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穆秋梧回穆府,李维南有意避之。
待穆秋梧回宫后,他方才露面,面色凝重地推开了穆隐华的房门。
此时穆隐华的脸上毫无病气,健步如飞地迎上进来的人,干脆利落地就是一个巴掌。
“急功近利的蠢货!”她怒目圆瞪,与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形象判若两人,只差指着李维南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一巴掌打得实,李维南半边脸上立竿见影地浮肿起来。然而他敢怒不敢言,捂着脸不情愿地跪下磕头:“家主恕罪,是奴才疏忽了。”
“你那是疏忽吗?你是自以为是,眼比天高!你以为梧儿进宫就时机成熟了,大婚前夜就敢让参与宫乱的人进府,你是活腻了吗?”
提及此事李维南就觉得憋闷:“家主,三年前是龚瑜生未按计划行事,给了宫中反应时间,否则奴才也不至于在秋梧少爷大婚前夜才联系上线人啊!”
南北统一之事功败垂成,李维南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那师筠颂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女人而已,龚瑜生竟甘愿将计划和盘托出。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计划说出来就算了,他自己的命也没保住,就连唯一的女儿也……”
穆隐华耐心地听完李维南怨气四溢的长篇大论,冷笑一声:“女人而已?那敢问这位来自北祯的李大人,当年为何要送龚瑜生进宫服侍女人,现在李大人又是在对谁下跪,刚刚怎么又自称……奴才?”
“因为您可是皇……”
李维南想要争辩什么,却被穆隐华径自打断:“行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计划,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见我?”
如今李维南尚有求于穆隐华,缓和了脸色,拱手道:“时机未到,还望家主海涵……”
缓兵之计,拙劣至极。
穆隐华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背过李维南:“那便烦请李大人传个话,就说计划败露,穆府即将灭门了。”
“家主,这……莫要为难奴才啊!奴才如何能够传这假消息回隩城啊?”
“你若是再这般沉不住气,这个消息未必是假消息。”
李维南满眼困惑:“家主此话何意?”
穆隐华道:“若我估的不错,三年前梧儿大婚前夜,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所以,家主今日不让奴才见少爷,是因为……”
“因为梧儿可能已经知道,你是北祯的奸细。”
“家主!家主!那如今该如何筹谋,还望家主不吝赐教!”如今大业未成,李维南不想过早暴露,连忙向穆隐华讨教。
他是看不起女人,但这位当年敢去北祯隩城舌战群儒的奇女子实应另当别论。
穆隐华讽笑道:“不想北祯竟人才凋零至此,你稍微动点脑子也不至于慌成这样吧?”
李维南抬眼看了看穆隐华,终于会过意来:“家主的意思是,秋梧少爷不会告发奴才?”
“若非如此,这穆府还会如此安然?”若说这世间谁最了解穆秋梧,穆隐华可谓是首屈一指,“梧儿重情义,想必是不想陷皇上于不义,但又怕你身份败露,所以这几年才会传出帝后不和的风声的。”
这回李维南心服口服了:“难怪奴才这几年写进宫的信秋梧少爷都不回复,难得回府几次对奴才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多亏家主当年大义,愿意让奴才进府充当官人,否则今日,凭秋梧少爷对宫里那位的感情,断不会容奴才一条生路的。”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穆隐华顿了顿,“方才梧儿回宫前,我已然告诉他,你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养父罢了。”
“家主!这,您这不是要毁了主人的大计嘛!”
“蠢货,我若不这么说,你们主子那所谓的大计都能带进棺材了。梧儿我最是了解,倘若不是我这两次的周旋,你这辈子都别想让他和皇上同房,更别想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事了。”
穆隐华越看李维南越心塞,一开始允准他进府逢场作戏,就是看准了他的机灵劲儿。
这些年也不知是不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这脑袋里装得全是油水,竟一天比一天迟钝了。
同样是养尊处优,近来她隐隐察觉,当今圣上似乎并非传闻中那般昏聩无能,沧江四郡的水患虽有季贲慧从中作祟,但她任人得当,巧妙周旋,总体而言解决得还算不错。
凭她对师筠颂几个孩子的自幼教导,若是换作师毓秀,解决倒是能解决,但无非就是借助季家的势力一股脑地拨款,绝不会目光长远地考虑堤坝重筑。
那师毓灵倒是聪明,只可惜,过慧易折啊……
穆隐华突然记起,那次穆秋梧取书回来迟了,说是在宫中遇见了二殿下并教其写了名字。可几日后检查时,师毓卿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与梧儿所言完全不符。
当时她还真的认为是这遗弃冷宫的孩子天资欠缺,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师毓卿从小就是一颗玲珑心,深谙宫中生存的法则。
这么想来,宫乱后皇位落在她手也不足为奇了。
既如此,她便不能任由师毓卿安稳地坐在这南逦的皇位上了,否则她想要见的人,只怕是越来越难见到。
当务之急,便是助师毓秀回邛都。
穆隐华平复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维南,你就是太想完成他托付的事了,才会叫梧儿察觉了去。现在你再仔细想想,一味地劝梧儿与皇上同房可有用处?”
