭越”地上前握住师毓卿的手,有如长辈般言辞恳切:“不论如何,奴婢都相信,陛下所经历的一切,皆是为了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

师毓卿并不认同,她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赌苦尽甘来,当下她只能拼命去抓取自己想要的,唯有如此,在弥留之际,方能真正做到无憾二字吧……

季思邈动作倒是利索,当天下午工部尚书就来云凰宫复了命,并派了底下的亲信官员亲自去沧江四郡县督办水利。

闻尚书带着图纸前来,与师毓卿介绍起了新堤坝修建的创新之处。

听着介绍,师毓卿指着图纸上的分流处问道:“此处为何要分流?不是筑堤吗?引水是作何之用?分流口的宽度高度可有什么依据?”

“啊?”闻尚书本以为陛下是个外行,随便用几个高深莫测的词糊弄一通就应付过去了,谁知经此一问,自己反倒露了怯。

尚书如此反应,师毓卿心中也有了底,但她还是留了几分颜面,委婉地问道:“不知闻尚书是从何处启发,竟能想出如此玄妙的治水之法?”

如今春闱未至,她手下用着的都是母皇留下来的老人,这沧江水患奇险,以前大大小小也治过十几次,大多治标不治本,这次决堤的堤坝不过修了五年又再次溃烂不堪。

母皇在时工部尚且想不出法子,这次怎就醍醐灌顶,想出了如此精妙绝伦的主意?

师毓卿原本怀疑闻尚书是贪功,昧了手下之人的功劳,但闻尚书脸上显出自豪之色,将图纸右下角的折角抹平,露出了那个毫不起眼的“珂”字。

“此法是小女闻珂从夏后氏治水之法中所悟,这三年间她频频往返于邛都与沧江,又翻阅了大量古代典籍,终得这张图纸。”

当年夏后氏治水,其父鲧只知堵,而他则认为堵不如疏。今日沧江河床高于旁边的沧郡,倘若只建堤坝堵上只会使江水倒灌沧郡,两者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师毓卿赞不绝口:“闻大人之女心思奇巧,且意志坚强,甘于为民谋福祉,今后若能走仕途,前途不可限量!改日,不,明日朕便要在宫中设宴,必要与之详谈这沧江的治理之法!”

“谢陛下抬爱!”闻尚书激动地拱手,可瞬间又丧气起来,“只是……”

“闻大人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陛下见谅,小女虽从小在微臣身边耳濡目染,精于水利之事,可奈何为人讷直,醉心古籍与建筑,恐不擅官场沉浮,微臣担心她不堪大任啊。”

推敲着闻尚书的话,师毓卿觉着她并非不想女儿走上仕途……

要是半年前,师毓卿只会附和两句,装作听不懂话中深意,将自己的锋芒遮得严严实实。可现在,时机逐渐成熟,她也该适时地向外透露些风声了。

“依朕来看,闻大人倒有些本末倒置了,寒窗苦读,中举为官,当是为展抱负,为民请命。若是做官的每日都是长袖善舞的做派,这天下的百姓岂不都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闻尚书若有所思,揣度之际猛地意识到这话竟是师毓卿所言。她不由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今日面见的是那位平日里庸碌无为的圣上。就算今日走出书房,与同僚说起,只怕都没人会信……

浸润官场多年,直觉促使闻尚书立时跪地行礼,回复道:“回陛下,今日派出去的官差中小女也在其列,待小女此番从沧江回来,微臣定嘱咐她进宫来向陛下谢恩!”

“好,也请尚书转告闻小姐,朕希望明年春闱的榜单上能够看见她的名字。”

不知不觉书房南侧的窗户纸已被落日浸染得火红一片,闻尚书告退后师毓卿又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闻珂所绘的图纸,对半年后的春闱多出了几分信心。

她扶着发僵的脖子放松地向窗外看去,落日余晖终于令她想起,今晚是答应了穆秋梧,要去雍梧宫用晚膳的。

上午为了跟姑姑说事支走穆秋梧时,师毓卿就看出他是有些失落的,现在又差点忘了赴约,她越想越愧疚,步履匆匆地就朝外赶去。

可她刚推开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立于灿烂云霞映照的天地之间。

听到开门声,穆秋梧回过头来,捧起手里的梨木食盒,弯起的嘴角上盛满了温柔:“鸡蕈羹,牡丹饼,都还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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