李维南摇头:“只是与秋梧少爷生分了。”
“那倒不如退一步看看,他二人有情你不是不知,如今甚至都不用劝,二人已然和睦,时间一长,你们所愿不就水到渠成了?且耐心些,今日梧儿得知你非他生父,没了北祯南逦世仇的负担,此事势必更容易些。最迟年尾,宫中定有喜报传来……”
“多谢家主运筹!”李维南大喜过望,头先的委屈现已完全烟消云散。
退出穆隐华房间时,李维南的眼中幽光闪动。
如果说世间女子非要论一个他瞧得上眼的,穆隐华可比什么南逦皇帝要得他青眼的多。
只可惜,她的人和心,早已被一个他不可企及的人完全占据了……
自穆秋梧过府回宫,一连十日,帝后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两月前的状态,甚至更加紧张起来。
穆秋梧至今想起两个侍从的惨状还是触目惊心,震惊之余又生出几许寒意,他实在无法想象,平日与他哝哝细语的卿儿,是怎样狠下心来拔人舌头,戳人双目的。
更何况,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师毓秀的信,师毓卿只是看到他书架上的信,就这样不由分说地下狠手。
难道这皇位真有什么魔咒,竟使得上位者都如此薄凉、视人命如草芥……
这两个侍从,当真罪不至此。
云凰宫一连十日来宛如一潭死水,除了师毓卿罢朝的消息外,什么音信都没有。
穆秋梧虽把自己关在宫里较真,但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入夜后,他步伐轻盈地一跃攀上宫墙,踏月行至云凰宫上方,欲暗中一探虚实。
穆隐华并非只注重穆秋梧文采方面的造诣,武学亦未有一丝松懈。只是南逦对男子学武颇有微词,因此谨慎如穆隐华,从不让穆秋梧在外表现出自己过人的身手。
也亏得穆隐华此举,穆秋梧游学在外才得以自保,同样的,这几年他也经常借这身手,趁夜窥得师毓卿的情况,就连庆阳宫也去过一两回。
起先穆秋梧是抱有一丝侥幸的,以为师毓卿只是从外面带回一个乐伎做摆设,以此来激他罢了。
可当他跟去庆阳宫才知道,师毓卿是真的与亓逸同床共枕的。
本以为向宋决明求了那药后,他便再不用有所顾忌了,可如今,一切照旧,他再一次站上了云凰宫寝殿旁的一处屋顶之上。
今日云凰宫的药味浓郁得可怕,就连穆秋梧所站之处也闻得到药味。寝殿前看守也异常的严密,进出的人脸上多是沉重。
心上就像猛地被人放上了千斤的砝码,直坠了下去,最后空空如也。十日来的较真固执似乎全被满院的药香冲散了,穆秋梧满腔的怨愤只剩下了悔意。
他应该毁了那些信笺的,再不济从一开始就应该去书一封让师毓秀别给他写信了,都是他的优柔寡断,害得卿儿伤心又伤身。
他恨不能立即落地,直奔寝殿看看师毓卿情况如何,这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好人也招架不住啊……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再次打开,在看清走出的人后,穆秋梧一下打消了进寝殿的念头。
周身的怨念比起来时有过之无不及,原来卿儿病中脆弱之时,第一个想到的男人,不是他。
而是亓逸。
她罢朝至今已有十日,那亓逸侍疾岂不是也有十日?
不过乐坊一个乐伎罢了,就那么值得稀罕吗?
师毓秀不过写了几封信她便气成这样,那她与亓逸如此亲密,自己却连吃味的权利都没有……
幽怨之际,穆秋梧一脚踢到了脚底凹凸不平的瓦片,清脆的声响瞬间敲碎了云凰宫上空的安宁。
巽儿循声飞去,可还是慢了一步。
她站在穆秋梧离开前的位置,俯身回望,云凰宫一览无遗的景象几乎让她立时想到,方才在此的究竟是什么人。
“姐姐,大冰块来过了。”巽儿有些困惑,“可是他如果担心卿姐姐身体的话,为何站在屋顶上不进来呢?”
“哼!既能不惊动他人飞上屋檐,想必身手不错。身为男子还敢习武,想必是这心里有鬼,不敢进来吧。”离儿一边给师毓卿施针一边没好气地呛道。
那日师毓卿从雍梧宫回来没多久,一下就昏死了过去。
正巧离儿回宫,每日都在太医署里苦研解药,这才没误了救治的时辰。但还是费了好些功夫,每日流水般的汤药和数不清的施针,才勉强稳住了残留体内的余毒。
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穆秋梧的错,这几日师毓卿遭了多少罪,她对穆秋梧的不满有多少:“若是世间真有什么忘情水,离儿定要第一个学了端给姐姐喝。”
“越说越离谱了!”钟如栩睨了女儿一眼,示意其止语。
离儿悻悻地收敛起来,继续忙活着手里的银针。
施针结束,师毓卿缓缓睁开眼,对刚刚几人的话语置若罔闻:“明日药浴结束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巽儿眨眨眼,看了看师毓卿,又看看离儿:“离姐姐,你刚才施针封了卿姐姐的听觉吗?”
离儿摇头,对师毓卿的反应亦十分不解。
只有钟如栩,也如没事人般回应道:“回陛下,按离儿昨日所言,明日药浴结束后体内余毒便可稳住了。”
“哦,那现在上些清淡的吃食吧,晚膳没怎么用,现在倒有些饿了。”
钟如栩去厨房准备时,离儿也一同跟了去。
她边走边问:“娘,卿姐姐这样没事吧?”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得很呢。”
“那她和皇后……”
“说不好,牵扯到西境那位难免动怒伤身,皇后与之私下联系,可以说是犯了陛下的大忌。”
离儿与巽儿都是在师毓卿即位后召进宫的,对于之前的事,只是一知半解。
她试探地问道:“娘,陛下身上的毒,是当年西境那位的手笔吧?”
钟如栩面色冷峻,默了半晌才言:“正因如此,与师毓秀有关的事,陛下如何迁怒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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